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区门口来了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
　　门岗保安说,这女人,是个疯子来的!赖在门口,碍手碍脚,扰得进进出出的车辆都避让她。
　　每天蜂拥着进进出出,上班下班的员工,在门口碰见个疯女人,却人人都是一脸司空见惯。这年头,在经济发达的南方,别说在工业区门口,就是在闹市区,或大街小巷,都能碰上个疯子或乞丐什么的,这没什么好奇怪好新鲜的。
　　一个疯女人,像烂树叶一片,遗落在工业区门口。
　　直到那一天,真是冤家路窄,活该公司老板杨有德倒霉。
　　一大清早,杨有德驾着“大奔”,和着轻快的摇滚,乌黑的车身像条鱼一样贯入工业区大门时,横祸突然从天而降,只听见“啪”的一声,“大奔”的前挡风玻璃被一个飞来的硬物击中,立刻炸开一朵萝卜花。惊得杨有德一个趔趄,“嘎”的一声脆响,刹车声音分外刺耳。保安应声来到车前,杨有德已一把推开车门,探着身子惊慌地吼:怎么回事,什么东西砸了!保安在地面上发现并捡起一节废电池。杨有德的眼光,搜寻着朝门口的花坛望过去。花坛外侧,那个疯女人正站在一只垃圾桶旁边,手里头还攥着两节废电池,神色惊恐……
　　一保安赶紧转身进了屋,拿出一根铁棍,连打带踢地把疯女人赶走了。
　　杨有德才气咻咻地把车开走。车身没入公司大门,喘息方定,杨有德就一个猫身从车里出来,蹬蹬蹬地跑进办公室,屁股都没沾椅就一把抓起电话吼:把我的车开去修……
　　然后,杨有德就像团烂泥似的,瘫在大班椅上……
　　最近这阵子,按杨有德自己的话说,他简直是倒霉透了顶,人前人后,他倒霉得像根葱似的!就比如刚才,他还驾着车,听着曲,一大清早的本想图个好心情,可偏偏就像碰了鬼,车玻璃无缘无故地被砸了。把他一天的好兆头好心情,一下砸得销声匿迹。
　　这还不算,最背的是那场搅得全厂上下,满城风雨的“丑闻”,弄得他见谁都想骂娘!
　　前不久,杨有德找了个秘书。女孩皮肤白皙,瓜子脸,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结果,杨有德暗中把女孩给包了“二奶”。俩人经常坐着“大奔”,成双成对地出入。俗话说,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加之厂子里人多嘴杂,事情就风言风雨的传到了老板娘耳朵里。同样是在一个大清早,老板娘像个母夜叉似的,一路杀到办公室。瞬间,两个女人就扭打在一起,厮打中,女孩一口咬着对方紧揪自己头发的胖手臂,对方杀猪般嚎叫着抓起一只花瓶,朝着女孩的脑勺砸下去。
　　杨有德闻讯赶到现场时,女孩已口吐白沫儿,瘫倒在地……
　　最后,在派出所王所长的调解下,杨有德除了负责女孩所有的住院医疗费外,还额外赔偿了一笔款子。从不远千里的北方赶来的王父王母才带着自己的女儿回了老家。此事才算了结。
　　正当杨有德整个人就像陷在泥潭里不能自拔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惊出他一身冷汗。电话是派出所王所长打来的,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杨有德不由得又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王所长在电话里说,王家父母找来派出所,说他们的女儿被杨有德拐骗出来了,有人还看见杨老板昨晚还搂着她,从“不夜城”门里出来……杨有德听得一愣一愣的,哑口无言。王所长说,怎么办。杨有德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虚脱了似的说:我根本就没有拐骗他们的女儿,那个女的不是王筱仙……
　　人家也报了案,王所长说,那你现在就到派出所来一趟吧,你说清楚情况就行了。
　　尽碰上一些疯子!杨有德又在心里骂了一声娘。刚撂下电话,房门就“笃笃”的被敲响,司机拿着车钥匙进来,说车已经修好了。
　　杨有德站起身,才发现窗外天色微暗,并下着大雨。这一回,一声“娘的”从杨有德嘴里唾了出来。
　　“大奔”在工业区里奔跑着,车灯把前方照得雪亮,杨有德心里却愈发阴暗。“大奔”箭一般穿过工业区门口时,突然间,花坛旁边蹿出一条黑影,飞蛾般扑向车灯……瞬间,黑影就像一枚飘零的树叶,旋转着,然后坠落在地上……
　　杨有德惊慌失措地下了车,借着雪亮的车灯,一眼就辨出撞飞在路面上的竟是那个衣衫褴褛的疯女人。女人倒在地上,旁边殷红一片……
　　杨有德赶紧凑近前,用手撩开女人脸上的乱发。一张经过雨水洗涤,洁净白皙的瓜子脸,那么熟悉地呈现在杨有德眼前。杨有德的眼神瞬间凝住,脸色骤变,那根伸向女人鼻孔的手指,也与他嗫嚅的嘴唇一样不停地打颤:王……王筱仙……
　　女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手里头还紧紧地攥着半个发霉的面包,眼角挂着泪痕……
　　杨有德木偶般怔在雨里。
　　
　　 题 图:李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