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曲最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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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之后,天涯海角,不复见君影。
  院子里的梨花开了,缤纷绚烂如春日漫阳,美得不可胜收。我阖上眸子。
  容若,十年了。
  你曾允我不求功名利,不求妻妾美,只求汝一人,相伴度此生。可是现在,我走过天涯,也寻过海角,却再也没能找到那个当年梨花树底有着清浅眉宇和温眸的男子。
  原来,我离开后,你没有在原地等我。
  我们任由时光泛滥成灾,却再也无法如初见。
  一、谁家少年足风流
  “丹碧,过来!”阿玛叫我。
  我正与明相府的大小姐纳兰红莺放风筝,玩得不亦乐乎,听闻阿玛叫喊,又记起先前在家中额吉的叮嘱,只好闷闷不乐地走了过去。
  阿玛身旁立着一位身着紫衣身材微丰的中年男子,眉宇俊朗,他看着我,轻轻一笑道:“索尔和,这位便是贵千金了?长得真是俊秀。”
  我虽不知“俊秀”为何意,但明白一定是夸奖我的,所以,便学着母亲见了那些诰命夫人的模样,微微屈膝,行礼道:“纳喇丹碧谢过大人夸奖!”
  那位中年男子失声笑道:“索尔和,你们家的千金真是冰雪聪明,这般聪颖,将来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公子才能有福气娶其为妻。”
  说罢,他又微微弯下腰,伸手抚了抚我额前的刘海儿,道:“丹碧不用这般客气,我是你的伯父,这是我的家明珠府,以后喊我伯父就好。”
  我尽量用那种乖巧的语气答道:“是,伯父。”
  纳兰红莺也颠颠地跑了过来,她像黏黏糖一般赖在明珠怀里,撒娇道:“阿玛不能有了姐姐就忘了红莺,红莺不干!”
  明珠笑着将她抱起来,随后似乎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蹙眉道:“德毓,你且去看看大公子干什么去了,怎的有贵客前来也不相迎?”
  阿玛拦住明珠道:“明珠兄,不必这般,大公子还是小孩子,就让他玩去吧!”
  明珠正欲开口,一道稚嫩却又不失成熟的声音传来。
  “纳兰性德拜见叔父,拜见阿玛。”
  纳兰红莺扭着胳膊,甜甜道:“容若哥哥。”
  我回头,却见一个大抵不过十三四岁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孩立于那棵梨树底下。
  他一身淡蓝色锦袍打扮,清秀的眉宇,眼角透着一分疏离,俊挺的鼻梁让我想起了那年跟随父亲前往苏州时见到的碧水流泉,这般清浅,这般舒服,秀丽的薄唇微抿,梨花轻轻打落在他的肩头,我看得有些恍惚了。
  我的脑海里浮出了一句诗:鸢肩公子二十余,齿编贝,唇激朱。
  那个少年似乎被我盯得有些不知所措了,疏离的眉宇之间浮现出一种别样神情,他看向我,轻轻凉凉的眉眼,使我顿时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容若,这是你叔父家的女儿,也是你的表妹,丹碧。丹碧,这位就是你的表兄纳兰性德,你可以随同红莺一样唤他容若哥哥。”明珠淡笑道。
  我回过神,心知身为大家闺秀的礼节还是不能丢的,于是我盈盈走到纳兰容若的身前,粲然一笑,行礼道:“丹碧见过表兄。”
  他显然有些慌张,漂亮的眉宇皱着,想要扶我,伸出手却又缩了回来,薄唇微启,却又抿上,半天,才说道:“表妹不必客气。”
  我也不知怎的,即使在家中额吉早就叮嘱过我要收敛本性,不可与在家中一般任性,但我却忍不住想要逗一下这个疏离淡漠的少年,我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然后假装要瘫倒的模样。
  他愣住了,大抵是沒有想到我看起来这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竟然也会做这般俏皮的表情。
  很好,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就这般昏昏然地瘫倒在了地上,在他面前。
