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北方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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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捕
  
  伊丽娜确认最后一页文件确实被烧成了灰,然后,便再也不在乎外面疯狂的敲门声了。
  “可恶!这个该死的苏联女人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把门从里面顶上了!”一个德国士兵狠狠地踹了一脚那纹丝不动的房门,然后回头向他的长官汇报道,“也许是沙发,也许是餐桌,而且鬼知道会不会是昨晚跟她睡过的男人!”
  “下士,请你冷静一点,没有男人在里面。”说话人是少校军衔,“这个屋子里只有一个从苏联来的女间谍和一个小男孩,那个女人很谨慎,我敢肯定她不会有兴趣和德国小伙玩一夜情。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诅咒她,而是把她逮捕,讯问,最后再——”
  上校把手比划成手枪的样子,指着下士的太阳穴。
  伊丽娜在屋里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可惜碍于执行此次任务的关系,她现在不但没有武器保护自己,甚至连自杀的工具都没有。伊丽娜在屋中四下寻找着,就在她看到桌上裁布剪刀的同时,德国士兵也合力撞开了房门。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德军少校察觉出她想自杀的念头,一声令下,伊丽娜便被像待宰的羊一样被捆了起来——事实上,她也确实成了一只待宰的羊。
  “手倒是挺快的,该死!”一个士兵一脚踢翻了屋子当中的火盆,纸灰飞扬起来,少校被呛得猛地咳嗽两声,随后狠狠骂了那个踢火盆的士兵一句。
  小奥斯塔早已经被纸灰的味道和敲门声所惊动,呆呆地站立在卧室通向客厅的门口,看着满屋子荷枪实弹的德军,不知所措。
  “这个小混蛋是你的儿子?”少校指着小奥斯塔问道,他知道伊丽娜能听懂德语,没有哪个特工是不懂潜入国家的语言的。
  “是又怎么样?这样不是能更好地掩饰我的身份吗?”伊丽娜不知是在嘲笑德国士兵还是在嘲笑她自己。
  小奥斯塔这时突然大哭起来,离开房门跑向伊丽娜,还没跑几步,便被一个德国士兵粗鲁地推倒,他似乎摔到了膝盖,坐在地上抱着腿,哭得更厉害了。
  而伊丽娜只能瞪着两眼的怒火,剩下什么也做不了。
  “都给我带走,把他们送上柏林车站今晚北上的火车,车票算我请客,不过他们的车票我只负责买到菲尔斯滕堡。”少校邪恶地笑着,“必须要让这个女人知道,反抗雅利安民族的代价是什么。”
  
  生命还剩下29小时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时间是在1945年4月11日,此时的欧洲战场上,德国连连战败,苏联红军已经开始一步一步地向柏林推进,伊丽娜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被派遣到柏林,她的任务是侦查柏林的兵力布置,对苏联红军即将攻打柏林的军事行动提供一个里应。
  按照德军一贯的作风,抓捕到间谍一般都是形式化地讯问几句后,马上就地处决,而这次德军没有这么做,只是因为抓捕到伊丽娜的同时,德军还从她在柏林居住的房子中得到了另外两样东西:一张在火盆里烧剩下的便笺纸和一部电台。
  便笺纸可能是因为匆忙中被掩埋在纸灰里面的关系,没有完全烧干净,剩下的半张只是被烤糊了,字迹还依稀可辨,那是每四个字母成一组的英文——这是二战密码通讯的标准格式。
  而那部电台是伊丽娜在柏林和苏联联络的工具。电台通讯表显示,下一次发来信息的时间会是第二天晚上的六点,这段信息对于德军来说无疑是难得的珍宝,可是接收这段信息必须要得到伊丽娜的口令。也就是说,当电台那边发出确认身份的信息后,如果得不到伊丽娜正确的回复,后面的信息便不会跟进。这样,伊丽娜的“刑期”就推迟到了明晚六点,德国人想在这段时间内从她嘴里撬出这段口令。
  
  此刻是下午三点,伊丽娜也许只能再看到一次日出了。
  小奥斯塔已经停止了哭泣,呆呆地坐在伊丽娜旁边。旁边两个拉开枪栓的德国士兵一步不离地看守着他们俩。
  小奥斯塔并不是伊丽娜的儿子,甚至和她一点亲戚关系也没有,这个孩子是她一次在柏林收集情报时遇到的,孩子当时正在巷子的垃圾桶里翻找着食物,伊丽娜低头看了看他脚边放着的“战利品”,只有几根鱼刺和一小块发霉的面包,孩子的半个身子都埋在圆形的垃圾箱里,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伊丽娜。
  伊丽娜见他可怜,便从口袋里拿出半袋饼干给了他,孩子很快吃完了饼干,然后大声地说了一句:“Спасибо!”
  这是俄语中“谢谢”的意思,伊丽娜没想到在柏林的大街上能遇到一个苏联孩子,在伊丽娜的追问下,孩子告诉她,自己的父亲在被一群绿衣服的人带走前,将他藏在了这条巷子中,并告诉他要“等爸爸回来”。
  对同胞的同情充斥在了伊丽娜的心中,她拉起孩子的手,把他带回了在柏林的寓所。
  
