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民歌传承活动的考察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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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时间:2005年5月22—25日
  采访地点:黎平县县城侗族大歌艺术团,黎平县岩洞镇中学、小学,黎平县岩洞镇岩洞村
  采访对象:黄奶蛹(76岁,女,岩洞村沙淘寨歌师,当地有名的歌师)、吴应清(62岁,男,岩洞村寨老,也是当地的歌师)、吴三妹(41岁,女,黎平县口江人,曾将大歌唱响巴黎,现在县城做小生意)、吴仙梅(20岁,女,岩洞镇人,县侗族大歌艺术团团员,进团4年)、吴传娟(14岁,女,岩洞镇中学初三学生)
  采访地点简介:
  贵州省黎平县是以侗族为主体的县城,与西面的榕江县、南面的从江县构成贵州省黔东南侗族主要居住地,被当地称为“黎从榕”,东面与湖南省、广西壮族自治区接壤。
  岩洞镇距黎平县城28公里,全镇辖10个行政村,一个居委会,总人口1.46万人,侗族人口占总人口的95%以上,是一个以侗族为主,兼有汉、苗杂居的少数民族乡镇,总面积146平方公里。全镇以农为本,主产水稻。该镇保留侗族现存惟一的一座独柱鼓楼。
  岩洞村是岩洞镇人民政府所在地,也是将侗族大歌送出国门的第一村,有“侗族大歌走出国门第一乡”的美誉。1953年3月,岩洞村四洲寨青年女歌手吴培信带着侗族大歌赴北京演出;同年9月赴朝鲜前线演出;1957年7月赴莫斯科参加世界青年联欢节,首次将侗族大歌带到苏联,送到欧洲。
  
  一、 采访实录
  
  2005年5月20日,笔者随同文化部民族民间文艺发展中心工作人员,赴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拍摄苗族、侗族民间文化艺术资料片,借此对侗族大歌的生存状态及传承情况进行了考察。22日从凯里驱车翻越雷公山区前往黎平县城,此时,正值当地梅雨季节,雨不停地下着,盘山路上的能见度只有5米左右,并多处出现滑坡现象,经过8个多小时的行程,马上就要进入黎平县时,洪水阻挡了去路,只好改乘大车才到达黎平县城。大家商量第二天去县侗族大歌艺术团,开始工作。
  23日上午9点钟,我们一行7人刚进入艺术团的院门时,便听见他们跟着钢琴,使用我们现在所说的“美声”发声方法在练习发声。到艺术团排练厅后,看到有一个年轻的老师在给他们做发声练习。经过与这位老师交谈得知,他叫杨同祥,今年26岁,毕业于黔东南州师范专科学校音乐系,在校期间学习过声乐、钢琴、舞蹈等。毕业后在黎平县中学任教,后调到艺术团,带学员训练,做指导老师,声乐训练方法主要采用美声唱法。
  团里的女声演唱了几首大歌后,我们选定以《蝉之歌》作为此次拍摄录音对象。演唱《蝉之歌》时有三位领唱,吴永英(38岁)、石仙莲(37岁)、吴仙梅(20岁),经交谈,吴永英和石仙莲进团十多年,吴仙梅进团4年。吴永英、石仙莲的领唱,声音显得很紧,声音挤着,领唱时出现气息不够用、断气的现象。吴仙梅的领唱,声音还不错,但嘴形不知道该怎样放,很别扭,不舒服,这也许就是练习“美声”发声后,与先前和歌师所学唱大歌的声音无法结合,造成两种演唱方法上的“打架”不协调。
