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老人互访团的增值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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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宁波,华光城很有名。
  那是个拥有近万居民的大型涉外社区,它的出名源于社区里的“老年互访团”。其成员年纪最小的51岁,最大的接近百岁。大到社区事务,小到邻里纠纷,只要“老年互访团”出面,总能化干戈为玉帛。
  有人甚至说,华光城房价都因为“老年互访团”飙升了不少。
  
  “怕老”的创始人
  
  78岁的朱金元是互访团团长。即便躺在病床上,他也戴着墨镜,胸前挂着一张显眼的红卡片。这两样东西他从不离身。
  戴墨镜是因为有眼疾;红卡片则是互访团的“身份证”。卡片上是互访团的标志——两只紧紧相握的手,上面还有照片、名字、电话和编号。
  30年前,朱金元是宁波一所中学的校长,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与他一起住的岳母,每天“不是围着灶头转,就是跟着(河)埠头转”,生活十分单调,“她一辈子没有走出农村,唯一一次像样的娱乐活动,就是经过30里水路,到宁波市区看了一场越剧《红楼梦》。”
  打那时起,朱金元暗暗发誓,自己要有精彩的老年。“不怕穷不怕苦,就是‘怕老’。”
  2001年,退休的朱金元搬到华光城。居住条件改善了,老爷子的忧虑却与日俱增:“每天除了去公园打打拳,剩余时间就是在家洗衣做饭带孙儿。”
  那时候在华光城,寂寞的老人大有人在。互访团成员周见雄感慨地说,他与隔壁邻居相处了好几年,只知道邻居家姓黄。
  早在近20年前,老龄化问题已在宁波初见端倪。据预测,到2010年,宁波市60周岁以上老人将达100万人。
  百无聊赖之中,朱金元偶尔会到社区图书馆聊聊天,渐渐和周见雄等人熟了起来。
  “要不,自己组织些活动?”朱金元向老伙伴们提议,马上得到积极响应。2003年,华光城社区的“周末茶信”开张了。
  
  从“头脑风暴”开始
  
  打开张那天起,“茶馆”就有独特的程序和议题,套用个时髦词——“头脑风暴”。
  每周五下午,16名志趣相投的老人聚在社区阅览室,选定一个主题展开讨论。他们年纪一大把,话题可都与时俱进,小到社区治理大到“八荣八耻”。“茶馆”越来越热闹,朱金元们觉得自己又充满了青春活力。
  一次,一位茶友接连几周都没出席聚会,朱金元和老伙伴们很担心,却发现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人走茶凉,”朱金元感悟到,不固定的“周末茶馆”并非长久之计。
  有没有可能建立起社区老人都能参与的自我关怀社团?即使茶馆不在了,老年人之间也能经常联系?朱金元萌生了一个设想:成立“老年互访团”!这个想法立即得到了其他老伙伴的赞同。
  2006年3月,茶馆正式升级为社团,老茶友们自动成为第一批成员。
  互访团虽小却“五脏俱全”,组织运作架构清晰。作为主要工作班子,议事组由9名议事员组成,负责组织和处理互访团的日常工作。议事员不需选举,由成员自荐或推荐产生。
  但成为议事员并非易事。“一定要热心、奉献、主动和创新。”这八个字是必备条件。如今,身为议事员和副团长的乐国英每天日程都很满,甚至比当处长的儿子还要忙碌。
  此外,互访团还根据兴趣爱好和个人能力成立了不同的工作组:活动组负责策划、安排各项活动及后勤;文艺组负责腰鼓队、舞蹈队和太极拳等娱乐活动;健康组由退休医生担任,负责记录每个人的健康档案,定期开展上门体检。
  为了弘扬互访团理念,朱金元起草了互访团的《一号通告》,张贴在小区各个楼道的显眼处:在社区居住、寄居的老年人,年龄50岁以上,都可以加入互访团,不受户口限制、不收费、不附加任何条件。
  通告一出,立即吸引了不少老人驻足,纷纷找到茶馆咨询人会事宜。
  
