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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人:
晓林,《性情中人》男节目主持人
沈蕾,《性情中人》女节目主持人
本刊记者
访谈时间:2004年3月11日下午3:00
访谈地点:东方广播电台底楼咖啡厅
是一种颠覆
记者:怎么会想起办这个节目呢?
晓林:这个节目是2003年12月25日试播,2004年元旦正式开播。主要是因为我们新的频率诞生了,“都市792”,都市节目嘛主要是生活方式和生活状态,所以我们决定要有个性的板快。性的节目以前有过,但是以前谈性的节目那个时候它比较注重谈病,所以我们的构思就是现在社会发展以后,想在谈性的节目上打开一个缺口。
记者:是不是想谈一种生活方式?
晓林:对,把性作为一个人的生活当中的一部分,“谈性不色变”,想做到这样一个目标。我们打的这个旗号是普及性知识,提倡性文明等等,用另一种方式来做这样一个节目,也就是说谈性不谈病,颠覆以前比较说教的比较学术的方式,而是以娱乐的方式,以轻松的方式。
记者:是不是也想改变以前那种偷偷摸摸的方式?
晓林:对,让人们感觉到性是生活当中的一部分,它是可以大家说出口来的,光明正大的,不应该是一个偷偷摸摸的事儿。那么以此在性的安全方面包括性的其它方面我们可以有个突破。以建立起性的安全和文明。当初的出发点就是这样的。
沈蕾:我们当初定下来其实也蛮匆忙的,因为当时可能大家觉得是挺有意思的一个选题。
晓林:有一次我们做一个“口交”的问题,这种选题我们比较难以把握,担心万一越雷池,后来我们想想还是要回答,因为是听众写信来,还有大量的短信的问题,他们希望了解。为了谨慎起见,我们特地找了个教授过来,让他说。其实他也有顾虑,他说,啊?你们居然敢做到“口交”问题?我专业做了几十年医生,我都没办法启齿跟人家说你可以尝试这种办法。他就带了一本字典过来,他也怕说错,怕影响不好。后来他一看节目很轻松嘛,而且谈得那么自然,他把字典一扔,也加入了进来。
沈蕾:这就是一个颠覆。包括比如说以前我们都不太敢涉及到的一些专用名词,其实我当初在做医学类节目《求医问药》的时候,有的医生也羞于谈这样一些关键词,他也不肯说,他也脸红。我曾经有一个编辑,他原来也是二医大毕业的,也是一个外科的医生,谈女性的月经,这两个字他都不愿意说,男性前列腺问题他也不说,他就红着脸不说,那你不说谁说,只能我来说(笑)。这其实是大家一个概念上的误区,老是觉得这个说出来不好。
晓林:他们觉得这些字是脏的,是不道德的。就目前我们生活周围的那些人,尤其是中年妇女就觉得性行为是偷偷的,是暗暗地去做的,不能声张的,这东西完全是黑夜里进行的事情,这就是观念问题,我们要把它矫正过来。
记者:那在一开播的时候,当你们真的要说到这些关键词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压力?
沈蕾:我还行,因为以前做过医药类节目,也说过一些。晓林对我有一个新的认识,他原来以为我一开始肯定会避开这些字。但第一次做完节目,我记得晓林就问我,你胆子也挺大的嘛,你什么都敢说?既然做了这个节目那就说呗,就不要再扭扭捏捏。当然也有一个过程,心里有一个过程,在上节目之前。但他们还是挺照顾我,通常比较厉害的字眼就交给他们。
晓林:所以她现在主要做的还是和青少年谈性的节目,叫“青涩年代”,以这个栏目为主,我们都有分工的,她和医生配合做“青涩年代”,我和她有个配合,主要是谈性的观念问题,叫“欢喜冤家”,是意识和心理上的问题。有的时候甚至不一定是性,也谈“情”。也包括社会上讨论的一些热点,比如周末夫妻啊,无性婚姻等等,就是观念和生活方式上的问题。但技术问题少谈,因为我们没有专业知识的基础,所以也谈不深。
沈蕾:大家想知道的,但平时又不便在其他节目上展现和讨论的问题我们可以来聊。
女主持曾经有顾虑
记者:当时在定这样一个节目或者说是选题的时候有人反对吗?
