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命悬一线：绳子的一头系着的是生命也是死亡
2011年10月17日上午9时，我们沿长安街东行，来到矗立在北京商务中心区的中服大厦。信一净化美饰工程有限公司的“蜘蛛人”正在这里干活儿。
公司有40名“蜘蛛人”，他们都是告别乡村走向城市的农民工，多数来自四川，少数来自湖北，大都是老乡和亲戚。
黑黑的国字脸上透着忠厚的李彪，是这些人中唯一的共产党员，见到我们他很激动。他也是这些^中唯一的北京人，家是延庆县后沟村的，属虎，胆大，15年前当了“蜘蛛人”，后来升为主管。
他领我们先乘电梯至大厦的27层，又爬了40阶楼梯来到楼顶。
他是共产党员。也是一位从事高危职业的“蜘蛛人”，他要对手下十几名弟兄的生命负责，他的足迹遍布北京神舟大厦、富尔大厦、腾达大厦、中国大饭店、长城饭店、赛特饭店……
他来自山沟，以前从没见过高楼，如今却清洗过100多座高楼。他最大的愿望是把爹娘接到北京来，指着高楼对他们说：“看。这都是儿子擦干净的!”
他高空作业20年，清洗过400多座高楼。像一只风筝在北京的上空飘着……
他清洗过北京人民大会堂。当上了自己公司的总经理，公司还通过了国际质量管理体系认证。
一幢幢高楼仿佛雨后春笋拔地而起，一根根绳子把他们从楼顶吊下来，生命就此悬在了空中。
首都深秋，风扫洗着城市的热气。在我们目光的尽头，在太阳的视网膜上，他们清洗高楼的玻璃与外墙，擦拭北京面孔上的烟尘和污垢。他们就是让我们不忍看又忍不住看的“蜘蛛人”。
北京是世界上高楼大厦最多的城市之一，目前超过24米的高层建筑有7000多座，这些高层建筑的外墙和玻璃，全靠“蜘蛛人”来清洗。
这是怎样的一种职业，这是怎样的一个群体?日前，本刊记者走进了他们的工地，走进了他们的生活，走进了他们的内心世界界。
居高临下的感觉真好。香山近了，长安街短了，北京城小了……只是我们的心慌了，腿软了，背上嗖嗖冒凉气，不敢靠近楼边。
楼顶上堆放着“蜘蛛人”的工具：两根绳(一根工作绳，一根安全绳)、一块吊板、一个水桶、一个吸盘、一个刮子、一个刷子、一副安全带。看上去很简单，但挂在身上也有30多斤重。
只见。6个“蜘蛛人”麻利地将绳子拴在废弃的轨道上，备好工具系好安全带就要翻身下楼，我们不禁背过脸……
这是一种高危职业，绳子的一头系着的是生命也是死亡。干这行的，掉、落、坠、摔、下滑，属于避讳词，不能提。
留在楼顶看护绳子的李彪告诉我们，外墙清洗是1988年从日本引入的。当时英国女皇访华要去上海，上海的老建筑很脏，就进行了大规模清洗，打那以后就逐渐形成一个产业。北京最早清洗的建筑是火车站。从地面往上看，外墙清洗工在高空作业时就像蜘蛛在蠕动，所以就有了一个形象的称呼——“蜘蛛人”。
“蜘蛛人”并不是谁想当都能当的。首先要心理素质好，有胆量，没有恐高症；还要身体好，没有高血压、心脏病、关节炎；还必须取得特种作业操作证，持证上岗。
每个“蜘蛛人”负责的从上到下一趟29扇玻璃窗，仅用40分钟就擦完了，他们迅速从地面返回楼顶，又翻身下楼开始擦第二趟……
晌午到了，他们订了盒饭，买了几瓶水。他们擦净了大厦，却不能进入大厦，只有楼顶才是他们的歇息之地。