  按民间侗族大歌传统唱法的要求,领唱者之间要互相配合,彼此倾听,轮流领唱,如听到旁边的领唱者领唱时出现气息不足时,第二位领唱者会马上接上,使歌声不出现断气的现象。而我们当天听到的三位领唱者之间交替轮流的领唱中,音乐有时出现中断的现象。
  民间的侗族大歌要求伴唱声部演唱持续音时的声音均匀、音色统一,并且演唱者也应相互密切配合。但这个合唱团在合唱部分,相互间未能注意倾听别人的声音,自己想在哪里换气就在哪里换气,造成持续音声部忽强忽弱,不够稳定。领唱与领唱之间、伴唱队员之间,有时出现衔接不上的情况。而据说,能进入艺术团的人员,都是当地演唱大歌非常好的人,似乎不应该出现以上情况。
  经我们挑选,最后确定领唱由吴仙梅和进团10多天的吴国英(18岁),以及此次从黎平县县城临时找来的、上世纪80年代曾唱响巴黎的歌手吴三妹担任。吴三妹由于好几年不唱了,音色已经无法和当年相比,但从传统的演唱技巧来看,显然比团里的其他人要高出一截。
  在和艺术团团长交谈时,曾问:“你们合唱团所演唱的侗族大歌,是否进行了修改?”答曰:“有过改动,如歌曲的细微变化之处有的做了改动,有的加长,有的变短,有的就不唱了。”
  下午,我们冒雨到达岩洞镇岩洞村,稍事休息后,便去了岩洞镇中学、小学,那里的学生已经在教室练习侗族大歌的演唱。学校的侗歌班是在2003年的秋天成立的,在学校还未成立侗族大歌班时,学生们学习演唱大歌都要到村寨里歌师家里去学,现在是由学校的音乐老师教授,但假期的时候有些学生还要去歌师家里学习大歌。
  黎平县侗族大歌艺术团跟随我们拍摄的两天中,只有在我们进行录音时演唱了大歌,而在平时的闲暇时间,他们一直在唱着我们现在随处可听到的艺术合唱歌曲。那天我们有意识地选择了几位黎平县县城、岩洞镇、岩洞村比较有代表性的歌师、歌手及学生进行了交谈,调查了解情况。
  1.对歌师吴应清和黄奶蛹的采访:
  笔者:孩子们在多大年龄开始学习演唱大歌?
  吴应清(男,寨老、歌师,62岁):六七岁、十来岁开始学习的都有。
  黄奶蛹(女,歌师,76岁):从小就开始学习了。
  笔者:什么时间学,在哪里学?每次有多少个孩子来学?
  吴应清:农闲的时候,特别是在过年之前,孩子们要到我们家里学习大歌。每次孩子来的数量不等,有七八个人一起的,有十几个孩子一起的。
  笔者:有一次电视节目中介绍说,侗族歌师教孩子唱歌要去鼓楼,是吗?
  吴应清:怎么会去鼓楼呢,歌师都是在自己家里教孩子们唱歌。在鼓楼里不能随便唱歌的,只能到了每年的正月初三至初六全寨人在鼓楼举行赛歌和有重要的活动时,才可以在鼓楼里唱歌。在鼓楼里不能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只能唱大歌,小歌、情歌和其他的歌曲是不能在鼓楼里唱的。
  笔者:大歌里也有爱情的内容,怎么就能在鼓楼里唱呢?
  吴应清:因为大歌是在正规、大型的场合中演唱的歌曲,所以能在鼓楼里演唱。
  笔者:孩子们学习大歌,会给您什么报酬?
  黄奶蛹:孩子们在学大歌时,有时会给我带来些糖果等,在每年农忙的时候还要帮助我干地里的农活,平时还会帮助我干些家里的事情。
  笔者:您会多少首侗歌?
  吴应清:会很多,记不大清楚了。
  黄奶蛹:大概有200多首。
  笔者:喜欢听电视机或收音机里的歌吗?会唱吗?
