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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1978年冬，安徽省凤阳县的小岗村18位农民在“土地承包责任书”上按下鲜红手印，实施了“大包干”。这一“按”竟成了中国农村改革的第一份宣言，它改变了中国农村发展史，掀开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序幕。然而在当时，他们却是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的。
1979年9月，就在安徽省滁县地委书记王郁昭承诺小岗村“大包干”可以干3年的余音还在绕梁三匝的时候，他并不知道，9月25日在北京召开的中共中央十一届四中全会已经闭幕。此次会议正式通过了《关于加快农业发展若干问题的决定》。《决定》中依然对包产到户和分田单干做出了明确的规定：不许包产到户和分田单干。
本来早就对小岗村“包产到户”有意见的凤阳县委其他领导们得到这个文件后，如获至宝，凭借这个“尚方宝剑”找到县委书记陈庭元发难，让他纠正。陈庭元违心地宣布：“在我县不许包产到户！”对方又要求陈庭元对小岗村限期做出处理，不然以“包庇罪”论处。陈庭元一下子没有了底气，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眼看通牒期限要到了，在一个清晨，陈庭元起床后，他知道他无法保护他要保护的同志，但要通知一下他们，以免公安局采取强制手段的时候，他们没有准备。他来到小岗村，正好撞上了打牛耕田的严宏昌。俩人聊了很多，最后，陈庭元说，后天上午9点你去一趟县里，这事本来应该由他们（公安）通知你，我来了，就提前告诉你吧，你也好准备一下。
第三天一大早，17个弟兄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村西口，像当年欢送亲人参军打鬼子一样壮观。但今天，具辛辣讽刺意味的是，他们在送自己的弟兄进共产党的监狱。此时他们的心情很复杂，他们相信共产党的公平、公正，但是又担心“左”的势力的猖狂。想到这里，不少人都暗暗垂泪了。
严宏昌来到县上，工作人员领着他来到了位于院落中央的3间大瓦房前，像是这里的会议室。室内有一个长条方案，上面放着一部老式电话机，方案四周坐满了县里的头头脑脑。还有4个穿公安制服的人。
严宏昌进屋时，陈庭元向大家介绍说：“他就是小岗村的严宏昌，当年的队长。”
“你是叫严宏昌吗？”一个穿公安制服的干部问。
“陈书记都介绍了，我还有回答的必要吗？”严宏昌不卑不亢。
“很有必要！”对方道。
“那好，我叫严宏昌，小岗村人。”
有人早就按捺不住了，一拍案子道：“年纪不大，傲气十足。知道吗？你把天戳破了一个大窟窿！什么路不好走，你偏走绝路？！”
“什么绝路？分明是生路嘛。一年走过来，大家有吃有喝，日子红红火火，我们村还有3个老光棍娶上了媳妇，这怎能说是绝路呢？我不懂，我不懂。”严宏昌边说边摇头。
“严宏昌，你还嘴硬！”严宏昌的话显然激怒了对方：“你这是资本主义的路，不是绝路是什么？你倒可好，我们共产党辛辛苦苦几十年，你是一夜退到解放前。有吃的不假了，但是路线跑偏了，滑到了资本主义一边。知道吗？这是资本主义，死路一条！”
4个干警应声而动，三下五除二就把严宏昌“专政”了，猛朝门口拽去。严宏昌拼命地挣扎：“你们这样，我死也不服！拍拍胸口，你们还讲不讲良心？我就不相信共产党没有讲良心的地方？！”
在拽扯的过程中，在即将扫地出门的时候，严宏昌突然抱住了门框，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大声呼喊：“我有话要给陈书记留下！”