  他这才意识到他面前发生了什么,可是无奈,那边一直看着我们这对表兄妹认亲的伯父,以及我的阿玛,看见我晕倒,都已走了过来。
  “容若,你太任性了,今日你叔父和表妹前来,你有意迟到,刚才你表妹瘫倒在地,你却又不扶,你先生难道没有教过你什么是为人之道吗?”明珠将我抱起,生气地看着纳兰容若道。
  他低敛下了眸子,先前复杂的情绪全都没有了,还是那般清凉,那般疏离。
  明珠抱着我,阿玛紧跟其后,只有红莺在他身边轻声安慰着。
  我有一种奸计得逞的感觉,内心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是用一种平静如水的眸光看着他,我不知道我的眼睛里有没有歉意。
  他也看着我,轻轻一笑,表示无事,那笑容,就仿佛一江春水,扰乱了我的心。
  十二岁,性格顽劣的纳喇丹碧,第一次做坏事心存内疚。
  二、遨游四海求其凰
  从此我便住在了明珠府。
  伯父待我极好,伯母也是,每年我能见阿玛和额吉几回面,他们每次见我都是一副心怀愧疚的模样,特别是额吉,每次离别的时候,她都要搂着我哭一场,她那一双丽眸,盛满了我说不清的东西。
  但我是不会在乎的。
  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伯父为我请来了私塾先生,是一位年已花甲的方姓宿儒,我与红莺一起学,红莺本就贪玩,对于学习之事是不在乎的,方先生让写的文章她都是央求我帮她写,长久下来,我便习得一手好字。
  最令我开怀的便是容若。
  我们两个虽然第一次相见因我戏耍了他,使他受了些罚,但所幸,他并非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这也是最令我欣慰的。
  我们都喜好游玩,在我十四岁生辰那日,容若赠予我一叶小舟,舟上种着莲荷,泛着幽绿的光芒,舫中还有一副极为漂亮的美人画,画中人温婉笑着,倾国倾城,画的左上角题着“美若倾城,不复佳人”,令我很是高兴。
  于是,我闲下来时,便拉着容若泛舟。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很快,我十五岁生辰将至。
  阿玛和额吉也匆匆赶来,只是此次,他们携着我的小弟甯琛,甯琛已六岁了,眉宇之间依稀有着额吉当年的模样,俊美可人。
  席间很是热闹,连一向严肃的伯父也吹笛助兴。   容若却突然看了我一眼,令我有些困惑。
  席间他冲着上席的伯父道:“阿玛,容若前日跟着乐坊乐师新学了一首曲子,不知可否弹奏给丹碧,也算是祝贺她及笄之喜。”
  伯父笑着挑眉道:“哦?如此甚好。”
  唯有红莺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是奇怪,令我感到有些惊诧。
  但我随即静下心来,托腮看着容若。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绣袍,别有一番风味,只是那眉宇的清凉疏离,似乎连季节都不能左右它。
  他单手轻抚琴弦,一阵悦耳之音传来。
  我阖上眸子,静静聆听。
  琴音很是缓慢,仿佛在隐瞒着什么。但随即却越来越快,好像是男子在向心爱的女子诉说衷肠。
  他的手弹奏得越来越快,与此同时,他轻启薄唇,婉婉而言:“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唱罢,他的手也停下了动作。
  席上一片静穆,我大着胆子抬眸看向伯父,只见他眸底一片风轻云淡,手中把弄着一只通体透明的玉杯。
  阿玛、额吉却是依旧低头为甯琛夹菜。
  容若他忽然跪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对伯父道:“阿玛,今日丹碧已经及笄,阿玛已然没有再拒绝容若的理由,还望阿玛与叔父成全容若与丹碧。”
  “容若,你胡闹!”伯母的脸色却是难看起来,我心底深知,这些年,她虽待我不错,吃穿用度皆与红莺一样,但是她却是瞧不起我的,她是高贵的皇族郡主,也是明相夫人,而我,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表亲,她若不是碍着叔父的面子,我怎会在明珠府苟活至今?