我们向他们挥手告别，却见头上的半边月亮仍没有离去。是因他们惊奇、感叹，还是担心?我们不得而知。
只想对爹娘说：这些大楼是儿子擦干净的
20岁的龙超当了两年外墙清洗工，就被家里人叫回去说啥也不让他干了。28岁的田金山就成了公司里最小的“蜘蛛人”。看着照片中他灿烂的笑容，我们不由得心生感动。
一个雨天，工地上不能干活儿，我们决意去他居住的地方看看。“蜘蛛人”工作在城里，却栖身在城外，我们跑了100多公里，才来到田金山在十八里店乡西直河村的“家”，他在这儿已租住5年了。
脱下工装身着西服的田金山很帅、很阳光，整一米八的个头，瘦溜挺拔的身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听，他手机的铃声也充满乐趣：“启奏皇帝，有一刁民求见，是接听还是斩了，你说了算。”
一盆鲜艳的花在屋里绽放着温馨，他的“家”比我们想象中的整洁多了。但是非常简陋，仅有五六平方米的地方，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对沙发是他的全部家当。
“看惯了陌生的脸和陌生的路牌，沉甸甸的行李告诉我出门在外。”田金山是湖北省竹山县的，因家里穷他只上到小学3年级就辍学了，14岁便外出打工，当过煤矿工人、铁矿工人、建筑工人、砖厂工人，但“蜘蛛人”这个职业是他最喜欢的，已经干了7年。
他说，很多人瞧不起“蜘蛛人”，把我们看成和捡垃圾的一样卑贱，可自个儿觉得挺光彩。咱一个生长在大山里的农民，根本不知道高楼大厦啥模样，没想到竟能腾云驾雾站到它的顶上。这些年，我擦洗过钓鱼台饭店、外交部大楼、美国大使馆、港澳中心、保利剧院……100多座了。你们见到的中服大厦才29层，是小意思，我擦洗过的最高的楼是财富中心，62层，还可以吧?
话虽这么说，但每次听到有“蜘蛛人”出事的消息，他总是难过、紧张好几天。
风如刀割，日如火灼。劳作的节奏，远不如灯火、车流那样有韵律。“蜘蛛人”的生活既危险又单调。田金山每天早晨6点钟就出门往工地赶，收工后七八点钟才回到家。他每天在空中只能与冷冰冰的墙体和玻璃“对话”，晚间上网看看电影、听听歌是唯一的娱乐。他至今还是新栽的杨柳光棍一条，墙上那张“一不小心爱上你”的情侣画，流露出他的渴盼。
在楼顶休息的时候，田金山喜欢站在北京的制高点上看别处看不到的风景，桥大大小小的，房子高高矮矮的，人小得像蚂蚁似的，车堵得像长龙似的……他更喜欢往遥远的南边看，故乡的村庄、垛场、炕头特别晃眼。那里有他牵挂的爹娘，他是独生子，家里退耕还林已经没有地种了，爹娘没有经济来源，全靠他挣钱养家。
他盼望着有一天住上给农民工盖的廉租房，好把从未出过大山、从未坐过火车的爹娘接到北京，告诉他们：“看，这些大楼都是儿子擦干净的!”
平平安安清洗高楼400多座
在新华社大厦，公司里干得时间最长的“蜘蛛人”王力，正领着手下6个弟兄干活儿。他刚给楼顶绳子“安检”完，又跑到楼下指挥作业。此刻，这6个弟兄的生命安全，都由他负责。
我们难以相信，腼腆斯文书生样的王力竟是奇迹的创造者：20年平平安安清洗高楼400多座!