  菲尔斯滕堡
  
  伊丽娜的回忆进行到这里,便被迫伴随着火车刺耳的刹车声戛然而止,两个拿枪的德国士兵向外看了看,随后用德语告诉伊丽娜:“菲尔斯滕堡到了,下车。”
  菲尔斯滕堡,是位于德国首都柏林北部五十公里的一个中型城市,1938至1939年德军在这里修建了拉文斯布吕克妇女集中营,主要关押妇女、儿童和男性青年。集中营里拥有一个臭名昭著的人体实验室,被关押在这里的囚犯大部分都做了各种生物武器或者化学武器的活体实验品。伊丽娜和小奥斯塔此行的终点站正是这里。
  被押送过来的人们排着队在大门口站好,一个德国人拿着立式相机在给他们逐一拍照,另外一个戴眼镜的德国人手里拿着厚厚一摞金属牌,每拍完一个人,便发给他一套蓝色的衣服和一个号码牌。
  “哟,来了一个孩子呢。”那个发牌子的德国人伸手摸了摸小奥斯塔的头。
  伊丽娜立刻厌恶地扯下了那个德国人抚摸小奥斯塔的胳膊。
  “拿开你的脏手!你这只德国狗!”伊丽娜怒骂道。
  伊丽娜的行为所招来的是一阵拉枪栓的声音,看守队伍的德军的枪口无一例外地都指向了她和小奥斯塔,伊丽娜紧紧牵着小奥斯塔的手,闭着眼睛,等待枪声的响起
  ——现在死在枪口下,也总比被痛苦的逼问好过一些吧。
  过了几秒钟,没有任何反应,伊丽娜睁开双眼,她看到那个戴眼镜的德军蹲下来拉着小奥斯塔的另一只手,微笑着从裤子口袋里变魔术般地掏出一块糖果,递给了小奥斯塔。
  小奥斯塔似乎很想说声谢谢,但是碍于伊丽娜的告诫,没有张口。伊丽娜随后拉过小奥斯塔,把他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女士,并不是每个德国人的手都沾着鲜血。”这个戴眼镜的德国士兵直起身子,用字正腔圆的德语说着。然后熟练地从一摞号码牌里挑出来两个,递给了伊丽娜,“女士,这是你和这个孩子的号码,请收好,我不想很快就再见到它们。”
  
  集中营之夜
  
  由于伊丽娜的特殊身份,德国人把她单独留在了操场上,审讯就这样开始了。
  罗尔夫派人把伊丽娜捆在了操场一边的柱子上,命令几个士兵提了几桶水,没等伊丽娜反应过来,便一桶接一桶淋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四月的北方,再加上太阳已经落山,天气越发寒冷了,伊丽娜被浇得浑身湿漉漉的,在刺骨的晚风中,还来不及开口痛斥罗尔夫,便已经开始牙齿发颤了。
   “准备说些什么了吗?”罗尔夫笑嘻嘻地问。
  “如果你想听希特勒将会被我们怎样打败,”伊丽娜强忍寒冷,不示弱地说,“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晚上。”
  “你认为你这样嘴硬就能当英雄了?”罗尔夫收起笑脸,“如果你不说,你会和那些犹太佬一样死在这里,然后推进焚化炉,烧完后,连哪块骨头是你的都不知道!”
  “那么难道我说些什么就能当英雄?”伊丽娜很清楚这些纳粹的作风,“我想即使我告诉了你接受电台密文的口令,明晚六点之后,你也会把我推进毒气室吧。”
  “我知道你们每几次接受电文后,都会换一次口令,而换口令的公式只有你知道,”罗尔夫显然也知道苏联特工的作风,“我不稀罕你们那个换口令的公式,我只想让你在每次接受信息前告诉我们当天的口令是什么,而你完全可以凭借这个活下来,怎么样?!”
  “少做美梦了,你这头蠢驴!”伊丽娜的愤怒帮助她战胜了寒冷。
  “那个小混蛋死在你面前也无所谓?”罗尔夫阴笑着打出了小奥斯塔这张牌。
  “他会成为苏联的英雄,”伊丽娜已没有退路,“战争时期当一个死了的英雄,要比当一个活着的叛徒划算多了。”
  罗尔夫紧紧盯着她足足几分钟没有说话,随后猛地一转身,对身后的人吼道:“我们回去,就把她绑在这里!这里虽然不是她的西伯利亚,但是当你们看到这个女人身上的水蒸发干了,就再给她补几桶,我相信这会让她找到苏联冬天的感觉的!记住,不要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要把她当成帝国的敌人!”
  
  密码
  
  “元首供你们吃的到底是什么?饲料吗!”罗尔夫回到自己的指挥室,看到那几个自称会破译密码的士官伏在那里,仍然没有任何进展,大骂道。
   “罗尔夫中校,”一个上士从满堆草稿纸中抬起头来,“这个密码不同于我所见过的任何密码,凯撒密码、循环加密、多文本加密等等,这些加密方法在这个密码上都不成立。”
  “你要告诉我什么?”罗尔夫问道。
  “我们怀疑,这个所谓的密码根本就是随手乱写的,它没有任何意义,它只是那个苏联女人故意欺骗我们的手段。”
  “不要告诉我苏联人只会这几种加密方法。”罗尔夫抄过半张便笺,挥舞着大喊道,“要是他们每次都拿着一千年前的方法给信息加密,战争就不用这么艰难了。”
  “问题是我们只会这几种加密方法……”另一个中士低声嘟囔着,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他才识趣地闭嘴。
  “中校,”说话的是最初发言的那个上士,“密文越短,也就越难破解,因为我们无法根据字母的出现率统计量来确定加密方法,也无法根据循环节长度来确定他们是用什么密码本加密。”
  “那么这个密码就无法破解开了?”罗尔夫阴狠地问道。
  “也不是这样的,中校,”有人回答道,“如果我们能得到那个女人解密的密钥,就能毫不费力地知道这个密码的内容了。”
  “废话!”罗尔夫骂道,“要是苏联人用的密码都让我们知道解密密钥,元首养着阿普赛那帮人干嘛?当宠物吗?”
  罗尔夫口中的阿普赛,正是二战时期德国的情报机构,可是这样短的密码是没办法上交给阿普赛的,那里每天都积压着德军截获的几千条苏军无线电讯息,然后按照优先级逐一放入解密机解密。像这半张便笺纸上面的内容,阿普赛的人根本连瞧都不会瞧一眼,他们处理的密文,动辄就会是几万个字母。
  