  但是,我从未想过,原来,容若竟是喜欢我的,我以为,这些年,这段日子,那些舟上飘渺的岁月,只是我一个人的不得,一个人的一厢情愿,没想到……
  正在此时,阿玛忽然悠悠开口道:“大公子玩笑了,小女丹碧乃是这一届的秀女,在明珠兄府上寄养多年也是为了让她习得些宫廷规矩,她将来是要入宫的人,怎么与大公子相匹配?”
  我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
  原来,如此。
  怪不得,额吉总是那般看我,原来,她是在怜惜我,一入宫门深似海,怪不得,伯父限制红莺与容若在一起,却从不阻拦我,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是要进宫的人。
  容若抬眸,他看着我。
  他在看我。
  那本是清凉至极的眉宇,却因了我,沾染上了尘世的忧思,那本是疏离的一双清眸,却因了我,添上了本不该属于他的绝望。
  容若,对不起。
  可我们,都无可奈何。
  三、只是朱顏改
  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因为有伯父的这一层势力,我选上了秀女。
  入宫已经三月有余,可我却仍是忘不了容若。
  在我进宫的前一夜,他站在我们初相见时的梨树底下,眉眼清凉,只是眸底的那一抹哀伤,却是最令我心碎的。
  “丹碧,等我,你放心,你是我一人的妻,终此一生,我纳兰容若除汝之外,再不另娶!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求功名利,不求妻妾美,只求汝一人,相伴度此生。”他眉眼再不清凉,而是透着一种别样的俊美。
  我双手轻轻抵在他的胸前,笑靥如花,道:“好,我会保全我自己的。”
  随即,我转身,泪倾城。
  容若,阻挡你我的不是宫门,而是我们彼此的身不由己。你是高贵的纳兰公子,你是俊美无双的容若,你是京城女子的梦中人,你是那个与你指腹为婚的卢家小姐的夫。
  而我,入天子门,嫁天子人,从此之后,你我早有君臣之别,再无瓜葛。
  只要知道你好好地活在世上的某一个角落,与你的妻子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我便心安了。
  当我站在那一片桃林的时候,我第一次有了想要躲藏的欲望,但我知道,我不能,因为我是纳喇家的女儿,我骨子里的血液让我站在这里。
  这里桃花的味道,很香,但是为何,这竟是桃花,为何,这不是梨花,是了,为何站在我面前的那个紫衣俊美男子是他,不是你?
  都是命,我们能奈何?
  他的眉眼透着的是邪肆俊美,而你是清凉疏离,他是轻狂自傲,你是清秀无双。
  怎么比,又比得了么?
  他问我:“你是谁?”
  我倾城一笑道:“我叫纳喇丹碧。”
  他执起我的手,带我出了这一片桃花林。
  他对着一众侍从道:“纳喇家小姐丹碧,秀美无双,德才兼备,朕封其为嫔,赐封号‘惠’。”
  他是皇上,当今的康熙帝玄烨。
  我一早便知道,因为这是一场局,我命中注定,我无处可逃的一场局。
  是夜。
  许多宫女侍奉我更衣,我望着那一身浅红色的宫装,极其夺目,可是,终究不是为了你而穿。
  我任由她们给我描眉,画唇,点腮,镜中的女子宛若隔世仙。
  细长而娟秀的眉毛,一双轻轻上挑的丹凤眸,高挺的鼻梁,小巧的薄唇,我忽然悟了,原来,那年,你画的舫中美人,竟然是我,这般相似的容颜,我竟然才发现,原来,那一句“美若倾城,不复佳人”竟也是对我说的,只是,容若,现如今,是不是迟了?
