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不为少年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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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历廿一年,天一不明,七政之星因而变色。
  帝历廿四年,五星若合,是谓易行,有德受庆,改立太子。
  
  圣上曾经说过,他的这四个皇子都是人中之龙。
  若是用剑来比的话,那么太子便是赤霄,寒光逼人,心似霜雪,明慧多智,有不折不扣的帝道之心。
  五皇子是纯钧,细致优雅,尊贵无双,竟似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十二皇子是龙渊,光华湛然,睿智内敛,识大体,解君忧,是诚信高洁的谦谦君子。
  皇太后便问,那老九呢?
  圣上摇了摇头,笑得有一些无奈,同时又有一些释然。
  老九不是剑,他是容剑的鞘。
  莲华信步走出房间,掏出绢子擦了擦汗。现在虽然已经是季秋时节,但是烧酒间里仍然热得死人。她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里衣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然而她出来,却并不是因为那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热浪。
  她抬头看看天色,此时拂晓,正是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东曦即驾,西边的一钩残月在发白的天色中慢慢隐去身影,沉入她看不见的另一个世界里去了。
  她低叹一声,这宫中的天地何其大,却又是何其的小。有抱负的,在这里纵横捭阖,指点江山,成就龙图大业;至于没有抱负的,像她,就在这深宫大院中慢慢地熬着,一日老似一日。
  韶华不为少年留。
  似乎只是在一个转眼之间,她就莫名地老了。不只老了容颜,还老了那些曾经驿动的女儿心事。挂在眉间心上的那个他突然失去了踪影,没有念想,不及念想,一颗心就这样空落落地淡了下去。
  只是,她真的不再期盼什么了吗?
  她抬眼远望,悠扬的钟声之中,层层的宫门次第而开。嘉肃门的方向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得得”、“得得”,一声声,一下下,全都踏在她的心上。
  估摸着他快要到了,她默默地收起沉游的思绪。秀容上的笑靥也伴着清晨的阳光,在一瞬间灿烂绽放。
  “九殿下,安好。”
  含光从内苑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皇祖母说,凝晖苑里的菊花开得很好,他可以去看看。
  他笑,此时的菊花并不好。要赏菊花,需要在清晨见露之后,如丝如缕的菊瓣挂着微微的晨光,我见犹怜。现在烈日高悬,只怕花儿都已经被日光晒得没有了精神,又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这样想着,可他仍然移步向凝晖苑而来。他来,是为了看人,而不是看花。
  含光方一踏进凝晖苑的大门,便有宫人行了礼往里面去通报。他知道她是定然不会让他进入烧酒间的,索性就往后院的凉亭去了。
  这个小小的亭子曾经是他们都喜欢的地方,五哥给这里起了个名字叫做枫露亭,可是现在他想,也许这里还是叫“风波亭”比较合适吧。多少风波,都是从这个亭子开始的。
  他迈进亭子,并不意外地发现亭间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东西。
  那是一个大食国进贡的玻璃珐琅的瓶子,还有一对白玉琉璃的杯子。他看着小巧精致的瓶子,不胜唏嘘地想起那一个午后,从父皇手中接过这套瓶子的她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张着天真不知世事的眼,欢悦地向他们展示着她新拿到手的精巧玩意儿。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一晃已是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个小女孩,被无情的时光偷走了。
  “九殿下。”
  不知何时,她已经来到他的面前。行了一个礼之后,她拿起那个瓶子笑道:“这是奴婢试做的真珠红,总共只得五瓶。因为怕圣上喝不惯这口味,所以特请九殿下来试试味道。”
  示意随从退下之后,他执起杯,“莲华,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何必如此拘谨?”
