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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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就是这样,刚刚还感性得如胶似漆,马上就理性得咄咄逼人。
  男人两只脚还未踏进出租屋的门,手机短信像一颗子弹,嗖的一声,让他浑身一颤。随即,又是一声“嘟”的警示声。在公园柳枝下卿卿我我的时候,手机就不停地提示电量不足。男人看了看桌子上的插座,决定先看女人的短信。
  也是累了。
  男人躺在床上,打开了信息。女人这次的信息很短,凡事总有因果,你告诉我,为什么在ABCD中,你一个也看不上,单单选中了我这个E?
  这确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女人已经无数次这样问了,每次都在缠绵之后。男人也无数次这样想过,却一直没有答案。ABCDE,貌似主动权都在自己手中,最终结果却是E,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觉得是个阴谋。
  是啊,到底为什么呢?
  问题没有解决,手机却耗尽了电量,自动关机了。该充电了。男人从床上爬起来,刚用连线将手机和插座连接起来,屋子里的灯突然灭了。男人在黑暗中探头望了望窗外,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中。屋子中瞬间除了黑,就是静,一丝丝热气蒸馒头似的,扭扭捏捏地熨帖在了一丝不挂的皮肤上。身体立即有些发胀、发热,打开窗户是唯一的选择。果然,有风进入。除了风,还有光。微弱的光,但已足够。
  男人的目光有了去處,一直盯着窗外的光。光像现在的自己,有些茫然,也很无助,在黑夜中。渐渐地光消失了,男人没了目标,就有了困意,闭上了眼睛。有些事情,睁着眼睛看不见,一旦闭上眼睛,平时看不见的,就一幕一幕地出现在了眼前——
  有一只大蚊子从窗口翩翩而入。蚊子全身金黄,光灿灿的,似透明而未透明,就像一潭湖水,看似清澈无比,却怎么也看不到底。原因未知。未知就透着神秘,充满捉摸不透的意味。况且大蚊子的两只眼睛很亮,发出锐利的光,是那种能刺穿人心的光。男人有些心虚,开始躲避大蚊子的目光。但是,没用,大蚊子落落大方,很是优雅地落在男人的床头,开口说道,我姓金,你可以叫我小金。男人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姓金。你要是个人类,肯定是这个社会上人人羡慕的金领中的金领:有房,却没有房贷;有车,不是宝马,就是保时捷。工作之余,不在外滩日浴,就在咖啡馆沉思。手指细长,有淡淡的指甲油,虽然白皙,食指和中指间却常飘逸着袅袅烟气。一举一动,优雅、妥帖,连同抽烟的姿势,都是一幅工笔画。这种女人,由于出众,因而强势。不在外表,而在骨髓。脸上带笑,目光却习惯性地有些居高临下。男人庆幸自己躺着,否则,就直不起腰来。
  大蚊子扇动了一下自己金黄金黄的翅膀,幽幽地说,每个人都有一些隐私,不愿意告诉别人,甚至自己都不愿意承认。那么,你呢?
