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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文把空间作为重新解读《动物园故事》的代码，找寻其中折射出的理性光辉，通过不同生活空间的对比、公共空间的丧失、社会空间的隐喻，来发现它们不同表现内容下蕴涵的一致的潜在内涵。通过一个社会边缘人的痛苦自省，希望生活幸福安逸的中上层阶级不再继续对底层人民的生活无动于衷，希望他们能倾听和理解自己，能够建立一种沟通，从而构建对于作品中相关社会、历史和文化的多维度的深层解读。
关键词：《动物园故事》；荒诞派戏剧；空间
中图分类号：I106.3 文献标识码：A
爱德华·阿尔比作品中最常出现的主人公通常是一个与社会隔离、举止怪诞的边缘人形象，同时反映出社会阴影所造成的其自身的缺点。他在2003年接受采访时表示，他一直提醒学习戏剧的学生，如果想成为剧作家，不能只关注文学，而是还要学习视觉艺术和古典音乐，培养对剧作家来说非常有用的直观感觉。从《动物园故事》中可以看到，他在早期创作中就有比较自主的对空间的直观意识。同样对空间的重点关注也存在于他之后的作品，比如从早期作品《沙箱》中用来了结老人残生的沙箱，《贝西·史密斯之死》中拒不接受黑人病患而让患者死在外面的医院，到他晚期的《海景》中人形蜥蜴莱斯里夫妇从平时生活栖息的大海来到人类世界，都展现了他对于空间强烈的表现力的理解。作者通过对空间精巧的运用，让其在剧中作为舞台的一种补充形式呈现出来，弥补了戏剧的时间局限性，延伸了戏剧文学的时空感，使舞台的表现力更强。
一 两种生活空间的角力
从这出独幕戏的伊始，就呈现出两位主人公不同的生活空间，让他们各自的生活现状淋漓尽致地得到了展现。空间的呈现不仅仅是为描写而服务，“地点可以非常有效地作为一种工具来使用，从而为真相的构成而服务”（Sack，237），对世界的终极真相达到更深的感知和认识。彼得是教科书出版的负责人，有完整的家庭，跟妻子育有两个女儿，家里还养了一些小动物，生活舒适而安稳。相反，杰利幼年时母亲作风不正，死于淫秽场所，父亲又相继出车祸身亡，所以他只好寄宿在姑妈家里，但在高中毕业时，这个惟一的亲人也死了。之后他的生活更加混乱，与不同的女子享受片刻的露水欢愉，甚至跟一个希腊男孩好上了，目前住在一个狭小的寄宿公寓里，里面是一些再简单不过的生活必需品和空空如也的保险箱。他讲述中引起彼得兴趣的是两个空相框，这也是杰利情感空虚的写照：幼年时家人的早逝，缺乏亲情；成年后没有真正的恋爱，而只是找妓女来发泄欲望，只有性而缺乏爱。
他的邻居也都是社会的中下层阶级，有粗俗邋遢的女房东，也有在陋室中低泣的房客。与彼得充满光明生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杰利生活在阴暗凌乱的世界里。杰利从谈话中说出“我不大喜欢公园的西边”（动物园故事，242），“西边”在后来对他自己住所的描述中也出现了好几次，比如他提到住在中央公园西路和哥伦比亚大道之间的西区尽头，住的房间也在顶层楼房的西边。虽然他自己都说不出产生这种情绪的确切原因，但是经过前后文相似空间的重复可以看出，他对“西边”这个方位词会产生本能的排斥，而这正来自于他生活的环境与西边紧密的联系，长期在这种环境中的压抑和苦闷让他讨厌与之相关的一切事物。
同样，“向北”这个有强烈空间感的副词也在文中数次出现，无疑是有着很重要的寓意作用。第一次在故事开始，杰利含糊其辞地提到，他要向北走，既没有说明他这样做的原因，也没有告知他路线的终点。它的多次重复出现如同诗歌中的韵脚，像丧钟一样缓慢而坚定地叩击人们被现实折磨得已然脆弱的神经。随着杰利去动物园动机的逐步揭示，“向北”成了剥开被层层包裹住的真相的一种方式。
他试图通过交流让彼得明白，他所置身的秩序井然的空间在现实中并不是普遍存在的，还有很多人不得不生活在混乱中，而且中上层人们生活的这种空间本身也有根深蒂固的矛盾，它也只是阶级社会蒙蔽人们的一种假象。正如琼斯的观点，人物一旦“起来对抗”其他人、环境或者命运时，戏剧就产生了，并且随之开始和终止（尼柯尔，29）。秩序被用来掩盖人们无法解决的精神空虚和苦闷，暂时来麻痹人们的知觉，在这个社会中永恒存在的只有让人痛苦的现实。