  她打开瓶子,将其中深红色的天醇仙醴缓缓注入杯中,然后自嘲一般地笑道:“这里是凝晖苑,随时都会有外人进来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她的话音方落,一个略含讽刺意味的声音就在她的背后响起了:“原来别人都是外人,只有你们两个是内人。”
  随着声音走出来的是一个英俊颀长的男子,虽然他的长相和含光有几分相似,但是他并不像含光那样温文儒雅。相反的,他的周身都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势。就算是说着这样类似赌气的话语,他的气势也没有降低半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霸王之气吧。
  莲华没有转身,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柔声劝道:“太子殿下,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还是快走吧。”
  太子抿紧了唇,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她,然后又看了看含光,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她说的没错,这里的确不是他能来的地方,所以他只能走。
  看着太子渐渐远去的身影,含光苦笑了一下,“六哥变了。”原本的六哥爱说爱笑,虽然霸气,但是爽朗。可是现在的他,身上只剩下解不开的阴霾。
  变了,是啊,经过那样生死相搏的斗争,谁会没有变呢?
  “咱们都变了,”莲华看向含光,眼神变得迷离而悠远,“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是思乾,你是含光,我是红叶;可是现在呢,他是太子,你是昭王,我是莲华。咱们,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含光愣了一下,酒杯就这样停在了他的唇边。
  “红叶,你怎么突然开始念旧了?”
  “因为红叶老了,难道九哥哥不记得了吗,红叶已经二十岁,马上就可以出家了。”
  她展颜,竟是一脸的如释重负。
  
  红叶公主出生的时候,司天监的原天师奉了皇命来参详这位小公主的命格。红叶是皇朝的第一位公主,又是极受皇上宠爱的叶贵妃所出,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当然也就希望她的人生之路会比别的皇子更加顺遂。
  可原天师却说,小公主出生的那个夜里,彗星出入太白,将来必会引至金火之兵大用,大战流血,乃至天下更政。再加上月在尾宿有变,可见此女父母之缘并不久长,夫妻的缘分也薄。若再留她于宫中,则后宫之中必有白衣会[1]。此事近期三月,远期十年,不吉在宫中矣。
  皇上听了这样的话,勃然大怒。他说红叶乃是他的爱女,堂堂皇朝的长公主,岂会有如此福薄的命格,因此命原天师重新算过。原天师说,天象已然示警,此女大大不祥,就是让他再算上一百遍一千遍,他也还是这些话。
  盛怒的皇帝将原天师赶出了皇宫,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红叶也平平安安、喜乐无忧地长到了豆蔻之年,什么不幸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可是,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原天师是信口开河的骗子时,他的预言却一一地应验了。
  红叶十三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叶贵妃突然自杀身亡,伤心过度的皇上也随着一病不起。他此刻虽然还有一口气在,却也不过是在勉强拖延时日而已。
  红叶十四岁的时候,缠绵病榻的皇帝做主,将她许嫁武将军的儿子。可是新郎却在婚礼上莫名暴毙,她还没有嫁人就成了孀妇。
  红叶十五岁的时候,皇帝再次做主,将她许配给许丞相的独子。可是在大婚前三天,许丞相却因为贪赃枉法而锒铛入狱,全家都一块儿下了牢,这门亲事自然也就告吹了。
  之后皇帝病重,再也管不了她的终身大事了。于是原来的太子做主,将她许配给王太师的嫡孙。大家原想着这王太师清廉之名久盛,小王相公的身体也一直很好,这次总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吧。可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成亲之后不过数日,新任的驸马爷就上山做了和尚,任谁劝也拉不回来。皇朝长公主的亲事,就这样又一次变成了悲剧。
  事情发展到了这里,还有谁会不相信原天师的话?于是京中大员一时惊心,闻赐婚而色变,纷纷赶着给自家适婚的儿郎娶妻纳妾,就怕太子殿下手中那支朱笔会一个不小心点进自家来。
