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褐色的大雁无声地滑过藏蓝色的天际,带着淡漠到极致的表情毫无畏惧,一代接着一代,生生不息。
　　——题记
　　
　　我的老家是往北走再往北的哈尔滨,听爸爸说那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有着能刺进骨髓的寒风暴雪和绵软得如乳兽的一样的阳光。于是我的语气中小小的向往便不经意间悄悄撒了一圈。
　　说来惭愧,我是从未回过自己老家的。那片辽阔的黑土地在我截止今日的十六年生命里一步也不曾踏上去过。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去,只是偶尔突然涌起的愿望不出片刻就能被自己消化掉。冷,会被冻掉耳朵,没有足够厚的羽绒服,这些很多年前大人拿来搪塞我的借口终于也成为我说服自己的理由。纵使曾有过多么大的兴趣,终被一点一滴消磨殆尽了,渐渐就尘封进了心底,包括那些无能为力的遗憾和不甘。我并不是一个坚定的人,或许从前是,却慢慢地越活越妥协。我从未想过以后独立了自己挣钱去那个向往的地方,那于我太不现实,而且太遥远。我不习惯去规划太遥远而不可预知的未来,近在眼前的事物一个不留神还会有千百般的变数,更待那时,只徒增惆怅也。
　　专家说一个人刻意去忽略一件事其实不是很难,可能刚开始还会时不时跳出来吵闹一阵子,再之后连刻意都不用了,自然而然就会忘却。就在我准备宣布我的北国梦告罄时,无意中看到电视上的一幕。
　　那是怎样一幅场景。成群结队的大雁从镜头前飞过,那么整齐,那么壮观。蒲扇似的翅膀绵延成一面巨大的屏障,所到之处就连高高在上的太阳都被隐去了光辉。它们就像是最虔诚的教徒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膜拜活动,团结、专一、心无杂念,让在电视机前的我莫名沾染上了一抹感动。镜头转换,留下天空怅然若失的大段空白。赵忠祥十年如一日的悠缓语调说,这样大规模雁阵只有在北方才看得到。
　　只有在北方才看得到。
　　这句不温不火的话似乎一瞬间沾满力量,给我那并不强劲的心打了一剂强心针。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复苏了,它叫嚣着我要出去。它在我每一根血管里游走,好似一只将要破壳的小雁,全身上下都萌发着蠢蠢欲动的生机。
　　我想看雁行,想看真真正正的雁行,想看毫无畏惧勇往直前的雁行,想看相伴而行不离不弃的雁行。我想看雁群掠过这个如同大海般广漠的天空,看似平静却波澜起伏,敢于驱散穿梭于每个角落汹涌的黑暗,在太阳即将升起时逐渐荏苒。光阴消散去,还能让我在湛蓝的天边回忆所隐藏在云朵背后逼仄伸展的雁群飞过的痕迹,在以后的绵长浮光里一刻都不曾忘记。
　　然而,深圳是看不到大雁的。
　　太过繁华的城市已经变得冷冰冰的了,没有明媚的表情,只有澎湃的欲望。它不适合温情的大雁到来。在这错综复杂的城市网里,我想雁群会迷路,也许还会消磨了它们的虔诚。它们可能会分道扬镳,忘却了当年盖天的磅礴和一路扶持走来的感动。然而团结就是力量这句话放在雁群里是再精准不过了。落单的雁子只能成为野兽的晚餐。还好,深圳似乎没有野兽,只是,深圳有着数不胜数的人,人的肚子里有着无法抑制的欲望。
　　有个石家庄的朋友来我家做客,闲聊时他忽然笑道,说腊月的时候看见天空有雁群飞过。那阵式,真是无法可想的壮观。我刚想继续追问,被妈妈一句话岔过去,只得作罢,可心却再不能平静下来了。凛冽的寒风,或许还夹杂着冰凌,只有雁群才能在这茫茫大雪中找到自己的方向。它们向往着温暖的南方,可也不仅仅是向往,它们清楚靠近温暖的艰辛,却也不单单是清楚,它们是真真正正行动了。这行动不是三分钟热度,是一旦上路就不再回头的勇气。成百上千只大雁,共同信守着一个目标,不让一个掉队,彼此依靠,彼此鼓励,彼此坚持,就这么飞过大半个星球。只消看上一眼,就能给人以从发梢热到脚底的沸腾的感动。
　　我想去北方的麦地里遥望雁群,想象它们呼啦啦从耳际飞过,带着放飞了的点滴思绪,用身体、用心去聆听雁群远去的脚步。细品那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也许还有落光叶子的枝干被清冷的风顺势拂起,浅浅漏下的一两朵阳光在天空中微微绽放,再眯着眼睛看那已经遥远成一排排黑点的雁群,心一下子明朗起来。露如轻雨月如霜,不见星河见雁行。
　　或许,我会在雁群飞翔的过程中渐渐成长起来,成长到懂得怎样去完成一个向往,懂得怎样去培育一颗坚定的心,懂得目标要怎样不畏艰险地完成,懂得什么是陪伴,什么是依存,什么是扶持,什么是虔诚,就像雁那样,好好行走在我的人生路上。
　　去北方看雁行。我想看的真的仅仅只是雁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