二 公共空间的丧失
对于空间问题的展现首先出现在杰利与房东太太的狗之间。每次杰利回家都是一次惊心动魄的经历，因为在这只狗追到他之前，他必须得快速跑回自己房间躲起来，不然就可能被狗咬伤。碰到这个难题，杰利首先想到的是用爱去感化它，他专门买了汉堡牛肉饼去讨好它，结果狗并不领情，吃完牛肉饼依旧要去咬他。而后为了躲避这只狗，杰利想出用药毒死它的计策。剧作中各处黑色幽默可以导致一种鼎沸的混乱状态、一种用诗作对真实的重要分解，从而最终达到“能完全引发思考的强烈的愿望”（Artaud，143）。正因为他认为人与人很难相处才宁愿转而与动物沟通，这无疑是一个对人类社会的绝佳讽刺，而他为什么认为人与人没法好好相处呢？这就存在着社会中潜藏着的深层原因了。
这出戏剧是阿尔比在1958年写成的，在此之前，第二次世界大战造成了美苏40多年的冷战，美国经历了最严峻的经济大萧条时期。虽然第三次科学技术革命带给了美国经济空前发展的时期，但是工业革命的蓬勃发展加剧了人的物化，作为人性最基本的东西在人们身上渐渐丧失，基本的沟通在人类社会中都举步维艰，杰利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对人的物化现象产生了强烈的质疑和反感。
杰利对公寓的过道的护卫同样也是对自身权益的一种护卫，但是这种正常的要求却无法通过杰利的努力沟通来获得，在经历过爱和杀两种方式之后，他尝试和狗进行真正的思想沟通，却最终都失败了。“结果是：我和狗达成了妥协；更确切地说，是种合同。我们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因为我们不试图接触对方。”（动物园故事，264）只有在他采取了极端的方式过后，才终于不必再提心吊胆地经过过道，但是这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最终承认自己是失败的，因为即使他保护了自己应有的权益，却无法真正地得到沟通和理解。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故事的高潮部分，杰利想用独占长椅来激怒彼得，挑衅他跟自己决斗，以便成功地借他人之手结束自己的生命，看似荒诞不经，却蕴含了深层的社会矛盾的根源问题。公园长椅是公共设施，供行人休憩。而在人类社会中给人们带来便利和利益的资源是很多的，但是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真正需要这些的人民大众却无法得到。就像杰利提出的疑问，“中产阶级的上中层和中产阶级的下上层之间的界线是什么？”（动物园故事，246），连中产阶级都被人为地再次划分为不同的级别，其他的阶级等级森严是可想而知的。 “我不喜欢那些有偷窥癖的观众，还有那些消极的旁观者。我更希望观众是参与者。”（Roudané，12）舞台上的长椅正好与舞台下的观众席遥相呼应，相似的空间意象更能帮助人们自省，这与阿尔比重视观众反应的戏剧观是一致的。但是，在这样一个追逐经济利益、看轻道义美德的社会，不同地位不同阶级的人能够真正达到沟通吗？最后结果就像杰利无法与女房东的狗达成沟通，只好出下策毒死那条狗一样，他与彼得也无法真正在生活中沟通。不管他怎么努力，沟通的梦想也只能化为泡影，最终用自己的死亡来发出呼喊。他的死亡展现了他对整个人类社会彻底的幻灭，与其生活在一个没有爱恨、人们无法互相理解的世界，他宁愿选择死去。
三 社会空间的隐喻
列伏维尔在《空间的生产》中阐述到，社会空间所包含的大量形形色色的“对象”，不仅仅指具体的事物，还应该理解为“联系”（Henri，77）。所以在对社会空间的研究中，不能局限于对于具体现象的分析，还应该透过它们之间的紧密联系来看。从最开始杰利就大声宣称他去过动物园，并且多次重复强调这一事实看，“动物园”这一线索贯穿了戏剧始终。之后他说出原因，动物园展现了一个人、动物、观赏笼之间错综复杂的联系，动物之间的相互隔离、动物与人的无法接触都暗示着现实社会中人们之间的隔离，所以他的言下之意是提示观者人与人之间也存在着无形的栅栏。