  卖掉别墅也要来华光城
  
  最初,互访团只是在一起串门拉家常,年龄相仿的老人总有着相似的快乐和烦恼。
  82岁的黄丛来自内蒙古。女儿工作繁忙,老太太听不懂宁波话,看起来有些古怪,每次互访团成员在阅览室谈笑风生时,黄老太总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看书,偶尔偷偷瞟一眼。
  其实,黄老太早就被互访团“盯”上了。在她生日那天,互访团的阿姨们早早准备了蛋糕,还专门排练了几首歌曲,在腰鼓队的伴奏下来到黄老太家。一开始,孤僻的老太太十分警觉,不肯开门,只从门缝里往外看。门外老阿姨们说明来意,并唱起怀旧老歌,黄老太终于卸下心中戒备,敞开了家门。
  短短半年,互访团人数增至近百人。这些老人来自五湖四海,年龄不同,职业各异,但他们的生活却都悄悄改变了。
  67岁的胡志芳是互访团的“御用”摄像师。加入互访团之前,他根本不会用相机、摄像机。为了把互访团的活动记录下来,老头下了狠心,每天花十几个小时琢磨拍片、剪辑,还自学电脑刻盘,忙得不亦乐乎。
  互访团中还有一群侨胞。宁波是著名侨乡,旅居世界的“宁波帮”达数十万人,而华光城作为宁波最早的涉外小区也吸引了不少侨胞回归。黄埔军校十期学员、现年96岁的加籍华人华宣恩就是其中之一。
  在互访团成立之前,社区的本地老人和侨胞之间基本上“互不搭界”。独自回国的华老只有保姆陪伴,十分孤寂。互访团得知这一情况后,主动上门陪华老聊天解闷,哪天要是他没有出现在社区里,互访团马上就会打电话过去询问。
  在互访团里,“老人就是宝”,越是老越受尊重。即便是日常聚会,大家也会在长者面前铺上红绸布,摆放鲜花,以示对他们的重视。
  华宣恩说,互访团成员就如自己的兄弟姊妹。他已把互访团周年庆光碟寄给自己仍在加拿大的弟弟,游说他一道回国定居。
  互访團也吸引了很多其他小区的老人,如今成员已扩展到了整个宁波。甚至还有老阿姨在参加完活动后“扬言”要卖掉自己的别墅住到华光城来。
  
  绝不能向团员收钱
  
  互访团规模日益扩大,可现实问题摆在眼前,活动经费哪里来?尽管朱金元一筹莫展,但他坚决打消让大伙出钱的想法,“如果收钱,互访团的性质就变了。”
  无奈下,他想到了“拉赞助”,首先从自家下手,曾是宁波银行灵桥支行行长的女儿被他选为第一个“目标”。女儿爽快答应,不但自己出钱,还动员灵桥支行的小青年们跟互访团进行助老结对。朱金元就这样淘到了“第一桶金”。
  随即,互访团的老人们纷纷效仿,“挖自家墙脚”。一位老人的儿子捐赠了300套红色衣服和帽子,于是互访团有了自己的团服。每次出去,老人们都统一着装,特别“拉风”,华光城的“红衣队”更出名了。
  出名后的互访团得到了更多关注,一些昔日难题迎刃而解。如今,每逢互访团外出活动,一些医院、企业都会主动提供交通、资金等帮助。
  有活动资金了,但互访团用钱还是绝对的“抠门”。按团规,凡超过100元的款项,必须由议事组进行集体讨论。外出旅游或探望病人的费用,成员们常常是自掏腰包。
  不过,“吝啬”的互访团“该出手时 就出手”。附近颐养院的电风扇总是吱吱作响,影响老人睡眠,互访团二话没说,马上买了六台电风扇送给颐养院。
  人一多,又解决了资金问题,活动自然更丰富,朱金元也更忙碌了。于是,老伴成了他的专职秘书。
  除了邻里互访和生日会,朱金元开始策划着外出旅游,但要带着几十名甚至上百名老人外出,可不是开玩笑的。何况,团里还有很多八九十岁的老人。
  朱家儿女齐齐否决了他的“异想天开”,其他老人的子女也表示担心。然而老人们都跃跃欲试,在家久了,外面世界变化太快,大家都想出去赶赶潮流。
  在宁波经济的晴雨表上,北仑港的集装箱吞吐量是重要指标之一。要让老团友们看看宁波的新变化,北仑集装箱码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为确保活动万无一失,朱金元先约了几个“年轻”团友前去探点。时值盛夏,“年轻”的老人们刚走到码头,就已累得气喘吁吁。
  更没想到,还没等朱金元拿出介绍信,码头工作人员就一口回绝了他们的参观要求:“集装箱码头不对外人开放,有介绍信也不行!”
  吃了闭门羹,朱金元不死心,他拿出自己的红色“身份证”,向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听他说完老人们的愿望,又看到他们不辞酷暑跑来,工作人员态度发生了大转弯。不仅起身为老人们让座倒茶,还主动提出安排他们参观。
  真要出去长见识,可忙煞了活动组。100多个人,怎么安排行程?怎么安排座位?怎么确保安全?
  互访团采取了“老少搭配”原则,每车任命两个车长,负责统筹。年纪大、腿脚不便的老人,由一至两名“年轻”成员陪伴,照顾其行走起立。
  北仑港之行很顺利,老人们回来后也特别骄傲,几乎个个都跟家里人念叨了好几天,儿女们开始觉得可以放手让爹妈出去“疯”了。
  于是,春天去东钱湖野餐,秋天去镇海赏菊,夏天去游览杭州湾跨海大桥,冬天去奉化参观浙江船厂……几乎每一季,互访团都给老人们安排了特色旅行。
  