  太子见此情景,当然也就不好意思再为红叶指婚了。他把红叶接回宫中,准备让她在这里养尊处优地过上一辈子算了。可是皇帝却不依,认为他这样是亏待了他的爱女,连带让他对不起他的爱妃。于是太子承受着两面的压力,开始对红叶百般不满。但是他没有想到,让他对红叶更加不满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呢。
  红叶快要满十六岁的时候,皇子们反了。因为太子只是长子,却并不是嫡出,所以皇子们对他多有不服。远在闽南封王的二皇子直斥太子殿下昏庸无能,假借皇帝之名行事,所以率领了兵马前来“清君侧”。其余的皇子们也不甘示弱,或偷偷结党营私,或直接率兵马起事,天下顿时大乱。
  好在这一场叛乱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但是皇帝却在战乱中看出太子的确没有帝王之才,于是改立了平叛有功的六皇子为太子。
  皇太后相信,是因为红叶那不祥的命格才引来了这一场兵祸。红叶因此而获罪,被削去了公主的封号。
  皇太后说,红叶这名字不好,以后就改叫莲华吧。
  红叶知道皇太后是什么意思,莲花乃是佛祖座下,皇太后这么说,是让她皈依佛门,从此断了俗世牵念,也好为皇家消弥一些灾难。所以那时候她说,她自愿入净慈寺修行,为太后和皇帝祈福消灾。
  皇太后点头说好,对她的识相感到满意。可是含光却拦下了她,含光说,按照莲华的命格,二十岁时将有一次大的转变,一切都会否极泰来。如果没有的话,她再皈依佛门也不迟。皇太后终究是看着红叶长大的,因此便软了心肠,依了含光的话。从那时起,幽禁在这凝晖苑里,成了一个酒娘,除了含光之外,哪个皇子也不许私自来看她。
  莲华不知道为什么含光会是一个例外,也许太后是想让他来监视她,随时看看她的命格有没有什么变化。也许太后是大发慈悲,觉得这样被幽禁的生活实在凄苦,所以让含光来安慰安慰她。但是不管怎样,她知道太后必然是很相信含光的,相信他不会被她的厄运影响,相信含光不会帮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皇祖母一向最相信含光,父皇也是如此,而她,也不例外。
  含光是容剑的鞘,更是容她心的人。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莲华就是在九月初九这一天出生的,九是最大的阳数,重阳这一天日月并应,被认为是宜于长久的好日子,所以要好好庆贺一番。可是重阳节下出生的她,却被认为是不祥的祸胎。
  究竟哪一种说法是真,哪一种说法是假,她感到有些迷惘。人生是她自己的,为什么却总有些不相干的旁人要来对她指手划脚?她这样一个连京城都没有出过的小女子,又凭什么来影响皇脉国运?
  她半蹲在御沟旁边,看清澈的流水翻腾着向宫外奔涌而出,让她欣羡不已。
  或许她也不必这么羡慕,因为不久之后,她也就要解脱了。
  “在看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学那些宫人,期待红叶为你传情?”
  莲华闻声抬头,只见太子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上还拿着一片红叶。只是那红叶并非是她有意所放,上面自然也没有任何宫怨词句。
  那只是一片普通的红叶,不过是在偶然间经过他的手,很快就被无心地丢弃了。
  只是红叶而已。
  她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太子已经赶着开口了:“我站的地方是御厨司,可不是你的凝晖苑,这次你不能赶我走了吧?”
  御沟的这边是凝晖苑,那边是御厨司。虽然御厨司那边有矮矮的宫墙相隔,但是那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是障碍。只是他这话说得却并没有道理,因为太后禁止的是皇兄们跟她见面,而不是禁止他们进入凝晖苑,他这样依旧是违背了太后的命令。可是他的笑容里有些许少年独有的轻狂得意,让她想起以前的思乾,所以没有反驳他的话。
  何苦呢,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就当这是他们的告别吧。就算眼下韶华已去,她也清楚他不是适合自己的那个人。可是在见到那张曾经让她牵念不已的面孔时,她还是说不出绝情的话。所以她只是福了福身,笑道:“殿下说笑了。”
  她居然叫他殿下?他拧起浓眉,不满地说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看到他执着的样子,她知道今日是断不可能胡混过去了。只是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凭什么能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于是她苦笑了一下,低声道:“六哥……”
  听了这个称呼,太子却更加生气了。甚至不待她说完后面的话,他就吼了起来:“我不是你哥哥!”