沈蕾:反对没有,但是很少有人敢加入到我们这个节目组里来,很多人不愿意做。当时我也有顾虑嘛,我跟晓林搭档这么多年之后,我也有顾虑。我说我可以参加你们的前期的讨论,让我来做来说,我说我有想法,我不敢那么尝试。后来的确是有很多听众接受不了,这也就是我当初的顾虑。
记者:顾虑什么呢?
沈蕾:进东方电台那么多年,等于说听众也像看着我长大一样,他们就觉得我的这个形象就应该是和这个节目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一个声音的这样一个形象,我自己也是这样觉得。但是后来就说那就尝试一下吧,看看我和晓林搭档主持这个节目,这个状态它会是个什么样儿,给听众什么样的感觉,其实信心是在慢慢地做的过程当中建立起来的。
记者:当时有没有想过是不是先试试看,如果不行就撤退?
沈蕾:(笑)对对对,就觉得蛮慌的,就不知道一旦进入这么样一个节目,会给人家带来一个怎么样的想法。后来做了倒也就没什么了,后来我自己也就战胜自己了,我觉得蛮好的,定位跟我在《阿拉上海人》节目里的定位也不一样。
记者:是不是一个挑战?
沈蕾:对,这个节目是一个比较知性的成熟的这样一个形象,这是我一直都没有尝试过的,我想每个节目都应该有一个不同的声音形象,并不是做所有的节目都是一个形象,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比如《阿拉上海人》是非常活泼的,但《性情中人》就应该是一个比较亲切的形象,像一个大姐姐一样来跟你聊这个问题。
晓林:也就是主持多角色的一个尝试,可行吗?这确实也是一个挑战。我们当时做策划的时候,我们请了许多性专家,对我们这档节目的开播进行论证,有一些专家说哦,如果你们没有女主持加入的话,我觉得你们本身对性问题是有看法的,结果促使沈蕾必须加入,本来我们是不考虑女主持加入的。
记者:有没有考虑其它的女主持呢?比如年纪大一点的?
晓林:没人敢。
沈蕾:没人愿意尝试这个。
晓林:现在都是年轻人了,沈蕾就算是年龄大的。(笑)我们俩本来就是老搭档嘛,1995年就开始搭档到现在,我也容易说服她来加入这档节目,但是这档节目有一个就是说单单靠我们俩做这档节目是不太容易,因为起码是一个有知识性的、专业性比较强的节目,所以我们还叫了医生,这医生是个杂家,并不是就是泌尿科妇科的精通这些东西,我们不要这样的,我们要他有播音经验的,能说会道的。
沈蕾:可以把深奥的医学问题深入浅出地给你打个比方。
晓林:可以浅显地告诉你的,又有播音积累的。
记者:我听他普通话说得蛮好的。
晓林:这倒不是普通话的问题,而是在于他驾驭这档节目的能力。他既能告诉你一些什么,又能对一些犀利的问题进行回答,然后他的表达方式又是比较轻松和愉快的,有些医生就会把这个节目做得很沉重,这档节目就会不好听,首先我们就是要这档节目好听。
沈蕾:就像一拨朋友在那儿聊天,完了之后回到家里想想,哎,我好像知道了些什么,这个就是我们想达到的目的。不是说我们今天给你上课,上完以后你弄了半天也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记者:看你们直播,真的觉得氛围很好,很轻松,就像在聊天,但是我想在这个轻松的背后,一定有很多辛苦在里面吧?
沈蕾:现在我们平时也要看很多书,平时不敢看的书现在都要买来看。
记者:以前肯定买都不敢买吧?