在杰利最后要抢占长椅、不断推挤彼得的过程中，他三次骂彼得是“呆木头”，嘲笑彼得的愚蠢、没有基本的理解能力。这个词既有蔬菜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生活单调的人的意思，有一语双关的效果。这里表现出彼得的不可理喻，同时又强调了现代社会中不可避免地人被物化，已经丧失了情感和对周围生活的思考。人们在社会中的身份地位不同，造成了他们生活境况、生活目标、关注点完全不一样，因此他们无法顺利地沟通，就像被栅栏隔离在不同笼子里的动物，无法感知近在眼前却相互隔离的世界。
荒诞派戏剧不仅反映出人在对于终极真实没有了解没有意识的生活荒诞性，还有“在一个由于宗教信仰崩溃而导致人的确定性丧失的世界上人的处境的本身的荒诞性”（艾斯林， 401）。动物之间的栅栏是实际存在的，而人与人的疏离却是自己给自己竖立起来的无形的栅栏，将人们的心灵隔开。杰利一直致力于打破无形的障碍，过一种更加真实的生活，一种像敲击咒语的“阿尔比式的”强迫行为（Stephenson，169）。他努力在两人之间建立一种沟通，希望作为生活幸福安逸的中产阶级代表的彼得不再继续对底层人民的生活无动于衷。
可是结局正如杰利梦呓般的喃喃低语，他虽然知道自己最终能找到一个人，跟他聊天，甚至为一只公园长椅而搏斗，但是他觉得并没有预谋这一切，悲剧的产生是源于整个社会，就像注定一般难逃命运的安排，他只是根据自己对社会的认识来计划了这个事件，但是事件的进展却完全朝着他预想的那样没有任何变化，印证了他先前的预测。
四 结语
从文学欣赏的角度去看，这出戏剧很好地体现出了亚里士多德推崇的诗学审美，即一部优秀的戏剧作品是内部不容分割、相互联系和影响、并且环环相扣的有机整体，对空间的探寻可以作为揭开这部作品荒诞面具的一种手段，能起到见微知著的效果。“阿尔比的创新性最好是从创新的内容与创新的形式相结合的需要去理解”（Paolucci，216）。在这部戏剧中，真实的空间与虚幻的空间并陈，使两种空间形式——我们直观能看到的空间与隐匿在现实中的空间——同时可感，呈现出直观空间和悬垂空间两种平行的结构，互相映衬、互为参照，犹如戏中戏般引人入胜。多重空间的使用，既能增加戏剧本身的内涵，又能激发人们仔细地对比和反思，从而达到通过戏剧文学讽喻现实的目的。
参考文献：
[1] 爱德华·阿尔比，郑启吟译：《动物园的故事》，《荒诞派戏剧集》，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
[2] 阿·尼柯尔，徐士瑚译：《西欧戏剧理论》，中国戏剧出版社，1985年版。
[3] Artaud,Antonin.The Theatre and Its Double.trans.Mary C.Richards.New York:Grove,1958.
[4] Roudané,Matthew C.Understanding Edward Albee.Columbia,SC: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87.
[5] Lefebvre,Henri.The Production of Space.Oxford:Basil Blackwell Ltd,1991.
[6] 马丁·艾斯林，华明译：《荒诞派戏剧》，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
[7] Paolucci,Anne.From Tension to Tonic:The Plays of Edward Albee.Carbondale: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1972.
[8] Sack,Rober D.“Place,Power and the Good.”Textures of place:Exploring Humanist Geographies.Paul C.Adams,Steven Hoelscher,and Karen E.Till,eds.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2001.