  莲华见他怒形于色,便不肯再多说什么,行了一个礼之后就要转身离开。可是太子已经抢上身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这样,是对待太子殿下的礼数吗?红叶,你其实还是跟以前一样,对不……”
  “殿下,请自重。” 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把她抓得更紧。他强迫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红彤彤地燃烧着怒火,“自重?你跟含光秉烛夜谈的时候,为什么不让他自重?你让他留宿凝晖苑,等待清晨赏菊的时候,你怎么不让他自重?你在夜半时分私自跟他去紫宸殿见父皇的时候,你怎么不让他自重?”
  面对着他的指控,莲华也动了些怒气。
  “因为他是九哥哥,他懂得什么是自重,从来不需要别人提醒他。而且不管怎样,也轮不到你来说他的不是,当年若不是
  他……”说到这里,她陡然停住了。
  可是太子却不肯就此打住,他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若不是他让我,而今的太子就是他,不是我。你是不是想说这个?我告诉你,他让我不是为我好,而是为了成全他的私心。”
  “我不想听了。”她拼命摇头,想学小时候一样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想听,关于那些丑陋的现实。就让一切都像现在这样不好吗?就算分别了,至少他们还能拥有一些美好的回忆。她一点儿也不想撕开这平和的假象,可他为什么还要说?
  他要说,他不能不说。他盼了整整五年,不是想要这个结果。他费尽心思跟兄弟们争来夺去,不是为了让她离开自己!
  “你不是不想听,而是不敢听。红叶,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你跟我说了什么?”
  “我是莲华,什么红叶说的话,我不记得了。” 她用尽力气推开他,急匆匆地向凝晖苑的内苑跑去。
  此时的太子已经顾不得他们的举动可能会惊动旁人,也管不了皇祖母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会是什么反应。他只知道如果这次就这样放她走,那么她就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了。所以他仍然追着她,提醒她他们少年时那些甜蜜的誓言:“我记得,你说你要去求父皇遣你出宫,你说你要还姓为慕,你说你要……”
  “够了!”她停下脚步,冰冷的眼神一直射到他的心里,“我是说过那些话,可是又怎么样呢?九哥哥待我有私心,难道你就没有吗?我不过是你们争权夺利的一个附加战利品,谁得了天下,谁就能顺便得到我,你们不都是这么想的吗?我被太后责难的时候,你有站出来替我说一句话吗?九哥哥说让你当太子的时候,你真的就没想到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她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滑落。为什么非要逼她说破这一切,难道他真的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小小红叶,看不出他们宠溺眼神背后的心思?罢了罢了,说破也好,那些年少时的梦终究是梦,破了也好。
  “奴婢还要去准备家宴上的献酒,请殿下容奴婢先行告退。”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阻拦她。
  
  进贡的苏合香需三蒸三酿,太后知道了以后常常说,那耗费得太过了,不过是酒而已,何须烦难至斯。
  但是,她老人家可曾知道,她惯常喝的白羊瑞露需要七蒸七酿,做起来不知要比苏合香烦难上多少倍。更何况苏合香不过一年进贡一次,而白羊瑞露却是每天供应不竭。这宫里的酿酒匠人们为了她杯中的甘泉滴滴付出了多少心血,有谁知道,又有谁在乎?
  就像她,自从获罪之后,就一直在这凝晖苑里做一个酒娘。那些身为公主时候的风光与尊荣,她不愿再想,也不敢再想。她明明就什么也没做,为什么大家却把所有的事都怪到她头上?她的心里有多苦,有多不甘,有谁知道,又有谁在乎?
