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怪医

来源 :今古传奇·单月号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xiansong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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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命富家子,遭劫致残;立誓报血仇,步步为营。
  回故里,治病救人,名震杏林;入匪窝,延病续命,伺机而动。
  运计设谋,置匪徒于死地;鸳鸯齐心,报灭门之大仇!
  正月十五观灯会,唐州祁阳镇的灯会最有名。
  位于镇中心的仝府,是镇里的大家望族,仝府临街的德顺昌日杂铺也是镇上最大的日杂门店,年年灯会期间,仝府门前挂出的灯笼最多,最漂亮,到仝府门前观灯的人也最多,最热闹。然而,仝府掌柜仝一浩五岁的独生儿子仝小小,却说他家的灯笼不是最好,非要闹着去大街上看灯。那一年,他的父亲仝一浩需要在自家门前守灯,无奈之下,只好让管家武大财和仝小小的奶妈柳氏带着仝小小去街上看灯。
  想不到的是,武大财和柳氏带着仝小小走上街头还没一个时辰,就出了大事。
  祁阳镇是唐州名镇,每逢灯会之日,方圆百里之内前来观看灯会的人是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武大财和柳氏带着仝小小走进大街,随着仝小小的指点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欢声笑语之中,观灯的人群谁也没有注意到,隐隐约约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一群土匪突然之间冲进了大街。
  突然的惊变,吓得满街观灯的人,一面喊着“土匪来了”,一面惊恐四逃。瞬息之间,街上大小门店,连门前的灯都来不及收就纷纷关门闭户。
  此时的武大财和柳氏,已被躲避土匪的人群冲散。武大财肩膀上驮着仝小小,来不及躲,几个手举火把骑在马上的土匪就已经把他围了起来,其中的一个土匪用火把向武大财的肩膀上一照,喊道:“仝家的小家伙在这里!”
  说话之间,另一个土匪立即从武大财的肩膀上一把将仝小小抢了过去。
  “回去告诉仝一浩,拿三万块大洋换他的儿子!”土匪说完,策马而去,背后留下仝小小的哭叫声和“哒哒哒”的马蹄声。
  仝府上下得知仝小小被土匪绑票之事,顷刻之间哭天叫地,乱作一团。
  仝一浩中年得子,仝小小是这一家的命根子。仝一浩不仅家产万贯,而且为人豪爽,处事公平,又是读书人出身,是公认的唐州名士,素来与人为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独生儿子会被土匪绑票。
  事已至此,只有破财救子才是上策。于是,他立即稳住局势,安排人手连夜着手筹集钱款,准备赎回儿子。
  尽管如此,但要把三万块白花花的大洋白白地送给土匪,仝一浩心有不甘啊。他宁可把钱财散给穷人,也不愿意送给土匪。因此,他在派出人手筹款的同时,又着手联系县府派兵,准备趁出钱赎子之机,暗访土匪老巢,将之全歼。
  正当仝一浩筹划向县府汇报请求救子歼匪策略时,家人来报,信使刚刚送来了一份急件。仝一浩拆开急件一看,是土匪送来的票单:
  仝掌柜:
  兄弟们昨晚打扰贵公子,也是出于无奈,只是向贵府暂借点儿钱花。想要儿子,请三天后中午在黑虎山大栗树下,三万块大洋,现款现货,互不食言。
  黑虎寨刘三拜上
  刘三原是江湖中人,因被仇人弄破了脸,留下一脸的坑坑洼洼,所以人们就叫他刘三麻子。
  仝一浩看到刘三麻子的信,拍案而起,骂道:“刘三麻子欺人太甚,我仝一浩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时间仅剩下三天,仝一浩决定立即行动,亲自去县府找县令商议救子除匪一事。为了保密,他只是对家人说他要亲自进城筹款,对于进县府一事,他对谁也没敢透露半点儿风声。
  第二天,仝一浩从县城回到祁阳镇时,带回了两个化装过的衙门捕快,对外界说是帮他筹钱的生意上的朋友。
  眼看到了人钱交割的日子,两个捕快也已摩拳擦掌,准备亲自出马充当送钱人,官兵已经悄悄地向黑虎山周围运动,并且埋伏下来,只等人钱交割结束,由军中探子跟踪前来交割的匪徒,探知土匪老巢后,围之全歼。
  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就绪,然而想不到的变故又突然发生了。
  当天夜里三更时,仝一浩卧室的门上“啪”的一声响,两个捕快飞身而出,只见一个黑影从院墙上一闪就不见了。
  两个捕快回到院里,仝一浩已经起床打开了房门,手里拿着一封刚刚从房门上的箭头上取下的信:
  仝掌柜:
  你太不仗义了!兄弟只是想向贵府借点儿钱,你居然勾结官府,欲置山中兄弟于死地!你既无义,兄弟也不需守信。老时间、老地点,你先行交割银子,我再酌情放人。
  小弟十分痛恨罔顾信任的小人。若再勾结官府,小弟可就要撕票了!