  男人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一脸更加茫然的表情。
  大蚊子又笑了一下,满脸的真诚,你该不会不知道这是谁说的吧?见男人不好意思地躲开了目光,大蚊子宽宏大量地说,弗洛伊德。
  男人是学工的,只知道弗洛伊德是性学家,却不知道他说过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不知道就不能冒充知道,免得更难堪。男人不再和大蚊子犀利的目光对视。
  大蚊子叹了一口气,语气重新变得慢悠悠的,不要对别人要求太高,不要指望别人会同你一样对你那么感兴趣。这句话像对自己说的,说完又看了男人长达一米八、有八块腹肌的躯体一眼,忘了告诉你,这是英国哲学家罗素说的。
  大蚊子说完,见男人没有反应,本不打算废话了,想了想还是说道,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还要为社会尽责,比如我,就资助了五个困难学生。
  男人只觉眼前一道金光,大蚊子已没了踪影。男人喘了一口气,偏偏有一句话从黑暗中传过来,可惜了一副好皮囊。男人顿觉满脸臊红,浑身又燥热起来:自己还在尘世中挣扎,人家已经走到精神的高度了。
  男人下意识地拉开被子,盖住了肚皮。无奈太热,又烦躁地用脚将被子蹬在了一边。
  让“上甘领”给羞辱了吧?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男人抬头,不知什么时候,一只白光闪闪的大蚊子站在床头,戏谑地看着他。这只蚊子全身雪白,只有翅膀是金黄色,虽然停在了床头,却不停地扇动翅膀,一副随时准备飞走的态势。男人知道这次来的是“白金领”,虽然比不上“上甘领”,但显然身价不菲,这点从不停扇动的金碧辉煌的翅膀上可以看出来。男人只能低下了头。
  我喜欢猫屎,你呢?白光闪闪的大蚊子一开口就切入了主题。对她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就是生命,无谓的浪费时间就是浪费金钱和生命。何况,她的生命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生命都要金贵。
  猫屎?男人虽然疑惑,但却实话实说,我和你不一样,谁的屎我都不喜欢。
  白光闪闪的大蚊子同情地看了男人一眼,振翅欲飞,看了看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觉得长成这种模样的一个男人,不应该孤陋寡闻,更不应该不学无术,没有品位,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给这个男人普及一下相关知识。
  不知道还是没听说过?
  既不知道也没听说过,男人说。
  这是世界上最昂贵的咖啡,产地印尼,原名麝香猫咖啡,说穿了,就是麝香猫屙的很稀有的一种粪便。
  男人觉得不能被动下去了,开始反驳道,再稀有也是粪便。
  白光闪闪的大蚊子真的觉得是在浪费时间了,扇动翅膀的频率更快了,一道白光一闪,已经走了的大蚊子又折返了回来,她在空中继续扇动着金色的翅膀,看也不看躺在床上的男人一眼,好像对着屋子里一切无知的东西或者物件说道,麝香猫肠道里特殊的细菌为咖啡豆提供了独特的发酵环境,经过麝香猫肠胃发酵的咖啡豆,特别浓稠香醇。当然,也特别昂贵,不是什么人都知道的,更不是什么人都能享用的。
  懂吗?白光闪闪的大蚊子说完,无影无踪了,把不屑和嘲讽留满了整个屋子。
  男人有些沮丧,心想应该看看黄历,今天是不是不宜见客?男人闭上了眼睛,想用睡梦把难堪和不适驱赶掉。越是想睡,却越睡不着,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还有热气,即使躺在床上不动,汗珠也从皮肤上面贼头贼脑地探出头来。   更要命的是,额头上突然一阵痛,针刺一般,接着就奇痒难耐。男人伸手去挠的时候,发痒的部位已经鼓起来了一个大包。以前,男人在黑夜里也曾被咬过,却从未有这般痛,这般痒。看来今天遇到的都不是善茬。男人觉得自己今天够倒霉的,待在自己的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没招谁,更没惹谁,精神上被一次次羞辱不说,肉体上也未幸免,遭到了突然袭击。
  男人有些不高兴了,毕竟,在这里,自己是主人,这个站在床头上全身发黄的大蚊子是入侵者。
  为什么咬我?男人问。
  让你清醒清醒,黄色的大蚊子竟然满脸的诚恳,看那表情,她张口咬了你,你不但不应该恼她,反而应该感谢她。
  好男不跟女斗,虽然男人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男,但最起码自己是男人。男人没有继续质问,他开始认真地打量这只近在咫尺的大蚊子。这只蚊子大小和前两只差不多,所不同的是,这只蚊子从翅膀到躯干,都是清一色的黄色,就连眼睛也是黄色的,就像黄金的颜色,金灿灿的喜人:奢华外露,又不乏真诚。
  我承认,我是个颜值控。黄灿灿的大蚊子很认真地说,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你了。原来我不相信一见钟情,直到见了你,我信了。说着,还不忘看看男人满身的疙瘩肉。
  看着大蚊子太过直接的目光,男人感觉自己成了菜市场案板上的肉。虽没有跌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但却任由挑选,尊严全无。
  男人冷冷地看着大蚊子,沉默不语。黄灿灿的大蚊子收回了贪婪的目光,以变换主题的方式表达着诚意,自我介绍一下,我有一套房,十五年房贷;也有一辆车,虽然只有二十多万,但足以代步了。
  男人说,我没房。
  我有啊。
  男人又说,我也没车。
  我的就是你的。
  男人笑了,你是无所谓,可我是男人,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和你在一起?