  莲华放下木杵,苦笑了一下。他们都还小的时候,酿酒是她的兴趣。现在,酿酒却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依然着迷于酿造的过程,喜欢看那些不相干的各色谷物以及清冽的泉水,在经历了烈火的淬炼以及时光的沉淀后,转变成辛辣的、甘醇的、浓郁的佳酿。
  它们在她的手中浴火重生,它们有她不可能拥有的幸运。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彻底抛弃以前那个红叶,做一个浴火重生的莲华。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所有属于红叶的记忆,她全都不再需要。
  只是不再需要,却并不代表会遗忘。
  还记得父皇和母妃都健康的时候,她还是受尽宠爱的小小红叶。不管是皇兄们还是皇叔们,大家都知道她喜欢酿酒,所以他们每次奉命出京的时候都会给她带回来各地的上好酒曲。她对这种礼物爱不释手,到手之后总要研究好久才拿去配料,生怕糟蹋了这些好料。
  有一天九哥问她,红叶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在这些酒上面,到底是想醉倒谁?
  那时她咬着嘴唇,犹豫了许久。该说吗,能说吗?那应该是她埋藏在心底的一个梦,对谁都不能说的梦。
  可是他是九哥哥,他是含光啊。无论是什么事,她从来都不瞒九哥哥的,所以她最后还是说了,她说如果她今生有幸,希望能嫁给一个如同六哥一般的男子。
  听了她的话之后,九哥怔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小红叶,你怎么偷偷地长大了,也不跟九哥哥说一声?
  她没有回答九哥的话,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长大的,不知道六哥的身影是怎样印上了她的心版,无论如何也抹不去。她总是想,六哥是那样的英武,又那样豪爽,是真正的好男儿。如果能嫁给他那样的男子,那将会是一个女子一生最大的幸福。
  可是,那样的幸福不会属于她,因为她永远都只会是他的妹妹。
  这是她藏在心里的秘密,但是她不想带着这个秘密走进坟墓,所以只能跟九哥哥说一说。因为九哥哥有海纳百川的胸怀,能容得下她这见不得光的心思。
  她原本以为他能容得下,可他好像还是因为她的秘密而一点一点地变了。
  自从那次谈话之后,九哥就常常看着她发呆。后来他就进了司天监修习天学,他们见面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后来的后来,她历经丧母之痛,又接连三次定亲,三次被迫回宫。关于她命格不祥的传言甚嚣尘上,所有的皇兄们都被严令不许接近她。但是这时候,九哥站回了她身边。就连二哥起兵造反,所有的人都在怪罪她的时候,九哥还是坚定地站在她身边,斥责二哥不过是借着传言起事,想让她来担负罪名罢了。
  同样是九哥,偷偷安排她见到病重的父皇,让她知道父皇并没有如皇祖母所说的一般怪罪于她。也是在那个夜里,她知道了太多太多她本不该知道的秘密。那些秘密让她在一瞬间苍老,不可能再做回无忧无虑的红叶公主。
  她被罚在凝晖苑做酒娘之后,还是九哥时常来看她,告诉她六哥的近况。九哥待她实在是很好很好的,所以当他求她在宫中多留两年的时候,她答应了。
  曾经的欢悦年华都在冰冷的指责声中慢慢死去,她仍然在苦苦挣扎着,就是在等九哥哥口中的那一个契机。
  等待一个让她可以浴火重生的契机。
  初九的夜里本没有什么月色可赏。
  此时的月亮圆不圆,缺不缺,既没有新月的清婉雅丽,也没有满月的喜庆祥和,看起来只会让人徒增烦闷。但是皇家的家宴却还是摆在了庭院中,虽然月色并不好,但是又有几个人是真的在赏月,大家不过借个雅名而已。
  重阳节按礼俗当敬长辈亲上,所以抱病已久的皇帝今晚也出现在了家宴上,为皇太后祈福纳寿。他的出现让人们有些意外,当看到他的精神还不错的时候,大家就更惊讶了。自从叶贵妃去了之后,皇上还是头一次这么有精神呢。
  皇帝的突然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
  赴宴的王公贵族们忐忑着、猜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到了他们嘴里也是味同嚼蜡。
  不久之后,更让他们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昭王爷赴宴的时候,居然带了他的授业师傅来。皇子的师傅出现在皇族家宴上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问题是,昭王在司天监修习了好几年,而他的授业师傅正是司天监的监正。所有的人都知道,自从原天师被逐之后,皇帝便下令不许司天监的任何一个人踏足内苑。可是昭王就这么带着监正来了,皇帝却也并没有要动怒的意思。
  这究竟是怎么了?