  再回首,你我都不可能站在原地了。
  从此,我是妃,你是臣。
  不复相见。
  四、为伊消得人憔悴
  兜兜转转五年过去了。
  我是宠冠后宫的惠妃,我是宫外盛传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惠妃。
  我虽然不习惯这宫中的勾心斗角,但是整天耳濡目染,便也通晓了几分。
  在这宫中,佟佳贵妃虽然位份最高,但是却是一个性子纯良之人,我与她私交甚好。宜妃与荣妃二人,性子颇为跋扈,但是,碍着我的皇宠,她们顶多就是背地里发发牢骚,面子上见了我也得亲切地喊一声“妹妹”。   这些都不重要。
  容若早已娶了妻,那位名为卢婉容的女子,听说相貌生得极好,大有惊鸿之态,更是精通四书五经,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女。
  她与容若的感情也很好。
  现如今,因为她成亲一年无所出,所以,伯父又为他寻了一位颜姓大户人家的女子做侧室。
  容若还亲自为那个女子改了名字,唤作,颜花容。
  婉容,花容。
  容若。
  看来你过得,真的很好,如此,我便心安了。
  我抬手,将手中的信函放在蜡烛之上,信函缓缓烧尽。
  “在做些什么?”一道慵懒却又不失王者风气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紧接着,一双有力的大手环住了我的腰。
  我心知是玄烨。
  于是淡淡一笑道:“臣妾闲来无事,又能做些什么?”
  腰上的力道渐渐退去,玄烨淡声道:“碧儿,你非要这么跟朕说话吗?”
  我低敛下眸子,轻声回道:“皇上,臣妾只是在遵循君臣之礼,教引姑姑说过,皇上问话时,定要以实情相答,不得撒谎,否则,便是要诛九族的欺君之罪。”
  玄烨扳过我的肩,一双眸寒光四溅:“纳喇丹碧,你不要仗着朕喜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朕可以得不到你的身,但是,你的心必须是朕的。”
  我淡淡回道:“皇上,臣妾,无心。”
  “你的心,难道不是遗失在纳兰性德身上了么?”玄烨的声音带有蛊惑,以及,威胁。
  我惊讶抬眸,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玄烨,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伸手紧紧捏住我的下巴,道:“朕告诉你,明珠家的大公子纳兰性德,朕已经将他封为三等侍卫,现如今,他就在门外!”
  容若在门外?
  我忍不住要惊呼出口。
  “纳喇丹碧,朕可以成全你,但是,你此生都妄想朕再回头看你一眼!”他愤恨不已地说道。
  他看我一脸欣喜的表情,甩袖离去。
  我急忙跑出门。
  是他,容若。
  原来,他已如此消瘦了。
  一身侍卫着装,却掩盖不住眉眼之间的清凉,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清凉之中透着几分温和,以及,他从未有过的淡然。
  那双我曾在睡梦中勾画了无数次的斜阳入鬓的眉宇,那细长的眸子,紧紧蹙着。
  我想喊他一声,容若。
  可是,他却于我之前先跪下,开口道:“奴才参见惠妃娘娘,娘娘金安。”
  我喉咙动了动,终于吐出了一句。
  “本宫谢过纳兰侍卫,有皇上宠爱,本宫自会,金安。”
  他跪在地上的身影僵硬了。
  我滿心绝望,转身。
  他叫住了我:“娘娘,留步。”
  我停下了脚步,他双膝依旧跪在地上,却是挪着过来的,我听见衣料与地面的摩擦声,方才记起,我并未叫他起身。
  他冲我磕了一个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物,道:“这是奴才内子绣的锦帕,今日无缘进宫相见,特意托奴才赠予娘娘。”
  我弯腰,从他手中接过帕子,也不细看,只是紧紧攥着,然后阖上眸,道:“替本宫谢过夫人,本宫乏了,你可以退下了。”
  随即,我便走了进去,掩上门。
  我展开帕子,任由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打湿了帕子。
  只见上面清秀有力的字体题着: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你这是在怪我,怪我没有等你了?