  
  指挥室里罗尔夫还在咆哮着,上士希罗斯敲门走了进来,他摘下刚进到屋里后满是雾气的眼镜,眯着眼睛说道:“中校,那个密码,可以让我来试试吗?”
  “这个近视眼的混蛋是谁?”罗尔夫呲着牙不耐烦道。
  “我是半个月前调到这里的,”希罗斯自我介绍着,“之前我在柏林的军校里教密码学,专门研究过盟军的各种加密方法。”
  罗尔夫本已打算放弃破解了,便权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把那张烧得剩下一半的便笺交给了希罗斯。便笺上的字本来就不多,再经过火烧,所能读清得只剩下了下面这样几行:
  
  KOSF RTDF EVEM CEMY RK
  
  “先生们,你们确定这不是单纯的凯撒密码了?”希罗斯拿着便笺纸,问那几个刚才破解密码的士官。
  “当然不是,如果这只是单纯的替换加密,我们早就破译出信息了,而且我相信在二战的战场上,没有哪个傻瓜会用这种愚蠢的加密方法。”
  “维热纳尔方阵加密试过了吗?”希罗斯接着问道,随后他找了个椅子坐下,准备开始破译这段密码。
  “没有密钥,你让我们怎么根据维热纳尔的方法破译?”一个中士说道,“那可是二十六乘以二十六的方阵,如果你要是感觉晚上没事干,我不反对你挨个找出字母拼接,直到出现有意义的结果为止。”
  希罗斯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那里用纸笔算着。
  
  “完全没有办法,中校。”时间已经是午夜三点,希罗斯抬起头,对已经开始打瞌睡的罗尔夫说道。
  “解不开?你他妈的在军校都干什么了?”罗尔夫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正好找到了一个出气筒。
  “可是苏联那边用的密钥肯定是一串没有意义的字母,我试遍了所有从前得到过的密钥单词,都没有得出一个有意义的结果,所以我猜这次他们肯定没有使用单词作为密钥,而是使用了和密码一样无序的字母,而这个密钥甚至和密码是一样长的。对于这样的密码,加密机甚至都无法破解,可能是因为到了战争后期,苏联人变得更小心了的关系吧。”希罗斯解释着。
  “滚吧!这里不用你们这些饭桶了!”罗尔夫不耐烦地恶狠狠道,“明天早上接着给我审那个女人!今晚她应该被冻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让她那个小兔崽子尝尝毒气室的滋味,看那可恶的娘儿们开不开口!”
  
  毒气室惊魂
  
  拉文斯布吕克的毒气室是原来的军械库改造而成的,虽然这个毒气室比奥斯维辛等集中营里面的要小上很多,不过处置的囚犯却不比奥斯维辛少哪里去。最多的时候,这个毒气室曾经二十四小时连续不停地运转,下一批囚犯赤着身在毒气室外面排队等候死神的降临,前一批已经被处置好的囚犯尸体就在这批人的眼皮底下运向不远处的焚尸炉,囚犯的骨灰都被倾倒在一起,再由卡车运向农田,在德国的土地上充当了各种作物的肥料。
  死亡从未这样被人切实地感受着。
  如今已经是战争后期,运来的囚犯越来越少,毒气室开放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只是当罗尔夫心情好的时候,想要“人道”地处死一些囚犯,毒气室才被再度开放。
  比如这个上午,拉文斯布吕克的毒气室只为了小奥斯塔一个人开放。
  
  从天亮开始,伊丽娜除了“免费淋浴”,还额外吃到了蘸着盐水的皮鞭,而她除了诅咒纳粹之外,根本没有开口说任何事情。此时她仍然被捆在操场上,正对着毒气室,罗尔夫是要让她亲眼见证小奥斯塔的死亡。
  德国士兵在毒气室的门口把小奥斯塔按在了地上,罗尔夫看着伊丽娜,似乎在用眼神给她最后的机会。伊丽娜迎着罗尔夫的威胁强忍着泪水和伤痛,用坚定的目光告诉他,她并不在乎“儿子”的死。
  
  罗尔夫眼看逼问无果,猛地一挥手,近旁的士兵得到了命令,便开始剥小奥斯塔的衣服
  ——脱光衣服,就代表马上要进入毒气室了。
  罗尔夫看着伊丽娜,面庞上带着狂妄的笑容,可是他还没有笑出声,便被那两名士兵惊奇的话语打断了。
  “中校,你快来看!”
  罗尔夫转身走过去看了看,也惊呆了——
  小奥斯塔的后背上,赫然烙印着一行没有规则的英文字母!
  
