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叫遛弯儿叫散步

来源 :百花园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uke_lemon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葫芦老汉从省城回到老家沟里村,正是夕阳西下落霞缤纷的傍晚时分。一下子走了一个多月,他很是想家,想念家乡的山水,想念家乡的亲朋,想念家乡的月亮,想念家乡的细雨和风。等得吃了晚饭、收拾好碗筷之后,他对女人说:“走,你和我到村外转悠转悠,看看那小路,看看那树林,看看那沙滩,看看那河水,看看那……”
  女人问:“咱们两个一起去?并着肩膀一起走?”
  他说:“那是当然。我在省城儿子家里,天天晚上出门遛弯儿,可惜你不在我的身边,一个人转来转去,就少了成色,少了滋味,少了意思!”
  女人摇了摇头:“意思?什么意思?你去吧,俺不去,咱们俩在一块儿瞎转悠,俺怕别人笑话!”
  他笑了:“都60岁的人啦,老夫老妻了,谁笑话?常言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装上你的手机,走吧。”
  他伸手去拉女人时,女人躲开了。
  葫芦没了奈何,仰天感叹道:“哎呀,就你脸皮薄!在省城的大街上、花园里,人家红男绿女,双双对对,搂着的抱着的,都是两口子。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
  女人很严肃:“老汉,那可不一样,人家是在省城,咱们是在山沟里!”
  葫芦说:“山沟里就不是人啦?山沟里的人就没感情啦?山沟里的人就矬半截儿啦?山沟里的人就……”
  女人说:“你别和我抬杠,反正我不和你去!”
  说不服,劝不动,葫芦只好一个人走出门来,沿着村边的小路,向流淌在沙滩上的那条小河走去。阳春三月,月色朦胧,小路上鸟语花香,和风习习。葫芦正在感叹自己的女人如何如何头发长见识短、如何如何思想保守、如何如何生活得可怜时,回头之间,看见一条黑影跟在身后。那影子若即若离,扭扭捏捏,很有意思。
  葫芦哈哈大笑。葫芦喊道:“老太太,赶快跟上来吧,还扭捏什么?我知道是你,我的那位韩大妮!”
  女人跑了几步,就跟上来了。女人问:“老汉,你怎么知道是我跟着你?”
  葫芦拉住女人的手:“常言讲,秤杆儿离不开秤砣,老头儿离不开老婆。有感情嘛,所以你一定会跟着我。老太太,你看这夜色多么美好,你看这天地多么广阔,你看这山水多么明媚,你看他们两个多么亲密!”
  女人很吃惊:“谁们两个?”
  葫芦抱住女人的肩膀:“大妮,你说呢?”
  女人说:“去去去,你敢叫我的小名,你老葫芦真是长了出息!”
  一言未了,女人的手机响了,是儿子从省城打过来的。儿子问候娘的身体,问候娘的生活,问爹到家了没有,问爹晕车了没有,一路上是不是顺利。葫芦很高兴,正想和儿子说几句时,儿子却把电话挂了。
  葫芦很遗憾地说:“这小子,光知道他娘……我也有手机,他不打我的!”
  女人说:“你小心眼儿!儿子哪里亏待了你?”
  他们沿着小路,走过一片冒着花香的桃树林,来到了洁白细腻的沙滩上。沙滩很柔软,一踩一个脚窝窝。
  女人说:“哎呀,脚底下好暄乎,你小心点儿。”
  葫芦说:“暄乎一点儿好,有弹性,踩下去舒服!”
  他们走到小河边,河水很清亮,细微的波浪涌起来,层层叠叠,咿咿呀呀,又似有声,又似无声。
  葫芦说:“老太太,你明白了吗?如果只是我自己来,那是名副其实的遛弯儿,走出来走回去,很是枯燥乏味;现在咱俩来了,内容就丰富了,这遛弯儿就成了一種陪伴、一种责任、一种滋润、一种享受!”
  女人点了点头:“老汉,你是怎么想到这一招的呢?还非得叫上俺?”