  老亦有所为
  
  然而老头老太的快乐还不止在旅游娱乐。
  谁家要是忘了收衣服、没空接小孩,只要说一声,互访团立马就派老人过去帮忙。哪家长辈生病,儿女没时间照料,互访团成员也会轮流去陪伴探望。
  78岁的王老太失去老伴后经常独自在家,加入互访团后,张金风、金杏珠和谢爱菊三位老人经常去她家串门聊天。
  有段时间,王老太的肩膀隐隐作痛,谢爱菊等人就每天陪她去社区医疗室做推拿。一次,谢爱菊临时有事,委托团长朱金元接送老人去做推拿。王老太觉得过意不去,横竖不要老朱他们陪同。无奈,老朱夫妇只好偷偷“尾随”王老太,一直看到她安全进了医疗室;等她做完推拿,两人又假装“巧遇”,将她送回家。
  互访团还是小区业主间的黏合剂。以前业主们互不往来,小区矛盾也很多。如今老人们当起了义务调解员,每个老人背后都是一个家,居委会解决不了的,互访团的老人们常能摆平。
  2008年5月,社区居民高先生家4岁的女儿澜绮得了白血病。听到这个消息,互访团马上忙开了。他们迅速起草了一份联合署名的“爱心倡议书”,为小澜绮募捐,并把倡议书张贴到社区每个楼道里。
  第二天,老人们在小区三个门口轮流值班进行募捐。消息传出,许多偶然路过华光城的过客也前来捐款。有人恰巧没带钱,还特地跑到银行去取来现金。短短三天,互访团就募集到善款22万余元。
  老人们做事特别严谨,每一笔捐赠,无论数目大小,都必须经由三名成员共同签字见证。一些献爱心的居民不愿说出名字,老人们就用“红衣女郎”、“蓝衣男士”或车牌号进行记录,保证每一笔款都“师出有名”。
  老人互访团得到全社区的认可,成员们又开始开发更多的工作领域。章燕佩办起了公益“紅娘站”,为单身男女无偿提供婚介服务。
  如今,这个名为“芳燕红线”的红娘站越做越热闹。“登记的有1480人,25对已登记结婚,150对情侣正在交往中……”章燕佩的桌上有10多本厚厚的登记册。
  互访团声名远扬,从宁波各个社区前来取经的人络绎不绝。
  如何让更多的老人快乐起来?朱金元又在思考“战略”问题。2008年,华光城所在的江东区为推进养老服务社会化,决定成立“红蚂蚁”助老志愿队,朱金元被任命为队长。
  “红蚂蚁”旨在帮助老人解决实际问题,以独居、大病、困难老人为重点服务对象。短短一年,志愿者队伍就扩大到2000多人,其中有耄耋老人,也有刚上学的孩子。
  从社区走向社会,朱金元们更忙了,也更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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