  黑虎寨刘三拜上
  救子剿匪的计划,刘三麻子怎么会知道?
  为了儿子的安危,此时的仝一浩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他立即请求捕快连夜通知并说服县令放弃围剿计划,暂时撤回已经进山剿匪的官兵,再图时机和良策。
  剿匪官兵连夜撤回。第二天,双方在指定地点交割赎金后,仝一浩当天晚上才从镇西大方沟领回了自己的儿子仝小小。让人心痛的是,仝小小此时已被刘三麻子割断了右脚的脚筋,也就是说,仝小小将终生残废。
  面对土匪的残忍,仝一浩怒火万丈。他就这么一个独生儿子,被刘三麻子弄成了终生残废,他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况且,这一次可以伤害他仝一浩的儿子,那么下一次就可以伤害别人的儿子。刘三麻子不除,祁阳镇百姓将永无宁日!
  刘三麻子的歹毒,仝一浩已经领略过了。既然立志要剿灭土匪,那么自己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防止土匪对他进行偷袭和报复,尤其要保全儿子仝小小的性命。
  因此,在领回儿子几天之后,仝府突然宣布仝小小因被绑票受惊过度,大病而死了。由于仝小小确实被挑断了脚筋,又年幼,对于他的“死讯”,刘三麻子和镇民都没有怀疑。
  而实际上,仝一浩瞒着所有人,偷偷把儿子送到了自己的好友欧阳一陌家,请他暂时代为抚养。
  仝一浩安排好儿子后,便向县衙捐了一大笔钱,希望县令和衙役买好刀枪,进山剿灭土匪。
  半个月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队土匪再次摸进祁阳镇,对仝府大开杀戒。上至主人仝一浩,下至家丁仆妇,无一幸免。刘三麻子还公然叫嚣,他要将仝府族人斩尽杀绝,看今后谁还敢勾结官府找他的麻烦。   仝府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
  十五年后,已经二十岁的仝小小,跟随师父欧阳一陌辗转回到了唐州。他们踏上唐州地界的当晚,夜深人静之时,欧阳一陌把仝小小从床上叫了起来。
  室内早已摆好了香案,烟雾缭绕,案上摆放着仝小小父母及其家人的牌位。欧阳一陌说:“孩子,还记得他们是怎么死的么?”
  仝小小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仝小小今生不杀刘三麻子,无颜见九泉之下的父母及仝府先人!”
  “孩子,向你的父母叩个头吧。”
  仝小小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说:“父母在上,仝府屈死的冤魂在上,仝门后代仝小小,立誓报仇雪恨,不杀刘三麻子,誓不为人!”