沈蕾:对。(笑)
晓林:以前不感兴趣的东西现在都会感兴趣。
沈蕾:一方面我们几个也搭档了好多年了。一般来说男性和女性即使是同事,大家在一起聊这种问题也会很尴尬的,但是我们在之前也沟通了很多次,我们自己首先不尴尬,这是很重要的。平时除了看书,网上也要查大量的东西,比如说你要找到一个可以聊的一些选题,选题的选择也是有难度的。
听众反应各不同
记者:能谈谈听众在这个节目里的反应吗?
晓林:在我们的这个24小时直播的都市792千赫的短信平台的交流当中,我们收到的短信量位居所有节目的第二名,第一名是《相伴到黎明》,但是它是3小时,我们的节目是1小时,基本可以保证会收到200条短信,所以这个量是非常大的。有一些非常隐私的东西都会发短信来问,比如有一次我们收到一个短信,一位女士说她正在自慰,结果把工具断在里面了,出了好多血,问该怎么办?我们告诉她赶紧去医院。然后在节目结束的时候,她又发来短信,说东西取出来了。连这种如此隐私几乎难以启齿的事情都会发短信来问。
记者:从短信看,是男性多还是女性多?
晓林:基本上差不多。
沈蕾:剔除掉那些比较模糊的,很难判断出性别的。
晓林:我有时候发现现在女性更敢于把很隐私的问题发短信来问,比如喜欢吃精液、自慰之类的,真的想不到的。好像已经没隐私了。
沈蕾:我觉得短信这个方式比较容易沟通。以前尝试过打电话,但5个电话打进来,结果没有一个人说话,就都挂掉了,还是觉得难以启齿。就算敢打电话的,也是借着说朋友的事,兜半天,控制不了节奏。
晓林:但是这个短信也有个局限,就是中老年人来的比较少,他们一般不会发短信。
沈蕾:以前还报发来短信的手机尾号,结果就有学生恶作剧,发个短信过来,用的是同学的手机,还说可以报名字,当然也是同学的名字。结果家长打电话来说第二天孩子上学遭到全班哄堂大笑,后来我们就连尾号也不报了,很多短信也要求不要报尾号。
记者:有别的反对的反应吗?
沈蕾:不一样的声音也有。很多我的听众写信过来说,你能不能不说那些字,你主持也可以,你别说那些字好不好?听众也来信说你怎么就做这个节目啊?说你要挣钱你什么不能赚啊,很多短信也都这样写过来。
晓林:那个谈口交的节目做完第二天,有一个中年妇女就打电话来,指名道姓叫晓林接电话,后来是朱医生说他来接,让我在旁边听。这个中年妇女说:“我是文化人,这个电台怎么能做‘口交’之类的,你知不知道上海有多少民工?你们这样将导致他们什么行动啊?”说到后来就说:“我是对男人永远有看法的,女的在怀孕期你们都不放过她?”她觉得女性永远是被动的,她就是有观念的误区在那里。而我们所表达的其实是希望男女在性爱当中互相都有愉悦感。
沈蕾:相当一部分的人都存在这样的误区。
晓林:我们朱医生回答她,提出这个问题的不是男人,而恰恰正是一个怀孕的女人,她希望依然能有愉悦,有这种要求,问我们该怎么做,我们因此才对她介绍。
记者:做这档节目后在自己的生活中有没有感受到压力?