  破译
  
  “没错,这肯定是那女人使用的密钥了。”集中营里所谓的密码专家和希罗斯拿着从小奥斯塔后背上抄录下来的英文,十分肯定地跟罗尔夫说道。
  “苏联人还信口说着我们德国人残忍,”那个上士恨恨地说道,“这个苏联女人才是恶魔呢,为了记下这段无规律的密钥,她竟然可以用铁丝把它烙到一个孩子的后背上!”
  “怪不得那个混蛋女人给她的小崽子换衣服的时候遮遮掩掩的!”罗尔夫醒悟道。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看到小奥斯塔背后的密钥后,罗尔夫收回了把小奥斯塔扔进毒气室的计划,反而把他扔回了囚房中——谁知道这孩子身上还有什么秘密。
  “不过她为什么不把这些字母背下来呢?”罗尔夫问道,“虽然没有什么规律,但是也不是完全背不下来吧。”
  “或许这是她刚刚得到的新密钥,还没有来得及背下来吧。”希罗斯说道,“烙印在孩子的后背上无疑是保存密钥的最好手段——发现伊丽娜是间谍后,我们毫无疑问会去搜查她的住处,可是谁会去检查一个孩子的后背呢?”
  小奥斯塔后背上的字母虽然看起来和密码并无两样,但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并不是密码,而是一枚解开密码的钥匙——
  
  SMZZ YMWJ ROAH RNCQ YITS CPOS SKRT ACVM BHUQ KLSC
  
  这便是小奥斯塔后背上烙印文字内容的全部。
  “用这个就能解开密码?”罗尔夫实在看不出这和密码一样乱的数字对解开密码有什么帮助。
  “当然。”希罗斯把两张纸放到一起,然后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上了一个二十七行、二十六列的方阵,这个方阵的第一行是按顺序排列的英文字母,也就是“A、B、C、……、Z”,第二行是从B开始,然后依次排列,最后的Z后面是原来在第一位的A,第三行是从C开始,依次排列,最后是“Z、A、B”……下面的每一行都按照比上一行错位一个字母的位置排列着,倒数第二行是Z打头,然后是A到Y,最后一行和第一行一样,也是按照顺序的A到Z。指挥室里凡是懂一些密码知识的人都看了出来,希罗斯写的正是维热纳尔方阵。
  希罗斯随后给罗尔夫解释道,维热纳尔加密法正是二战中最普遍使用的一种加密方法,它相对于简单的凯撒密码和单文本替换加密法更安全,加密脱密也都很简单,而且密钥长度大,甚至可以和密码一样长,这样密钥的安全性也就得到了保证。维热纳尔加密法是把第一行A打头的顺序字母当做明文,比如要加密明文的第一个字母,就先找到密钥的第一个字母开头的那一行,再找到明文第一个字母在第一行对应的那一列,这个交点就是密文的第一个字母。
  希罗斯解释完之后,拿过了被烧毁了一半的便笺纸,又拿过在伊丽娜囚房中搜到的密钥,各放在了刚刚写好的维热纳尔方阵两侧,开始破译。
  第一个密文字母是K,第一个密钥字母是S,K对应的一列和S对应的一行交点是C,这便是明文的第一个字母了。
  按照这个方法,整条明文很快就出来了:
  
  Care of Soviet troops.
  
  罗尔夫懂英语,他马上便读懂了,上面写的是:小心苏联的军队。
  看到这个结果,指挥室所有人都傻眼了——这分明是一个德国特工所写的内容!
  时钟敲响了八下,现在是上午八点。
  
  帝国特工
  
  “抱歉了。”罗尔夫亲自解开了捆绑着伊丽娜的绳索,“我们不知道您是帝国的特工。”
  “帝国的情报人员有些事情是不能公布的,”伊丽娜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虚弱地说道,她脸上皮鞭的伤痕让她光是动动嘴唇就已经疼痛难忍,“我们的身份是绝对的机密,何况我还是一个为帝国服务的苏联人。恐怕我当时跟你们说我是为元首服务的,你们也不会相信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罗尔夫有些尴尬地笑着解释道,“您的身份是苏联人,我们很难会相信您是一个德国特工。但是现在我们破译了您的那段密码,您的身份我们不会再怀疑了。”
  “哼,”伊丽娜带着不屑的语气,“如果不是那个孩子,我恐怕真的要死在你们手里了。”
  “哦,对了,说到那个孩子,我刚想告诉您,”罗尔夫的语气仍然很谦卑,“您知道吗?昨天我们发现密钥之后,对那个孩子进行了详细体检,发现他竟然是一个犹太人……”
  
   “哦,是吗?”伊丽娜冷笑道,“他只是我从大街上捡来的流浪儿,我给他一口饭吃,要他帮我这个忙而已,既然你们发现这个孩子是犹太人,那我把他留给你们好了,反正他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了。”
  罗尔夫很满意这个答案,他把伊丽娜让到了吉普车的副驾驶座位上,伊丽娜带好自己的电台,坐到了吉普车上。罗尔夫随后自己跳上驾驶位,说是要给忠贞的特工伊丽娜赔罪,亲自将她送回柏林。
  “中校,我来吧。”希罗斯跑到了车下,“我想和这名帝国特工探讨一些密码方面的事情,这个机会很难得,希望您批准,让我送伊丽娜回柏林。”
  罗尔夫很不情愿把这个和美女共处的机会让给别人,但是考虑到集中营不能没有长官,尤其是在战争后期这个紧张的时刻,还是把方向盘交给了他。
  “慢点开,不要让我们美丽的特工晕车了。”开车前,罗尔夫嘱咐道。
  