陈庭元挥了挥手：“让他说吧！”
气严宏昌镇定了一下，说：“一个月前，地委王郁昭书记到过我家。当时7位常委也都在。他支持小岗村包干到户，亲口承诺我们可以试干3年！”
陈庭元顺水推舟：“你要让我相信，那天情况你再细说一遍。”
严宏昌一五一十地又讲了一遍，直说得大家面面相觑、频频点头。
“不对，这里有诈！”有人哈哈大笑起来，“大家仔细想一想，地委7人常委会能在一个家庭召开，这有可能吗？真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这是发生在凤阳地界的事，县委不知道，公社不知道，你严宏昌太敢说了！你把牛皮吹破天啦！”
“没有文字根据，说是白说，空口无凭。”一位领导气急败坏，“没有别的话，那就把他押下去吧！”
“且慢——王郁昭书记给我留下了个电话，让我有事找他。我打过去吧，当面锣对面鼓，这是最好的见证！”严宏昌说完，迈步去抓案子上面的电话机。
一只大手快速地按住了电话机：“你也太放肆了！你以为你是谁呀？地委书记是你爹，说打就打呀！”
当严宏昌再一次扑向电话机的时候，两个公安干警“专政”了他。他们紧紧把他的头摁在案子上，嘴啃案面，脖暴青筋。
就在这时，陈庭元的脑子在急速地搜索，他心里没底，但他也不相信严宏昌会瞒天过海。想到这里，他站起来，让守着电话机的干部放开，让严宏昌打。
此时，严宏昌的手却哆嗦起来了。他先拨起王郁昭书记的电话，电话响了足足3分钟，无人接听。
那位公安领导朝陈庭元望了一眼，说：“这回对不起啦！宏昌，快走吧！”
“不，我还有最后一个电话，让我打完！”
陈庭元也示意那领导一眼：“打完吧。”
电话拨了一遍，果然通了。严宏昌的心突突直跳：“你是省委办公厅吗？请找一下万里书记。”
他把电话打到了万里处，大家听了，一片哗然。
有人要制止严宏昌，陈庭元做了个手势，“嘘”了一声。
谁知道这就是万里的办公室电话，接电话的正是万里书记。万里说：“我就是万里。”
严宏昌的心跳出了胸口：“万书记，我是小岗村的严宏昌啊！”
那边传来了万里和蔼的声音：“啊，宏昌同志，你找我有事吗？”
由于激动，严宏昌对着万书记，像是见到了亲人，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庭元走过来，忙接过话筒说：“万书记，我是陈庭元。小岗村的严宏昌在我们这里，我们让他把地拢起来，他执意不从。我们决定对他采取强制措施。但他说，您曾宣布过小岗村……”
一石二鸟。聪明的陈庭元故意把声音提高并解释着，与其说是与万里书记汇报工作，倒不如说他是讲给在座的县委领导班子成员们听。那是因为对严宏昌采取强制措施，压根儿就不是他的主意。
“噢，我明白了。”万里截断陈庭元的话，说：“小岗村包产到户的改革，从县到地、到省，我们都是支持的呀。你县支持搞1年，王郁昭支持搞3年，我也说话了，支持搞5年。我说庭元，泰山压顶，不能动摇啊，更不能食言啊！省委马上要召开农村工作会议，如果有问题，我这个省委书记负责！”
陈庭元放下电话后说：“大家都听到了吧？省委的态度是鲜明的，万里书记愿意承担责任。实际地委的态度也是非常明白的。你们让我干这弄那，这哪行？我们应该统一思想。今天先说对小岗村的改革吧，大家都发表发表意见。”
一场闹剧则以一个电话而结束。执行公务的4个干警不知什么时候自动退出了会场。
陈庭元扶起严宏昌，对他说：“你先回去吧。刚才我们县委班子统一了意见，支持小岗村改革！代我向村民传达。县委的新决定我们会马上用电话通知你们梨园公社党委。”