  这是你的字,是她绣得,看来,你们真的是琴瑟和鸣了。
  容若,对不起。
  我依旧,身不由己。
  五、美人经卷葬年华
  如我预料,我失了宠。
  我成了这宫中最可笑的一个笑话。
  不再是以往高高在上的惠妃,如今,我的宫殿已经形同冷宫。
  玄烨,他已经一年没有来我这里了。
  这又如何,我本就不在乎。
  容若的妻子卢婉容亡故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讶。
  伯父打算为他续弦,所以请我给他指一门婚事。
  我早就与废妃一般了,也早已没有了实权。请我指婚,只不过,是想让容若彻底死心罢了。
  我翻开内务府呈上来的官簿,大都是京城中官员家的女子,年龄也很合适。
  但我冷眼看着她们的名字,都没有我想要的。
  我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着“国子监司业官郢之女,官氏云容,年方十七,待字闺阁。”
  官云容。
  便是她了。
  我没来由的心里一紧,再见已是隔期。不如,不见。
  随后,我便如此浑浑噩噩地过着我在宫中的日子,荣妃与宜妃不时上门挑衅,但是佟佳贵妃帮我一概拦了下来。
  听闻最近玄烨又新封了一个妃子,德妃。
  我也不是很在意。能这般度过残生,于我而言,已经是幸事。
  只是我听闻容若与江南名妓沈宛的事,原来,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眉眼干净的少年了,我也不是当年那个性格顽劣的丹碧。
  我托人去宫外寻一些梨树种子,将它们种在我的宫里。
  我每日亲自照料它们,为它们修剪枝叶。
  小梨树长得倒也不慢,我看着它们一日日长大,心里很是欣喜,明珠府的梨花我是再也无缘得见了,倒不如在这里种上,守着梨花,便了无牵挂。
  又是七年过去了。
  满树梨花开,满宫梨花香。
  我抬手抚过那淡雅的花朵,种种心酸,只得咽下。
  “碧儿。”
  一道熟悉但又陌生的声音传来。
  我回头,是玄烨。
  已经八年了,我从未再见他,但是他的容颜却依旧如此熟悉。   我盈盈伏下身子,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欲扶我,可是手僵在了半空中。
  我一直知道,他是爱我的,当他从那桃花林中看见身着桃花色,肩落桃花雨,一笑可倾城的我的时候,便已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个阿玛精心布置的圈套。
  那是桃花,不是我钟爱一生的梨花。
  那是你,不是我钟爱一生的容若。
  所以,玄烨,原谅我,我无法爱你,所以,我只得用这种方式对待你,一如当年的容若对待红莺那样。
  “平身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常态,俊美无双的脸上依旧是当年的邪肆不羁。
  我直起身来,敛着眸子,不看他,我怕,我会心软。
  他,风轻云淡地呵出一句话:“碧儿,纳兰他,亡故了。”
  我听到了什么?
  容若,亡故?
  他才三十一岁,怎么可能。
  我不可置信地一甩袖子,道:“皇上,请您别开这种玩笑,臣妾受不起!”
  “纳喇丹碧,朕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纳兰容若,昨天晚上,撒手人寰了。”他平静地看着我,不复常态。
  我飞奔出宫。
  我一个人,找了整整三个时辰,才找到明珠府,以前的明珠府,早已不在。
  府中一片白色,下人们都穿着白色丧服。
  我走了进去,几个下人看着我,似乎想要辨认什么。
  最终,他们跪倒在地,道:“草民叩见惠妃娘娘。”
  我无力跟他们再多说,走进灵堂。
  堂内两个年轻女子身着白色丧服,跪倒在地,嘤嘤哭着。
  她们的面前是,棺材。棺材上的灵位上赫然刻着一行大字,爱子纳兰容若之位。
  原来,容若真的走了。
  那个我爱的,爱我的容若,离开我了。
  一个面容姣好、眉眼之处颇有些娇婉的女子看见我,起身,冷冷看我一眼道:“惠妃娘娘,你怎么才来?”
  我怔住了。
  她继续道:“公子他一直都是爱你的,他为了你,甚至一直没有碰过其他的女人,包括我,包括颜姐姐,也包括他的亡妻卢氏。他为了你,不惜不要子嗣,宁肯抱养。可你,你对得起公子的一片痴心么?”
  我呆住了。
  他竟然一直记得当年的诺言,“丹碧,等我,你放心,你是我一人的妻,终此一生,我纳兰容若除汝之外,再不另娶!”