  苏联的秘密
  
  “你是谁!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变成了德国特工?这一切你到底怎么做到的!”车正飞速地驶离那个人间炼狱,颠簸的车上,伊丽娜这才稳了稳狂跳的心,惊魂未定地问道。
  希罗斯面无表情地镇定道:“根据便笺密码的长度,我自己设定好了一个明文,这个明文可以证明你是为帝国服务的人。然后再用维热纳尔方阵逆推出对应这个明文的密钥,最后趁着晚上偷偷去小奥斯塔囚房那里——小孩子的囚房连个看守也没有,省了我不少事,我就隔着栏杆把这行密钥用铁丝烙印到他的后背上,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我认出你了!你就是那个‘糖果先生’?看来你们纳粹天生就是这么残忍!”伊丽娜语气中带着责难,“难道小奥斯塔没有喊叫?”
  “我告诉他我是要救你才这么做的。”希罗斯说,“小奥斯塔很喜欢我,这孩子也很坚强,我烙印的时候,他就那样咬着一根木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你告诉他?”伊丽娜诧异地问道,“他听不懂德语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俄语?”这句话希罗斯是用标准的俄语说出来的,听得伊丽娜一惊,因为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德国人竟然会说俄语!希罗斯的俄语很熟练,和他的德语一样字正腔圆,语音语调里充满了磁性。
  “你为什么会说俄语?你到底是什么人?”伊丽娜突然警觉起来——希罗斯的身份肯定不止是一名纳粹士兵这样简单。
  “这并不重要,”希罗斯说,“现在你愿意告诉我那段密码本来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吗?”
  “你在从我这里来套取情报?”伊丽娜怒喝道,“我告诉你不可能!要是你认为救我出集中营我就会告诉你那段密码的意思,那么你还是调转车头,带我返回集中营吧!”
  “女士,我没有在‘软审问’,”希罗斯不紧不慢打消了伊丽娜的顾虑,“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伊丽娜听到这句话,猛地一惊。
  
  “那个密码的内容和我故意布置的明文正好相反呢。”希罗斯开始了解答。
  原来,那个密码并不是按照维热纳尔加密法加密的,更不是用简单的替换或者循环加密,那个密码的加密方法,是二战里基本没人用到过的一种加密方法——莫斯电码加密。
  这种加密方法隐蔽性很强,可以伪装成任何一种加密方法,也正因为如此,才被很多特工所喜爱,运用到一些短信息的加密上。
  莫斯电码加密法很简单,就是把明文写成一串连续的莫斯电码,然后再用另一种方式分割这些电码,再翻译成密文,这样加密的好处是,明文和密文的长度甚至都不一样长,这种不规则替换,对于任何密码破译机来说,都是无法解开的。
  而其实解密这种密码的方式也并不复杂,只需要连续写出密文所对应的莫斯电码,然后花一些时间,根据明文四个字母一组的规律分割它,总会还原出明文——虽然费时间,但这是为安全付出的代价。
  伊丽娜的密文是“KOSF RTDF EVEM CEMY RK”,写成连续的莫斯电码就是
  “-.----.....-..-.--....-.....-.---.-..—-.--.-.-.-”
  希罗斯用了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把它这样分解开:
  “-. --- - ...
  ..- .. - .-
  -... .-.. . ..-.
  --- .-. .- -
  - .- -.- .-.-”
  从这段莫斯电码翻译回的英文字母是这样的:NOTS UITA BLEF ORAT TACK。
  而这段明文对应的,正是这样的内容:Not suitable for attack。含义是:不适宜进攻。在战争后期,德军已经完全处于防守的地位,能在电文里说出“进攻”这个字眼的,毫无疑问是苏联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听完后,伊丽娜吓得差点从车上跌了下去,因为这种加密方式只是在苏联特工之间流传,是苏联情报部门最后的法宝之一,他们一直以为这种加密方法是连加密机都无法破解的绝对安全的加密方法,可是现在却被一个普通的德国士兵看透了它的最终奥秘【注2】。
  “女士,我要停车了,”希罗斯没有回答她,“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两公里就有一个苏军营地,这段路你要自己走,一定要小心点,再被德军逮捕可就没人来救你了。还有刚才说的那些,我决不会告诉德国人的,请你放心。”
  “你也过去吧,”伊丽娜发出了邀请,“我会和他们说明,你不是一个纳粹,你是一个善良的德国人。密码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讨论。”
  伊丽娜必须知道,希罗斯究竟是怎样知道这些的,这是作为一名特工的责任。
  打开车门的同时,伊丽娜的右手已经从背后摆好了架势,只要她到车外站稳后,她就可以猛然前扑,同时用右手侧面猛击希罗斯的后颈,这是伊丽娜多年以来惯用的招数。击晕希罗斯后,伊丽娜可以开着车把他载回苏军营地,然后慢慢询问他是如何得知苏联最高机密的。
  车门已经半开,伊丽娜的一只脚已经踏到了地面,正当她要踏出另一只脚,然后劈下右手的时候,希罗斯猛然间伸出右臂,希罗斯右手上拿的是他的佩枪,此时枪口正顶在伊丽娜的额头上,伊丽娜僵在了那里,额头上泛起丝丝凉意。
  “不要跟我耍小聪明,女士。”希罗斯用很冷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我可以救出你,就一样可以杀了你——当然,前提是你不老实的话。”
  “对于苏联,你很重要!”伊丽娜虽然知道希罗斯多半不会开枪,可是仍不敢轻举妄动,“你一定要跟我回去。”
  “可是那样谁去救小奥斯塔呢?”希罗斯说完用左手为伊丽娜打开车门,然后收起手枪,掉头而去。
  