  人们纷纷猜测,今晚将会有一件大事发生,于是全都屏息凝神,小心探看着局势的发展,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惹祸上身。
  或许是因为前面已经有了这么两个大意外,所以当已经被废的红叶公主捧着酒出现在庭院里时,人们反而不惊讶了。
  他们也没有心思惊讶。
  莲华身上那一袭月白衫子被月光照得近似透明,在这样一个朦胧的夜里,她似乎整个人都被月色化了去。她像是月宫遣下的送酒仙子,乘着月色而来,又要乘着月色归去了。
  这就是昔日的红叶公主,人们喟叹着,突然有些明白当年皇帝为什么要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接叶贵妃入宫。这样的绝色,想来所有的男子都会想把她纳入怀中吧。只可惜她却因为时局而得了罪,他们也只能看看,打不得她的主意了。
  许是因为皇帝难得的出席,皇太后心情大好,即使见到她出现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莲华也清楚,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人人疼宠的红叶公主。所以献了酒之后,她就识趣地退到一个月色照不到的角落里。
  这庭院中本挂着许多灯,但是皇帝嫌烛火污了月色,便命人将灯都取了下来。这样一来,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是一片漆黑的。可是,就是这样如墨的夜色也没能完全掩盖她,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两双眼睛一直在看着她,其中一双是阴霾的,而另一双却是清朗的。
  不管是阴霾还是清朗,他们都在等待,等待今晚的那个变化。
  此刻时候已然不早,可是那不圆不缺的月儿依旧高挂中天,看得莲华有些心焦。
  “你不用担心,今晚星沉月黯,必然有变。”
  听到这句话时,莲华吃了一惊。她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竟然躲到了十二皇子的背后。此时人们都上前给皇太后敬酒去了,所以桌边只剩他们两个。也是因此,他并没有压低声音。
  他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她怦怦地乱了心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垂手肃立,只当没有听到这句话。
  可是他又接着说道:“天变,人也变。只是天变我管不得,人变我却不得不管。”
  十二是掌管礼法刑罚的!莲华惊惶地抬头,发现他的眼中满是挣扎。
  “小十二,难道你就不肯放姐姐一马吗?”她开口,语气接近哀求。她知道,十二是龙渊,十二最正直。所以即使十二不肯放她,她也不会怨他。可是她也不甘心就这样认命,所以她求他。她求的是他们往日的情分,法理不外人情,难道他真的那么不念旧情?
  他开口,语气冰冷得让她从心底生起凉意来。
  他说:“我不是你弟弟。”
  她呆呆地站着,视线落在伸出栏外的一株菊花上。纯白色的花瓣闪着微微的光,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亮。她知道这种花名唤喜容,传说见到喜容花开是会幸福的。可是她的幸福呢,她的幸福在哪里?
  就在她已经绝望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我不是你弟弟,但是我放你。”他摘下那朵喜容,轻轻为她簪在鬓边,“喜容花开,见之者福。红叶,答应我,你要幸福。”
  她抬头,黑暗倏地蔓延开来。
  宫中突然锣鼓之声大作,宫人们奔走呼号:“天狗吃月亮了!”