  黄灿灿的大蚊子默默地看了男人半天,她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像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有女权思想一样,她也不希望男人有男权意识。很显然,这是个较真的男人,较真的底气来源于骨子里那点可怜的自尊。她不喜欢较真的男人。男女关系,只要较起真来,就注定是一个既头痛又说不清楚,也没有答案的问题。
  黄灿灿的大蚊子没有打招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想,虽然不舍,但在这样一个只有胡歌容貌没有胡歌内涵的男人性感的额头上留一个记号作为回忆,足矣!
  夜色越發浓了,让男人疑惑的是,天越黑,他的眼睛却看得越发清楚。浓稠的夜色,在他眼里,就像白天的空气一样,是透明的,没有给他造成丝毫视觉上的障碍。一连串的打击,使得男人不想再睁开眼睛。不管是光灿灿的,还是白中透金的,抑或金灿灿的,带给自己的都是羞辱和对男人尊严的践踏。但是,没用,不管他睁开眼睛,还是紧闭双目,眼前都是一片清明、透亮。
  床头成了大蚊子的落脚点,男人看到,又有一只大蚊子突然出现了。这只大蚊子全身洁白得吓人,连翅膀也是白色的。如果说和前面的几只有什么不同,除了颜色,那就是她很安静,连翅膀也没有抖动一下。看得出来,这只大蚊子的心态不错,不像前几只那么浮躁。男人想,天本来已经热得燥人,心再烦躁,这日子还怎么过?男人莫名其妙地对这只很白却不透明的大蚊子有了一种好感,她的安静和纯净,给了男人一种真实感。更让男人爽心的是,她看男人的目光是羞涩的,现在有羞涩能力和羞涩意识的人都不多了,何况是蚊子。
  你好?男人第一次主动开口,我的情况你了解?
  了解,纯白的大蚊子羞涩地笑了笑,不了解我就不敢来。
  同样是说话,这话让男人听了很有感觉和底气。
  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男人说,我虽然工作五年了,但还没有买车。
  大蚊子笑了笑,你上班坐地铁?
  不,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跑步去的。
  大蚊子这才看了男人的身体一眼,信服地点了点头。最关键的是,男人在大蚊子的眼睛中,看到了赞赏和惊喜。
  我也没有攒够首付!男人说。
  加上我的就够了,大蚊子又是羞涩地一笑,房子是一笔很大的投资,两个人一起供,住在里面才安心。
  这句话好像专门对男人说的,男人也好像一直在等待这句话。因了这句话,男人几乎已经认定,上苍终没有负他,此生自己的缘分终于来了。男人知道,这种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男人从床上坐了起来,面对着白得令他惊喜的大蚊子,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任何问题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大蚊子的目光中也涌出了一份热望,别的没有什么了,就是有一点要说明一下,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我妈为了养我吃尽了苦头,所以我还希望陪伴自己一生的人要有孝心,以后买了房能不能把我妈接过来一起住?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这个世界上总有一款姻缘属于你。男人忘了这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话,男人却知道这句话真真实实地应验到了自己身上。等待虽然漫长、艰辛,一旦等到了,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了,男人抑制住感情,说出了心里话,应该的,我们有了房子后,我也想把两个老人接过来一起住,加上你妈,我们就是五口之家了。那样,虽然挤点,但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屋子里除了黑,有了瞬间的安静。
  这样子啊?白白的大蚊子尴尬地笑了笑,可能是资料搞错了,你的父母都在啊?
