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絮

来源 :海外文摘·文学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huzhongbao2005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河水在缓缓地流淌,岸边的芦苇,绿了黄,黄了绿。秋天的时候,成片的絮花纷纷扬扬,风吹过,像是白色的波浪起起伏伏。
  我已三年没有踏上故土,一封父亲病危的电报,将我如罪人般拉回故乡。
  下了堤岸,刚进村庄,便有人将乡音重重地扔过来,有几丝久违的感动,更有几分天然的亲切感。
  路过废弃的老大队部的公房,我看到了她。如果不是村里人介绍,我是无法将记忆中的名字,与眼前的她画上等号的。
  她叫成芳,一个人坐在藤条编成的椅子里,蜷缩着身子,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人群从她身边走过,热闹和烦忧似乎都不属于她,外面的一切似乎都与她不相干。她只是坐在一个人的阳光里,时不时地抬起头来,仰望着属于她的一方天空。
  五十多岁的成芳,旁边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跛子男人,听说是她的护工。那男人时不时地一瘸一拐地起身,帮成芳擦拭着脸,防止她口角的涎水流下来。男人的抚摸,才让她露出一丝笑容,灿灿的,甜甜的,像孩子样的,享受这片刻的欢愉与幸福。
  一
  一条运河穿过我的故乡,堆堤中央有一个三角洲地带,我们管它叫运南闸。其实,那是一个船闸枢纽,南来北往的船都要从这里经过。
  船舶从此停泊,就有人上岸来采购交换生活用品,渐渐地,运南闸成了货品集散市场,各路游商走贩汇聚于此,做着各式买卖。沸反盈天的叫卖声将小小的三角洲炒热了,这里很快成了远近闻名的闹市区。
  公社领导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一家由公社集体投资的运南工农饭店应运而生。第一任经理便是成芳的父亲。有人说,是公社马书记的儿子相中了成芳,马公子比成芳大七八岁,有人说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马公子在父亲面前美言,才让成芳的父亲从大队支书的“泥腿子”,一下子坐上了社直单位负责人的宝座。饭店的员工,那可是都有大集体工正式编制的,大都是走后门托关系进来的。成芳初中毕业,也算是个文化人,顺理成章“内招”进来做了会计。
  吃了公家饭的成芳,让同龄的孩子艳羡不已。她母亲结婚后一直怀不上孩子,直到三十多岁才怀上她。父母非常溺爱她这个独苗。做了会计以后,正值十八妙龄的成芳,模样、身段、风姿都赛过画上的美女,像一朵菡萏绿荷,香销四方。南来北往的船家有时上岸来,明里是为了购物,暗里却是为了瞅上美人一眼。
  四乡八里,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有门当户对的,有沾亲带故的,有城里的公子,还有上大学的后生,成芳卻一概拒绝,声称自己还小,不想嫁人。转眼成芳二十出头了,更是出落得风姿绰约,娇媚动人。为女儿的亲事,父母可着急了,下了最后通牒,今年必须选择一个可意的人家。乡里马书记的公子是三番五次地来找成芳,可成芳连正眼都不瞧见人家,每次马公子都怏怏不乐地走了。
  不久,成芳的父亲饭店经理的职务被乡里撸了,继续回村里做他的“泥腿子”村支书去了。成芳明白,肯定是马公子将状告到了马书记那里。这是明目张胆地以权谋私啊。
  不久,成芳被调到了农具厂,成天和一堆废铜烂铁打交道,再没了在饭店里的闲适和风光。
  二
  有好事者传来消息,说看到成芳和一个军人模样的人晚上在河边手牵着手。传到了父母耳朵里,一开始,他们不信,后来经过当面核实,成芳还是承认了。
  原来女儿的心里早已有了意中人。