  吴应清:喜欢听,但不会唱。
  黄奶蛹:非常喜欢,只要是音乐就喜欢听,但不会唱。
  采访小结:
  从吴应清和黄奶蛹的谈话中,我们可以看出老一代人都要会唱很多的歌才能成为歌师,她们喜欢听美好的音乐,但并未去学,也不会唱。对于某些媒体宣传的鼓楼在侗族人民生活中的作用时,我们发现报道中欠严谨、准确,通过访问,可以纠正人们印象中在鼓楼里可以演唱任何歌曲的错误概念。另外,我们得知向歌师学习,并不是纯粹的义务劳动,而是要偿付一定酬劳的。虽然这种酬劳并非是钱财,而是一些礼物和劳动力。对于从事农业生产的农民来说,劳动力是非常宝贵的,而热爱音乐的侗族人以最直接地付出劳动力来回报恩师。
  2.对歌师吴三妹的采访:
  笔者: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唱大歌?和谁学的?
  吴三妹(女,歌师,41岁):我8岁开始和我大姐学唱大歌,我大姐是歌师,现在在口江中心校当老师,专门教侗歌。
  笔者:开始时主要学习什么歌?
  吴三妹:刚开始主要学儿歌、玩山歌等。
  笔者:除了和姐姐学,还找歌师学吗?有什么报酬吗?
  吴三妹:小的时候和姐姐学,再长大一些,就找村子里的歌师学。跟歌师学唱侗族大歌时,一起学习的小姐妹会帮助歌师家里干些农活,如田地里的一些活,收割的时候也要去帮忙,有时还会给歌师送些糖果和吃的。
  笔者:每次去歌师家学侗歌的有多少人?
  吴三妹:六七个或十来个吧。
  笔者:她怎样教唱侗族大歌,有什么讲究吗?
  吴三妹:第一次大家在一起唱歌的时候,歌师就会挑选声音好、脑筋灵活的姑娘担任领唱。刚开始教时,大家统一都学唱大歌里结尾时必唱的“唉久(音乐是 sol—la)”,接下来教大歌的起头句“你进鼓楼,欢迎你”。要求起唱的音一定要稳,演唱的声音好像是敲击锣在响的感觉,唱高音时,声音要在头上,唱歌时能感到有好大的气息放出来。我们那时唱大歌的时候,都是要听别人唱和声的,听到别人换气时,自己是不能换气的,等到别人换气之后,自己再轻轻地换气。歌师还告诉我们,唱侗歌时各种声音要配合好,每个人唱歌时要调节自己的声音,调到自己最美的声音,每个人都要互相听着,来调整声音。合唱时的“唉”要唱成一条线,一定要控制气息。
  原先唱大歌都是坐着唱,在鼓楼里也是坐唱(因为站久了会抖),我们在巴黎演出时也是坐唱的。坐唱时每个人都肩靠着肩,身体互相靠着,这样感觉心里有依靠,歌也能唱得好。
  笔者:你听到县里艺术团的演唱,和你们当初的演唱有什么不同吗?
  吴三妹:现在她们唱时,换气都是自己换自己的,不太管别人,没有一起的概念。好多侗歌细节、细微的地方,她们都不唱了,总是感觉丢了一节。
  笔者:能给我举个例子吗?
  吴三妹:在我们这里,《蝉之歌》有《春蝉之歌》《夏蝉之歌》《秋蝉之歌》《冬蝉之歌》之分,它们的唱法和学蝉叫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吴三妹给笔者把这四首歌分别唱了一遍,每首歌的蝉叫声是有区别的)。她们学唱的蝉叫不细致,我们当时唱这个歌的时候,都要跑到落蝉的树下,去听蝉叫声,来学蝉叫声。
  笔者:能回忆一下在巴黎演唱侗族大歌的情景吗?
  吴三妹:我们1986年去法国演唱,引起轰动,得了特等奖。1988年去意大利等欧洲八国演唱。现在经常能够想起在巴黎、欧洲的演唱情景,总觉得像在梦里,那段时间太难忘太难忘了,很怀念那段日子。
  笔者:现在做什么?还唱侗族大歌吗?
  吴三妹:从巴黎回来后,就回到乡里政府食堂工作,之后随丈夫到黎平县居住,平时做点小买卖生活。现在已经不唱大歌了,因为在黎平县城,周围生活的人不讲侗语,讲汉语,找不到可以和自己配歌的人,很遗憾,自己唱又觉得没有意思,因为人多才热闹。我在口江时也教别人唱侗歌,现在每年节假日回家后,和大姐、二姐她们还一起唱大歌娱乐。
  笔者:想到我们会请你来担任领唱吗?心情怎样?