  “不要开枪!”
  事实上,希罗斯回到集中营的旅途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因为就快到拉文斯布吕克的时候,他遇到了一队苏军侦察兵,而那时的希罗斯还穿着德军的军装,开着德国的军车,胳膊上甚至还带着一枚纳粹的党徽。
  一颗子弹毫无征兆地打爆了希罗斯驾驶的吉普车的右前轮,吉普车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向右扭去,希罗斯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握紧方向盘,然后拉起刹车,在吉普车翻车之前给它停下来。
  
  苏军的侦察兵把希罗斯押回了苏军营地,这个营地,恰恰就是刚刚希罗斯停在两公里以外,让伊丽娜回去的那个。
  营地的长官是切茨涅夫大校,他带领的部队正是准备从北边攻打柏林的军队里的一支。当他从士兵口中得知这个德国人俄语说得比亚美尼亚人还熟练,于是决定亲自进行审问:“你是来投降的吗?”
  “你是这个营地的负责长官吗?”希罗斯被反绑着双手,他反问道,“我要和你单独谈话!”
  切茨涅夫大校想了一下,示意屋子里的其他士兵出去:“德国人,说吧。”
  “刚刚有没有一个苏联女人来到这里?”希罗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确认伊丽娜是否安全。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切茨涅夫对被人询问感觉很不愉快。
  “这是我开口说后面事情的条件。”希罗斯说。
  “真见鬼!居然和我谈条件!”切茨涅夫颇为不满,“确实有一个苏联女人刚刚来到这里寻求庇护,她说她是从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逃出来的,还说是被一个德国人救出来的,听起来真难以置信。”
  “也并不是那么难以置信,”希罗斯得知了伊丽娜安全了,高兴地说,“那个德国人现在就坐在你的面前。”
  “是你救出了那个女人?”切茨涅夫语气里百分之九十都是不相信。
  “现在时间紧急,讨论这个也没什么用,”希罗斯重新开始了一个话题,“现在你能不能帮我联系到格鲁乌的高层负责人?谁都行,比耶切夫中将、埃诺金指挥长、戈利科夫部长等等人,总之他们中的谁都可以。”
  切茨涅夫猛地一惊,因为仅仅是“格鲁乌”这个名字对于德军来说,就已经是绝对的机密了,何况他面前的这个德国士兵甚至还说出了三个秘中之密的人名,再加上这个德国人声称刚刚从集中营里面救出了一个苏联女人,那么,这个德国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切茨涅夫试探性地回应道。
  “大校,这样诈我是没有用的,”希罗斯笑了笑,“我只是想让他们在电话里向你证明下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免得一会儿您因为我这身衣服,把我推出去枪毙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切茨涅夫猛地站起身,拍着桌子厉声问道。
  “我是苏联格鲁乌的一名高级特工,隶属于‘红色乐队’,”希罗斯平静地解释,“执行最机密的任务那种。”
  
  格鲁乌,即苏军总参谋部情报部,是苏联在二战时候最大最重要的情报机构,它所编织的情报网覆盖了二战的每一个战场。“红色乐队”是格鲁乌在德国战场上情报网的代称,成员大部分由德国人组成,希罗斯即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之一。
  他这次的任务是秘密配合在柏林进行特别行动的七名苏联特工,所以希罗斯才趁着他同样是“红色乐队”成员的哥哥营救犹太人失败的机会,想尽办法,在柏林各个德军组织里调任来调任去,最后当他得知这七名苏联特工已经被逐一逮捕,才申请调到了拉文斯布吕克妇女集中营。凭借他的判断,被抓捕的特工很大一部分将被遣送到这里,因为这里是离柏林最近的集中营。
  但是希罗斯失算了,大部分的特工在逮捕后都被就地处决,唯独在后来的德军知道接收密码还需要一个不停更换的口令后,才没有立即处决伊丽娜。
  伊丽娜终于如希罗斯所愿,被送进了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而这个时候的希罗斯已经在这里等待了整整两周。
  希罗斯认出了伊丽娜,而伊丽娜当然无法认出希罗斯。
  
  逃跑
  
  “我还要去救一个孩子!”
  希罗斯的身份已经得到了切茨涅夫大校的确认,可同时切茨涅夫也得到了上头的命令,说是让希罗斯全力配合外围苏军攻打柏林,因为希罗斯熟悉柏林的地形和驻扎在柏林的德军各个方面的信息,其他“红色乐队”成员现在都无法离开柏林,于是误打误撞跑出来的希罗斯成为了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不行!”切茨涅夫怒吼着,“你的任务是配合我们攻打柏林,希罗斯先生,我想问你,是一个被关在集中营里面,获救无望的小孩子重要,还是整场战争的胜利重要!你现在必须给我待在这个营地里,配合我们的进攻计划!”
  “等你去的时候,那个孩子都被烧成灰了!”希罗斯大吼。
  “我不管,你必须留在这里,这是命令!”
  “去它的狗屁命令!”这句话希罗斯是用德语骂出来的。
  希罗斯寻找一切机会逃出这个营地,只要逃出去,他就能回到拉文斯布吕克,就有机会救出小奥斯塔。其实那天在给小奥斯塔糖果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被这个苏联姑娘击中了——而小奥斯塔是他心爱的姑娘要保护的人,他当然要替她完成这个任务。
  