[9] Stephenson,Gregory,ed.The Daybreak Boys:Essays on the Literature of the Beat Generation.Carbondale: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1990.
作者简介：陈曦，女，1982—，四川巴中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英美文学，工作单位：绵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
关键词：《动物园故事》；荒诞派戏剧；空间
中图分类号：I106.3 文献标识码：A
爱德华·阿尔比作品中最常出现的主人公通常是一个与社会隔离、举止怪诞的边缘人形象，同时反映出社会阴影所造成的其自身的缺点。他在2003年接受采访时表示，他一直提醒学习戏剧的学生，如果想成为剧作家，不能只关注文学，而是还要学习视觉艺术和古典音乐，培养对剧作家来说非常有用的直观感觉。从《动物园故事》中可以看到，他在早期创作中就有比较自主的对空间的直观意识。同样对空间的重点关注也存在于他之后的作品，比如从早期作品《沙箱》中用来了结老人残生的沙箱，《贝西·史密斯之死》中拒不接受黑人病患而让患者死在外面的医院，到他晚期的《海景》中人形蜥蜴莱斯里夫妇从平时生活栖息的大海来到人类世界，都展现了他对于空间强烈的表现力的理解。作者通过对空间精巧的运用，让其在剧中作为舞台的一种补充形式呈现出来，弥补了戏剧的时间局限性，延伸了戏剧文学的时空感，使舞台的表现力更强。
一 两种生活空间的角力
从这出独幕戏的伊始，就呈现出两位主人公不同的生活空间，让他们各自的生活现状淋漓尽致地得到了展现。空间的呈现不仅仅是为描写而服务，“地点可以非常有效地作为一种工具来使用，从而为真相的构成而服务”（Sack，237），对世界的终极真相达到更深的感知和认识。彼得是教科书出版的负责人，有完整的家庭，跟妻子育有两个女儿，家里还养了一些小动物，生活舒适而安稳。相反，杰利幼年时母亲作风不正，死于淫秽场所，父亲又相继出车祸身亡，所以他只好寄宿在姑妈家里，但在高中毕业时，这个惟一的亲人也死了。之后他的生活更加混乱，与不同的女子享受片刻的露水欢愉，甚至跟一个希腊男孩好上了，目前住在一个狭小的寄宿公寓里，里面是一些再简单不过的生活必需品和空空如也的保险箱。他讲述中引起彼得兴趣的是两个空相框，这也是杰利情感空虚的写照：幼年时家人的早逝，缺乏亲情；成年后没有真正的恋爱，而只是找妓女来发泄欲望，只有性而缺乏爱。
他的邻居也都是社会的中下层阶级，有粗俗邋遢的女房东，也有在陋室中低泣的房客。与彼得充满光明生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杰利生活在阴暗凌乱的世界里。杰利从谈话中说出“我不大喜欢公园的西边”（动物园故事，242），“西边”在后来对他自己住所的描述中也出现了好几次，比如他提到住在中央公园西路和哥伦比亚大道之间的西区尽头，住的房间也在顶层楼房的西边。虽然他自己都说不出产生这种情绪的确切原因，但是经过前后文相似空间的重复可以看出，他对“西边”这个方位词会产生本能的排斥，而这正来自于他生活的环境与西边紧密的联系，长期在这种环境中的压抑和苦闷让他讨厌与之相关的一切事物。
同样，“向北”这个有强烈空间感的副词也在文中数次出现，无疑是有着很重要的寓意作用。第一次在故事开始，杰利含糊其辞地提到，他要向北走，既没有说明他这样做的原因，也没有告知他路线的终点。它的多次重复出现如同诗歌中的韵脚，像丧钟一样缓慢而坚定地叩击人们被现实折磨得已然脆弱的神经。随着杰利去动物园动机的逐步揭示，“向北”成了剥开被层层包裹住的真相的一种方式。
他试图通过交流让彼得明白，他所置身的秩序井然的空间在现实中并不是普遍存在的，还有很多人不得不生活在混乱中，而且中上层人们生活的这种空间本身也有根深蒂固的矛盾，它也只是阶级社会蒙蔽人们的一种假象。正如琼斯的观点，人物一旦“起来对抗”其他人、环境或者命运时，戏剧就产生了，并且随之开始和终止（尼柯尔，29）。秩序被用来掩盖人们无法解决的精神空虚和苦闷，暂时来麻痹人们的知觉，在这个社会中永恒存在的只有让人痛苦的现实。
二 公共空间的丧失