  那是她的初中同学袁兵,三年前去了部队。他们早就私订终身,山盟海誓之后,一个非她不娶,一个非他不嫁。怪不得那么多人上门提亲,成芳都没有一个答应的。
  这门亲事,成芳的父母是断然不能答应的。袁兵家兄弟多不说,他母亲长年累月拖着一个“病秧身子”,家庭条件根本配不上成家,嫁过去肯定要受罪的。
  可成芳像是中了魔怔似的,就是死认一个理,非袁兵不嫁。有人说过,恋爱中的人,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往往智商很低,想象力丰富,但判断力很差。父母说破了嘴皮也没用,母亲整天泡在眼泪里苦苦劝着女儿回心转意。
  袁兵为了成芳,三年服役期满,便退伍回乡来,谢绝了连队里留他在部队发展的好意。那颗驿动的心,早就期待着与另一颗心激越地碰撞。
  为了女儿的幸福,父母干脆将成芳锁在家里,轮流看守,不准再与袁兵见面。袁兵找来各方面的关系,试图打通关节,让成芳父母同意他俩这门亲事。可老两口坚决不允,还放出话来,让袁兵趁早死了心。
  成芳的父母后来觍着脸,直接跑到公社马书记家,两家人坐下来,商量起儿女的婚姻大事来。马家自是求之不得,满口答应,主动提出一头办,不要成家花一分钱。事成之后,再将成家父女的工作做一个调整,保准满意。
  这门亲事的缔结出奇的快,三天后马家聘礼上门。结婚的事,也渐顺理成章地提上议事日程来,当月二十六是个良辰吉日,就这一天结婚,双方一拍即合。父母主意已决,成芳再不同意,也由不得她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在农村比什么时候都大得多。
  十八的晚上,月亮还圆圆地挂在天上,再有一个星期,她就成为别人的新娘了。这几天,成芳为了麻痹父母,假装答应嫁给马家公子,暗地里却让人送一封信给袁兵,两人约好十八的晚上私奔。
  成芳答应了亲事,父母自然放松了警惕。午夜时分,女儿借着上茅房的当儿,悄悄地打开院门溜了出去。袁兵早就安排一条小船在渡口等候,两人连夜从运河上坐船走了。
  成芳逃婚的事儿,当时轰动一时。父母哭天喊地,到处托人寻找女儿的下落无济于事。马家更是动员基干民兵在附近乡镇进行拉网式清查,愣是没有找到一丝踪迹。
  成家上门,和袁家父母要人,那夫妇更是老实人,没有一点章程,根本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成芳父母也是没了主意,只好悻悻而去。
  只是苦了成芳的妈妈,天天要去运河岸边待上半天。浑浊的目光从苇叶间穿梭过去,看着南来北往的船儿,她真的盼望女儿能从渡口的船上向她走来。
  “闺女啊,你和袁兵的亲事我们同意了,只要你回来就行,我们还指望你养老呢……”   三
  又是苇絮飘飞的时候,白色的花絮大朵大朵地漂在水面上,像是一条条银色的船儿游弋在河面上。
  成芳和袁兵坐在这一船飞絮里回来了。
  成芳变得胖了些,从少女成了少妇,有了几分熟女的样子。袁兵昔日青涩的脸上,冒出了凌乱的胡须,像是黑土地上一场风霜凌寒后冒出的一簇青绿。据说,他俩先是去了几百里之外的白马湖上给人看渔塘;后来投奔千里之外的一个重庆战友,在码头上给人做挑工。成芳实在太想家了,没法放下家里的二位老人,才决意回乡的。
  风中纷飞的苇絮,带回来了两个私奔的人,还有一段野合的事实婚姻。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一场抱头痛哭,一顿埋怨数落之后,万般无奈的成芳父母最终默认了这桩婚事。村里腾出大队部闲置的两间公房给他们做了婚房,简单的一场形式,两家人到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这场婚姻就这么定了下来。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成芳名花有主了,当初打她心思的人,也渐渐地淡忘了。婚后几年,成芳的肚子也没个动静,这让人颇生意外。