  在被切茨涅夫“关押”三天之后,希罗斯终于找到了逃出去的机会。这天早上,他趁大部分士兵都外出执行侦察任务,用椅子腿敲晕了看守,偷了一辆摩托车就在菲尔斯滕堡的郊外没命地狂奔。
  突然,希罗斯看到前方出现了一队穿着军装的小分队,他几乎绝望了——现在再被苏联人抓住,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逃跑?
  这时他隐约看到有辆吉普车上印着一只展翅的鹰——看来在菲尔斯滕堡外围执行任务的不止是苏军,希罗斯面前的正是一队德军。
  虽然希罗斯骑着印着镰刀斧头的摩托车,但是他身上穿着的却仍然是送伊丽娜回来时候的德军军装,甚至胳膊上那个纳粹党徽都还在。
  感谢上帝,德国终于帮了我一次,希罗斯嘴角微笑,默默想着。
  
  柏林,北方落日
  “你是怎么回事?”德军的小队毫不费力便击退了追捕希罗斯的那几个苏军,然后把他带上了小队的汽车。
  “我回家探亲,谁知道后来遇上了这帮苏联疯狗,要不是我抢下了一台摩托,恐怕现在我就已经见上帝了。”希罗斯气喘吁吁地撒着谎。
  “你是哪里的士兵?”领头的德国士官问道。
  “菲尔斯滕堡,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
  “哦,那我劝你最好别回那里了,听说北面驻扎的苏联人第一个攻打的地方就是那里,元首这两天已经把驻扎在那里的军队逐步撤出来了,我看你和我们一起回柏林吧。”开车的士兵建议道。
  “不,你们还是送我回集中营吧,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完成。”希罗斯心里放不下小奥斯塔。
  “好吧,反正我们也顺路,不过你可要赶快撤出来,集中营那边太危险了,柏林还能安全些,哪怕是沦陷,也会迟几天。”说话的德国人语气很沮丧。
  希罗斯在菲尔斯滕堡下了车,然后回到了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
  
  这一天是1945年4月15日,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被解放的前一天。
  看着如血的残阳,希罗斯不断回忆着这两周来到集中营以来发生的一切,当然,他没有目睹过人体试验,没有目睹过大规模使用的毒气室,也没有目睹过操场上跪上几排人,然后被逐一枪决的场景。
  可是尽管这样,拉文斯布吕克所承载的亡魂,希罗斯永远是数不清的,也没人能数得清。
  西边的那颗太阳只是菲尔斯滕堡的落日,希罗斯心想,而柏林的落日,在它的北方。
  
  4月16日,清晨
  “大校,上边命令说时机已经成熟,可以马上攻打菲尔斯滕堡。”电报员放下耳机,将翻译好的电报念给了切茨涅夫听。
  切茨涅夫叼着大大的烟斗,回想今天侦察的结果,德军大规模部队已经撤出了菲尔斯滕堡,确实,现在是攻打那里的最佳时机。
  切茨涅夫唯一遗憾的就是逃跑的希罗斯,如果他再等上一天,不,哪怕是再等上半天,便可以和苏联红军一起攻打菲尔斯滕堡,解放菲尔斯滕堡和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可是现在逃回去的希罗斯,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苏军的敌人,因为毕竟除了切茨涅夫,所有接触过他的苏军士兵都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德军俘虏。
  “大校,什么时候打?”一个少校问道。
  “明天早上。”切茨涅夫熄了烟斗,痛苦地皱了皱眉,极不情愿地下达着这个命令。
  
  没有任何预兆地,苏联军队把第一发迫击炮弹扔在了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的围墙外。这时才刚刚是希罗斯从苏军营地中逃出的第二天清晨。
  希罗斯突然明白了一切,原来昨天苏联派遣那么多部队去侦察,就是为了确认集中营这边剩余德国军队的数量,然后再决定是否执行攻击。
  希罗斯很难说自己有没有后悔,如果他现在在苏联军队那一边的话,肯定能活下来,而如今想要活下来,只能重新再当一次俘虏。
  可惜希罗斯的计划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罗尔夫把他们这些他不熟悉的新兵都派到了最前线,充当敢死队的角色。
  违抗命令就是当场枪毙,关于这点希罗斯再清楚不过了。
  “罗尔夫中校,那些囚犯怎么办?”这是希罗斯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哪有时间管他们?!”罗尔夫大吼,“都给我冲上去拦住苏联人,真希望那帮囚犯能被苏联人的迫击炮炸死!”
  希罗斯放心了,至少罗尔夫没有马上处决小奥斯塔等人的计划。这样希罗斯便安心了。
  
  Ich liebe dich
  希罗斯刚刚整理好身上的军装,便被塞给了一把毛瑟步枪,顶着炮火来到了第一条战壕里。
  这里遍布着德军的尸体,希罗斯紧了紧钢盔向外望了望,外面也布满了苏联人的尸体,看来这里就是交火就激烈的地方了。
  希罗斯又弯腰走了两步,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地点射击,这时他身边一个机枪兵头上突然溅起一朵血花,随后便倒下不动了。希罗斯见状马上扔下了步枪,接过那挺机枪向前射击。
  当然,他故意把准星对到了空地上,他希望的是,苏联军队赶快攻进集中营,赶快救出小奥斯塔。
  “你这个混蛋!往哪打呢?”还没打光一条子弹,一个希罗斯不认识的少尉便用空弹夹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盔,“蠢货,你会不会用机枪啊!滚开!”
  那个少尉推开希罗斯,自己把起机枪,很快就把正在进攻的一队苏联人扫倒了。
  希罗斯呆呆蹲在少尉的旁边,给他当送弹员。
  “谁给我把这个玩意塞进那帮苏联疯子的KV-1履带里?”有人突然大喊道。
  希罗斯循声望去,原来是后方运来了一箱反坦克地雷,用来对付战壕外渐渐逼近的那几辆苏联KV-1重型坦克。
  “我来!”希罗斯高高举起右手。
  “好样的,小伙子,元首为你骄傲!”一个上尉塞给希罗斯一个反坦克地雷,“让那帮疯子看看雅利安民族的精神和纳粹党的意志!”
  “蠢货,你知道怎么引爆这玩意吗?”那个把着机枪的少尉头也不回地嘲笑道,没想到现在他还有开玩笑的心思。
  希罗斯没有回答他,因为他根本没有必要知道这东西怎么用。
  