  欧阳一陌现在带仝小小回来,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最近一段时间,唐州城内多位名医相继失踪,均与土匪刘三麻子有关。欧阳一陌推测,一定是刘三麻子或者是与他特别亲近的人得了不治之症,至今日为止,这个“病人”的病还没有好。
  欧阳一陌本就医术过人,这些年,他已经把平生所学教给了仝小小。现在,只要让仝小小“出名”,刘三麻子就有可能自投罗网了。
  欧阳一陌看着仝小小,道:“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要让你以最快的速度成为唐州的名医,让刘三麻子知道你的名号!今晚好好准备准备,明天一早你就去唐州城,按我们计划好的行动。”
  仝小小点点头,收拾好明日要用的东西,这才睡下。
  唐州城太平街十字街口,不时有人顿足朝东南拐角处的一家店铺廊柱上的对联观看。
  这是唐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段,东南拐角处的平安大药房,是唐州城内最大的药铺,可是不知什么缘故,生意做得好好的,过了年却突然关门了。一打听,才知道平安大药房的掌柜带着自己的徒弟和家财去京城了,门店已经租赁给了一个神秘的江湖客。
  太平街十字街口这个黄金地段,可谓寸土寸金。然而,神秘的江湖客租赁门店至今,门店不但没有开张做生意,而且稳如止水,不向外界透露半点儿风声和信息。
  就在满城人翘首揣测的时候,这天,神秘的门店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小动静——门店两边的廊柱上贴出了一副没有门楣横批的对联:
  大雨终泥鸡蛋豆腐劾祛病
  远花丝毛辨荷濒湖安期生
  不年不节,凭空贴出了一副对联,而且这副对联有上联下联却没有横批。街头众说纷纭,一时之间,平安十字街口的这家门店,成了唐州城里最大的秘密。
  就在人们竭力猜测的时候,有人从唐州老学究那里探得神秘门店对联的奥秘。老学究说,全联皆为古代人名谐音组成,上联分别为:大雨——大禹,夏王名;终泥——仲尼,即孔仲尼、孔子;鸡蛋——姬旦,周武王之名;豆腐——杜甫,唐朝诗人;劾祛病——霍去病,西汉名将、军事家。下联同样是由人名组成:远花——元化,神医华佗,字元化;丝毛——思邈,即“药王”孙思邈;辨荷——扁鹊,中国古代民间名医,被尊为医祖;濒湖——名医李时珍,字东璧,号濒湖;安期生——秦汉之际著名术士,中国道教史上的名人。
  对联没有横批,如果要开张做生意,留下横批的位置,可是要悬挂匾额的位置?匾额就是对联的横批么?如果匾额是横批的话,那么开业之日,大联内的小门上就一定还有一副对联。
  但是,一般的生意人家,谁也不敢贴出双重天地联的。敢贴天地联的主儿,不是有惊天动地的绝活,就是有通天的后盾。如果真是这样,这神秘的门店一旦开张,一定有轰动唐州城的大动作。
  老学究的破解和分析,无异于推波助澜,更加引起唐州人的好奇心。
  就在唐州人的好奇心被吊得愈来愈高的时候,太平街十字街口神秘门店对面的一处空地上,突然传来了“咣——咣——咣——”一连串的锣响,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面前摆放着一个案子,手中握着一个弹弓,或看或不看,子弹连连射向挂在树杈上的一面铜锣,弹弹正中锣面,弹无虚发,引来街头游人驻足围观。看看围的人不少了,他停住飞弹击打铜锣的绝技,站起身来。围观的人群这才发现,弹打铜锣的青年原来是一个瘸子。
  那青年停住了手里的把式,向围观的人施礼道:“行走江湖,有句常言,生意不得地,当时就受气。无论你有多大的能耐,如若不得地,全是枉然。我今天初到贵地,一不卖艺,二不要钱,三不卖药,四不骗人,要是向谁收了一文钱,我就是狗娘养的王八蛋。咱来这里,只是亮亮家什,而且都是实打实的,不收大伙儿一文钱,只求乡亲们给咱传传名!”
