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在阴影里坐一会(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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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 夏
  荒野里阴影变深,它吃掉了
  某些东西。
  那是你所不知道的物质。
  有些事物会逃走,当你迎面走向它们
  夏天的河流停止喧闹
  在你身边的丛林里流淌。每条河流
  都有自己的歌,会在风中播送
  漫过低地和远处低矮的山冈
  把蜂蜜和种子带到人群里。
  落叶松的针叶变硬,白尾鸟
  不再靠近傍晚的村镇。有时
  你会突然陷入失神的绝望
  对它们的爽约懒得计较。会有更多的
  无法确认的生活找到主人
  像墙上的钟表,终于在光线中
  得到了校正。有更多的夏天的雨水
  清洗教堂彩色的玻璃窗
  迎接黄昏降临,晚祷的人们
  维持着来之不易的生活。你放下
  手中的活计,放下完成一半的神像
  转身走向更加空旷的荒野。
  那阴影覆盖的荒地,省去了你
  大量的颜料,你该温习一下隐身术
  不要轻易描摹厌倦的生话。
  从未如此接近
  为什么要说一个人没了?他就躺在那里
  好像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物种。
  昨夜流星如雨,撕扯青蓝的夜空。
  那些黑暗的巨石是我走丢的亲人
  他们用光给我提示。在每一个敞开的维度
  他们自由地行走,就像秋雨中平缓的河川。
  在与不在,是意识还是实体?
  我们曾奔袭千里,以证明人世生活的广阔。
  不同的镜子,不一样的反光
  每面幽深的镜像里,都有我们捕捉不到的真理。
  他们目睹了我全部的生活
  却从未惊动我脸上的灰尘。
  他们在另一个镜面里为我浇灌睡眠
  却在我清醒的梦境中不留一丝痕迹。
  陪我在阴影里坐一会
  黄昏也会惊吓学步的小野鸭,风吹草动
  水泊变凉。它仿佛不习惯生活的突变
  慌忙扑进深草里。青山压在水面上
  一万吨的时光变虚无。有人正快马加鞭
  在光照里搬运身体的皮屑。他要晾晒
  松湖潮湿的暗影,提取出一张
  坚硬的薄膜,覆盖在这空旷的山谷
  他想打制一顶大鼓,嗡嗡如雷
  震碎寂静如花落。流亡的走兽飞禽
  回到洞穴,在漫长的阴影里
  听鼓点起落,无限神伤
  用剩余的勇气支撑衰老的
  牙齿。此刻它们陪我坐在阴影里
  我们互相眺望,独自安慰
  静静消磨掉岁月留下的敌意。
  灯火:果实的秘密光亮
  夏日,从未曾落幕。隔着宽阔的
  河流,我们努力想象着对岸
  花树繁茂。果实在秘密里孕育
  它们藏起了那神秘的亮光
  像我们毛茸茸的身体,游荡
  探索着出口,在碰撞中消磨
  落日切断飘荡的河水,露出湿滑的卵石……
  多么好呵,又一次沾染了腥气
  我们的身体在急遽生长,过了河
  更多的鱼群把卵埋进淤泥,振翅飞走
  消失在虚无的倒影中。河床一直退却
  留下我们四下张望。灰鸟。草籽
  时光的赏金猎手把它们捕杀
  只有夕阳的金粉一遍一遍涂刷那些
  膨胀的果实。仿佛我们走失的亲人
  不介意远方的黑暗带来巨大的雨云。
  回不去了,我们的身体
  花朵在黑夜升起前再一次合拢
  只有果实内部那些神秘的
  光亮会苏醒,顺风飘到我们
  来时的河岸,它们将再次照亮
  那些沿途的村庄、城镇,再一次
  将我们秘密的身世包裹
  回到黑暗的湿漉漉的枝头。
  听 风
  山北坡地上,小灌木拱出嫩芽。午后
  雪水从山巔滚下,老房子轰然倒塌。
  原本计划今夏在这里小住
  钓鱼。酿蜜。等待野莓红透
  这一来,夜观天象势必
  不可少。咳,日子过于贫乏,难以像神仙
  骑着流星在天上飞来飞去。我找不到
  他们在人间的落脚之处,无法盗走
  他们的快马,带你共赴逍遥。
  可是小灌木会成熟。枝繁叶茂
  遮盖住贫瘠的根须。仅此而已
  我和你把秘密埋在它根部,欢喜并未
  因此生多。我们还幻想过移居火星
  在孤零零的乌托邦平原,抚养
  红色的孩子。在地球升起的时候
  再种上一片灌木。带来一片清凉的
  夜晚。它会阻止那失重的风
  分解它,在蓝色的黄昏后窃听
  它的秘密。我们停止生长,星空
  陷入永恒。珍贵的雨水,悬浮在空中
  在雨滴的每一个侧面,所有的我们
  因为有风掠过而凹陷,仿佛一粒粒种子
  夕阳下的倾诉
  在石头上,我把自己坐成了石头
  脚趾间拱出绿草,成了蚂蚁的乐园。
  在万壑松风,松在黄昏的静
  是两只乌鸦闭上了嘴
  是柔软的光线一点点沉入平坦的草地。
  是什么带我又一次回到这里?