  成芳的父亲也早就不做支书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停地咳嗽,有时候把夜里熟睡的狗儿都咳醒了,叫唤个不停。在一个大冬天,老人吐了一口血,吓得一家人手足无措,只好送到县医院,一查,肺癌晚期。不到一个月,老人撒手西去,扔下了成芳母女。
  风在呼呼地吹着,苇杆轻轻地摆动,那阳光下大片的苇絮,铺天盖地,上下翻飞,一下子迷蒙了人的眼睛。成芳和母亲像失去了根的浮萍,在水中被波涛冲击得回漩游荡,不知西东。
  袁兵成了顶梁柱,他把一个家紧紧地扎在腰间,慢慢地向前走着。
  运南闸过去是一个市场集散地,一段时期成了“鬼门关”。来往的船家纷传一句顺口溜:“吃饱饭,加满油,路过此地不停留。”原来,运河边上的一些人家,找到了一条“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发家致富的捷径,对过境的拖运煤炭、钢材的货船实行“闪电战”,几十条甚至上百条小船一齐将货船堵住,逼迫船家低价销售煤炭、钢材等紧俏货,如若不同意,上百人直接上船哄抢物资。有些船主稍有反抗,便绳捆索绑,扔入河中呛水淹溺一番,直到你同意为止。
  许多人成了“万元户”。袁兵成芳两人经不住诱惑,也加入了“水鬼”的队伍,还做起了“匪首”。他们的日子一天天地变得殷实起来。
  “水鬼”们在强行登船和混战中,有些人落水而亡,有些人被疾驶的货船活活夹死……转眼几年的工夫,运河边上活生生地长出二十多座新坟来,其中就有一座坟冢属于袁兵。
  一个曾经对未来充满热望,常常在梦里笑醒的人,一瞬间没了家,没了顶梁柱。
  四
  一场声势浩大的整治开始。所有“水鬼”家的小船,都被公安部门拖去烧毁了。袁兵留下的那些衣物,成芳顺便拿去扔在船里一起烧了。她天天责备自己,当初不该让袁兵干这要命的营生。望着那腾空的烈焰,成芳真想跳进去,烧掉泪水,烧掉悔恨,烧掉一切原罪。
  没了袁兵的成芳,像断线的风筝,飘在天上,孤苦无依。心空荡荡的,脚底软软的,踩在云里,不知方向,不知归处。
  乡里的农具厂早就倒闭了,她这个下岗工人,也没了经济来源。又像从前一样,身边追慕的男人渐渐地多了起来。约她看电影的,请她吃饭唱歌的,车来车往,一个比一个殷勤。性情大变的成芳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常常是不醉不归。她一边在缠绵情歌里想起从前,一边在酒精醉意中忘记过去。一次酒醉后,毫无防备的她与一个男人上了床。醒来的时候,那男人扔给她一笔钱,她捧着钱哭了很久。后来,她对男女之事,看得很淡,所有的痛与快乐只有她自己清楚。
  等成芳有一天肚子渐渐大起来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与多少个男人上过床,不知道肚中孩子的父亲是谁。母亲坚决劝她把孩子打掉,成芳执意不肯,她一直盼望像正常女人那样生儿育女。她嫁给袁兵后一直没有小孩,有人嘲笑她是个不会下蛋的公鸡。她盼望这一天许久了,她要留下这个孩子,她要做一回母亲,做一回完整的女人。尽管她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包括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她就是要给自己留下一个血脉,留下一个念想。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她从一个女人,变成了一个母亲,所有的痛与苦,她独自承受着。母亲已经患上严重的风湿病,行走都已不便。上有老,下有小,为了孤儿寡母的一家子,她豁出去了,不要名誉,不要面子,她只要钱,只要给钱,她就陪人家喝酒、唱歌、打牌,甚至上床。她像一朵罂粟花,开放在男人的欲望里,疯狂地出卖肉体与灵魂。
  她把孩子扔给母亲照看,整天周旋于男人的世界里。有时候,她自己都厌恶自己,以前的她那么洁身自好,现在怎么堕落成这样了?