  年轻人一面说着,一面或是翻着筋斗、或是金鸡独立;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每一个动作的变化,都是一个弹弓射铜锣的招式,随着铜锣的“咣——咣——”声响,围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年轻人接着在案子上摆一把瓷茶壶,在茶壶嘴儿上放一个大铜子,铜子上放个泥球蛋儿,在茶壶前边放个茶碗,底儿冲天,然后在茶碗上放一个泥球蛋儿。他用手指着这东西说:“今天我练这手功夫,是用我这弹弓子把弹弓上的球儿打出去,如同一条线儿似的,先打在茶碗底上,打不坏茶碗。把茶碗上的泥球打飞了,飞起来的球儿,能把茶壶嘴上的球儿打掉了,不但茶壶嘴儿打不坏,茶壶嘴上的大铜子儿还不能打下来。这手功夫有个名儿,叫‘弹打弹’儿,又叫‘球打球’儿,这功夫咱平常的日子不练,今天我是初来贵地,想让大伙儿给咱传传名儿才练哩。现在,我先把名儿放在这里,我是仝州仝姓后代,由于自小落下了残疾,右腿不好使唤,人们都叫我仝瘸子。等我练完了这手绝活,求众位给我传个名,您就说仝瘸子的弹弓儿打得好。”
  年轻人说着,把弹弓拿在了左手上,右手拿起泥球儿,往弓弦上一填,拉开了弓,却又不动了。众人好奇地议论纷纷,却见他把弹弓往身上一背,用手指向了租赁出去的神秘门店。
  等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那个神秘门店的时候,仝瘸子大声说道:“那租赁的门店也是我的。”说完,便不说话了。
  等围观的人们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的时候,仝瘸子又说话了。   “这个门店,原来是唐州城最大的平安大药房。数天后,它仍然是唐州城最大的药房。不一样的是,它是我仝瘸子坐诊的唐州城最大的药房。今天我求诸位给我传名,就传平安街十字街口大药房坐诊医生仝瘸子的名,我仝瘸子今儿个先把万儿卖在这儿,我要唐州城内的大人物主动来给我仝瘸子的门店题写匾名!”
  听到这里,围观的众人更是放声大笑。等人们笑够了,仝瘸子开始严肃地说:“诸位先别笑。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本人小病不接诊,怕抢了同行的饭碗;专医大病、重病、久治不愈无药可医快死之病以及各种疑难杂症,施展起死回生之术……”围观的人听到这里,心想,这小子又是一个江湖卖药的骗子,便开始有人陆续离开,以免上当受骗。
  且说在离开的人群中,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头上的帽子突然掉到了地下,他弯腰去拾帽子时,突然“啊呀”一声,直不起腰来了。旁边立即有街坊走过来问:“唐老大,你怎么了?”
  “我的腰啊……”
  这时,有个老头走过来指着仝瘸子说:“这个人吹得那么高,就让他瞧瞧看行不行。”
  唐老大咧咧嘴说:“就他?”
  唐老大话音刚落,仝瘸子发言了:“风吹帽落地,拾帽磨了腰。不用花钱扎针吃药,立马就好。”
  “试试吧。”还是那个老头说。
  听了老头的话,唐老大在街坊的搀扶下回头走向仝瘸子,围观的人群立即让开了一条道儿,仝瘸子说:“大伯您别动了,把上衣掀开,我瞧瞧您的病根。”
  听到仝瘸子的话,唐老大真的不动了。等唐老大刚把上衣掀开时,就听他“妈呀”一声叫唤,手往腰间一摸,抓到了一颗黑色的泥丸。原来,在人们都在注意唐老大的时候,仝瘸子背到肩上的弹弓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手上,弹弓上射出的一颗弹丸准确无误地射向了唐老大的腰间。
  仝瘸子说:“大伯,您老站起来试试看腰好了没有?”
  唐老大站起来一试,腰痛病好了。
  围观的人一看,这仝瘸子真是神了。仝瘸子说:“这一手就是祖传秘法,与针灸、点穴和推拿是同一个道理。针灸上叫‘一针祛病’,点穴上叫‘穴点病根’,推拿叫‘一掌脉络通’,咱这一手,叫‘飞弹还阳’!”
  围观的人看到仝瘸子为唐老大一弹治好病的绝活,而且不收钱,有病没病,都想试试这仝瘸子的本事是真是假。
  第一个走上来的是一个老头,他说他家儿媳妇上个月为他添了个孙子,但孩子最近总是整夜啼哭,一直没办法,问用啥药。仝瘸子说:“不用药,回去用母鸡粪涂儿脐中,立马见效。用鸡粪涂脐中,男婴用雌鸡粪,女婴用雄鸡粪,便能止小儿夜啼。”
  接着又挤上来一个老者,不断地打着嗝儿,他连话都说不连贯,问:“我……‘嗝’……我这‘嗝’……病……用……‘嗝’……用啥……能治?”