“没啥说的，干顺手了。”王力话不多，但看得出，他挺有成就感。
王力今年39岁，家在重庆，1991年来公司到现在整20年。他从事“蜘蛛人”这个职业，由恐惧到从容，由热爱到专业。
他说，干我们这行，有一点儿不安全的因素都人命关天，所以大意不得。多看一眼，安全保险；多防一步，少出事故。登高作业前必须先测定风力大小，尤其是高空风力，一般要小于4级，4级以上立即停止作业。此外，如果下雨、下雪、有雾、能见度差，天太冷或者太热也 不能干。再就是，系在身上的两根绳子是“保命绳”，要像自己平常吃饭的碗筷一样熟悉，不允许有破损，要经常检查更换。吊板、安全带要固定牢靠，千万别松扣。只要严格按照操作规程作业，事故是可以避免的。
他说得很轻松，我们则很沉重，深知每一次高空作业都是生命的历险。
王力享受着劳动的快乐，也饱尝着生活的苦涩。
20年了，他背井离乡和亲人难以团聚；
20年了，他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已悄然逝去；
20年了，他仍像一只风筝在北京飘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这个城市……
人民大会堂铭记着他们的名字
公司里干得最有发展的“蜘蛛人”是李武。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佳丽美饰保洁公司，当上了总经理。我们在首都图书馆东路的御景园见到了他。
沉稳干练的李武1974年生于四川省南部县。初中毕业后，他跟着表弟从家里偷着跑出来，到北京当了“蜘蛛人”。那时，他个子小，身高只有1.56米，体重只有80斤。第一次爬上16层高的亮马河饭店干活儿时，他看到下面的人只有1厘米大小，吓得浑身哆嗦，是一边一位老师傅陪着给他“破胆”。
这简直是在玩命。他不想让父母为自己担惊受怕，就谎称在印刷厂工作。
战胜高度就是与自己的命运抗衡。在挑战一座座高楼的同时，李武也长高了，胆识和本领也增强了，很快做了领班，后来又注册了自己的公司。鸟巢、国家大剧院、北京最高的楼国贸三期，都是他率自己公司的“蜘蛛人”清洗的。活儿干得鸭腿上扣铃铛呱呱叫。
更值得自豪和骄傲的是，国庆60周年之际人民大会堂万人大礼堂的焕然—新，也是他自己公司的杰作。
1959年9月建成的人民大会堂，自1994年重新改造后再没清洗过。为迎接建国60周年纪念大会在万人大礼堂的胜利召开，大会堂管理局决定进行一次全面清洗。
这是一项“开荒”(第一次做)工程，难度相当大。万人大礼堂南北宽76米，东西进深60米，高33米。礼堂顶棚呈穹隆形，是大跨度、无立柱结构，没有固定绳子的地方；礼堂外有高层台阶，吊车、升降机无法开进去；礼堂两侧的过道是斜坡状，当时又有许多明星在现场排练，搭钢管架不安全，而且时间也来不及。因此，很多有名气的大施工单位望而却步。
李武仔细察看了顶棚的每个角落，发现顶棚里面有中央空调的管道，还有可以拆卸的500盏灯的灯孔。于是，他大胆提出了安全易行的施工方案：将绳子固定在管道上，将人从灯孔中吊下来，用6-9米长的伸缩杆进行清洗。
2009年8月1日，李武率自己公司的“蜘蛛人”雄赳赳进入人民大会堂的万人大礼堂。15天后，万人大礼堂以清新亮丽的容颜展现在世人面前。
人民大会堂铭记下了这些“蜘蛛人”的名字：赵钢、王永生、杜平权、赵正彬、张森、王建、王圣涛、江秋水。
早在2007年6月，李武自己的公司就通过了国际质量管理体系认证。现在，他在上海、天津、成都、鄂尔多斯都建有分公司。他的长远目标是：3年内在北京建15家分公司；5年内在全国各大城市全部建有分公司。
看着至今身高也只有1.68米的李武，我们惊叹不已!
你们是需仰视才能看得见的人
来自四川南充的樊宗成，是公司里年纪最大的“蜘蛛人”。一般超过35岁就不再适合干这行，可他都45岁了，头发已脱掉一大半。是体力超人还是无奈的选择?
