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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超越”
新片《极速超越》拍摄的143天里,郑恺的体重从低谷时的129.8斤,一路蹿上了164斤。剧组发布的杀青海报上,主演郑恺腆着厚重肚腩,头发邋遢、神色沧桑疲倦,叉手立在人群前方——他已经从那个消瘦劳累的出品人郑恺,成功变成了落魄的退役运动员“郝超越”。
《极速超越》是郑恺第一部同时担纲出品人和主演的大银幕作品,讲述了两代短跑运动员的交替人生。为更好还原电影中那个在退役后自我放逐的短跑运动员“郝超越”,郑恺否决了特效化妆的方案,在两个月内快速增重三十余斤。
“增肥三十斤后,你的呼吸和以前是不一样的,脉搏是不一样的,走路的姿态也是不一样的。”体重步入巅峰期的郑恺发现,自己塑造角色变得更容易了,曾经的八块腹肌消失无踪,他也不觉可惜,反向导演组表示:“给我越多时间,长得越胖,我后期演得就越轻松。”
作为一部运动主题电影,《极速超越》的题材在国内较为罕见。这本是郑恺带领团队为“奥运年”准备的作品,还关注了在主流视野中,几乎等同于隐形人的退役运动员群体,这也一定程度上展露出郑恺在艺术创作上的野心。
不过,颇受期待的2020年东京奥运会,被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彻底冲散,这也打乱了国内聚焦体育题材创作的影视工作者们原有的计划。没了天时,郑恺也不慌张,他把新作比喻为“体育版的《匆匆那年》”,里面糅合了青春喜剧、生活故事、剧情伦理等多种元素,“可选择的档期会更多一点”。
郑恺是典型的“白羊男”,热爱冒险和探索,面对新变化,也多持开放包容的态度。疫情“黑天鹅”降临后,移动直播的发展势头一时无两,郑恺跟上节奏的步子也迈得很快:《极速超越》中,他特意邀请了快手老铁“散打哥”客串一名警察;电影杀青后一周,还未瘦身成功的“胖恺”又模仿着演员王耀庆的魔性舞步,“滑进”淘宝直播“一姐”薇娅的直播间,自称“薇娅的骑士”。
除了关注直播,郑恺还是时下热播的各类青春选秀网综的忠实观众。“男团女团这些,你不用去研究得很深,但可以去了解,现在的偶像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个什么样的环境。你不能说我不看,我就不看!”摆了摆手,郑恺接着道:“那你就有点较劲了。”
“存在即合理”是郑恺的座右铭,他对现实葆有超然的尊重,认为万物皆可被理解,“要这不理解,那不接受,愤世嫉俗,就变成某些整天骂人的老艺术家了,我不想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尊重现实、拥抱变化的生存态度,也为郑恺早早筹备出了一条“后路”。搭建自有团队、掌握创作话语权的想法,在他二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成型,那时郑恺在演艺圈发展势头正盛,手上握有《致青春》《私人订制》《前任攻略》等知名电影作品;大火的户外真人秀《奔跑吧,兄弟》,还助力他一跃成为国民度极高的明星“小猎豹”。
这是为大众所熟知的故事版本,而在公众不太关注的另一条故事轴线上,热衷挑战的郑恺,在2015年就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公司;2016年、2017年,顶着不被理解的压力,先后通过两部小成本网络大电影试水市场、磨合新团队;2018年,又拉起大旗筹拍悬疑犯罪题材影视剧《也平凡》......