  “大爷,您这病我得号号脉。”仝瘸子说着,右手拂上了老者手腕处的脉络。仝瘸子仅号了片刻的脉,就霍地站起来说:“大爷,不好了!”
  老者惊愣地张大了嘴巴,眼睛注视着仝瘸子,盼他继续说下去,但是仝瘸子却没有了下文。
  仝瘸子对围观的人说:“哪位热心人帮忙讨碗热水端来?”
  围观的人亲眼看了仝瘸子治病不用药的绝技,都想继续看他的下文,就真有人替仝瘸子从旁边的店里讨来了一碗热水端过来。仝瘸子接过热水,对老者说:“大爷,您先把这碗热水喝下去。”
  老者不知仝瘸子是什么意思,接过碗“咕咚咕咚”把一碗热水全都喝了下去。
  仝瘸子把碗接过来说:“大爷,您老家住哪儿?”
  老者气呼呼地说:“我说你这个医生,你是给人治病啊还是打听人家的族谱?”
  “大爷,您老的病好了!”仝瘸子说。
  老者猛地吃一惊,道:“好了?”围观的人们此时忽然回味过来,老者的“嗝”已经不打了,病真的好了。
  面对众人的惊异,仝瘸子解释说:“人人都会有打嗝的经历,通常人们打嗝,是因为受凉或者受惊吓,通常治疗嗝病,是用药降阴火,提阳气。我今天用的办法是反惊吓,再用热水提胃气,一样能治嗝病。”
  不用药就能治大病,而且还不用掏钱,仅仅是一天的工夫,仝瘸子的大名就在整个唐州城传开了。可惜的是,仝瘸子一天在街头只诊治病人十二例,病例治够,起身走人,谁也不知道神秘的江湖医生仝瘸子夜宿哪里。
  ■
  仝瘸子的事迹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好事者的推波助澜,迅速传遍了整个唐州城。而且越传越远,越传越神,最后,简直把仝瘸子传成了“神医”。因此,听到消息想让仝瘸子治病的人,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昨天仝瘸子摆地摊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是却一直不见仝瘸子的人影。有急性子的人去敲“平安大药房”的门,他们想,既然仝瘸子是“平安大药房”的坐堂先生,那他晚上一定就住在“平安大药房”里。门被拍了很久,守门人才将门打开了一道缝,问:“找谁?”
  “我们找仝瘸子仝医生。”
  “我们这里没有医生。”说完,“咣”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久等,仍是不见昨天的江湖医生仝瘸子出现。耐不住性子的人中就又有人上前去敲“平安大药房”的门,而且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小门开了好几次,也没有说退围上来的人们。最后,账房先生只好出面解释,说店还没有开张,他们也不知道将来的坐堂医生是谁,店里更没有他们所说的仝瘸子医生。
  无论账房先生怎么解释,点名要找仝瘸子医生的人就是不相信,而且也不愿离去,围上来看热闹的人更是越来越多。
  就在账房先生左右为难、无可奈何的时候,太平街西南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了“咣——咣——咣咣咣——”的铜锣声。
  听到锣声,有人说:“是不是仝瘸子今天换地方摆摊治病了?”