  
  帝历廿六年,月在张蚀,国有女乱,废公主以罪出。昭王含光自请监察天象不明之罪,十二皇子言当废其为庶人,帝从之。
  
  远离京城的剑南州最近出了一件奇事。镇守本地的慕王爷去世十年之后,皇帝却突然下诏说找到了他的独生爱女,便叫那女孩的儿子,才两岁大的一个娃儿袭了爵,并让他们搬进重新修过的王府居住。
  这里的百姓人人都知道,自从慕王妃因暴病在二十三年前去世之后,慕王爷就再也没有娶过妻,眼下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女儿和外孙呢?不过既然是皇命,人们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就当她真的是慕王爷的女儿算了。
  可是事情奇就奇在,那女孩儿的长相竟然真的很像慕王妃。难不成是菩萨见慕王爷夫妇实在可怜,所以用座下的童女化成一个女孩给了他们?听说那个女孩名叫莲华,听听,莲花,可不就是观音菩萨座下的莲花?
  不过这些流言只是外边传得热闹,当事人却是一点也不知晓。此时的慕王府里充满了笑声,慕家的小王爷正在招待他远道而来的五伯呢。
  “父皇不放心你们,怕委屈了你,所以特地叫我来看看。依我看你们这里却好,比京城还好呢。等回京之后,我也向父皇要这么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待着。”说话的男子一身锦绣衣袍,周身又充斥着隐逸之气,看起来却并不显得矛盾,正是五皇子本人。
  “难为五哥惦记着,我在这里很好。”看着丈夫把儿子抱回内室,莲华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见她仍是不肯对父皇提一个谢字,五皇子神色有些黯然,“莲华,你还怨他吗?”
  怨他吗?莲华轻叹一声,她该怨他的。若不是他贪恋母亲的美色,硬是把怀着她的母亲从父亲身边夺走,也许父亲就不会抑郁而终,母亲也不会在得知父亲死讯后一心求死。她更不会背上红颜祸水的骂名,也许就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她又怎么能怨他呢?他毕竟是她唤了十几年的“父皇”,他疼她,宠她,即使是在她被千夫所指的时候,他还是想尽了办法放她自由。再说,她若不曾进宫,又怎么会认识九哥哥,进而和他相守一生?那个老人已经后悔了这么多年,也已经在尽力地弥补他所犯下的错,她怎么还能忍心对他说怨?
  只是一时之间,和解的话也难出口,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看到五哥释然的表情,她知道他必然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轻啜一口香茗之后,放下心中包袱的五皇子开始有心情闲聊了。
  “当年你为什么选了含光?”他笑着问。他知道当年六弟、九弟、十二弟,还有被黜的七弟,他们都很喜欢莲华。在得知莲华不是父皇的女儿之后,他的这几个弟弟为了她争得头破血流。其实莲华的夫妻缘原本没有那么差的,是他的弟弟们害她的几桩婚事接连告吹。一开始是七弟派人去送武家那个痨病鬼提前归西;然后是十二日以继夜地努力,终于在莲华成亲之前把许丞相一家送进天牢;而六弟虽然不动声色,却也悄悄地遣人去“开导”那个早已一心向佛的小王相公,这才让他连看都不看莲华一眼,坚持出了家。他冷眼看着这一切,只是不曾说出来而已。所以他也知道,原本莲华是喜欢六弟的,可是为什么她最后却和九弟以及父皇合演了那么一出戏,跟了九弟出宫呢?