  “有个反坦克兵!”苏联KV-1的瞭望员大喊道,“机枪准备。”
  “机枪准备就绪!”坦克顶上传来的声音。
  “射击!打死那只德国狗!”
  
  希罗斯左手紧紧抱着反坦克地雷,向最近的那辆KV-1奔去,尽管他根本不想炸掉任何一辆坦克,可是他至少要做做样子给身后的德国“战友”看。在离坦克还有三十几米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机枪的声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右腿便感觉猛地一热,随后便倒了下去。
  而这个时候,希罗斯手里地雷的保险还没有拉开。
  希罗斯索性不再起来,任凭子弹在他的身边呼啸着,就这样等待着哪颗子弹结束他的生命,可是躺在地上的他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的样子,艰难地半坐起身子,用右手沾着左腿汩汩流出的鲜血,在圆形的地雷上面写了一行字——
  Ich liebe dich,Ileana.
  这是全世界最浪漫的一句德语,意思是:我爱你,伊丽娜。
  
  希罗斯,卡尔·希罗斯
  当苏军的迫击炮打掉了最后一个德军碉堡,这仅仅持续一个清晨的战争便结束了。
  切茨涅夫率领着部队开始打扫战场,这是他们的任务。就在苏军寻找着有没有能用的重机枪、迫击炮的时候,突然一个苏联士兵惊讶地喊着同伴,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没有拉开保险,上面还写着德语的反坦克地雷。
  这个地雷不远处,是一个被坦克炮弹炸没了整个左半个身子的尸体,尸体脸上还带着一副没有了镜片的眼镜,看来是炮弹爆炸的时候被震碎了,那个写满德语的地雷很明显是他的作品,因为地雷的周围没有第二具尸体了。看来他是怕地雷被坦克炮弹一并炸毁,所以在看到坦克炮管对准他的时候,远远地把地雷扔了出去。
  切茨涅夫也被惊动,赶到了这里。
  “谁懂德语?这家伙临死前不拉开地雷保险,反而写这奇怪的东西干什么?”一个士兵指指点点地说着。
  切茨涅夫也不懂德语,但是单看最后的一个名字,大校便已经差不多猜出整句话的意思了——他知道自己营地中,被希罗斯救出的那个苏联女特工正是叫伊丽娜。
  “管它呢,这帮德国狗肯定是在写反苏维埃的东西。”另一个苏联士兵对仅剩下半个身子的尸体狠狠踢了一脚。
  切茨涅夫看到这一切,轻轻拉开士兵,然后向这个刚刚被踢了一脚的尸体,微微鞠了一躬。
  士兵们都不明白他们的上校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一个士兵问道:“上校,难道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切茨涅夫鞠躬完毕,蹲下身,不顾满手的血污,正了正这具尸体的领章和仅剩的右肩章。
  “是的,他是我们的敌人。”大校站起身,“可是他也是我们的英雄。”
  
  苏军带着胜利凯旋了,切茨涅夫怀中抱着小奥斯塔,来到营地中伊丽娜所住的屋门前。
   “妈妈——”小奥斯塔飞奔着,推开伊丽娜的房门,伊丽娜正在打扫着窗台,看到小奥斯塔,她高兴地放下手中的扫帚,跑过去一把抱起这个脏兮兮的孩子,然后腾出一只手拨弄着他乱蓬蓬的头发。
  可是房门没有像伊丽娜想象中的,被一个人再次悄悄打开:希罗斯没有像伊丽娜想象中的,来不及洗掉满脸的炮灰,就叼着一支不知从哪弄来的玫瑰花,站在门口。
  伊丽娜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她放下小奥斯塔,冲到外面,她看到的只是切茨涅夫的背影。
  “小奥斯塔是谁救出来的?”伊丽娜问道。
  “是我们解放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的红军。”切茨涅夫头也不回地说。
  “你们没有碰到过一个戴眼镜的德国士兵吗?”伊丽娜焦急地,“他叫希罗斯,卡尔·希罗斯。”
  “德国士兵有几千人,女士。”
  伊丽娜叹了一口气是啊,两军交战,谁会在乎对面一个普通士兵叫什么名字呢?
  那么希罗斯呢?伊丽娜不禁问自己,他是在外面采集玫瑰花,还是已经……
  “不过如果这个士兵碰巧叫做希罗斯的话,我还真知道他在哪,”切茨涅夫仍然背对着伊丽娜,指向自己乘坐的指挥车的副驾驶座位,“他在那里,女士,你去那里就能找到他。”
  伊丽娜愣了一下,然后向那台土黄色的吉普车飞奔过去。
  ——副驾驶的座位上,静静躺着一颗布满血迹,没有拉开保险的反坦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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