  一听到这话,“平安大药房”前的人们纷纷离开,朝着锣响的方向拥去。
  铜锣声是从南阁十字口传来的。南阁是唐州的屠宰市场,仝瘸子的地摊就摆在西南角杀猪的一个空场里。   今天与昨天不一样,仝瘸子的锣声一响,不用“粘场”(即吸引围观的人),周遭便围满了人,还没等他亮出“弹打弹”的玩意儿,就有人把手伸过来求他瞧病了。仝瘸子粘住了场,并没有马上为人瞧病,仍然是说要老少爷们儿给他传名。
  就在此时,忽听有人叫喊着被抬着挤进了人群。再看被抬进来的人,一面叫喊,一面用手捶打自己的鼻子,好像马上就要死去一样。
  仝瘸子说:“别打自己的鼻子了,让我瞧瞧是什么病吧。”
  仝瘸子虽然说了话,但病者仍在捶打自己的鼻子,不连贯地说:“痛,痛呀。狗……狗蝇。”
  抬他来的人说:“是狗蝇钻进他鼻子里了。”
  “啊,狗蝇怎么钻进鼻子里了?”听到这话,围观的人都是大吃一惊。狗蝇这东西就是怪,如果钻进了人的鼻子,夹子夹不出来,赶也赶不出来,一直往里钻,疼得人浑身往下流汗,最后能把人疼死。
  今天被狗蝇钻进鼻孔里的人,是一个杀狗的屠夫,叫唐三儿。
  正在人们为唐三儿着急的时候,仝瘸子将手抱拳说:“各位老少爷们,人命关天,这位病人得的是急病,需要马上救治。我仝瘸子先向诸位赔礼道歉了,我刚才已经先斩后奏,借了一副药引,等我治好了病人的病,再行道歉赔偿之礼。”说着,忽见仝瘸子手中多了一个铁爪子,铁爪子的另一头系有一根细线。仝瘸子从铁爪子上取下一撮儿绒毛,塞进了唐三儿的鼻孔。然后,他从衣兜内取出两颗青泥弹弓丸走到一个牵狗的人身边,说:“仝瘸子向您赔礼了。为了给病人治病,仝瘸子刚才借了您爱犬身上的绒毛,我送您两颗弹弓丸作为赔偿,等我坐堂之后,不论是谁,拿了我的弹弓丸到堂上去,不论大病小病,只收半文钱。”仝瘸子还在说着道歉话,唐三儿就已经不叫唤了。
  牵狗人说:“只要能救唐三儿一命,一撮狗毛算什么。能得到仝先生您的两颗弹弓神丸,已经是俺的福分了。”
  仝瘸子再次深深一躬道:“仝瘸子这厢谢过了。”说完,变戏法似的手里多了一个镊子,从唐三儿鼻孔里将狗毛拔了出来,用镊子从绒毛中镊出了一个狗蝇。
  仝瘸子拿着狗蝇对着围观的人群说:“大家记清楚了,将来不论是谁,如果遇上了狗蝇钻进鼻孔内,就揪下一撮狗毛,塞在患者的鼻孔之内。鼻孔之内的狗毛见了热气就犯味,狗蝇闻到了狗毛的气味,就回头钻进了狗毛之内。然后将狗毛一揪出,狗蝇也就随着狗毛出来了。”
  这天,仝瘸子十二个病人看完,围住场子等着瞧病的人仍然水泄不通。唐州镖局里的两个武师已经从树上取下了铜锣走进人群,把铜锣放到案子上,开始替仝瘸子收拾看病的家什。
  “今天,我仝瘸子也不能辜负了唐州老少爷们对我的信任,凡是有病而没有瞧到病的,我破例发一颗弹弓丸,等到我坐堂后,照样只收半文钱包治病好。但是,这弹弓丸只发给有病的病人,替人问病的明天再说。”说完,仝瘸子就开始在人群中发他的弹弓丸。而唐州镖局的武师开始把仝瘸子的东西往外抬。
  有好事者为了打听仝瘸子的来历,直接找到唐州镖局,问仝瘸子医生是不是住在镖局里。镖局的人回答说:“我们只管按照指定的地点按时收东西、送东西、保管东西,其他事情不打听、不参与!”
