币归原主(外一篇) (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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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郑明生,退伍军人,工程师,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文学作品集《思露花语诗歌集》、回忆录《凝重的回望》、长篇小说 《风骨神韵罗汉竹》,合集 《当代诗人选集》 《当代十家诗选》。
  张大爷的一张百元币不见了。
  他非常着急。把放钱的抽屉翻了个底朝天,依然不见踪影。再把小卖部能放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下落。反复把衣裤包底拉出向外,擞落不出一点念想。
  他明明记得,昨天将这张百元币单独放在抽屉卖日用品收入的货款旁边的,钞票又没长脚,咋就不见了呢?
  张大爷的家座落于通镇公路旁。两老口相依为命,年纪大了,农活干不动了,干脆开个小卖部,既可养家糊口,也方便附近的乡里乡亲。本村离镇上较远,村民自然成了张大爷小卖部采购日用品的老顾客,加之张大爷老少不欺、公平买卖,遇着家庭困难的赊账,时间一长,赊账变成了死欠,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当作帮助他人。时间一长,大家都把他的小卖部当成没有挂牌的“诚信小卖部”“爱心小卖部”。村民在买东西时,还陪他拉拉家常,天天聚一帮人谈论家事国事天下事,加之小生意也算红火,张大爷的日子过得比较充实。
  张大爷还清楚地记得,昨天一眼疾村民好不容易在镇上卖了一只鸡,顺路在小卖部买了些家庭日用品,给他的一百元币,他发现纸币是假币,只因眼疾村民生活太困难,如果知道用鸡换回的是假币,肯定要伤心。他只能当真币收下而不能当场点破,还找了零钱,就把假币放在抽屉一旁。
  张大爷想,我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不可能记错,但是就是不见了。他轻轻地拍了拍一头白发的脑门问自己,难道真的太老了?便在疑虑中弯下腰来继续寻找着。
  “翻什么翻?”王大妈回家,刚进门,看到张大爷翻来翻去着急的样子,疑惑地问。
  “我放在抽屉里的一张百元币不见了。”张大爷头都不回,边回答边继续翻找。
  “哦,那百元钱呀,不要找了。”王大妈找了张凳子坐下,不慌不忙地说道。
  听到王大妈这么一说,张大爷立即停止了寻找,转过身来,若有所思地问:“你知道在哪儿?”
  王大妈与张大爷结婚几十年,没有养育子女。几十年来夫唱妇随,耕田种地,王大妈大字不识一个,重点操持家务,张大爷干爷们的活,农忙时节两人一齐到田地间收获,日子虽说不上富裕,但也幸福快乐。年纪大了,王大妈继续张罗家务,张大爷只管小卖部的事。
  “你不知道张三已经死了?你刚才不在时我拿那一百元送过去了。”
  本村张家是大姓人家,都是一个祖宗下来的。说起张三,张大爷当然认识,还是他隔了几房的晚辈,多年疾病缠身,医治疾病花光了家中的积蓄不说,还四处向亲友借了一身债务。
  张大爷想,张三死了也好,没有了痛苦,家中再不会增加债务,可怜他的两个孩子年幼丧父。现在的政策好了,可以报销部分,可大病是一个无底洞,家中欠账的数字一天天在变大。
  “哎呀呀……”只想着张三家里的事,却忘记那张币,张大爷猛地醒过来惊呼起来。
  “怎么了?”王大妈被张大爷突如其来的惊呼弄晕了头,不知是听到张三死亡的消息伤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那张是假币!”张大爷急得半天才说出这句话来。
  “送都送出去了,咋办?”王大妈这才知道张大爷翻来翻去和惊呼的缘由,有点不知所措。
  “大爷,我买香蜡钱纸。”张大爷王大妈正在为那张币发愁之时,一个十来岁的小朋友正站在小卖部窗口外,手里递过钱来。
  “孙儿,好,马上!”张大爷看着张三的大儿子,接过钱来,一眼认出了那张币。
  张大爷用大塑料袋装好香蜡钱纸,找了零钱,小孩子刚走,他双手拿起那张纸币,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对着王大妈傻笑道:“终于币归原主了。”
  酒神戒酒
  “‘酒神’戒酒了!”在偏僻的小山村里算得上爆炸性头条新闻。人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犹如天方夜谭,一个嗜酒如命的人,咋说不喝就不喝了呢?
