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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打政策擦边球出身的先行者—甘肃洁源,还是后起之秀的风电新贵—中电国际,这些戈壁滩上的捕风者们已抓住了风电市场的先机
在经过了海拔3千米的天祝藏区后,中国电力国际有限公司安西风电场项目经理杨永锋的路变得不好走起来。杨已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开车从兰州赶回1000多公里外的项目部了,路况好时,性急的杨会把车开到每小时180公里,然而更多时候,他必须让助手一次次掏出“海洋牌”香烟来打通当地人借连霍国道上断断续续的施工路况而设置的简易路卡。
数小时之后,杨永锋的车专门在玉门三十里井子风场附近停下,他指着路边的一片风机群向《建造师》强调:“这里,就是洁源公司10年来的全部心血。”
甘肃风电业发展的起点就在杨所指的地方。自1996年甘肃省电力局风电办公室(甘肃省洁源风电有限公司前身)在玉门竖起全省第一台试验风力发电机组至今,已整整10年。如今,自此编织出的风机网络像肺叶一样密布在国道两旁,为甘肃以至整个西北电网提供着氧气般的能量。
如今,身为中电国际安西风电场的项目经理,杨永锋对三十里井子这个目前已成为自己公司竞争对手的风电场,另有一番情意在。想当初自己第一次接触风电时,就是作为甘肃科耀电力有限公司玉门三十里井子风电场二期技术改造工程安装项目经理,亲手在这里树起了22台新疆金风公司的风电机组。
从这里入行3年后的今天,杨永锋的安西风电场工程已成为整个酒泉地区规模唯一能与眼前这个三十里井子风电场相匹敌的风电项目,而这两座风电场也因此分别把守着拥有“世界风库”之称的安西和“世界风口”之称的玉门。
不过除了规模相当、位置优势类似,这两座风场的发展却有着本质的差别。而在这两个风电场都工作过的杨永锋有着再真切不过的体会。
“差别源于两种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式和发展理念。”重新关上车门时,杨永锋这样总结道。
“灰色”先行者
接触过三十里井子风电场的人都会明白杨永锋所说“不同发展方式和发展理念”的含义,而甘肃洁源公司在三十里井子做到的,也是无法被任何公司和项目组所复制的“异数”。
按政策规定,超过5万千瓦的风电场需要经过省发改委和国家发改委审批,从而进入国家特许权招标程序,而5万千瓦以下的项目则不需进行国家特许权审批,送交省发改委或经贸委批准即可。
而三十里井子这座到今年12月就能完成总装机容量11万千瓦的国内最大的风电场,至今却仍只是一个没有国家特许权的地方项目。自1996年至今,这里累计完成了74台不同规格的风电机组安装,却没成立过一个正式的项目部。这一切都使得三十里井子风电场的与众不同。
“当时我们没有走国家特许权招标的路子,主要是为了避开繁琐的报批程序,”玉门市商务局局长董天文这样对《建造师》解释这个超大型“地方项目”的由来。
上世纪90年代初,玉门这个曾经靠石油资源闻名全国、人口不足20万的县级市最先嗅到了新能源发展的契机。然而为了绕开政策束缚先走一步,三十里井子风电场从一期开始就特意“钻了政策的空子”。能走到目前11万千瓦的规模,他们有其自己的发展历程。
由于地方项目无法连续进行小规模的扩建,三十里井子风电场只能通过新建与“技术改造”的名义扩大风机规模。在过去的10年中,三十里井子就是依靠轮番新建与“技改”完成了自己的发展:1997年6月6日,最初的4台维斯塔斯(Vestas)试验机组正式并网发电;2001年3月,第一期工程12台西班牙600 千瓦风力发电机组并网发电;2003年,第二、三期技术改造工程22台国产新疆金风600 千瓦风力发电机安装组完成;2004年10月,重点技术改造工程36台西班牙850 千瓦的风力发电机组通过验收。目前,第二期工程14台单机容量850 千瓦的风机已经安装到了第四台,第三期工程54台单机容量850千瓦风机正处于土建施工的阶段,预计2006年12月并网发电。