对于空间问题的展现首先出现在杰利与房东太太的狗之间。每次杰利回家都是一次惊心动魄的经历，因为在这只狗追到他之前，他必须得快速跑回自己房间躲起来，不然就可能被狗咬伤。碰到这个难题，杰利首先想到的是用爱去感化它，他专门买了汉堡牛肉饼去讨好它，结果狗并不领情，吃完牛肉饼依旧要去咬他。而后为了躲避这只狗，杰利想出用药毒死它的计策。剧作中各处黑色幽默可以导致一种鼎沸的混乱状态、一种用诗作对真实的重要分解，从而最终达到“能完全引发思考的强烈的愿望”（Artaud，143）。正因为他认为人与人很难相处才宁愿转而与动物沟通，这无疑是一个对人类社会的绝佳讽刺，而他为什么认为人与人没法好好相处呢？这就存在着社会中潜藏着的深层原因了。
这出戏剧是阿尔比在1958年写成的，在此之前，第二次世界大战造成了美苏40多年的冷战，美国经历了最严峻的经济大萧条时期。虽然第三次科学技术革命带给了美国经济空前发展的时期，但是工业革命的蓬勃发展加剧了人的物化，作为人性最基本的东西在人们身上渐渐丧失，基本的沟通在人类社会中都举步维艰，杰利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对人的物化现象产生了强烈的质疑和反感。
杰利对公寓的过道的护卫同样也是对自身权益的一种护卫，但是这种正常的要求却无法通过杰利的努力沟通来获得，在经历过爱和杀两种方式之后，他尝试和狗进行真正的思想沟通，却最终都失败了。“结果是：我和狗达成了妥协；更确切地说，是种合同。我们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因为我们不试图接触对方。”（动物园故事，264）只有在他采取了极端的方式过后，才终于不必再提心吊胆地经过过道，但是这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最终承认自己是失败的，因为即使他保护了自己应有的权益，却无法真正地得到沟通和理解。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故事的高潮部分，杰利想用独占长椅来激怒彼得，挑衅他跟自己决斗，以便成功地借他人之手结束自己的生命，看似荒诞不经，却蕴含了深层的社会矛盾的根源问题。公园长椅是公共设施，供行人休憩。而在人类社会中给人们带来便利和利益的资源是很多的，但是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真正需要这些的人民大众却无法得到。就像杰利提出的疑问，“中产阶级的上中层和中产阶级的下上层之间的界线是什么？”（动物园故事，246），连中产阶级都被人为地再次划分为不同的级别，其他的阶级等级森严是可想而知的。 “我不喜欢那些有偷窥癖的观众，还有那些消极的旁观者。我更希望观众是参与者。”（Roudané，12）舞台上的长椅正好与舞台下的观众席遥相呼应，相似的空间意象更能帮助人们自省，这与阿尔比重视观众反应的戏剧观是一致的。但是，在这样一个追逐经济利益、看轻道义美德的社会，不同地位不同阶级的人能够真正达到沟通吗？最后结果就像杰利无法与女房东的狗达成沟通，只好出下策毒死那条狗一样，他与彼得也无法真正在生活中沟通。不管他怎么努力，沟通的梦想也只能化为泡影，最终用自己的死亡来发出呼喊。他的死亡展现了他对整个人类社会彻底的幻灭，与其生活在一个没有爱恨、人们无法互相理解的世界，他宁愿选择死去。
三 社会空间的隐喻
列伏维尔在《空间的生产》中阐述到，社会空间所包含的大量形形色色的“对象”，不仅仅指具体的事物，还应该理解为“联系”（Henri，77）。所以在对社会空间的研究中，不能局限于对于具体现象的分析，还应该透过它们之间的紧密联系来看。从最开始杰利就大声宣称他去过动物园，并且多次重复强调这一事实看，“动物园”这一线索贯穿了戏剧始终。之后他说出原因，动物园展现了一个人、动物、观赏笼之间错综复杂的联系，动物之间的相互隔离、动物与人的无法接触都暗示着现实社会中人们之间的隔离，所以他的言下之意是提示观者人与人之间也存在着无形的栅栏。
在杰利最后要抢占长椅、不断推挤彼得的过程中，他三次骂彼得是“呆木头”，嘲笑彼得的愚蠢、没有基本的理解能力。这个词既有蔬菜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生活单调的人的意思，有一语双关的效果。这里表现出彼得的不可理喻，同时又强调了现代社会中不可避免地人被物化，已经丧失了情感和对周围生活的思考。人们在社会中的身份地位不同，造成了他们生活境况、生活目标、关注点完全不一样，因此他们无法顺利地沟通，就像被栅栏隔离在不同笼子里的动物，无法感知近在眼前却相互隔离的世界。