  平静的唐州城,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一个瘸子医生,且这仝瘸子治病手段高超,除了摆摊在街头治病时露面之外,没有人能够见得着他,也打听不出他落脚在哪儿。就连他马上要坐堂的药店伙计和他雇佣的唐州镖局的人也不知道他的落脚地。来得神秘,住得神秘,治病的手段更加神秘,说出的话更加神秘。仅仅两天的时间,神秘的仝瘸子就被唐州人传成了“神仙”。
  第三天一大早,凡是要找仝瘸子看病的,或是好奇想一睹仝瘸子风采的人,都早早地走上街头,等待仝瘸子的铜锣声……
  “咣——咣——咣——”
  终于,仝瘸子的铜锣声从钟楼的方向传了出来,早已等候找仝瘸子瞧病的人,立即朝着钟楼的方向跑去。
  锣声一响,仝瘸子就被人群围了起来。可是,还没等仝瘸子开始为人瞧病,对面的县衙内便走出两个衙役,径直来到仝瘸子的地摊处。
  衙役拨开围观的众人,对仝瘸子喝道:“卖药的,跟我们到县衙去一趟。”
  仝瘸子惊异地问:“官爷,您看这么多人在等着看病,是不是等我给病人瞧完病再去?”
  “啰唆什么。县太爷请你是对你的高看,你一个江湖艺人,还想让我们县太爷亲自来请你不成?”衙役瞪着眼说。
  “好,好,好,小人马上就去!”仝瘸子说着,对围观的众人抱拳道,“各位老少爷们儿,对不住了。我仝瘸子把家什摆放在这儿,跟官爷到县衙去一趟,马上就回来瞧病。”
  “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唆!快走吧!”衙役不耐烦地催道。
  ■
  仝瘸子来到县衙后,被衙役直接带到了后堂。
  后堂内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长衫、勾着头的半老头子。仝瘸子心想,这人就是县令吴大印了吧。
  奇怪的是,仝瘸子总觉得吴大印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但又着实想不起来。看了半日,仝瘸子心想,估计是自己的某个病人与吴大印有相似之处。
  念及此,仝瘸子一躬身,说:“江湖艺人仝瘸子,给县令大人请安了。”
  吴县令头也没抬地说:“免礼。听说你会瞧病?”
  “仝瘸子瞧病,不敢说手到病除,但至今还没有遇到过治不好的病。”仝瘸子一脸自信地说。
  “好大的口气!那你瞧瞧,本官得的是什么病?”
  “不用瞧,大人您得的是勾头风。”仝瘸子果断地说。
  “你没问、没闻、没切脉,怎么就知道我得的是勾头风?”吴大印惊问道。
  “我仝瘸子瞧病,一般不问、不闻、不切脉,而且不用药或是少用药就能手到病除。但大人您这病,我也不敢说能够包治。”
  “刚才你不是说手到病除,没有遇到过治不好的病吗?”吴大印喝问道。
  “我刚才瞧出了大人的病,但暂时还没有瞧准大人的病因和病根,还请大人把衣服脱了,趴到桌子上,让小人仔细瞧瞧。”仝瘸子说。   为了治病,吴大印不情愿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把衣服扒下来,趴到了面前的桌子上。仝瘸子走到桌子前,从吴大印的脖子开始逐步向下摸。通过光溜溜的脊骨,一直摸到臀部。摸了一遍后,仝瘸子拍拍手,站起来说:“穿上衣裳起来吧。”
  吴大印穿上衣裳坐起来后,头仍然勾着抬不起来,便问:“就这样?”
  “就这样。”
  “可是我这头,还是动不了啊!”
  “那您再在我面前走几步看看吧。我怕您这病,我治不了啊!”仝瘸子说。
  “什么?连本官的病都治不好,还敢在唐州百姓面前吹大话!”
  “您再在我面前走几步看看!”仝瘸子一边说,一边坐到了一把椅子上。
  病急乱投医,吴大印只好听话地在仝瘸子面前走动,当吴大印第二次走过仝瘸子面前,刚转过身的时候,仝瘸子突然飞起一脚,踢向吴大印的屁股。就在仝瘸子飞脚踢到吴大印屁股,而吴大印“妈呀”一声叫唤的同时,衙役手中的刀,也架到了仝瘸子的脖子上。
  眼看仝瘸子的人头即将掉下来的时候,只听吴大印喊道:“住手!”
  原来,就在吴大印“妈呀”一声叫唤的同时,只听一声“咯嘣”暗响,吴大印的脖子竟然直了起来。
  衙役吃惊地看着吴大印的脖子,道:“大人,您的脖子——”
  吴大印将脖子上下左右来回扭动几个来回,吃惊地说道:“好了!我的脖子好了!”转身一把抓着仝瘸子的手说,“你说我这脖子,怎么到了你手里就好了呢?”