  “不是我选九哥哥,是九哥哥选了我。”当年皇帝选太子的时候,其实也是在给她选一个终身的依靠。六哥认为他若是能当皇帝,自然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她也就理所当然地归他所有。可是他忘了,自己的存在是皇家永远不能宣之于口的丑闻,而他选择了皇位,便是放弃了她。
  也许六哥不是不清楚这个后果,他只是装作不知道。就如同他并不是不爱她,他只是更爱江山。而她是一个特别贪心的女子,不能够忍受自己在丈夫心里只是第二位。莲华轻笑,在年少的迷恋渐渐散去之后,她才清醒地看到,原来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比自己爱的男人更能让她幸福。
  这时含光已经安顿好孩子睡下,莲华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五皇子见他们伉俪情深的模样,即使莲华还有很多未出口的话,他也全都明白了。于是他悄悄挥手,令随从们抬上两盆白菊来,“这是十二弟托我带来的喜容,不过我看你们已经用不上了。”
  莲华和含光对看一眼,同时笑道:“用得上,自然是用得上的。”
  喜容花开,见之者福。
  虽然他们眼下已经过得很好了,但是幸福又怎么会有人嫌多呢?
  
  按:1.白衣会是指后宫嫔妃的丧事。
  2. 这个小故事涉及到中国一门古老的学科,那就是天学。天学从科学角度讲是天文学,研究天体运行的学说,但是在古代,特别是明代以前,天学为皇家所垄断,更多是作为星占学来为皇室服务的。文中提到的三句占辞,在这里小解释一下。
  帝历廿一年,天一不明,七政之星因而变色。
  天一星在紫宮門右星南,就是天龙座10,在现在看来是很暗淡的星,但是在古代天学家的眼中,天一星名曰“北斗主”,是执掌“王道”的星。天一不明,就是王道要有变了,于是文中发生了政变。七政之星则是指五大行星以及太阳月亮这五个天体。
  帝历廿四年,五星若合,是谓易行,有德受庆。
  五星若合就是指五大行星同聚于一小片天区内,即古人所说的“五星聚舍”,又称“五星连珠”,是非同寻常的大事,吉则大吉,凶则大凶,文里被用作了改立太子之事。
  帝历廿六年,月在张蚀,国有女乱。
  月在张蚀是说月食发生在二十八宿中的张宿那个位置。古人说:“月为太阴之精。以之配日,女主之象”。月食是很不吉利的,而且主要是因女子而产生的不祥。所以这里说国有女乱,就由红叶顶了罪,她不但不再是公主,甚至连皇宫也不能住了,被赶了出去。当然,在故事里这是一个小小的计谋,借月食脱离皇族而已。^^
  有的姐妹可能会觉得,文中因为天学家的话而废公主黜皇子,好像过了一点。但是实际上,星占学为政治服务,因为天学家的一席话而杀丞相的都有呢,所以大家不可以小看中国古代的太史令以及司天监之类的官员哦。当然,他们中因为说错话而被黜被杀的也不少。-_-||
  3.故事里提到的酒都是宋代宫廷御酒(不过故事背景是架空的),资料如下。
  苏合香酒:北宋宫廷内的御用药酒,甚为珍贵。每一斗酒以苏合香丸一两同煮,能调五脏,祛腹中诸病。
  羊羔酒:也称白羊酒。《北山酒经》详细记载了其酿法。由于配料中加入了羊肉,味极甘滑。
  瑞露酒:产于广西桂林。范成大曾经写道:“及来桂林,而饮瑞露,乃尽酒之妙,声振湖广。”
  4.关于御沟红叶的故事。
  唐代被禁锢在深宫的宫女,因渴望自由,发生了好几起在落叶上题诗放入御沟流出的事情。事情被皇帝知道了之后,这些写诗的宫女多被许配给了捡到红叶的男子。下面引几首红叶诗大家看看,其实诗写得都差不多,就是那么个意思。^^
  天宝宫人《题洛苑梧叶上》:“旧宠悲秋扇,新恩寄早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
  德宗宫人《题花叶诗》:“一入深宫里,无由得见春。题诗花叶上,寄与接流人。”
  宣宗宫人《题红叶》:“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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