  吴三妹:没有想到,心情是很激动的,因为好多年已经不唱了,你们还能记得我,让我很意外。
  采访小结:
  侗歌之所以在侗族人民中间长期流传,而且达到很高的艺术水平,一定有它内在的艺术精髓、规范的形式,和一整套相适应的科学的演唱方法。吴三妹作为中年人,她秉承了优秀的、精华的侗族大歌传统,会演唱许多首侗歌,对于侗歌中细腻、特有风格有很好的把握。她了解歌师教授侗歌的方法,在长期的学习、演唱中能体会出侗歌的特色与内涵。
  她与老一代的歌师们相比曾见过一定的“世面”,她有心想飞出那个地方,但苦于书读的太少,在采访中,她一直说“我就是读书读的太少,不然处境肯定比现在好。”巴黎是她一个遥远的、梦境似的记忆,她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困惑和迷茫。她热爱侗族大歌,唱侗歌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作为一个优秀的民歌手,她本应该成为侗歌传承中承上启下的人物,但由于生活环境的改变以及其它种种原因,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侗歌的传承慢慢偏离轨道,而毫无办法。
  另外,从吴三妹描述开始教唱大歌的“你进鼓楼,欢迎你”来看,传统的大歌在重要的时日是要在鼓楼里演唱的。另外,在侗歌的传承链条中,除了歌师传承之外,家族传承也占有重要的地位。从对民间歌手的访问中还可以了解到,黎平县艺术团的侗歌演唱,存在着一些应注意改善的问题。
  3.对歌手吴仙梅的采访:
  笔者:你在进团里前,向谁学习大歌?
  吴仙梅(女,歌手,20岁):我从小就喜欢唱歌,找村里的歌师学习唱歌。
  笔者:现在团里有歌师吗?他会唱多少首大歌?
  吴仙梅:杨同祥就是团里的歌师,他也是侗族,会唱一些侗歌。
  笔者:团里教的和村子里的歌师教的有什么不同吗?
  吴仙梅:团里的歌师是学习专业的,村子里的歌师是业余的,团里教的大歌比村子里的歌师教的更有方法,更先进,也更好。
  笔者:团里每天练声吗?由谁带领你们练,怎么练?
  吴仙梅:团里每天都要训练,训练前还要由杨老师带我们练习发声。发声就用你们那天听到的。
  笔者:团里平时除了唱大歌还唱什么歌?
  吴仙梅:还唱一些其他的合唱歌曲,如《半个月亮爬上来》等比较著名的合唱歌曲。因为我们要参加县里、州里或省里的演出,所以我们各样的歌曲都要学习演唱,才能生存。
  笔者:我这几天听见你们在练习由你们的指导老师杨同祥作曲的新歌《大歌多耶旺侗乡》。
  吴仙梅:是,这首歌要参加近期的歌唱比赛。我们很喜欢这首歌。
  笔者:《大歌多耶旺侗乡》和《半个月亮爬上来》这类歌曲与侗族大歌比较,你们喜欢哪种歌曲?为什么?
  吴仙梅:我们更喜欢前两种歌曲,因为它们比侗族大歌来说,是好的,是先进的。
  笔者:你们去过北京甚至到新加坡演出,带去的曲目是侗族大歌还是《半个月亮爬上来》这一类的歌曲呢?
  吴仙梅:每次去都是演唱侗族大歌。
  笔者:为什么不带你们认为先进的呢?他们为什么喜欢侗族大歌呢?
  吴仙梅:因为他们想听侗族传统的大歌吧。因为是属于我们民族的。
  笔者:演唱这些艺术合唱歌曲会对演唱大歌造成影响吗?