  我想哭,却没有眼泪流下来。
  如果你太爱一个人,那么你的眼睛早已不会流泪,因为,你已经由不得你自己了,你身上的每一部分,都不是你能掌控的了。
  原来,我们都是太爱,也太懂,所以,才生死相隔。
  六、此情可待成追忆
  我回到了宫中,玄烨他一直都在。
  他看着我,然后缓缓说道:“你能听我讲个故事吗?”
  这一次,他说,我,不是,朕。
  我麻木地点点头。
  “我出生在帝王之家,生来便是这大清的皇帝。皇祖母告诉我,女人,信不得,她们只是你用来繁衍子嗣的工具。我因为从小便看母妃为父皇的薄情寡义流泪,深知母妃对父皇的感情,所以,对皇祖母的戒告不以为然。
  父皇因为董鄂妃的死,出家去了五台山,我无奈,只得挑下大任,登上了大宝。这些年,我身边有过无数的女子,但是,我从未喜欢过她们。
  直到那日,我听闻桃林的花开了,于是前往赏玩,看到了你。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眉眼之中遍是清涼,如此温婉,如此孤傲,如此美丽,当她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我的心,彻底沦陷了。
  我终于明白了父皇,也理解了他。当我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可以觅得良人归的时候,我却从她的眼睛里看见哀伤,原来,她爱的不是我。
  我生气了,我赌气似的不再理她,只是为了让她向我服软,就这么一天、两天的过去了,转眼间,已经八年了,当我正犹豫要不要去找她,却无意间得知了明相之长子,她最爱的人纳兰容若染恙亡故。
  我当下的内心全是怜惜,她该多痛。但是,如若我不说,此生,就没人会告诉她了,于是我打算去找她,在找她之前我特意叮嘱了看守宫门的侍卫,如果她要出宫,立刻放行。原来,爱真的可以让人改变。”
  玄烨叹气。
  我回过神来,他说什么,眉眼之中遍是清凉?
  容若,曾几何时,我遇见你,在梨树下,你的眉眼也是这般。
  当年,他遇见我,在桃花林中,我的眉眼竟然也是这般。
  我们能怪谁,我们连怪的权利都没有了。
  “你若愿意,朕可以放你出宫,对外就说你抱病薨逝。”玄烨叹气,眼眸之中,尽是深情,是我受不起的深情。
  我点头,不再言语。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弄清楚,我要出宫。
  次日,我被打扮成了宫女的模样,送出了宫。
  我赶往原来的明珠府,那里住的是沈宛,江南名妓沈宛。
  我推门而入,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满园梨香。
  一个挺着肚子的妙龄女子正手持梨花,细细赏玩。
  我喊了一声:“沈宛。”
  她抬眸看我,眸中一片凉薄:“纳喇丹碧。”
  我怔住,我从未见过她。
  她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嫣然地看着我。
  “你定是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她风轻云淡地呵出一句话。
  我点头。
  “公子在时,房间里挂着一幅你的画像,他每日都要亲自擦拭画轴,动也不让我动一下。”她看着我,杏眸之中,全是恨意。
  画像?
  我悟了。
  定然是当年小舟之上的那幅画。
  美若倾城,不复佳人。
  而今,故人已逝。
  我定住心神,看着沈宛道:“你肚中的孩子,可是容若的?”