此时，严宏昌泪流满面，接着他又像一个娃娃似的动情地嚎哭起来……今天的事，简直是一场戏剧性的梦幻。严宏昌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道是怎么赶回家的。当他夜半推开家门时，家里坐满了一屋子的乡亲，大家以为他回不来了，决定连夜为他家抢种麦子。他感动得再次泪如雨下……
（摘自人民出版社 安徽人民出版社《天地良心：万里在安徽》 作者：陈廷一）
1979年9月，就在安徽省滁县地委书记王郁昭承诺小岗村“大包干”可以干3年的余音还在绕梁三匝的时候，他并不知道，9月25日在北京召开的中共中央十一届四中全会已经闭幕。此次会议正式通过了《关于加快农业发展若干问题的决定》。《决定》中依然对包产到户和分田单干做出了明确的规定：不许包产到户和分田单干。
本来早就对小岗村“包产到户”有意见的凤阳县委其他领导们得到这个文件后，如获至宝，凭借这个“尚方宝剑”找到县委书记陈庭元发难，让他纠正。陈庭元违心地宣布：“在我县不许包产到户！”对方又要求陈庭元对小岗村限期做出处理，不然以“包庇罪”论处。陈庭元一下子没有了底气，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眼看通牒期限要到了，在一个清晨，陈庭元起床后，他知道他无法保护他要保护的同志，但要通知一下他们，以免公安局采取强制手段的时候，他们没有准备。他来到小岗村，正好撞上了打牛耕田的严宏昌。俩人聊了很多，最后，陈庭元说，后天上午9点你去一趟县里，这事本来应该由他们（公安）通知你，我来了，就提前告诉你吧，你也好准备一下。
第三天一大早，17个弟兄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村西口，像当年欢送亲人参军打鬼子一样壮观。但今天，具辛辣讽刺意味的是，他们在送自己的弟兄进共产党的监狱。此时他们的心情很复杂，他们相信共产党的公平、公正，但是又担心“左”的势力的猖狂。想到这里，不少人都暗暗垂泪了。
严宏昌来到县上，工作人员领着他来到了位于院落中央的3间大瓦房前，像是这里的会议室。室内有一个长条方案，上面放着一部老式电话机，方案四周坐满了县里的头头脑脑。还有4个穿公安制服的人。
严宏昌进屋时，陈庭元向大家介绍说：“他就是小岗村的严宏昌，当年的队长。”
“你是叫严宏昌吗？”一个穿公安制服的干部问。
“陈书记都介绍了，我还有回答的必要吗？”严宏昌不卑不亢。
“很有必要！”对方道。
“那好，我叫严宏昌，小岗村人。”
有人早就按捺不住了，一拍案子道：“年纪不大，傲气十足。知道吗？你把天戳破了一个大窟窿！什么路不好走，你偏走绝路？！”
“什么绝路？分明是生路嘛。一年走过来，大家有吃有喝，日子红红火火，我们村还有3个老光棍娶上了媳妇，这怎能说是绝路呢？我不懂，我不懂。”严宏昌边说边摇头。
“严宏昌，你还嘴硬！”严宏昌的话显然激怒了对方：“你这是资本主义的路，不是绝路是什么？你倒可好，我们共产党辛辛苦苦几十年，你是一夜退到解放前。有吃的不假了，但是路线跑偏了，滑到了资本主义一边。知道吗？这是资本主义，死路一条！”
4个干警应声而动，三下五除二就把严宏昌“专政”了，猛朝门口拽去。严宏昌拼命地挣扎：“你们这样，我死也不服！拍拍胸口，你们还讲不讲良心？我就不相信共产党没有讲良心的地方？！”
在拽扯的过程中，在即将扫地出门的时候，严宏昌突然抱住了门框，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大声呼喊：“我有话要给陈书记留下！”
陈庭元挥了挥手：“让他说吧！”
气严宏昌镇定了一下，说：“一个月前，地委王郁昭书记到过我家。当时7位常委也都在。他支持小岗村包干到户，亲口承诺我们可以试干3年！”
陈庭元顺水推舟：“你要让我相信，那天情况你再细说一遍。”
严宏昌一五一十地又讲了一遍，直说得大家面面相觑、频频点头。
