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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任务
在我的少年时期,岷江沿岸相邻的崇庆县和灌县每年都要维修金马大河,大约在1975年秋季,崇庆县进行了声势浩大的金马河岁修工程,三十六个公社都派出了民工,从当时的灌县沿江乡清凉村起至崇庆县詹湾村(今崇州龙福村)止,新筑一条十多公里长、七八米高的护河水泥埂子。那段日子,金马河边整天人山人海,附近村子的人家都驻扎有外乡的民工队伍。我家院子大,进驻了金鸡和安阜两个公社大队的百余名民工。
驻我家的民工见我连续两天都钓回来不少鱼,流露出羡慕的眼光。第三天傍晚,金鸡公社民工队长热情地给我盛上满满一碗饭菜,要我晚饭后带他去钓鱼。我原计划晚饭后和小伙伴打弹珠,可吃人家嘴软,我只好拿上鱼竿出门。
众目睽睽之下,我在院子旁边的横沟边大显身手,一会儿就钓上多条小杂鱼,这些小杂鱼的个头很适合油炸下酒,炸好的鱼被称为“麻花鱼”。
金鸡公社民工队长见状心动不已,当即给民工布置一项特别任务:“为改善大家伙食,提高生活质量,明天宋江(宋久良)、方腊(方四海)、阮小七(袁志国)三位好汉不去修河,去执行一项特别任务——钓鱼。”他们的绰号是爱开玩笑的队长临时取的。三位民工很高兴,毕竟钓鱼比下河干活轻松多了。
第二天我放学回到家,民工队的厨师对我说:“你们这儿河沟里的鱼真多啊,三个好汉一上午就钓回来大半盆子。”
我一听,便放下书包,来到河边割草,见到三位民工中一人在河边钓鱼,另外两人在河边水塘里用箢篼撮鱼,撮起来的还有不少小河虾。他俩撮得很起劲,全然不顾裤子已湿透。我见状也忍不住脱下衣服,挽起裤脚,跳下水和他们一起撮起鱼虾来。
民工说他们的村子没有河,只有小沟,里面虽然也有鱼,但很少。我们这里河沟多,河里鱼虾也多,太好了。
晚上,民工们在院子里铺上几张塑料布,摆上油炸的麻花鱼、酥脆的小河虾,斟上从家乡金鸡带来的烧酒,席地而坐,划拳、冲壳子(四川方言,吹牛的意思),热闹极了。
安阜公社的民工们见了,不请自来,纷纷加入其中。绰号颇具个性的安阜民工队长“自留地”和金鸡民工队长约定:明天两队都安排“特别生产任务”——任务加了“生产”二字,各派三人,比赛撮鱼虾和钓鱼,输了不罚,赢了没奖,只图高兴。
第二天,民工队晚饭仍有油炸麻花鱼和香酥的河虾,三哥又从家里拿出几斤花生——我们村盛产花生,各家各户分了不少。“自留地”眉飞色舞地说:“我们今天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好汉聚会,大家敞开喝!”两队民工106人,加上我和三哥恰巧108人,那场面蔚为壮观,惊天动地。
100多人席地而坐大碗喝酒、大口吃鱼的日子难得一遇,我有幸遇到这么一回。那快乐、热烈、安逸、和谐的气氛成为我永远的幸福记忆。
清河遇险
小学毕业那年暑假,是我平生第一次没有家庭作业的暑假,感觉轻松极了。距离升初中开学还有两个多月,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把鱼钓个够。
一日午饭过后,我直奔清凉河边。清凉河自灌县玉堂镇起水,一年四季水流不断,鱼儿较多,我五六岁时曾险些命丧此河。当时,两个小学生在清凉河的一个回水湾里游泳,一个小学生对我喊:“小五,下来洗澡,逮鱼!”说罢,他一个猛子钻进水里,一会儿从另一处冒出水面,手里竟真的逮着一条鱼。我一看,心痒痒的,未多想便脱掉衣裤纵身跳入河中,因不识水性,入水后便慌乱起来,呛了几口水,也不知道喊“救命”。好在两个小学生赶紧游到我身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托上岸。这件事虽然过去几十年,可我至今记忆犹新。
这天,我又来到清凉河,在常钓的钓位守了半天,连一根小鱼都没钓着。我将鱼竿插入岸边,准备到幺爸家的菜地里摘根黄瓜解谗。沿着河边走着,天空中突然下起小雨,我一不留神,脚下一滑,竟掉进河里。湍急的河流将我向下游冲去,好在我已学会游泳,不慌不忙地顺水游到岸边,可岸边光溜溜的,什么都抓不住。没关系,下游不远处有一条过水槽,我可以抓住水槽边缘爬上去。
很快,我被水流冲到水槽处,抬手一抓,竟没抓住,整个人被继续往下游冲。再往下河边有芦苇,这次一定要抓住——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此时我已渐渐体力不支,游水的力量不够,心中便有些慌乱了。
此时,小雨已变为大雨,又正是农村吃午饭的时间,河岸上人很少,如果抓不住芦苇怎么办?我脑海里又闪现出五六岁时在清凉河里遇险的情景,一边思考着如何脱险,一边还挂念着插在河边的鱼竿。
“小五,接棍!”河岸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随即一根拴著丝线的竿子向我伸过来。原来是村上神出鬼没的“怪神仙”,他晴天很少钓鱼,多在雨天下钩,今天午后下雨出门,正好遇到落水的我。我喜出望外,伸手一接,没接住竹竿。“怪神仙”小跑几步,又将竹竿伸下河。我左手抠住河坎,伸出右手,终于抓牢了竹竿。“怪神仙”连拉带拽,成功将我拖上岸。
“怪神仙”本名杨九龙,此人特立独行,做事喜欢与众不同,比如他的鱼竿不是通常的头大尾尖的样子,而是将竹竿从中间部位锯断,鱼竿两端几乎一样粗 ,称之为“竹棍”更贴切,他说只有这种竿子钓到大鱼才跑不掉。 “怪神仙”笑着说:“大家笑我用棍子钓鱼,今天终于钓到一条‘大鱼’了!”