  “李火炮”命苦。独子一人,三代单传,年少读书成绩差,只好弃学帮父母掙工分。还没等父母见着儿媳时,相继早逝。待成家后,遇上改革开放的好机遇,他东奔西跑,总算找着一个火炮厂,跟着师父学起了做火炮的手艺。“李火炮”书读得少,但头脑还算灵活,学做火炮不到一年就出师了,没让师父失望,他的手艺学得精湛,加之从小都在庄稼地里长大的,养成了吃苦耐劳的习惯,许多火炮老板争着抢他。老板的争抢抬高了他的身价,他拿着高薪更加卖力了。
  “李火炮”盘算着如何挣钱装修新楼房,给老婆一个安乐窝、生一个好儿子给祖上接续香火。“革命加拼命”的意志,让他有了两楼一底的新楼房,老婆肚皮也争气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一激动就不分昼夜地加班加点地做火炮,可以多挣一份计件工资。夜深人静,时常一个人喝一杯老白干解除疲劳。
  旁人知道他养成了喝酒的习惯后,总是友善地劝他:“‘李火炮’,不要喝酒了,你干这行道要特别小心。”
  “没事,就一杯。”说完,他总是笑笑,笑中带着他对未来美好家庭生活幸福的期待。
  妻子贤惠持家,孩子已经上中学,眼看家庭就要过上好日子,“李火炮”却出事了。头晚多喝了一杯,第二天不小心却把火药引炸,手脚炸断,抢救及时,总算保住了性命。
  回到家里,“李火炮”就成了一个废人。从挣高薪跌落到残疾,心情可想而知,妻子对他百依百顺,常常买酒来安慰他,他总算得到一点慰藉。看着孩子很快上大学要用一大笔钱,可自己成了废人,妻子身单力薄解决不了问题,他难免有想不通的时候,一顿酒醉,又有好心人相劝,可良言解不了近愁,他依然以酒解愁,于是成了全村男女老少口中的“酒神”,“李火炮”的名却少有人叫了。
  祸不单行。“酒神”还没走出残疾的阴影,妻子大病一场要了性命。以前有个妻子,家中还有人操持,精神上、生活中还有个依靠,妻子一走,形单影只,一个人守着空房,一副残疾的身体得自理,孩子上大学的费用咋办?孤独寂寞、无助无奈一齐袭来,让他喘不过气来,酒便成了他的知己。   当地政府知道“酒神”的家庭情况后,立即给他们父子解决了贫困户和两个低保,孩子上大学的费用全免。政府的“及时雨”却解决不了心理问题,“酒神”从一个高薪者变成靠国家政策过日子的人,他在儿子和人们面前感觉很没面子,趁着酒性,他常与村镇干部大吵大闹,什么话都听不进,于是“酒神”的名字在全镇出了名。
  结对帮扶的税务局干部王勇,不相信村镇干部给他介绍的“酒神”怪得出奇,第一次登门,同样受到了“酒神”如同对村镇干部一样“热烈欢迎”的仪式,只好无趣地离开。
  王勇是一名军人,退役后进入税务系统工作,性情刚直但不失细心。走出“酒神”的家后,他一边走一边想,是人都该懂人性,作为帮扶干部,与他素昧平生,一无冤二无仇,连沟通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帮扶?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攻克这个堡垒。于是,他用几天时间,走访村里的近邻,详尽地了解了“酒神”的家族家庭史和他的变化过程,几天下来,他心里总算有了点眉目,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一周后,王勇提着一瓶瓶装酒,从镇上买了几个凉菜,打了一个包,专门选择临近中午的时间,径直来到“酒神”的家门口,还没等“酒神”怒目相向发话,他笑着抢先道:“‘酒神’,刚才办了点事,正好路过你家,已近中午,赶不回去了,我准备了午餐凉菜,来搭个伙,干脆我俩一起解决了。”
  王勇在到“酒神”家前,连“酒神”这样的称呼对“酒神”听起来比较亲切他都想到了。
  “酒神”很快收起了他的怒目,以怀疑的口气问道:“你家离这儿远吗?”
  “当然,三十多公里,赶回去就下午了。”王勇边说边进屋,把酒和凉菜放在桌上,做出很认真的样子。
  “酒神”多年的性情大变,许多邻居不与他往来,村镇干部也尽量躲着他,少招惹少得骂。“酒神”仔细看了看,很快作出判断,应该不是来找他麻烦的,第一次有人送菜上门请他喝酒,还是税务局的干部,他心里有了一点儿热乎乎的感觉,早把别人第一次登门时的情景忘了:“你先坐,我去炒两个农村现成的蔬菜。”
  “别去炒了,这儿凉菜有点多,再炒菜吃不完浪费了,去拿两个杯子、两双筷子就行。”
  “酒神”用仅有的一只手拄着拐杖,一步一拐从灶房拿出两个小碗和两双筷子:“领导,不好意思,家里没有酒杯,都被我摔完了,只能用小碗将就了。”
  听到“酒神”用“领导”的称谓,王勇心中暗喜,看来估计得不错,“酒神”知道尊重人就说明还有人性善良的一面,今天一定会有收获。他早已把食品袋中的凉菜摆开,接过碗筷放上,打开酒瓶,一人倒上小半碗。
  王勇送酒菜上门,多年来,“酒神”第一次得到外人这样的尊重,他一改常态,倒拘束起来。倒是王勇,拉开紧靠桌子的凳子让他坐下。
  “来,第一口,感谢你留我陪我,不然,我中午饭都没有去处了。”王勇以真诚的口气说着端起了酒碗。
  “别见笑,农村條件差,本该由我做菜,酒菜却吃你的。”“酒神”谦虚起来。
  “来,第二口,我也是农民的儿子,老家已经无亲人,多年没有回农村,今天感谢你,在你家中一坐,我又找回了以前美好的记忆。”
  王勇这么一说,“酒神”感到意外,总以为城里人不知道农民成家立业奋斗的苦和乐,哪知王勇也是农村出来的。
  于是,王勇顺理成章地讲述他从小在农村生活的艰辛,再到当兵的艰苦锻炼,再复员到税务部门工作的经历,每谈到感慨之处,两人再喝上一口。
  你来我往的一口口酒、王勇对人生的感叹如一粒粒石子,激起了“酒神”心中的浪花。酒性开始发酵起了作用,他第一次向外人谈起了他的经历,当谈到妻子去世、孩子上大学、自己却成了供不起孩子上学的废人时,“酒神”有意想往内流的泪花却拦不住,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酒神’兄弟,你不是废人,看看你十多年前,是个能干的人,已经给孩子作出了榜样,人不怕身残就怕心残,心残对你和孩子才是最大的伤害,只要精神在,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借酒消愁愁更愁啊!”看着已到火候,王勇直奔主题,击中了“酒神”的要害。
  “王哥,我知道了,感谢你对我的关心提醒,今天这顿酒,就当哥给我戒酒的祝贺酒,今天这酒碗是我最后摔碎的一个。”“酒神”用他的那只手端起酒一饮而尽,将碗摔出门外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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