  “是,不过你别难过,这只不过是我灌醉了他,才来的孩子。”她轻轻一笑,纤指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梨花。
  我轻声道:“我送你回明珠府,那是他的家,他的家人会照顾好你的。”
  她笑笑,却固执地摇摇头:“不必了,生下这个孩子,我就要回江南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
  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满树缤纷。
  容若,这是我唯一能为你所做的了。
  就是,保全你的孩子,让他做你名正言顺的儿子。
  七、后记: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找了很多地方,我去了江南,那里只有清浅的河水像你,但不是你;我去了杭州,那里只有美轮美奂的山景像你,但不是你;我去了科尔沁,那里只有奔放的草原像你,但不是你。
  我遍寻天涯,趟过海角,但是,还是无法将你寻回家。
  我死了心,于是又回到了京城,回到了我们初见时的梨树底下。
  守在这里,不知不觉已经十年了。
  当年的娇俏女孩,现如今,已经是半老徐娘了。
  当年长长的青丝,现如今,也已成寂寥白发了。
  我守在这里,容若,我等你回家。
  我等你。
  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美目再睁,然后站在这梨花树底,清凉的眉宇,抿着的薄唇,执起我的手,此生,再不离分。
  容若,遇见你,是我用尽全生开出的一朵花。
  如果,你看到了一个眉眼之中遍是清凉的男子,不管他是正值少年还是白发苍苍,都请你告诉他一句,容若,有一个叫丹碧的女子,在这棵梨树底下,等你,带她回家。
  (山东泰安第二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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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虎》作为阿拉文德·阿迪加的处女作,荣获2008年英国曼布克奖,荣登图书畅销排行榜。在这样一片压倒性的赞美之中,《白老虎》产生这样市场反应的原因是什么值得研究。  一、相关评论  截至完稿,豆瓣上关于路旦俊翻译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版《白老虎》的评分居高不下,89%读者评4星以上,仅1.2%读者评2星及以下。豆瓣中关于此版《白老虎》短评、书评、读书笔记等记录共计四百多条,其中三百五十条短评中,大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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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剪纸诞生是纸产生以后的事情,我国在西汉时期制造出了植物纤维纸,但是汉代之前,就有镂刻技术,这为剪纸艺术的产生奠定了基础。关于剪纸艺术的资料多散见于记述市井生活或者民间风俗的笔记杂谈和诗句中。民间剪纸风格多样,流传甚广,形成了稳定地域特色和自足的造型表达系统,具有持久的艺术魅力。本文在追溯民间剪纸艺术历史及功能的基础上,分析了剪纸艺术的地域风格,同时简单阐述对剪纸艺术的保护与发展的思考。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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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尔·里希特以对光线的描绘探讨都市快节奏下时间感的缺失,犹如霓虹灯般闪烁的鲜艳的色彩,勾勒出深色背景中的树木与人物。里希特绘画的阶段性十分明显,由抽象到具象再到向抽象风格的回归,在这一过程中,绵延的曲线贯穿始终。其抽象形式的应用使画面中的空间被延伸至无限。里希特的作品中时间的再现与空间的营造紧密联系,并且通过场域对历史事件的经历者的身份模糊化,由此引发受众对事件的再次思考。  一、闪烁不停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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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瓶在中国已有千年历史,直到今天依然广为人们所喜爱。梅瓶是一种造型优美、体态悠扬的器物。对梅瓶的源流进行解析可以使人们进一步了解中国古代陶瓷梅瓶艺术风格的成因及其所包含的文化特质。  一、梅瓶名字的由来  梅瓶以小口、短颈、丰肩、瘦底、圈足形成优美的造型。梅瓶所拥有的优美造型和实用的设计以及周身较多的变化处理手法所产生的美,在各个历史时期都备受推崇。  梅瓶的名字出现的比较晚,据民国许之衡所著《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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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的大多数民族都有各自民族所喜爱的、认为比较吉利的,甚至是被称作“圣数”的数字。与我们中国人喜欢“6”“8”等偶数相反,日本人喜欢奇数。这种“崇拜奇数”的观念从日本的日常生活与风俗习惯便可见一斑。例如,在送礼金表示祝贺时,礼金数通常是1万、3万日元等奇数。在平时赠送礼物时,系在礼物包装上的绳子数也是奇数。再翻开日本的日历查看,便会发现日本的13个传统节日几乎都是奇数的日子。日本人认为奇数非常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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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号作为铜管乐器家族的一员,演奏历史悠久,在军乐队、管弦乐队、管乐队、爵士乐队以及交响乐队等领域应用广泛。在实际演奏中小号主要负责旋律部分及高亢节奏的演奏,是铜管乐器家族中音域最高的乐器。随着现代小号艺术不断发展,小号表演艺术逐渐受到人们的关注,并经由多位小号表演艺术家共同努力,形成了一套独立且完整的小号演奏技巧。笔者从小号演奏的艺术价值入手,阐述小号演奏技巧在日常训练中的实际应用,以供小号表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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