“不对，这里有诈！”有人哈哈大笑起来，“大家仔细想一想，地委7人常委会能在一个家庭召开，这有可能吗？真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这是发生在凤阳地界的事，县委不知道，公社不知道，你严宏昌太敢说了！你把牛皮吹破天啦！”
“没有文字根据，说是白说，空口无凭。”一位领导气急败坏，“没有别的话，那就把他押下去吧！”
“且慢——王郁昭书记给我留下了个电话，让我有事找他。我打过去吧，当面锣对面鼓，这是最好的见证！”严宏昌说完，迈步去抓案子上面的电话机。
一只大手快速地按住了电话机：“你也太放肆了！你以为你是谁呀？地委书记是你爹，说打就打呀！”
当严宏昌再一次扑向电话机的时候，两个公安干警“专政”了他。他们紧紧把他的头摁在案子上，嘴啃案面，脖暴青筋。
就在这时，陈庭元的脑子在急速地搜索，他心里没底，但他也不相信严宏昌会瞒天过海。想到这里，他站起来，让守着电话机的干部放开，让严宏昌打。
此时，严宏昌的手却哆嗦起来了。他先拨起王郁昭书记的电话，电话响了足足3分钟，无人接听。
那位公安领导朝陈庭元望了一眼，说：“这回对不起啦！宏昌，快走吧！”
“不，我还有最后一个电话，让我打完！”
陈庭元也示意那领导一眼：“打完吧。”
电话拨了一遍，果然通了。严宏昌的心突突直跳：“你是省委办公厅吗？请找一下万里书记。”
他把电话打到了万里处，大家听了，一片哗然。
有人要制止严宏昌，陈庭元做了个手势，“嘘”了一声。
谁知道这就是万里的办公室电话，接电话的正是万里书记。万里说：“我就是万里。”
严宏昌的心跳出了胸口：“万书记，我是小岗村的严宏昌啊！”
那边传来了万里和蔼的声音：“啊，宏昌同志，你找我有事吗？”
由于激动，严宏昌对着万书记，像是见到了亲人，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庭元走过来，忙接过话筒说：“万书记，我是陈庭元。小岗村的严宏昌在我们这里，我们让他把地拢起来，他执意不从。我们决定对他采取强制措施。但他说，您曾宣布过小岗村……”
一石二鸟。聪明的陈庭元故意把声音提高并解释着，与其说是与万里书记汇报工作，倒不如说他是讲给在座的县委领导班子成员们听。那是因为对严宏昌采取强制措施，压根儿就不是他的主意。
“噢，我明白了。”万里截断陈庭元的话，说：“小岗村包产到户的改革，从县到地、到省，我们都是支持的呀。你县支持搞1年，王郁昭支持搞3年，我也说话了，支持搞5年。我说庭元，泰山压顶，不能动摇啊，更不能食言啊！省委马上要召开农村工作会议，如果有问题，我这个省委书记负责！”
陈庭元放下电话后说：“大家都听到了吧？省委的态度是鲜明的，万里书记愿意承担责任。实际地委的态度也是非常明白的。你们让我干这弄那，这哪行？我们应该统一思想。今天先说对小岗村的改革吧，大家都发表发表意见。”
一场闹剧则以一个电话而结束。执行公务的4个干警不知什么时候自动退出了会场。
陈庭元扶起严宏昌，对他说：“你先回去吧。刚才我们县委班子统一了意见，支持小岗村改革！代我向村民传达。县委的新决定我们会马上用电话通知你们梨园公社党委。”
此时，严宏昌泪流满面，接着他又像一个娃娃似的动情地嚎哭起来……今天的事，简直是一场戏剧性的梦幻。严宏昌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道是怎么赶回家的。当他夜半推开家门时，家里坐满了一屋子的乡亲，大家以为他回不来了，决定连夜为他家抢种麦子。他感动得再次泪如雨下……
（摘自人民出版社 安徽人民出版社《天地良心：万里在安徽》 作者：陈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