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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的一天,云南宣威的一處小山村里,面容瘦削的撒烨聚精会神地坐在电脑旁,手指不停在键盘上灵活地运转着。屏幕上,一群群“游戏魔兽”在他的犀利攻击下,成片成片地倒下。
不为人知的是,这名在虚拟世界里纵横驰骋的勇士,现实中却是一名根本无法行走、先天性肌肉萎缩的重症患者。他之所以能够快速成长为一个月收入过万元的网红主播,源于浓浓父爱的倾情呵护……
小小少年罹患肌萎缩
19岁的撒烨出生在云南宣威地区倘塘镇松林村,父亲撒玉权与母亲温玉都是当地的普通农民。
小时候的撒烨长得活泼可爱,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撒玉权渐渐发现撒烨身上有一些异样。他的四肢十分纤细,力量也比同龄孩子小许多,走路总是踉踉跄跄,很容易栽跟头。
撒烨3岁那年,撒玉权带他到昆明的一所专业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撒玉权:“孩子患了先天性肌肉萎缩症。这是一种因为全身营养障碍、内分泌异常引起的罕见病,常见症状有肌束颤动、骨盆带及肩胛带对称性肌萎缩,随着时间推移,全身肌肉会一点点萎缩消失,直到完全丧失机能。从某种程度上说,孩子的病情和残酷的渐冻症有些相似。”
撒玉权泪流满面,他拉着医生的手说:“您再想想办法,他只有3岁啊!”医生摇了摇头,表示以现在的医学技术,只能延缓病情进一步恶化,很难根治。
撒玉权只好将撒烨带了回来,多年来,他一直经营着货运生意,可是,面对走路跌跌撞撞的儿子,撒玉权卖掉了大货车,与体弱的妻子一起照顾儿子。
此后的几年间,病情如同医生预测的那样,撒烨的四肢开始不断弯曲,长到7岁时,他的两条大腿已经完全变形,失去了正常行走的能力。
不能外出营运的撒玉权只能在家种玉米和土豆维生,农忙时节的他无法投入全部时间照料撒烨。为了儿子能做适量运动,撒玉权买了一辆小小的摇摆车。一个人在家时,撒烨可以小心地将身体移动到离地十几厘米的车盘上,然后双手轻轻撑住地面,再加上身体的扭动,就可以在光滑的水泥地上缓缓移动了。
生活的困境如同厚厚的冰层,但温情的细流时时在冰层之下流动。有一次,撒烨半夜时分突然呕吐不止,吃了药才勉强平静下来。撒玉权为撒烨熬了一锅红枣腊肉稀饭,当一股甜滋滋的肉香味在屋子里四下氤氲时,撒烨原本暗淡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开心的笑容。撒玉权不解地问:“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笑的?”撒烨说:“我觉得生病也挺好,因为能吃到平日里吃不到的东西。”撒玉权说:“那你不要生病,我天天熬给你吃好不好?”“当然好了,那就一言为定!”说完之后,父子俩轻轻碰了一下拳,无尽的温情让整个屋子都有了暖暖的气息。
2014年下半年,撒烨手脚的活动范围只有原来的二分之一了,更严峻的是,生活的困窘令他无法按时服用一些缓解病情的药物,他的肌肉萎缩程度日益加剧。
父亲的后背有如山峦
撒烨所住的松林村海拔有两千多米,气候湿冷。村里没有自来水,喝水要到1.5公里之外的地方去接山泉。一眼看不到头的弯弯山路,让这里的一切显得异常偏远。由于空间闭塞,再加上身体的残缺,撒烨平常基本无处可去,大多数时间里,他只能闷在家里看电视。有时候,他还会呆呆地在被子里蜷缩一整天,静静地聆听山风穿过丛林的哗哗响声……
2015年秋季的一天,撒玉权从早忙到傍晚,好不容易将地里收获的大堆土豆一袋袋地运到家里。抹去脸上的汗水,撒玉权发现撒烨一个人躲在屋子的角落里,目光游离地望着窗外,就问他:“撒烨,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撒烨摇了摇头:“没有,我一个人在家闷了一整天,有点孤单。”
一瞬间,秋季收获的满满喜悦感在撒玉权的心里荡然无存。思忖良久后,撒玉权对撒烨说:“这样吧,爸爸背着你到附近的山路上转一转。”听了这话,撒烨迟滞的眼神一下子像被火花擦燃点亮。
那个令人难忘的秋夜,明晃晃的月光洒遍了整个山谷,崎岖的山路上,辛苦了一天的撒玉权背着撒烨,行走在寂静无声的山林之中,偶尔不知名的夜鸟鸣叫,更显出山谷的宁静。父亲的后背如此博大,又如此坚实,撒烨原本脆弱不堪的心,突然涌入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
2016年春节期间,撒烨的一个表哥从外地打工回来,闲谈之际,撒烨无意中发现表哥手机里有一款十分吸引人的三维对战游戏,里面的人物栩栩如生。眼前的一切,让沉寂多年的撒烨十分兴奋,他艳羡地对表哥说:“这些人物太帅了,他们是不是游戏中提前设计好的呀?”表哥摇了摇头,认真地告诉撒烨,这是目前流行的一种电竞游戏,屏幕上的每一个人物,他们跑跳或者停顿,全部由真人来控制完成。
原来是这样啊!那一夜的撒烨彻底失眠了,辗转反侧之间,他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梦境中,他的双腿不再弯曲,也不再寸步难行,行动矫捷的他成了对战游戏里的主力,带领着队员们在沙场上纵横。