国家特许权只对项目单次建设规模有所要求,并不累计工程总量,所以中国由单个企业完成的最大的风电场——三十里井子风电场至今仍藏在“地方项目”的壳子里。
与三十里井子风电场一样打政策擦边球的也有后来者。在玉门市发改委和商务局的提议下,本打算在玉门做5万千瓦风电项目的大唐电力公司也改变了主意,决定采用洁源公司的办法,最终报了4.93万千瓦,以绕过国家特许权审批的程序。
从最初的4台试验机组开始,到一期、二期、三期,以及各个技改过程,三十里井子风电场通过避绕“国家特许权”的方式,已经成功发展为我国目前规模最大的风电场。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只持续到去年。因为现在,国家发改委以“三十里井子风电场第四期工程”的提法将该地区风电场的下一步发展列入了国家特许权项目。
虽然在玉门市政府看来,发改委把三十里井子四期工程作为特许权项目进行招标,是对其之前工作的认可,然而对于过去10年中已习惯在此自主发展的洁源公司来说,却面临着是否能继续在此扩大地盘生存的问题。因为国家特许权招标使得洁源失去了曾经自主发展的权利,需要重新回到起跑线上,跟大唐和深圳国电重新竞争。而大唐在玉门刚刚拿下的那个4.93万千瓦的项目,已经向洁源发出了竞争的挑战书。
洁源所面临的另一个挑战还有电价。“当时做第一期的时候,我们的电价是0.84元/度,经过机型的革新和效率的提高,到了第二、三期技改时降为0.72元/度,而到了2004年,我们的电价已降到了0.58元/度。”三十里井子的场长赵保庆对《建造师》讲述自己公司的前进步伐时,丝毫没有得意之情,反倒是充满了无限忧虑,因为江苏已经有企业报出了低于0.4元/度的电价,这使得他不得不为洁源公司的生存前景感到担忧,“因为沿海的公司实力雄厚所以赔得起,他们为了揽到工程,可以开出肯定亏本的电价。”
这位土生土长的玉门人的担心并不多余。虽然洁源风电的成本已经从当初的1万元/万千瓦降到了现在的8000元/万千瓦,但价格偏高的风电机组以及对“不能赔钱”的执着,仍旧限制了洁源公司的电价竞争力。
曾在安西努力了多年进行测风和风力资料搜集工作的洁源,最终因为投标时所报电价高于中电国际而痛失安西风电场项目,使得三十里井子运营部主任冯玉全每每说起来都后悔不已:“我们在安西的测风工作从1996年开始就在搞,但在投标时我们却低估了对手。对于中电国际所报的价格,即便我们做不起,如果要拼项目的话,我们的母公司龙源电力集团公司肯定也做得起。”2003年的厂网分离使洁源脱离了甘肃省电力公司,而原省电力公司股份被中国国电集团公司旗下的龙源电力公司收购。
作为三十里井子风电场资格最老的员工,冯玉全是和4台试验小风机一起来到玉门的。当时甘肃省电力局有搞风电的意向,就由嘉峪关电力局和土地局、气象局协调,设立测风点,并最终选择了测风数据比较好、离铁路、公路、地方电网较近的玉门。
“当时我是来实习的,打算看看就走,因为当时市场行情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后来总觉得它会有大发展。所以就坚持了一下。”冯玉全对记者说,而这一坚持,就到了现在。
如今,这片当年连骆驼刺都不长的戈壁滩已建起了白色的办公区,经过了多次失败之后,冯玉全和他38个同事们终于在花园种出了雏菊和葡萄藤。此外,在办公区的值班室里也可以买到3.5元一包的海洋牌香烟这样的“高消品”了,自场长赵保庆起,场里吸烟的员工几乎统一吸起了这个牌子。除了负责技术和运营的人员经常被其他风电场以及设备生产商挖走堪称困扰外,三十里井子风电场似乎已经在跌跌撞撞中修成了正果。
风电新贵
与洁源在三十里井子小米加步枪的“游击战”相比,以杨永锋为代表所组成的中电国际安西风电场“5人组”项目部,堪称一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
去年年底,从未涉足过可再生能源发电项目的中国电力投资公司双投双中,旗下的华东分公司和黄河上游水电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分别中标江苏大丰20万千瓦国家特许权项目与甘肃安西10万千瓦国家特许权项目。为了在集团内部推行专业化的管理模式,且为方便口碑不错的新能源公司——中电国际以后在香港上市,中电投通过内部协调,将这两个项目都交给了中电国际,由其全面负责。