荒诞派戏剧不仅反映出人在对于终极真实没有了解没有意识的生活荒诞性，还有“在一个由于宗教信仰崩溃而导致人的确定性丧失的世界上人的处境的本身的荒诞性”（艾斯林， 401）。动物之间的栅栏是实际存在的，而人与人的疏离却是自己给自己竖立起来的无形的栅栏，将人们的心灵隔开。杰利一直致力于打破无形的障碍，过一种更加真实的生活，一种像敲击咒语的“阿尔比式的”强迫行为（Stephenson，169）。他努力在两人之间建立一种沟通，希望作为生活幸福安逸的中产阶级代表的彼得不再继续对底层人民的生活无动于衷。
可是结局正如杰利梦呓般的喃喃低语，他虽然知道自己最终能找到一个人，跟他聊天，甚至为一只公园长椅而搏斗，但是他觉得并没有预谋这一切，悲剧的产生是源于整个社会，就像注定一般难逃命运的安排，他只是根据自己对社会的认识来计划了这个事件，但是事件的进展却完全朝着他预想的那样没有任何变化，印证了他先前的预测。
四 结语
从文学欣赏的角度去看，这出戏剧很好地体现出了亚里士多德推崇的诗学审美，即一部优秀的戏剧作品是内部不容分割、相互联系和影响、并且环环相扣的有机整体，对空间的探寻可以作为揭开这部作品荒诞面具的一种手段，能起到见微知著的效果。“阿尔比的创新性最好是从创新的内容与创新的形式相结合的需要去理解”（Paolucci，216）。在这部戏剧中，真实的空间与虚幻的空间并陈，使两种空间形式——我们直观能看到的空间与隐匿在现实中的空间——同时可感，呈现出直观空间和悬垂空间两种平行的结构，互相映衬、互为参照，犹如戏中戏般引人入胜。多重空间的使用，既能增加戏剧本身的内涵，又能激发人们仔细地对比和反思，从而达到通过戏剧文学讽喻现实的目的。
参考文献：
[1] 爱德华·阿尔比，郑启吟译：《动物园的故事》，《荒诞派戏剧集》，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
[2] 阿·尼柯尔，徐士瑚译：《西欧戏剧理论》，中国戏剧出版社，1985年版。
[3] Artaud,Antonin.The Theatre and Its Double.trans.Mary C.Richards.New York:Grove,1958.
[4] Roudané,Matthew C.Understanding Edward Albee.Columbia,SC: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87.
[5] Lefebvre,Henri.The Production of Space.Oxford:Basil Blackwell Ltd,1991.
[6] 马丁·艾斯林，华明译：《荒诞派戏剧》，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
[7] Paolucci,Anne.From Tension to Tonic:The Plays of Edward Albee.Carbondale: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1972.
[8] Sack,Rober D.“Place,Power and the Good.”Textures of place:Exploring Humanist Geographies.Paul C.Adams,Steven Hoelscher,and Karen E.Till,eds.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2001.
[9] Stephenson,Gregory,ed.The Daybreak Boys:Essays on the Literature of the Beat Generation.Carbondale: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1990.
作者简介：陈曦，女，1982—，四川巴中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英美文学，工作单位：绵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