在未知道路上持续前进的行者,最终收到了现实回馈的奖励。2018年后,因资本市场冷却、税务风波等因素叠加作用,中国影视行业的发展由极盛转衰,进入“大洗牌”的冷冻年份。
行业陷入困顿,那些曾经风头无二,因高片酬问题被多次“点名”的头部演员们,处境也变得尴尬。但郑恺却进入了相对更好的创作周期:一个配合默契的年轻创作团队、几部完成度较高的影视作品、逐渐站稳脚跟的出品人身份......这些赋予了他更主动的创作权利。 “上天对我挺好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实际上,对一切安排我都能接受。”说起这些,郑恺的态度平和审慎。
杂志封面拍摄是在6月下旬,距离郑恺在微博上宣布“杀青减肥”,才刚刚过去一个半月,他已经明显瘦了不少,身上的西服套装贴身挺括,似乎那个邋遢颓废的“郝超越”从未在他的身上出现过。
执行主义
除演员和出品人之外,热衷拥抱变化的郑恺还拥有诸多其他身份:潮牌店创办者、跨行业投资人......商人郑恺定义自己“更偏向执行主义”,他青睐短平快、实事求是的“美式”风格,这也使得从商多年,他到今天还无法习惯生意场上的一些曲折“套路”。
“用投资身份介入不同领域之后,其实你遇到的人很多,有的高层点的人物,就喜欢聊些概念的东西,因为在他们那个领域,可能概念就等于融资。”叠在膝盖上的双手一摊,郑恺面上稍显无奈:“但我好像还没适应这样的聊天方式,两人坐下来盘道、吃饭、摆龙门阵,你有什么宇宙飞船,我有什么太空飞船,然后咱俩怎么对接一下。我就不爱聊这种天。”
谈生意时,郑恺不像他塑造的一些经典银幕角色那样,油滑精明,沉迷觥筹送往,更多时候,他选择一坐下就直愣愣地和对方铺陈清楚:我能给你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
“就这么简单,这不就是合作的前提吗?”郑恺判断,这可能是他作为上海男人,骨子里带的特点——算术好,做事更讲效率比。而这种特性,似乎也决定了他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创作者。
在《极速超越》项目里,郑恺形容自己主导的是一个“拥有制片思维的导演组”,碰到关键的几组镜头拍摄,天光不够了,郑恺会和主创团队要求“快点拍”,而不是像一些剧组“等到明天再拍”。
“那样的都是大导演,有钱嘛,但我们没有这个实力。”郑恺不避讳向媒体坦诚自己面对的创作现实——“小猎豹文化传媒”第一次试水大银幕,压力问题都不少,而“出品人+主演”的组合身份,又把他摆在了“既是找钱人,也是花钱人”的矛盾境遇上。
筹备阶段,出品人郑恺会嚷着“预算不行,太高了、太高了”,大力削减数额。临到开机,面对被制片人砍掉一大半的设备清单,创作者郑恺又冒了出来:“不行!这个设备得要,那个也得要。什么千格高速摄影机、Motion Controle(高科技交互式摄影控制系统)、飞毛腿(移动拍摄装置),我全都要用!”
制片人上来解释:恺哥,这些都要,价格就很贵。郑恺一听,口气又变了:太贵不行,得砍。这样的矛盾拉锯一直持续到拍摄结束,郑恺最后变成了一块剧组里的“夹心饼干”,除了演戏,日常就是和导演组、制片人打嘴仗,为了预算数字的上下浮动,几方经常争得面红耳赤。
“挺辛苦,真的辛苦,我都不太想当出品人了。”郑恺叹了口气,表情戏谑地倒进沙发里:“我宁可是花钱的那个,别人投,我花,那样也蛮高兴的。”
尽管张口闭口都在花销进项上绕弯,但你很难否认,郑恺身上依旧潜藏着某种理想主义气质。2018年,他全力筹拍的《也平凡》是块格外难啃的“硬骨头”,里面有大量复杂的打戏、追逐戏和爆破戏,为了更好服务剧情,主创团队还需长期辗转海外,进行实地拍摄。
《也平凡》的一段花絮视频中,格鲁吉亚片场,刚结束一段追逐戏的郑恺和配戏女演员都有“挂彩”,碎玻璃还扎进了他的小指,淌出小半掌血。郑恺顾不上处理伤口,先挤到监视器前看回放,等确定戏过了,才招呼医护上来替自己包扎。伤口血液早已凝固,一旁的工作人员着急上火,他却高兴逗弄起凑上来关心他伤势的卷发白人男孩。
“Isurvived.”他笑着展示自己布满血迹的左手,男孩瞪着眼,表情凝重地转开头,而他面前的外国女护士抖着手,“啪”地将好不容易撕开的医用胶布,贴歪到了伤口外侧。