  破碎的欢颜,完整的旧梦
  就像这石头上的蚂蚁   反复地爬行。皇帝的离宫装得下它们
  盛大的节日,却经不住我轻轻的问责。
  挫败犹如林间风声。
  撞入怀中的遭遇
  像落日一样,流淌出悲壮的血。
  一定有未知的力量偷偷改变了
  我们的生活,有某种异物
  介入我们的身体。
  水面上的蜉蝣,捕食夕光中的花粉
  在湖水的镜面上指给我一个
  虚拟的方向。水下平行的空间
  是否有我们丢失的爱和宽容,
  是否有另一个未损坏的生活在继续?
  时间的流淌或旋转
  将不再消磨我们暗下去的眼神
  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像落日一样
  带着依赖,平静地
  宽恕了大地深处涌出的黑夜。
  退 潮
  我们离开高速公路,后半夜的弯月
  寂寥清凉,挂在我们右侧的山间。
  深色夜空,星辰闪烁。而我
  记忆中的星光,珍贵而纯洁
  就像你的承诺。那光很冷,
  遥不可及。它就像记忆。
  有时候我也会走进星光。
  在阿尔比达山,我看到世界在眼前
  消失。永恒的星光笼罩了一切。
  如果眼前的这片海不沉睡
  它也不可能在意一个人的失眠。
  它依旧那么固执,
  满天的繁星都钉不住它,仿佛它
  知道永恒只是短暂的泡沫
  不会在湿黑的海滩上等待失意者
  放逐自己。它继续沉睡着,
  它的声响那么像你夜里的呼吸。
  我不曾感觉到它在退却,如同不相信
  你会抽出我的肋骨。它掩埋了什么
  它留下了什么?
  它抹去了那么多的痕迹
  把它们带到大海深处。你
  不需要的,我想大海也不会需要。
  也许勇敢的一跃能唤醒它的沉睡
  像阿尔比达山巅星光的晚宴
  每一束疼痛的光亮
  都将能找到消失的理由。
  沙上书
  空心的人不能携带焰火,夜半的
  磷光因此停止对他的侵占。他能理解
  生活的艺术,在窗台上栽培浓艳的大红
  防止夜半醒来的惶恐。一年将尽
  时间一再被证明是永恒的
  就像它未被命名之前。如一匹
  透明的锦缎,紧紧缠绕我们的身体
  铺展,又散落在地上。它们没有故乡
  因此不能感知疼痛,不能落地生根
  无法校正一个人生活的轨迹。
  每一夜的灯火,每一日的灰尘
  落日在沙滩上的炼金术
  提取了微量的幻觉,填充命运的
  缝隙。流沙之塔碎散
  空心的人无家可归,那衰老的技艺
  无法完成这绝望的滚石之旅。
  在沙上做画,在火中取栗
  在逝水中记录有情人的欢颜
  所有的焦虑浓缩成阴谋论,只有预言家
  和鸟儿能够表达那沙丘王国的真实性。
  那是固态的水,或者颗粒状的时间
  我们重复地倒下,起身
  在逼仄的生存空间书写着身体史。
  衰败的日子尚未到来,雨水和风
  清洁着未被开垦的土地,那里
  不管是果蝇、人或者水芹
  都会放弃部分人生,去走回头路。
  而唯有真相是时间的独子
  赋予我们领悟的能力,赋予
  我們在流沙中藏身,写下不可写之本事
  在空心人、幻象、肉身之躯的队列里
  去发现一个真正的自我,能卷上
  浮荡的沙砾,就像卷起丝滑的绸缎
  每一次的折叠之处,都藏着隐秘的出口。
  丰满的石榴
  当石榴遇见石榴,它们避开灯光
  互相装扮成彼此的天使,新生的翅膀
  多么鲜嫩,赤裸着
  在人间的日出之前挥霍掉
  酒红色的天堂。直到
  银制的托盘沉入红色的幻觉
  直到那个苏醒的诗人疼痛地放回
  胀裂破损的心脏。石榴永远在迷途中
  为自已分身的秘密辩解,柔性的
  红宝石暗藏了一场沦陷
  分割,切磨。滴漏的汁液
  像记忆的腐蚀剂,清除夜晚的胎记
  献祭的肉体,曾经臣服于情欲的酒神
  如果要挣脱夜晚的束缚,去觉醒
  敞开美的身子,这世界会重新打开
  爱上它虚度的光阴。而火焰
  也说服了自己,爱上白纸
  爱上素描的线条。你只需等待
  午夜的月光降落。它悄悄覆盖石榴
  丰满的胸脯,它绝望的尖叫
  将会把你从沉溺中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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