晓林:没啥想法,都是过来人啦,哈哈。就是担心以后走在大街上,人家指着我们说呶,这两个下流胚(笑)。
沈蕾:朋友知道我做这个节目会听,朋友说原来想不出来会是怎么个节目,尤其想不通是我在做,结果一听都说还好嘛。(笑)有两种想法,一种是觉得我们很厉害,在节目里可以那样说。还有一种都是觉得还好嘛。
晓林:有一次我们做一个学生的性观念问题,也是一个敏感话题,因为这个话题大家都不大敢碰,一般以前去碰的话,总是一杆子打死,不可以。而我们的观点很鲜明,要注意安全。我们已经属于比较宽松的了,已经不容易了。
沈蕾:告诉他们要想好了,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是不是有足够的知识,是不是觉得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吗,有没有想到可能要承担的后果等等。
记者:这不容易,以前对这种问题通常都是是非题,现在你们已经在给他们做选择题了。
晓林:对,我们也进行了充分的准备,最后定性的话,我们也只能按照以前比较传统的古老的结论了,就是这个时候还是以学习为主,其他东西等长大了再体验。结果招致来的短信对我们俩的这种攻击不得了,说我们俩已经老土了,我们根本不在乎云云。我们完全没想到学生现在完全把性和道德分开,他们要知道的就是如何保证安全,其它一概不在乎。我们曾经有个调查,有个初三年级有四分之三的女生有过性经历。有个中学男生发来短信说他已经轮流和班上的三四个女生发生过关系,每次都是两三个小时,会影响身体吗?我们看得都傻了,都不相信这是真实的。结果我们俩这次节目就做不下去,我对沈蕾说做这档节目这次是我最没自信的一次,怎么会做成这样。(笑)
沈蕾:所以青少年是非常非常大的一个听众群,有很多都是整个班在听。
晓林:我们还发现在网上有学生组成了听友会,所以我们有计划到学校去和他们直接交流,他们有这个愿望,我们也希望和他们进行一些“交锋”。我们还打算分别对学生和家长做一次问卷调查,也为我们的性研究提供真实的数据和资料。
与其掩盖不如提供一个平台
记者:有没有你们觉得难以回答的问题或者是回答了可能要“闯祸”的问题?
沈蕾:有啊。太厉害的短信我们一般不动。
晓林:这类问题我们一般放着,还有很多问题我们现在都不敢碰,等这个节目渐入佳境,以后让权威的专家比如刘达临李银河来说,让他们把阵。
记者:随着节目的进展,是不是越来越感觉到一种社会责任感?
沈蕾:就觉得想让他们知道一些什么,尤其在针对青少年的时候,这种感觉特别强烈。有些问题问得可以说愚蠢到极点,比如亲一下会怀孕吗?新婚夫妇做爱导致尿道撕裂大出血,不知道尿道和阴道怎么区别,我们还以为是特例,结果发来的短信里不知道的不得了得多。我们台里有个男主持,我休息代我的节目,他结婚了也不知道,还在电台里直接就问出来了。还有明天要结婚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好多好多你觉得不应该不知道的他就是不知道。有两种极端,要么滥情,要么什么都不知道,无知得真是想不到。所以在广播上说说,我觉得我也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记者:能把这档节目做出神圣感来责任感来也是真不容易的。
晓林:原来倒是真没这么想,后来我们发现那两拨极端的听众都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沈蕾:有时候你看到那些短信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记者:有没有通过这个节目来求助的?比如强奸之类的?
晓林:太多了,前两天就收到一个被强奸后来问怎么办的短信。最多的一个人连续发了二十多条短信。
沈蕾:大部分这种求助都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了,安全期的问题占了百分之五十左右,而且每期节目都在说,还是有大量的短信来问。还有人流之类的非常多,有人自己药流,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们一直在推崇一个慎重的安全的性观念。
记者:你们有没有发现其实现在这个社会已经很开放了?
晓林:暗流涌动啊!(笑)
记者:有没有感觉到一种强烈反差,行动已经很开放,表达却非常保守?
晓林:当然是这样,主流意识还是在控制,就像我们的节目在很多问题上连我们都不敢再涉及下去,我们能做深的就是技术性的问题,但是在观念问题上我们还是不敢越雷池,我们还是有顾虑,也是为了让这档节目保持生命力,能够继续下去。有些问题就让朱医生单对单地短信回复。
沈蕾:其实很多已经存在,并不会因为不提就不存在。与其掩盖不如提供一个好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