“我们自己也一边拍一边问自己,为什么不拍些轻松点的都市爱情戏?干嘛非要打打杀杀,又枪又炮。为啥啊?就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老觉得好像要挑战一些什么东西,要证明一些什么东西。”《也平凡》拍摄到艰难的时候,郑恺会拉着团队承诺,下次一定要拍个轻松些的,“在办公室吹吹空调,上班族谈恋爱的”都市爱情剧,但在接下来的2019年,他却拉着同一波主创,铆足全力上马了在叙事难度和影片制作上都不轻松的《极速超越》。
成为自己
2014年,凭借真人秀大火后,“综艺咖”成了长期贴在郑恺脑门上、难以甩掉的标签。虽从未表达过对这一标签的不喜,但在2018年的一段视频采访中,也不难发现他为公众过度关注“综艺咖”问题所困扰的蛛丝马迹。
“我不想让自己失去幽默,但是我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认真,”镜头里的郑恺抱拢双臂,笑得无奈,努努嘴道:“这很矛盾。”
“你现在还会为这个问题纠结吗?”这次采訪中,时隔一年半,郑恺给同样的问题准备了新答案:“每个人的性格造就了他作品的气质,成龙大哥有自己的性格,于是作品成了这样一个气质;李连杰有自己的性格,作品是另一种气质;甄子丹是甄子丹的气质......我有自己的性格和气质,喜欢用轻松幽默的方式去表达悲剧的情感、喜剧的情感,用轻松幽默的方式表达生活当中的一切态度。这是每个创作者的性格带到作品里去的东西,没必要刻意改变。”
2019年,已经成功转型到“出品人+演员”双栖身份的郑恺,推掉了一个曾经期待已久的机会——与武打片“泰斗”成龙合作新片。
“如果说只是个单纯动作片,打来打去的,我又打不过成龙大哥,最后肯定是在那边挨打!”郑恺用标志性的夸张语气调侃起放弃的原因,逗笑了在场的工作人员,自己最后也乐起来。
拍完《也平凡》后,郑恺打“痛快了”,也想明白了,未来自己的定位肯定不仅仅是个“打星”,相较于这个“儿时梦想”的合作机会,现阶段,他更偏向在戏剧上探索自我表达的多元可能性。
从影十三年,强烈的表达欲望从未自郑恺心底消褪过,即便是他把自己比喻为“差不多先生”的迷茫期,彼时虽担心自己的过度执着,会影响建立不易的人际关系,他也总忍不住“给导演提意见,给编剧提意见,也给美术提意见”。 “能说出‘差不多得了’的人,一定是认死理、钻牛角尖的人。”抬手拍拍胸膛,郑恺强调道:“我一定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我强迫症洁癖都很严重,拍戏上也是这样,严重到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都要抠到死死的。”
那个被郑恺拿出来公开自我打趣、博观众一笑的“差不多”头衔,其实是新人郑恺身处曾被资本和“快消品”主导的影视圈时,与自己短暂达成和解的平衡点。也正是在那段时期,他果断开始搭建团队、接触市场,一步步坚持走来,才有了之后制作精良、题材大胆的《也平凡》和《极速超越》。
追求独立表达的道路注定是不平坦的。《也平凡》拍摄的2018年,中国影视圈进入了绵长的“寒冬期”;2019年年末开机的《极速超越》,又撞上了蔓延全球的疫情。
郑恺充盈在天性里的乐观幽默一次次支撑着他,赋予他消解痛苦的强大能力。今年年初,多个项目贷款到期,又赶上疫情,公司几度资金周转困难,郑恺和几个主创只得自掏腰包往新电影里垫钱。有为钱愁到睡不着觉的时候,只不过当采访中被要求回忆几个在困窘期的艰难细节时,他却发现自己记不太清了。
“反正最后都顺利解决了。”郑恺只得抓抓头,坦然回答。
影片创作中的问题,才会持续困扰着郑恺,比如:“我们做俩戏了,就发现一个问题,说戏里怎么基本是没有女演员的状态?”他冥思苦想,觉得两部戏最后都变成“双男主”“兄弟情”,主要因为创作团队里全是大男人,他寻思,下次得引入一个女编剧。不过,面对已经成型的作品,他很快和自己又达成了短暂的和解:“啊呀,其实现在女性,有时候也喜欢看双男主。”
因为被安排在所有拍摄任务结束后,杂志专访接近尾声时,已近晚上9点,窗外的夜幕整片垂落下来。采访间没开大灯,郑恺的大半身子陷进阴影里。
当被问到“自己在两部新作中最想表达的是什么”时,一直语气松快、对答敏捷的郑恺难得沉默了。思索片刻后,他才郑重开口:“每个作品具体要表达的东西都不一样,但我想表达的是,我是一個会表达的人。观众在看了我的片子后会说,原来‘郑恺他是有思想的,他是能表达的’,那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