  葫芦说:“我在省城学的呀。城里人能做的事情,咱乡下人就不能做吗?”
  女人说:“老汉,明天晚上咱们还出来转悠。看着那月亮,看着那星星,看着那长长的流水,我心里就宽绰,浑身就舒坦!”
  一星期之后,村主任二毛突然来到葫芦家里,开门见山、郑重其事地说:“姑父您好,我能给您提个意见吗?”
  葫芦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你是主任,你随便提。”
  二毛说:“老人家,您以后晚上出来遛弯儿时,别带我姑姑好不好?您这一带呀,好家伙,乱套啦!”
  葫芦说:“等一等,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好家伙,什么乱套啦?”
  二毛说:“我的天,您没看见吗?您这一带头,咱们村的老夫妻小夫妻都双双对对出来遛弯儿了,黑更半夜的,出了问题怎么着?”
  葫芦说:“人家都是两口子,能出什么问题呀?”
  二毛说:“有的不是两口子,也出来瞎跑!”
  葫芦说:“不是两口子,也能出来遛弯儿呀,怎么会是瞎跑?你没看见吗?乡亲们遛弯儿时有说的有笑的,有扭的有唱的,有吹笛子的有拉胡琴的,现在咱们村热闹了,活泼了,有了生气、有了气象了,你二毛脸上也光彩呀!”
  二毛高兴了:“姑父,谢谢您的吹捧,谢谢您的夸奖。这么说,您是给沟里村办了一件好事呀!”
  葫芦说:“你说呢?你40多岁的人,应该比我们想得透彻想得周到。”
  几天之后,葫芦老汉和女人在沙滩上遛弯儿时忽然看见了二毛和他媳妇。老汉很兴奋,立在那里大声喊道:“二毛,你们夫妻俩也来啦?好,好呀!”
  二毛说:“姑父,怎么偏偏碰到您啦?我本来是坚决不来,可是我媳妇非拽着我出来,结果……我们家里是女人当家,我拗不过她呀!”
  葫芦说:“所以你就出来遛弯儿啦?”
  看了看天上的一弯月亮,二毛背着手走了过来,然后很严肃地说:“姑父,我得给您纠正一下,我们这不叫遛弯儿叫散步,明白了吧?”
  [责任编辑 王彦艳]
其他文献
散发着蓝色光晕的地瓜花浸泡在水盆里,床头两侧各立一朵,花瓣围着金黄色的花蕊,像两个妖艳的女子在床头招摇。  吴老镇长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样香艳如何让人睡得安心?  “这哪是在辟邪?这是在招儿子。”小媳妇在人群后咕哝了一句。长衫人在众人之前,摇着羽毛扇一字一句道:“两盆如镜,各置床头三日,勿动‘镜好’三日未时当撤,切记。”  吴老镇长用力地点点头。  平山镇被开采了几十年的温泉盐,如今再也榨不出一滴,
期刊
“请问你为什么会来我们公司应聘呢?这意味着你要离开已经工作和生活了多年的城市。”在丁洁的对面,坐着两个面试官,拿着她的简历,一脸严肃。  “哦,我男朋友刚博士毕业,到这个城市的××大学来任教了。高校任教的职位不容易找,因此,我就从原来的单位离职了,来到这里重新找工作。”丁洁回复得很自然,这个理由也合情合理。  一周后,丁洁入职了我们公司。  丁洁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性格温柔,开朗大方,不管走到哪里
期刊
东河沿和我同名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阿红家东隔壁的毛姨——毛姨的小名是阿毛,可能和她小时的可爱有关,粉雕玉琢的一个毛头儿,干脆就叫阿毛。当然,即使是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毛姨也是一个十分出众的女人,皮肤白皙,五官漂亮精致,还有一头自然卷曲的黑发。  她的丈夫文质彬彬,俊眉大眼,鼻子高挺、细长。去阿红家,看到他们夫妇,我总是按照礼数喊一声。毛姨总是笑眯眯地答应,而她丈夫,却没正经回答过我。他走路时
期刊