得知撒烨受到电竞的强烈吸引,尽管以前从未接触过,爱子心切的撒玉权还是辗转为他淘来了电脑和手机。撒烨兴奋地下载了一款游戏,仔细研究起来,并给自己取了个网名叫“DK-770”。
山村里的网络信号并不好,被迫下线的事情时有发生,可是,沉浸在电子竞技天地里的撒烨,还是乐在其中,渐渐摆脱了过去的消沉。其实,从他懂事开始,他就没有停止过自责,总觉得自己的病情拖累了全家,父亲也因此失去了货运的工作。但是,在虚拟世界中,撒烨变成了“DK-770”作战队员,他身材伟岸高大,格斗拳击样样精通,潜水飞行更是擅长无比,撒烨的心被悄悄点亮了,他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无拘无束的感觉。
经过一段时间摸索,聪慧的撒烨很快掌握了一些操作上的诀窍。他发现,大部分人都是用两根手指操作游戏,还有一些是用三根手指。要是用五根手指的话,会在同样的时间内迅速提高“DK-770”的格斗力。认清了这一点后,撒烨开始练习五指操作。 五指同时操作的难度不言而喻,不过,撒烨身体的残缺和活动的受限,在这个时候反成为了他的优势,因为无处可去,撒烨变得心无旁骛,将所有时间精力都用来琢磨游戏和提升技術。练习时的撒烨认识了一些关系不错的队友,他们会时不时地挤进撒烨的网络练习间凑热闹,七嘴八舌地点评一番。小小的直播间里,撒烨有时大声疾呼,有时哈哈大笑,所
有的情感得到了极大的宣泄与释放……
一次,撒玉权的一位朋友来家中做客,无意间看到这一幕,朋友善意地对撒玉权说:“脑子里成天都是游戏,这孩子会不会走火入魔啊!”撒玉权回答:“毕竟这样会让他有点事做,他也能变得开心些,总比他呆坐在屋子里一味胡思乱想好许多……”
直播事业带来希望
2018年上半年,撒烨的奶奶卧床不起,看到不菲的治疗费用让父亲的面容憔悴了许多,善解人意的撒烨每天都绞尽脑汁地琢磨,自己如何能替父亲分担一些重担。考虑良久后,他决定在网络平台上做手机游戏主播。
这年12月,撒烨开始向网上的一些直播平台求助,信里的字字句句透露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也夹杂着现实的无奈与辛酸:“我是个残疾人,想开直播赚点生活费,我得了先天性肌肉萎缩。这个病慢慢发展,以后我的行动会越来越困难。我能打游戏的时间大概只有4年,我想在我手指还能动的时候努力一把……”
动情的话语,打动了一家直播平台,在他们的帮助下,撒烨正式以“DK-770”的网名开始了直播之路。毫无疑问,从零开始并适应直播绝非易事,其中需要极强的体力和直播热情。而要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电竞主播,需要活泼健谈的性格与过硬的游戏技术,除了和平台上的粉丝进行频繁的交流互动,还必须在每一场游戏对战中输出有价值的“干货”。这也意味着,撒烨面临着来自社交和技术的双重考验。
由于游戏技术一般,再加上不熟悉如何与粉丝进行弹幕互动,起初撒烨的粉丝量迟迟没有起色。不过,一些大主播及时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有人定期为撒烨引入大量的观看流量,帮助撒烨走出人气低谷。受到鼓舞的撒烨抖擞精神,短短1年内,他的电竞水平一路飞升,曾经踯躅不前的直播事业也一天天回暖。
2019年11月,撒烨在电竞圈崭露头角,在国内一家大型平台举办的精英挑战赛上,他一路过关斩将轻松夺冠,并在之后发布的“和平新星榜”成功上榜。有了些许名气的撒烨此后愈加努力。
由于肌肉萎缩日益加剧,和时间不断赛跑的撒烨反而拉长了直播时间。每天下午5点到晚上11点,是他雷打不动的直播时间。有一次,看到结束直播的儿子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父亲心疼地背起他,准备送他回床上休息。就在这时,撒烨醒过来,右腿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这一细微的动作,立即被父亲觉察到了,他轻轻地问:“儿子,你累不累?”“累,但我心里很快乐。”
撒玉权笑了:“爸爸和你一样快乐。以前背着你时是一种负担,现在背着你时却是一种骄傲……”
2020年下半年,由一家著名平台主办的全明星电竞名人赛事向撒烨抛来橄榄枝。经过多轮淘汰,撒烨在名人赛总决赛中一举拿下了冠军与击杀王的双料荣誉。
撒烨不凡的人生经历很快被众人得知。大家目瞪口呆之余,不禁为之点赞。成为网络上“最勤奋主播”的撒烨,高峰时段有70万人同时在线观看他的直播。和风生水起的直播事业相对应的,是水涨船高的平台收入。直播初期,撒烨的月收入仅仅1000多元,粉丝仅有七八百人,之后随着关注度的提高和游戏技术的日益精进,他的月收入慢慢增长至六七千元,成名后的他月入过万。
2021年2月,这对非常父子接受了笔者的采访。撒玉权说,按照医生的预估,撒烨能够灵活运用手指的时间只有4年左右,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即便现在他每月都有一笔可观的收入,但要应对今后长期治疗和康复的费用,依然有一定的差距。面对生活的严峻,撒烨却表现得十分乐观:“虽然身体的残缺无法回避,但我依然要感谢命运,是它让我懂得了寒冬里的温暖、烈火里的温存。我更相信,命运不会亏欠每一个倔强成长的灵魂……”
(应主人公要求,温玉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