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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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打”不相识篇
  
  吴轩讲述:
  学校乒乓球场,是众人虎视眈眈的宝地,铃声一响,就有无数支爱好国球运动的小分队,从教学楼四面八方钻出来,像小溪奔向大海,直奔乒乓球场,只为了占踞一席挥舞球拍之地。
  身为短跑健将的我,自然首当其冲,成为孤胆先锋,无数次为我们班的小分队抢到一张球桌。
  那天中午,我和同学约好去打乒乓球。占好了球台,左等右等,同学迟迟未露面。这时,旁边一个男生跑过来,笑着说:“你的搭档没来,我的也没来,要不,我俩先打着吧。”
  我话还没出口,他已将球发出了手。其实,我还是个超级大菜鸟,几招下来,溃不成军,只有捡球的分,没有还击的能力。
  “是个新手吧?”他放慢了发球和接球的速度,不时与实践结合,传授经验给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几十分钟下来,竟胜过我平时几天的练习。
  道再见时.我真有点依依不舍,可又不好意思约他第二天一同打球,谁会愿意当一个初学者的陪练?他挥挥球拍:“明天见!”
  第二天中午,他远远地冲我招手。一周下来,我就和他熟识了。虽然个子只有一米六五,和我差不多,但他可是货真价实的高二学生。喜欢左手打球,直拍。瘦削的脸上,总有风清云淡的微笑。
  之后的半年里,我和他几乎每周都有三四次在一起打球,一打就是一个中午。轮到别人打时,我们就在一旁聊天。他很健谈,给我讲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从古埃及的木乃伊到古楼兰,我总是听得目瞪口呆.又神往不已。
  我上了初二,他再没有出现在球桌旁。上高三的他学业紧张,已经没时间打乒乓球了。
  有天放学,在学校的林阴小道上,我们不期而遇,于是一起去食堂共进晚餐。吃饭间,我才发现他拿筷子的是右手!
  “你不是左撇子啊?”“当然不是,我左右手都能打。”他扒了一口饭:“习惯用右手的人,左脑巨大的潜力就得不到开发,我用左手打球,就是为了开发右脑,更好地学习。”
  我愣住了。我打球是为了好玩、消遣,他打球,却是为了更好地学习……那餐晚饭我们吃了近一个钟头,饭菜都凉了,他跟我说高三的紧张学业、生活琐事,还说他打算高三辛苦点,考一个好点的大学……吃完饭,我们都要回教室上晚自习,于是就在教学楼前互说再见了。谁知说完这一声“再见”,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初三时,有几回打乒乓球,我忽又记起他,转身就去找他,跑了几步才想到——他早已毕业了。
  
  海水不可斗量篇
  
  夏蕾讲述:
  进校的第一天,老师在台上念着每个人的座位,我闭上眼睛祈祷:上帝呀,求求你赐给我一个小巧玲珑的同桌吧……小学时,同桌生得高大威猛,我受尽了他的欺负,往事不堪回首啊。也许是我虔诚的祈祷感动了上帝,等我睁开眼,一个小巧玲珑的同桌出现了。
  她叫朱姝,眼睛不大,却“贼亮贼亮”的,个子不高,像个“幼小儿童”,仿佛是从小人国里走出来的黄毛丫头。我心里顿时乐了:哈哈,以后只有我欺负你的分儿啦。
  唉,上午最后一节,早晨吞下去的那点馒头鸡蛋,早消耗尽了。饿肠辘辘的我,趁老师转身板书的时候,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进嘴里。我惬意地享受着这紧张中的甜蜜,一扭头,朱姝带着会意的微笑看着我。接着,她摸出一颗怪味豆丢进嘴里,随即在故意制造的好学的翻书声里,大模大样嚼了起来。冲目瞪口呆的我,她得意地笑了笑。原来她和我一样,喜欢美食,真算得上臭味相投。
  我俩像两头觅食的动物,下课后在大街小巷搜寻可口的食物,各自发现了好东西,都要带到学校一起品尝,一起分享。我们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在课堂上趁老师不注意时偷吃零食,不同的是我的抽屉总是被我打扫得很干净,犯罪证据消灭得非常彻底,而她的抽屉里满是饼干屑和薯片渣子。我常嘲笑她的“猪窝”不干净,要打扫打扫才是。每次听到这话,她总是摆出一副鬼脸,顶着鼻尖做猪样,瞪着眼睛望着我,这让我坚信这个小丫头前世就是一头小猪,一头怎么吃也不肯长肉的小猪,一头贪生怕死的小猪。
  有一天,小猪突然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下课后要请我吃大餐,仿佛发了一笔意外之财。在学校附近的小饭店,我一边享受美味,一边严刑逼供,小猪红了脸,承认自己的一篇文章发表了。“是写什么的?”我打心眼里佩服小猪,想看看究竟是一篇怎样的大作。小猪支支吾吾,左顾右盼,谦虚得要死,就是不肯把杂志拿出来,态度实在让人怀疑。在她去厕所的时候,我成功地从她书包里找到了答案。在那本杂志里,小猪在她的大作里说,自己想做一头猪,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那之后我就正式叫她“小猪”了:“小猪,借根笔给我!”“小猪,把你的笔记借我抄抄!”尽管她气得直翻白眼,可还是乖乖照办。
  就是这个想做一头猪的小丫头,这个爱吃的家伙,有着猪的爱好,却有着外星人的头脑。几次单元测验和期中考试,让全班上下包括我对她刮目相看,也证实了我这位小巧玲珑的朋友,虽然不是“高材生”,可却是一位“高才生”乎每一科都领跑全班,还有两跑全年级,搞得我都快和她一起成为名人了。外班的同学见到我,会说:“传说中的朱姝是你的同桌吧?”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哀。“喂,你成绩那么好,我在你旁边坐着,会自卑的!”我埋怨你就不会努力呀,让大家知道坐第三排的那两头小猪,不光爱吃,脑子也好使!”
  我捏了一下小猪的脸:“好吧,我们要做两头快乐的小猪,聪 明的小猪!”
  