  吴仙梅:应该不会的吧。
  笔者:可是我看到你在唱大歌时,嘴形非常不自然,不知道该怎样张。还有,团里演唱大歌有时出现断音现象。
  吴仙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笔者:团里演唱传统的侗族大歌时,有改动吗?
  吴仙梅:团里在演唱传统的侗族大歌时,进行了改动,如加快速度,减慢速度,对歌曲的细微处进行剪辑处理等。
  笔者:现在还回到村里找歌师学习吗?
  吴仙梅:以后没再跟歌师学习过,一是在县城里住,没时间去村寨中找歌师学,二是歌师所演唱的方法已经不是很先进了。
  采访小结:
  首先,从访谈中知道,已经进入城市生活的一代年轻人在追求着时尚及自己认为先进的文化,对自己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漠然视之,在缺乏分辨能力的情况下,认为传统的是落后的。她们对侗歌传统的演唱方法未有清晰的了解,而在盲目地接受着所谓“先进的”美声演唱方法的训练。这样被训练出来的声音会失去传统的演唱风格,难以达到演唱大歌的要求。另外,在训练中轻易地改变传统大歌的曲调或音乐结构的一些细节,使大歌失去特有的风格与韵味,也是应该注意的偏向。
  其次,艺术团在训练时,演唱了一些一般的、外来的合唱曲,而这些合唱曲和侗族大歌的演唱方法与音乐处理都有区别,特别是演唱这些合唱曲时,要求全体演唱者在音乐的气口,在乐句换气处的停顿和起唱完全一致。这恰恰是和侗歌演唱音乐处理的要求相背离。侗歌的演唱者如果把这种演唱处理方法盲目地运用在演唱侗歌中,就出现了气息中断的现象。令人感到惊异的是,有些队员竟认为这些外来的歌曲代表着先进的文化,而传统的大歌则是落后的文化。
  最后,从一些人在对待本民族文化承载者民间歌师的态度上,可以看出,侗族优秀的文化的传承存在问题。如果摒弃自己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吸收着并不正宗的“优秀”文化,那么,侗歌将依靠什么传承下去?
  4.对中学生吴传娟的采访:
  笔者:你从多大开始学习大歌,跟谁学习?
  吴传娟(女,中学生,14岁):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听妈妈唱侗歌了,有时候妈妈也会教我一些侗歌。那时候妈妈唱一句,让我学一句。后来就去歌师家里学习。
  笔者:什么时候去歌师家学习?
  吴传娟:在长大一些,就开始去歌师家里学唱歌了。后来上学了,每年只能用寒暑假的时间去歌师家里学。特别是在过年之前,是要去歌师家里学唱歌的。那样,大年初三至初六,就能和大家去鼓楼唱歌了。我自己很喜欢唱大歌,有时候心情不好时或和妈妈生气时,自己就会唱一会儿。
  笔者:在学校学习演唱大歌吗?跟谁学习,怎么学?
  吴传娟:现在学校的老师也教我们唱大歌,老师经常让我们用“啊”等字练声(吴传娟给我学了一下她们的发声练习,就是我们所说的“美声”练声方法),练了很久,但是在唱大歌的时候,根本用不上这种声音,但是还要这样练习。
  笔者:在学校学习了大歌,还去歌师那里学吗?
  吴传娟:每年放假的时候还会去歌师家里学习,有时白天去,一般都是吃过晚饭去歌师家里学唱歌。歌师在听到我们在学校里学习的大歌时就会说:“你们唱的是什么呀,这么难听,一点也不好听。”之后,歌师再教我们唱。等开学回到学校里,老师教我们唱大歌时,还是要先练声之后再唱。
  笔者:喜欢听电视机或收音机里的歌吗?会唱吗?