  五
  多年以后,成芳的母亲去了。后来,儿子慢慢地大了,听到的闲言碎语更多了,有些话他也能听出个明白来,只是默默地存放在心底。这让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拼命地用功学习,终于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他如愿进入省城一家大公司,当上了白领。几年后也如愿晋升,还娶了媳妇生了女儿,在省城买了自己的房子。成芳帮着她们带孩子,一家人过上了幸福日子。
  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一切皆在意料之外。好日子风生水起之时,却又节外生枝。儿子的丈母娘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成芳是个“狐狸精”“风流鬼”,儿子的出生来路不明,是个“野种”。这下可好,儿媳妇听从她妈的话,坚决不允许这样的婆婆和她们在一起生活,怕将来带坏了女儿。
  儿子万般无奈,将母亲送回运河边上的老家,每月偷偷地寄一点零用钱给她。重新回到乡下的成芳,神情恍惚了许多,身子骨大不如从前,再也找不到昔日灵动的身姿了。
  每到秋天苇絮飘飞的时候,总有人看到运河渡口的堆坡上,她一个呆坐在那里,手里还攥着大把的苇絮花,放在嘴边一个个吹着,像吹蒲公英一样。她想象着自己变成了一朵朵飞絮,飘到天上,成了云,飘到地上,成了叶,飘到水上,成了船。只有在那时候,她才感到无比的惬意,无比的自在。
  有人发现成芳看人的眼神不对劲了,目光明显地呆滞,而且还时常拿着棍子撵人。是不是疯了?有人电话通知她儿子,她儿子回来将她带去医院,医生告诉他,成芳得了严重的帕金森综合征,这种病发作时常伴有抑郁、暴力倾向。这种病人最好要有人照看,否则容易发生意外。
  儿子吓出一身冷汗。儿子请了三天假陪着母亲,有儿子在身边陪她说话,陪她走路,成芳的病似乎好了許多。可儿子走了以后怎么办啊,他是无法将母亲带回家的,可又不能将她一个人放在乡下。就在这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六十出头的老汉一瘸一拐地找上门来,他说愿意照看成芳。
  儿子自是高兴,答应给老汉护理费,可老汉一口拒绝。儿子满腹狐疑地走了。事后,他打电话给邻居了解有关情况,邻居告诉他,老汉照顾他母亲很仔细,很周到,让他放心。
  六
  深秋时节,满目的芦花在瑟瑟凉风中摇摆,苇絮经不起阵阵风吹,纷纷飘落,我那劳苦了一辈子的父亲,也如苇絮一般不堪一击,随风飘逝了。
  失去了父亲的母亲,一个人守着老屋,不愿随我进城。她的梦里有过父亲的鼾声,有过运河的涛声,有过一季一季的芦苇花开花谢。
  在故乡的日子里,我断断续续地听完了成芳的故事,这个女人像一杆芦苇插在我心里,从葱绿到枯萎,我再也寻不到芬芳的气息,空留一地残存的苇絮。
  告别故乡的时候,有人告诉我,现在照顾成芳的老汉,就是成芳当年逃婚的对象,乡里马书记的儿子“马公子”。现在他老伴也去世了,孩子在外地,他退休后一次车祸,腿脚留下了残疾……当地人都夸“马公子”重情重义,听说他还上了当地的“好人榜”。
  我再没看到过成芳。再后来,听人说,成芳死了。
  有一天夜里,痴呆症严重的她,在护工马老汉睡熟的时候,一个人走了。村里人和赶回来的儿子四下里分头寻找,三天三夜没个人影。后来,警方在百里之外的白马湖里,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经过大伙仔细辨认,还做了DNA鉴定,最终确定了就是成芳。
  马老汉说,最近以来,成芳天天都去运河边上。有一天,看到一对白鸟立于苇尖,她回来就说,那鸟是袁兵让来的,带信让她去找他。
  有人说,这次出走,她八成是去找袁兵了,白马湖是她爱情的驿站,当年她俩私奔待过的地方。有人说,她是水命,就该在水里得到永生。
其他文献
1982年仲夏,初中二年级未读完的我因故辍学,然后去河源山区修水利,到深圳特区做搬运,在省城广州学武术、流浪,然后回家乡陆丰爆竹厂当切炮手。  一番历练,几番挣扎,我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些思考,觉得赚钱非吾愿,习武学艺又需要钱,只有当个穷秀才,一本书,一支笔,一张白纸,一盏孤灯相伴,最适合。于是,我开始了看书、写作,幻想“一举成名”,成为鲁迅那样的大作家。  首先是“读”。我买了一本《唐诗100首》,