听说他住在城外王四营乡马房寺村，我们特意去拜访他，可不知什么原因他避而不见。我们尊重他，只好在工地上远远地望着他在高空工作的背影。
云在路上，人在云中。望着他的背影，我们的心也系在了绳子上。真怕太阳把他融化了，热气把他蒸发了，抑或大风把他荡起来……他35岁才结婚，妻子女儿在老家整日眼巴巴盼着他。
亲爱的“蜘蛛人”兄弟，你们生存在社会的最底层，与高楼比你们是渺小的；与偌大的北京城比你们更是一粒微尘。然而，你们一点儿也不卑贱，你们是需仰视才能看得见的人!(图片摄影 姬长根)
2011年10月17日上午9时，我们沿长安街东行，来到矗立在北京商务中心区的中服大厦。信一净化美饰工程有限公司的“蜘蛛人”正在这里干活儿。
公司有40名“蜘蛛人”，他们都是告别乡村走向城市的农民工，多数来自四川，少数来自湖北，大都是老乡和亲戚。
黑黑的国字脸上透着忠厚的李彪，是这些人中唯一的共产党员，见到我们他很激动。他也是这些^中唯一的北京人，家是延庆县后沟村的，属虎，胆大，15年前当了“蜘蛛人”，后来升为主管。
他领我们先乘电梯至大厦的27层，又爬了40阶楼梯来到楼顶。
他是共产党员。也是一位从事高危职业的“蜘蛛人”，他要对手下十几名弟兄的生命负责，他的足迹遍布北京神舟大厦、富尔大厦、腾达大厦、中国大饭店、长城饭店、赛特饭店……
他来自山沟，以前从没见过高楼，如今却清洗过100多座高楼。他最大的愿望是把爹娘接到北京来，指着高楼对他们说：“看。这都是儿子擦干净的!”
他高空作业20年，清洗过400多座高楼。像一只风筝在北京的上空飘着……
他清洗过北京人民大会堂。当上了自己公司的总经理，公司还通过了国际质量管理体系认证。
一幢幢高楼仿佛雨后春笋拔地而起，一根根绳子把他们从楼顶吊下来，生命就此悬在了空中。
首都深秋，风扫洗着城市的热气。在我们目光的尽头，在太阳的视网膜上，他们清洗高楼的玻璃与外墙，擦拭北京面孔上的烟尘和污垢。他们就是让我们不忍看又忍不住看的“蜘蛛人”。
北京是世界上高楼大厦最多的城市之一，目前超过24米的高层建筑有7000多座，这些高层建筑的外墙和玻璃，全靠“蜘蛛人”来清洗。
这是怎样的一种职业，这是怎样的一个群体?日前，本刊记者走进了他们的工地，走进了他们的生活，走进了他们的内心世界界。
居高临下的感觉真好。香山近了，长安街短了，北京城小了……只是我们的心慌了，腿软了，背上嗖嗖冒凉气，不敢靠近楼边。
楼顶上堆放着“蜘蛛人”的工具：两根绳(一根工作绳，一根安全绳)、一块吊板、一个水桶、一个吸盘、一个刮子、一个刷子、一副安全带。看上去很简单，但挂在身上也有30多斤重。
只见。6个“蜘蛛人”麻利地将绳子拴在废弃的轨道上，备好工具系好安全带就要翻身下楼，我们不禁背过脸……
这是一种高危职业，绳子的一头系着的是生命也是死亡。干这行的，掉、落、坠、摔、下滑，属于避讳词，不能提。
留在楼顶看护绳子的李彪告诉我们，外墙清洗是1988年从日本引入的。当时英国女皇访华要去上海，上海的老建筑很脏，就进行了大规模清洗，打那以后就逐渐形成一个产业。北京最早清洗的建筑是火车站。从地面往上看，外墙清洗工在高空作业时就像蜘蛛在蠕动，所以就有了一个形象的称呼——“蜘蛛人”。
“蜘蛛人”并不是谁想当都能当的。首先要心理素质好，有胆量，没有恐高症；还要身体好，没有高血压、心脏病、关节炎；还必须取得特种作业操作证，持证上岗。