杨永锋所在的中电投工程建设管理分公司(已变更为子公司,2006年9月8日正式挂牌)也是中电投推行专业化管理的产物,项目的建设一般由工程公司负责。
目前,除了江苏和甘肃的两个风电场项目以外,中电投工程建设管理分公司目前还负责辽宁省的2个核电站、单机容量在30万千瓦以上的18个火电站的项目建设管理工作,整个工程管理公司的员工也已超过了800人。在杨看来,电力建设的工程施工其实是电力设备再制造的延伸,技术含量相对较高。而中电国际安西风电场项目部精简得不能再精简的5位成员中,有4位具有在电建企业工作5年以上、做过项目经理的经历。
“我们在上海的总部专门成立了风电部,”杨永锋对《建造师》介绍自己背后的团队,“这和你所见过的其他从事风电建设管理的公司都不同,从设计到工程移交,全部的管理工作都由分公司来完成,而我们日常的沟通和工作的开展,都依靠互联网。”无论到哪里,杨的5人团队都带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项目部办公室,水每天只能供应2个小时,却可以24小时上网。
为了支持安西风电场项目的发展,中电国际工程公司对杨和他的团队在庞大的数据库基础上建立了网络化管理体制。上海总部不断地为这个网络数据库补充资料,为了江苏大丰和甘肃安西这两个风电项目,中电国际还专门拨款为其研发了一套风电项目管理软件。
目前,安西风电场工程刚刚进行到土建阶段,已经完成了119个风力发电机组基坑开挖中的19个,而负责土建施工的河南三建也并未遇到来自地方政府的太大阻碍。
在杨永锋看来,与其他工程项目相比,风电工程的建设特点可概括为六个字:点多、线长、面广。为保证风机的使用安全和发电量的最大化,119台风机需要分布在20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因此使得施工环境相当恶劣。此外,相对于火电场而言,虽然风电场建设的土建部分在技术层面并不难,但风本身却给项目的施工带来了极大的、不确定性的危险。
在安西风电场项目部进场的第二天,杨永锋就吃到了戈壁风沙的苦头。下午六点半,杨永锋正和其他项目部成员在新建的活动指挥所里为第二天开工的答疑会做准备,新搭起来的指挥所开始出现摇晃的现象。为安全起见,大家连忙计划转移到另一个房间,刚刚出门,指挥所就被大风刮倒了,多人在此次事故中受伤:负责土建的王工被吹散的房屋构架砸伤了胳膊,杨永锋被迎风飞来的木块砸伤后并被吹到了附近的土坑里。
这场12级的大风持续了整整40分钟。
“真正让我们害怕的并非12级的大风,而是经常不准确的气象预报。”项目安全监理王林告诉《建造师》,“事故发生当天,当地气象部门给我们提供的风力预报仅仅是3级”。第二天,杨永锋在3公里外的戈壁滩上找到了指挥所的残骸。
一般情况下,风力超过6级时戈壁滩上就不能再进行风机的吊装工作,因此一年中至少有四个月的时间不能施工。此外,更大的难度还在风机的运输和吊装工作本身,因为风机的部件较长,也比较昂贵,所以在运输和吊装过程中对安全管理的要求非常之高。“而这也是让我们最花心血的地方。” 杨永锋深知其中的风险。
让杨担心的还远不止这戈壁滩的风沙。在投标过程中所报的0.46元/度的电价是基于7600元/万千瓦的成本,而这样的低成本来自于风力发电机组90%采用新疆金风公司的产品。这样冒险地高比例采用国产风电机组,将来会不会导致风机无法运转或发电能力不足的后果?
能否再次上演安西项目低价取胜的那一幕,是决定中电国际的下一步远景能否实现的重要因素。一旦市场来了新玩家,外来客中电国际也会像发家于三十里井子风电场的洁源公司一样,面临着后来者对自己所发出的争夺生存空间的挑战。
戈壁滩上的捕风者们已渐渐感觉到了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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