麦黄时节,空气像烧着了似的,在浅黄色的麦田上嘟嘟地颤抖;麦穗龇牙咧嘴,煎熬地扭向四方……  割麦子是个累人的活计,一天下来腰酸腿疼,却还是一眼望不到边。艳阳烘烤,汗水哗哗地淌,直到再也淌不出来了,留在脸上的是一层沾满灰尘的黏液。人的鼻孔、气管和肺叶受着考验和煎熬。如此奋战多日,好不容易割完了麦子,还要把它们一趟趟地背回场里去,准备脱粒。这个时节,雨水频繁,不知啥时候就上来天头,黑云一滚一滚地带着闪
当今世界,卡夫卡的名望如日中天。凡事似乎只要与卡夫卡有些关联,就具备了某种特殊的价值和意义,如果一个人与卡夫卡有比较密切的接触,甚至有些交往,那就更会成为众多卡夫卡迷或研究者关注和追逐的对象了。这个时代,人们对有关卡夫卡的一切都感兴趣,对任何与卡夫卡有联系的人也都感兴趣。于是,卡夫卡周围的世界也以越来越多样化的形式呈现在人们的面前。卡夫卡最亲密的人如何描述和评价卡夫卡?对此我们已经说了很多。然而,
正是开镰前短暂的闲暇时节,木垒河镇浸泡在午后炽烈的阳光里。半春子歪着头,额上浸着细密的汗珠,微翘着嘴角,在灶台前轻快地搓揉抹布,擦洗灶台。她裸露的麦色手臂,紧致有力,心也正被茂盛的情绪鼓荡着。六月的阳光箭一般从她头顶的小窗口射进来,屋子里又闷又热。何贵堂和几个乡党已经喝了一上午,糜子酒灌得他们一个个五马长枪,面红耳赤。  半春子把泔水泼到门外,溅起一缕细尘。老榆树叶恹恹垂着,纹丝不动,嗅不到一丝丝
我的一生始终为以下三种激情所支配,对真理的不可遏止的探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止的同情,对爱情的不可遏止的追求。  ——罗素(英国)  1  不久前,确切地说是2008年9月19日,我去了四川理县的桃坪羌寨。此刻的每分每秒,我的心都被震动、刺伤、感动和激励。我乘车从成都出发,经过都江堰、映秀镇、汶川县城沿途的激烈颠簸,甚至数次遭遇泥石流的袭击后,才在一片异常真诚和庄严的羌族村民举行的欢迎仪式中,走进了
和朋友在新市大桥散步  看见相识多年的路灯  和星辰,用满腔热情  互相呼唤着对方  今夜的月亮  让这对失散多年的兄弟  互相拥抱,含泪相认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桥墩们  垂著双手,眼含热泪  见证了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她们通过茂密的竹林  发出如潮的掌声  而这一切  都与鼾睡的尘土无关
一  陶罐在水中沉睡太久,躺下的光阴趋近深夜的体温。肆虐的风雪并非荒原的尽头,寂寥的冬夜自有穹顶的回声。  此刻,大雪正沙沙赶往尘世,许多梦想被掩盖在苍白的角落。雪操纵了我的个性想象,而我却看清了它的共性景色。  我在辽阔的雪夜聆听晨曦,晦涩的言语源自亘古的谐音。立体的轮廓,隐约的领地,在确定无误的雪原俯身弯腰的情景。  灯火笼络人心,窗帘拉紧了房间里的命运。在并不规则的图案中,大雪直探偶然中的必
当年参军入伍8个月,凭借我在连队春节文艺晚会上表演的两个节目(一个是男声独唱,一个是诗歌朗诵),很快从炊事班调到连部担任文书。先于我当兵两年的河北老兵郝南成,亲自帮我把行李送到连部。   没过三天,他就来找我说:“前不久回老家探亲时,经人介绍认识一个美女教师,匆匆见面之后,互相感觉不错,彼此留下联系地址。这不,今天来信了。”我说:“好事啊。”“是好事,可是我识字不多,不会写信,老班长让我找你帮忙
1  那时,风暴尚未形成。在西太平洋的洋面上,充沛的气流幽灵般浮动。忽然,一摞银色的鱼群被诡异的水流打入网中,鼓胀的列队变瘦、变长,经历乱网中狭小的割礼。大约十四个小时后,台风“西蒙娜”正式生成。官方消息说,这个名字的灵感来自上世纪活跃的法国哲学家、社会学家、神秘主义思想大师西蒙娜·薇依,据称,台风的诞生之日恰逢这位斗士的忌辰。  早上,屋檐下悬挂的铜管风铃随风鸣响,交错的重音纷纷落下,往往一声绵
杭州,毗邻西湖的一条僻静胡同口,我锁停共享单车时不小心碰倒了相邻的另一辆单车,恰有一个上身穿桔黄色秋衣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路过,她见我一时腾不出手去扶,便赶紧凑前两步,迅速扶起那辆同是浅绿色的共享单车。我心存感激,一声“谢谢”刚出口,便被眼前这个仙女一样的美貌女孩惊艳住了:她皮肤白嫩得像羊脂玉,眼睛澄澈着两潭清泉,清丽的相貌,清纯的微笑,尤其头上的蝶形红发卡,让我想起了早年见过的一个人。  女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