每个“蜘蛛人”负责的从上到下一趟29扇玻璃窗，仅用40分钟就擦完了，他们迅速从地面返回楼顶，又翻身下楼开始擦第二趟……
晌午到了，他们订了盒饭，买了几瓶水。他们擦净了大厦，却不能进入大厦，只有楼顶才是他们的歇息之地。
我们向他们挥手告别，却见头上的半边月亮仍没有离去。是因他们惊奇、感叹，还是担心?我们不得而知。
只想对爹娘说：这些大楼是儿子擦干净的
20岁的龙超当了两年外墙清洗工，就被家里人叫回去说啥也不让他干了。28岁的田金山就成了公司里最小的“蜘蛛人”。看着照片中他灿烂的笑容，我们不由得心生感动。
一个雨天，工地上不能干活儿，我们决意去他居住的地方看看。“蜘蛛人”工作在城里，却栖身在城外，我们跑了100多公里，才来到田金山在十八里店乡西直河村的“家”，他在这儿已租住5年了。
脱下工装身着西服的田金山很帅、很阳光，整一米八的个头，瘦溜挺拔的身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听，他手机的铃声也充满乐趣：“启奏皇帝，有一刁民求见，是接听还是斩了，你说了算。”
一盆鲜艳的花在屋里绽放着温馨，他的“家”比我们想象中的整洁多了。但是非常简陋，仅有五六平方米的地方，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对沙发是他的全部家当。
“看惯了陌生的脸和陌生的路牌，沉甸甸的行李告诉我出门在外。”田金山是湖北省竹山县的，因家里穷他只上到小学3年级就辍学了，14岁便外出打工，当过煤矿工人、铁矿工人、建筑工人、砖厂工人，但“蜘蛛人”这个职业是他最喜欢的，已经干了7年。
他说，很多人瞧不起“蜘蛛人”，把我们看成和捡垃圾的一样卑贱，可自个儿觉得挺光彩。咱一个生长在大山里的农民，根本不知道高楼大厦啥模样，没想到竟能腾云驾雾站到它的顶上。这些年，我擦洗过钓鱼台饭店、外交部大楼、美国大使馆、港澳中心、保利剧院……100多座了。你们见到的中服大厦才29层，是小意思，我擦洗过的最高的楼是财富中心，62层，还可以吧?
话虽这么说，但每次听到有“蜘蛛人”出事的消息，他总是难过、紧张好几天。
风如刀割，日如火灼。劳作的节奏，远不如灯火、车流那样有韵律。“蜘蛛人”的生活既危险又单调。田金山每天早晨6点钟就出门往工地赶，收工后七八点钟才回到家。他每天在空中只能与冷冰冰的墙体和玻璃“对话”，晚间上网看看电影、听听歌是唯一的娱乐。他至今还是新栽的杨柳光棍一条，墙上那张“一不小心爱上你”的情侣画，流露出他的渴盼。
在楼顶休息的时候，田金山喜欢站在北京的制高点上看别处看不到的风景，桥大大小小的，房子高高矮矮的，人小得像蚂蚁似的，车堵得像长龙似的……他更喜欢往遥远的南边看，故乡的村庄、垛场、炕头特别晃眼。那里有他牵挂的爹娘，他是独生子，家里退耕还林已经没有地种了，爹娘没有经济来源，全靠他挣钱养家。
他盼望着有一天住上给农民工盖的廉租房，好把从未出过大山、从未坐过火车的爹娘接到北京，告诉他们：“看，这些大楼都是儿子擦干净的!”
平平安安清洗高楼400多座
在新华社大厦，公司里干得时间最长的“蜘蛛人”王力，正领着手下6个弟兄干活儿。他刚给楼顶绳子“安检”完，又跑到楼下指挥作业。此刻，这6个弟兄的生命安全，都由他负责。
我们难以相信，腼腆斯文书生样的王力竟是奇迹的创造者：20年平平安安清洗高楼400多座!