  不畏人言篇
  
  周佳嘉讲述:
  他是开学一周后,由班主任领到班里来的。
  怯生生的眼神,有些苍白的脸,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颗大大的头。班主任说他身体不太好,要大家平时多照顾他,把他安排在我前排。
  很快,我们就发现他不爱说话,下课了也呆在座位上,两只又瘦又长的胳膊,托着一颗大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对这样一个无趣的同学,没人会有兴趣去搭理。
  第二天的第一节是数学,铃声刚落,数学老师怒气冲冲地走进教室。走上讲台他就开口大骂:“以为自己还是学前班的吗?居然连最基本的格式都不懂,简直就是白痴。拿下去!”说完,把一个本子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我们都吓得不敢说话,暗暗猜测着老师口中的白痴究竟是谁。我也纳闷,都已经做了六年的学生了,谁还会这么傻?
  前后传来拖板凳的声音,在同学们惊奇又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里,昨天来的“大头”慢慢站起来,低着头,谁也不看,走到讲台边,捡起自己的本子。
  自那以后,那位大头同学的数学作业依然错误百出,可数学老师再也没有勃然大怒,原因很简单,大头同学每次的作业总是0分,对这样一个没有希望的学生,也许老师觉得再没有生气的必要了。也有消息灵通的同学说,大头本来智商就有问题。是他的父母求爹爹告奶奶学校才收下他的,班主任一定给各科老师打过招呼,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唯一让人奇怪的是,大头的地理学得非常好,矿产分布、河流湖泊,仿佛印在他脑子里,每次测验都考第一,让大家都不敢相信。
  大头是孤单的。他总是埋着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调皮的男生,跑到他面前叫他“白痴”,抓起他的作业本逗弄他:“白痴,快看看你的作业上面有几个勾。”来回几次,我实在看不过,一把夺过大头的本子,恨恨地朝那个捉弄人的家伙喊:“欺负弱小,算什么英雄!”我正为自己的巾帼英雄气概感动,扭头一看,大头的本子不小心被我撕坏了封面。大头深深地看我一眼,一句话也不说,目光移到窗外。“嘿嘿,傻子还有个护他的小媳妇儿呢!”调皮的男生一声大喊,教室里的笑声像惊飞的一群麻雀,在教室里盘旋。我红着脸,想哭却哭不出来。
  那天大扫除,轮到我们这组扫地。扫除完以后同学们都结伴回家了,只剩下大头和我。我正要走,突然发现门口有一位中年妇女,她的头发扎在脑后,穿着非常朴素,甚至有点寒酸,却干净整洁。“妈妈”,大头好像很惊喜,拿起书包就迎了过去,脸上,有我从来不曾见过的笑容。
  “妈,今天老师叫做错了作业的站起来的时候,除了我还有几个人也站了起来。不是我一个人白痴。”啪,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了大头的脸上。大头捂着脸哭了,他的妈妈流着眼泪将他拥进怀里。“对不起,孩子,妈妈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并不是白痴。”看着这哭成一团的母子,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不清是因为同情还是好奇,我悄悄跟着这对母子,一直到了一栋20世纪80年代修的楼房里。“你是我儿子的同学吗?”大头的妈妈发现了我,竟有几分惊喜,“进屋坐坐吧,要知道,你是他第一个来家里的同学。”
  那一天我才知道,大头小时候生病,在到我们班以前,他没有正式上过学,都是妈妈在家里教他认字和加减乘除,所以会不知道格式为何物。他妈妈说,大头最喜欢看地图,还立志要走遍全中国……那天我才发现,大头并不白痴,他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还有一个不常见的酒窝……
  顶着嘲笑和质疑,我成了大头在班里的第一个朋友,也会是他以后“最老最老”的朋友……
  (整理:王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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