我就是被钓到的“大鱼”。
他还是笑滋滋地说:“钓鱼很快乐,钓鱼有风险。跟着神仙钓,吉祥又安全。”从此我们成为钓鱼好友,成了忘年交——“怪神仙”年长我40余岁。
不久,我也用竹竿做了一根“怪神仙”式的钓棍,希望有朝一日用它也能钓到大鱼,或救人一命。
意外惊喜
我在家乡的河边钓获的鱼基本上都是几寸长、不足半斤的小鱼。一天,听说有人在灌县清凉村三滴水处钓到几斤重的大鱼,我便跃跃欲试,期望有朝一日也能钓一条大的。
一个下小雨的上午,因家中有事,母亲让我去喊在农场工作的三哥赶快回家。一听要去农场,村上的两个小伙伴便带上鱼竿,跟我一起出发了。农场后面有十多亩大小的水塘,西靠羊马河,我上学时经过那里,经常看到有人在塘边垂钓。
我們仨到了水塘就扬竿开钓,至于喊三哥回家的事情,钓一会儿再说吧!
两个小伙伴的运气不错,很快就有了收获。我却出师不利,鱼钩刚扔下水就挂了水草,颇费周折才让鱼钩从水草的缠绕中挣脱。
我重新上饵再下钩,浮标下沉,起钩,鱼饵不见了踪影,却无鱼上钩。再上饵下钩,浮标再下沉,起钩,还是没鱼上钩。
“今天运气真孬!”我自言道。
小伙伴建议我换个钓点,我说坚持就是胜利,心里则在默念着“太公太公,求求您保佑我好运!”没想到好运真来了,一条平常难钓的麦线子鱼中钩,随后又陆续有几条小鱼上钩。我猜想,水底下的鱼儿们算是来了。
浮标又是一沉,我轻轻一拉线,感觉有点力度,是不是中大鱼了?我没有遛鱼的技术和经验,只管发力将鱼竿往右一提,拖出一条鲤鱼,甩到塘岸上。嗬,果然是一条大鲤鱼!鲤鱼刚落地就脱了钩,在地上弹跳起来。我见势不妙,扔掉鱼竿,向鲤鱼猛抓过去。鲤鱼又是一跳,我干脆扑倒在鲤鱼上面,伸出手,将它紧紧抓住,压在身下。
第一次钓到大鱼,我高兴得直喊伙伴过来观看。一个伙伴羡慕地说鲤鱼有四五斤,另一个伙伴说至少有二三斤,我谦虚地说可能有1斤多吧。三人的估量误差太大,最后决定打个赌,看谁估得准,“赌注”是小人书。
我无心再钓,提起鲤鱼便往家跑,向母亲报告战果,高兴嘛,炫耀呗,毕竟第一次钓到这么大的鱼。就这样,母亲嘱咐我喊三哥回家的事情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回到家,母亲问我手里提着的鲤鱼是三哥钓的吗,之前三哥钓过比这条鲤鱼还要大的鱼。听了母亲的问话,我心里不免失落,只有三哥才能钓大鱼吗?可随即我就想到大事不好,只得老实招供,告诉母亲忘记叫三哥回家了。母亲没有责骂我,说农场正好今天因雨放假,三哥早就回家了。他回家走的是另一条路,所以我们错开了。
母亲语重心长地告诫我:要把主要的事情做完,才能去做其他事情。
我从此谨记母亲这句话。
两个小伙伴一心想着赢我的小人书,赶到我家,让我拿出杆秤核实大鲤鱼重量。三个少年直愣愣地盯着秤。结果,鲤鱼只有9两多,不到1斤。谁都没估准,年少的我们都不具备估算重量的能力。
不过,那条9两重的鲤鱼,在我的垂钓经历中分量最重,它是我少年时代钓到的第一条大鱼,那份欢乐,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一辈子不会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