  男人疑惑地点了点头。
  白蚊子又客气地笑了一下,依然是满脸的羞涩,光顾和你闲聊了,我都忘了,一会儿我还有一个约会,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
  男人眼睁睁地看着白色的大蚊子飞走了。一边飞还一边回头看看,撒下了和男人一样的说不尽的惋惜和遗憾。男人一直盯着那雪白雪白的身段远去,但也就除了白,男人什么都没有看见。大蚊子虽然全身雪白,却并不透明,男人觉得自己一下子从云端跌了下来,瞬间变得全身冰凉。
  屋子里除了黑,还很安静。
  依然热。   在这个酷夏的夜晚,只有热和静对自己不离不弃,一如既往地陪伴着他。男人不再感觉到热了,他从内心对热也没有那么反感了。他只想静静地想一想,想想自己,想想这些光彩夺目而又自由自在、在自己面前飞来飞去的大蚊子。她们每一个都把自己的床头作为暂时休憩的一个场所,而自己,对每一只飞来的大蚊子都心生钦羡,在夜晚做着白日梦。
  是该清醒的时候了。
  你好?一个怯怯的声音,猶犹豫豫地从床尾方向飘了过来。
  男人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用回头,就可以看见床尾。但目光所及之处,清清爽爽的,什么也没有。
  你还好吗?那个声音又飘了过来。
  男人瞬间吓出了一身的汗,你是谁?
  我是小蚊子,那个声音说,一只微不足道的蓝色的小蚊子。
  既是蚊子,我为什么看不见你?
  因为现在是深夜,屋子里又没有灯光,你当然看不见我了。
  不对,男人反驳道,为什么其它的蚊子我都能看得见?
  床尾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和站在床头的那些精英们相比,我的能量太小了,所以没有办法让你看到我。
  男人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床头传来了一阵哄笑声。声音似曾相识,男人不由得回过头,看到在床头,一字排开四只大蚊子,她们或黄得透亮、或白中带黄、或清一色的白色和黄色,不管什么颜色,一个个都亮晶晶的,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她们以自身的光彩证明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强者,如果她们是女人,就应该叫做女强人。
  这些蚊子界的女强人如果按照收入排序,还有另外一个称号,依次叫做上甘领、白金领、金领、白领。小蚊子说,而我,只是一个可怜的蓝领。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你能有这番见识,可见孺子可教。上甘领幽幽地说完,不忘补充一句,前面是老子说的,后面是我说的。
  品质是一切生活的保证,包括情感。白金领很严谨地说。
  我虽然痴迷外表,但我也重内在,金领语重心长地说,内外兼修才称得上一个好男人。
  白领鼓着圆圆的眉清目秀的眼睛,羞涩地看了男人一会儿,才小声小气地说道,无可奉告。
  看着四只大蚊子说完了,男人回过了头,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正在琢磨怎样回答,屋子里的灯突然亮了,黑黑的屋子瞬间亮如白昼。几乎就在来电的同时,男人发现,床头空空如也,连一只大蚊子也没有了,更看不到她们身上的光彩了。更为奇怪的是,床尾的那只小蚊子却突兀地出现在了面前,身上发着蓝幽幽的光。男人看到,在自己赤裸的身体面前,小蚊子满脸绯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男人赶紧抓过被子,盖住了裸露的身体。
  你想好,趴在床尾的小蚊子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男人,我只是个底层打工者,和这些站在床头的白富美没法比。
  男人又看了一眼床头,床头依旧空空如也。男人玩笑道,她们都不在了,你没必要作践自己。
  不,小蚊子说,她们都在床头看着你,只不过你在灯光下看不见。
  任是男人胆子再大,看着空荡荡的床头,也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当然,也把男人从睡梦里吓醒了。醒过来的男人浑身是汗,发现屋子里亮堂堂的,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黑暗都被赶到窗外去了,屋子里没了黑,也不再静了,头顶的电扇吱吱吱地转了起来,落下来的风比窗外的凉爽。手机也响个不停,男人拿起来一看,里面全是女人发来的信息。虽然每一句话都相同,但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一颗一颗射向了男人,老实交待,为什么ABCDE中,你单单选定了我这个E?
  我喜欢能看见的小蚊子,男人回复道。
  责任编辑:王方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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