水蓝擀好面条正在屋里洗两个萝卜,街上响起拨浪鼓“卜咚咚、卜咚咚”的声音。  甩了甩水淋淋的手,水蓝忙忙地出了门。  一个货郎笑眯眯地站在街口,一副花红柳绿的货郎挑搁在了电线杆下。  水蓝想买个顶针。她身上好几天了还没来,怕是有了。水蓝准备学点儿针线,得准备那些小东西了。  货郎挑上平摆着、悬挂着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小物件,针头线脑、胭脂花粉、毛巾手绢、木梳辫卡、镜子扣子,闪着光亮着色,等着人挑拣。
期刊
刘宏志,文学博士,郑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小说理论研究以及河南地域作家研究,出版有专著、合著多部,在《光明日报》《文艺报》《文艺争鸣》等报刊发表论文百余篇。  唐风的这三篇小说,写了三个人物、三种性格、三种人生。  小小说写人物,受限于篇幅,自然不能浓墨重彩、多角度、多层次进行刻画,而一般为白描。唐风这三篇小小说,也是用白描手法塑造人物。当然,值得注意的是,唐风这三篇小说中
期刊
“求是”贴了一篇小文,是局长写的。群里纷纷点赞、吹捧。只有“无畏”唱了反调,一阵炮轰。还没说完,就遭到大家围攻,“无畏”奋起还击:“一群伪君子,一群小人!”可信息发不出去。  “无畏”刚被踢出群,没想到,“求是”就请求加他微信,他迷糊了。  先同意再说,看看“求是”究竟要干吗。  “我是不受欢迎的人,为何加我?”  “别人不喜欢我喜欢呀!”  “你知道我是谁吗?”“无畏”小心试探。  “我哪知道呀
期刊
大年三十一大清早,三爷就赶到汽车站,买了张回老家的车票。按照风俗,这一天应该到坟上给去世的亲人烧些纸钱。三爷是专程回去上坟的。  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三爷到了镇上。这里离家四五里路,有出租车可坐,但三爷决计步行。通往村里的是一条水泥路。由于周边村庄里的村民大多已迁往城市,路上很少看到行人。三爷的家乡土地肥沃,是片生长庄稼的好地方,可此时田野里满是枯黄的杂草。三爷侍弄了一辈子土地,看到大片大片的田畴
期刊
皮埃尔·马舍雷(1938—),西方著名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阿尔都塞的弟子,“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一派的中坚力量,其代表作有《文学生产理论》《论作为一种观念形式的文学》《文学在思考什么?》等,对现代文学理论的研究与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文学作品渗透出思想,就像肝脏制造胆汁一样:这就像是一种体液分泌,液体的渗透、流淌和挥发。所以这些用词都让人想到一种连续渐进的过程,以微观化学的规模,在文本结构的巧妙部
期刊
穄,这个字读“记”,曾经的常用字。嫩江流域地广人稀时,遍地种穄子,学校教这个字。可到了搞生产队时,这东西种不得了,产量太低,交不上公粮。穄子渐渐绝迹。  奔小康了,脱贫了致富了,家家都想多打粮多卖钱。可老田头却偏偏种上了穄子,还是傻穄子。  傻穄子不用铲不用耥,籽一撒,坐等收成,就像农村傻小子,野着散着才壮实、厚道,走多远都不忘村里乡家;若伺候着惯着宠着,来一身毛病,长大了跟爹娘抢房子的都有。可这
期刊
寒冷的一天,我刚回到办公室,看到前面两位同事围着一位头发浓郁的青年人笑嘻嘻谈着什么。我想走过去凑热闹,往那边一瞥,感觉那位青年人有点儿眼熟。仔细一看,脑子一转,豁然大悟,是局办主任。多月不见,怎么秃头上长出了浓郁的头发?  我故意惊奇地说:“主任的头发这么浓郁,显得年轻多了,刚才差点儿不认识了。”  主任微笑着,不说话,双手插进上衣口袋,扭扭屁股,转转粗腰,绕我们办公桌走了一圈,就移步办公室外。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