“没啥说的，干顺手了。”王力话不多，但看得出，他挺有成就感。
王力今年39岁，家在重庆，1991年来公司到现在整20年。他从事“蜘蛛人”这个职业，由恐惧到从容，由热爱到专业。
他说，干我们这行，有一点儿不安全的因素都人命关天，所以大意不得。多看一眼，安全保险；多防一步，少出事故。登高作业前必须先测定风力大小，尤其是高空风力，一般要小于4级，4级以上立即停止作业。此外，如果下雨、下雪、有雾、能见度差，天太冷或者太热也 不能干。再就是，系在身上的两根绳子是“保命绳”，要像自己平常吃饭的碗筷一样熟悉，不允许有破损，要经常检查更换。吊板、安全带要固定牢靠，千万别松扣。只要严格按照操作规程作业，事故是可以避免的。
他说得很轻松，我们则很沉重，深知每一次高空作业都是生命的历险。
王力享受着劳动的快乐，也饱尝着生活的苦涩。
20年了，他背井离乡和亲人难以团聚；
20年了，他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已悄然逝去；
20年了，他仍像一只风筝在北京飘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这个城市……
人民大会堂铭记着他们的名字
公司里干得最有发展的“蜘蛛人”是李武。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佳丽美饰保洁公司，当上了总经理。我们在首都图书馆东路的御景园见到了他。
沉稳干练的李武1974年生于四川省南部县。初中毕业后，他跟着表弟从家里偷着跑出来，到北京当了“蜘蛛人”。那时，他个子小，身高只有1.56米，体重只有80斤。第一次爬上16层高的亮马河饭店干活儿时，他看到下面的人只有1厘米大小，吓得浑身哆嗦，是一边一位老师傅陪着给他“破胆”。
这简直是在玩命。他不想让父母为自己担惊受怕，就谎称在印刷厂工作。
战胜高度就是与自己的命运抗衡。在挑战一座座高楼的同时，李武也长高了，胆识和本领也增强了，很快做了领班，后来又注册了自己的公司。鸟巢、国家大剧院、北京最高的楼国贸三期，都是他率自己公司的“蜘蛛人”清洗的。活儿干得鸭腿上扣铃铛呱呱叫。
更值得自豪和骄傲的是，国庆60周年之际人民大会堂万人大礼堂的焕然—新，也是他自己公司的杰作。
1959年9月建成的人民大会堂，自1994年重新改造后再没清洗过。为迎接建国60周年纪念大会在万人大礼堂的胜利召开，大会堂管理局决定进行一次全面清洗。
这是一项“开荒”(第一次做)工程，难度相当大。万人大礼堂南北宽76米，东西进深60米，高33米。礼堂顶棚呈穹隆形，是大跨度、无立柱结构，没有固定绳子的地方；礼堂外有高层台阶，吊车、升降机无法开进去；礼堂两侧的过道是斜坡状，当时又有许多明星在现场排练，搭钢管架不安全，而且时间也来不及。因此，很多有名气的大施工单位望而却步。
李武仔细察看了顶棚的每个角落，发现顶棚里面有中央空调的管道，还有可以拆卸的500盏灯的灯孔。于是，他大胆提出了安全易行的施工方案：将绳子固定在管道上，将人从灯孔中吊下来，用6-9米长的伸缩杆进行清洗。
2009年8月1日，李武率自己公司的“蜘蛛人”雄赳赳进入人民大会堂的万人大礼堂。15天后，万人大礼堂以清新亮丽的容颜展现在世人面前。
人民大会堂铭记下了这些“蜘蛛人”的名字：赵钢、王永生、杜平权、赵正彬、张森、王建、王圣涛、江秋水。
早在2007年6月，李武自己的公司就通过了国际质量管理体系认证。现在，他在上海、天津、成都、鄂尔多斯都建有分公司。他的长远目标是：3年内在北京建15家分公司；5年内在全国各大城市全部建有分公司。
看着至今身高也只有1.68米的李武，我们惊叹不已!
你们是需仰视才能看得见的人
来自四川南充的樊宗成，是公司里年纪最大的“蜘蛛人”。一般超过35岁就不再适合干这行，可他都45岁了，头发已脱掉一大半。是体力超人还是无奈的选择?
听说他住在城外王四营乡马房寺村，我们特意去拜访他，可不知什么原因他避而不见。我们尊重他，只好在工地上远远地望着他在高空工作的背影。
云在路上，人在云中。望着他的背影，我们的心也系在了绳子上。真怕太阳把他融化了，热气把他蒸发了，抑或大风把他荡起来……他35岁才结婚，妻子女儿在老家整日眼巴巴盼着他。
亲爱的“蜘蛛人”兄弟，你们生存在社会的最底层，与高楼比你们是渺小的；与偌大的北京城比你们更是一粒微尘。然而，你们一点儿也不卑贱，你们是需仰视才能看得见的人!(图片摄影 姬长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