  吴传娟听到这个问题,高兴地露出孩子特有的笑脸,说“喜欢”,还说她会唱好多歌呢。
  采访小结:
  吴传娟一直生活在岩洞村,在镇中学上学,由于受传统文化习俗的影响,仍在学习侗歌。但在采访中我们发现的问题,就是真正的侗歌应该由谁来教,谁的侗歌更代表着侗歌的文化特质。现在该地区采用了“人为”的方式,进行着侗歌的传承,以为这样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加大侗歌传承的力度,而非民间的自然传承方式,也就是说,岩洞镇的中、小学校大歌班中,由艺术专业毕业的老师们来教孩子们学习大歌,所教的大歌已经与村寨歌师所教的大歌相距较远。这使地处偏远的岩洞镇中、小学的孩子们在自己民族传统音乐面前不知所措,她们实际上正在经受着不同文化方式的冲击。
  
  二、采访后的思考
  
  经过几天的采访调查,笔者感触颇深,思绪万千。笔者认为,在侗族大歌的传承现状方面,我们需要有清醒的认识和正确的措施,不揣冒昧,谨提出以下几点供参考和商榷。
  1.中国少数民族文化的魅力在于各自独特的风格特征。侗歌合唱团的演唱方法应以侗族传统唱法为基础,以适当吸收美声唱法的技巧为辅助,不宜用美声唱法全盘代替民间唱法,更要防止队员认为只有“美声”才是先进的。这方面可以借鉴上海音乐学院培养多民族的歌手,如才旦卓玛、宗庸卓玛、阿普等人的成功经验。
  2.由于经常演唱《半个月亮爬上来》这一类歌曲,笔者听到的该团所演唱的大歌已经出现了大家一起换气的迹象。歌者之间不互相倾听,自己想在哪里换气就在哪里换气,不考虑前后左右人是否也在换气,影响到大歌的演唱效果。侗歌合唱团的训练者应清楚地看到,侗族大歌的音乐处理、声部关系等方面与一般合唱作品显然不同,因此在训练中应区别对待,使学员了解并掌握二者具有的不同特点,不可混淆不清,造成观念与方法的混乱。
  3.侗歌合唱团的训练和演出曲目,可以吸收外来的合唱曲目,以达到丰富队员的艺术修养和演唱曲目多样化的目的,但合唱团的曲目应以侗族大歌和其它侗族民歌的原生态形式或改编形式为主,以引进的外来曲目为辅。
  4.无论是使用“美声”发声训练,还是演唱艺术合唱曲,都是接受外来文化的一种积极的行为,艺术团应该吸收其精华部分,如“美声”良好的发声气息,艺术合唱曲中要求合唱音色统一、均匀,合唱队员之间要互相倾听,有良好的配合等,将其运用到大歌的演唱中。对待外来文化上有取有舍,在一定程度上对自己文化的发展会有益处。如果是缺乏分辨全盘照收,那样只会迅速地毁掉自己优秀的文化而全然不知。
  5.艺术团应该请曾经唱响巴黎的吴三妹或者某一个村寨中有名的歌师担任歌师,这样不仅能很好地保留侗族大歌的风格与韵味,演唱的曲目还能不断地增加,这样对大歌的宣传、传承会起到良好的作用。
  6.镇中、小学校的孩子们在传承侗族文化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在“人为”的干预下,他们慢慢靠近另外一条文化路线。所以,学校侗歌班的歌师也一定要请村寨中的歌师来担任,这样既保留了传统的传承方式,孩子们也不会面对自己的传统文化而不知所措。孩子们在成人前能较好地掌握本民族传统音乐的演唱技巧,还会接触更为广泛的传统音乐曲目,对本民族的文化有一定的掌握。
  我们知道一个民族的文化在长期发展的过程中会出现变迁,这种文化变迁可以使一个族群的本文化不断发展壮大,也有可能使一个族群丧失本文化而族群消失。而文化变迁中作为负载文化的主体——人,他对文化的认同,可以影响文化变迁的速度和方向。并非所有的侗族聚居区的音乐文化传承都出现以上情况,但是它毕竟代表了中国部分少数民族文化艺术传承的一种现状,它应该引起我们对民族文化保留和传承的关注与思考。
  
  崔玲玲 蒙古族,博士、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院艺术教育中心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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