  仝瘸子平静地说:“您的病表面看来是在脖子上,其实是整个身体的脊椎出了问题。人的脊柱是一个整体,腰上有病,可能病根出在脖子上;脖子上有病,病根也许就出在腰上或是臀部上。而大人您的病根,不在脖子上,也不在腰上,是在臀部的最末一节的椎骨处。所以,我就在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突然一脚踹在了您的臀上,您的臀部突然受到冲击,脊柱马上产生一个校正的力,这个校正力通过您的脊柱迅速上传,瞬间就把您脊柱中颈椎关节的错位部位给纠正了过来。这样,您的勾头风也就暂时好了。”
  “神医,神医,你真是神医啊!”
  仝瘸子说:“但这也不能就这样痊愈了,如不及时服药,您的勾头风早晚还是要犯的。”
  “那你赶快给本官开药吧,本官要重重地奖赏你!”听了仝瘸子的话,吴大印着急地说。
  仝瘸子为难地说:“我已经把话搁在唐州了。仝瘸子坐堂之前,不论治什么病,不收钱,不开药方。我瞧病凭的是医德,官民平等,老少无欺,请大人收下小人的弹弓丸,等到我坐堂之后,再去药店拿药吧。”
  “请问神医准备什么时候坐堂?你的药店在什么地方?”吴大印着急地问。
  “药店在太平街十字口。坐堂时间?随缘吧!”仝瘸子说。
  听仝瘸子说到这里,其中一个衙役对吴大印耳语几句后,吴大印大腿一拍道:“不就是缺个店名匾额吗?店名叫什么?匾额我来题写。”
  “谢过大人!”仝瘸子深深一躬说,“店名当然也是随缘了。有缘人送了店名,自然会题写匾额相送了。”
  吴大印听了仝瘸子的话,心想:这仝瘸子来到唐州仅三天工夫,就已名扬唐州,被传为“神医”,这店名看来还真是有点儿难选。
  吴大印正在想,只听仝瘸子说:“大人,小人先告辞了,还得去街上给患者瞧病呢!”说完话,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后堂。
  仝瘸子离开了。吴大印立即命衙役通知县内秀才,要他们立即到县衙,共议仝瘸子的店名匾额之事。
  第二天一大早,只见县衙大门口“咣”的一声大锣响,乐器奏响欢快的小曲儿,众衙役班列开道,紧接着四个衙役抬着一块被大红绸布罩住的匾额,匾额后面是县令的专轿,一行人列队从县衙内鱼贯而出,径直走上大街。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紧跟着县令的轿子,来到了太平街十字口被租赁出去的原“平安大药房”门前。衙役两边列道,四个抬匾额的衙役将匾额抬到门前,县令吴大印走下轿子,众衙役齐声呼道:“迎——匾——!”
  店内早有伙计将门开了一道缝,看到了外面县令亲自送匾的情形。此时,随着衙役的呼声,店门洞开,店内伙计在账房先生的带领下列队而出,对着县令送来的匾额叩了三个响头之后,重新列队站立,账房先生呼了一声:“接——匾——!”
  四个店伙计庄重地从衙役手中接过匾额,然后转身正对县令和一街二行的街邻。
  账房先生呼了一声:“起——匾——!”
  “咣”,又是一声官锣响,乐器奏响。店伙计架起云梯开始挂匾……
  匾额悬挂到店门上后,又有一副云梯从匾额处延伸到了县令吴大印身边。账房先生走到吴大印面前,深深一躬道:“请县令大人揭匾!”
  吴大印顺着云梯攀上门楼顶,揭下了匾额上的大红绸布,五个金光闪烁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通天济世堂。
  “‘通天济世堂’,神仙开的药店呀!”唐州老学究翘着胡子感慨道,“大家看,这匾额与廊柱上的对联‘大雨终泥鸡蛋豆腐劾祛病,远花丝毛辨荷濒湖安期生’是多么的贴切、合意!‘大雨终泥鸡蛋豆腐劾祛病’,借用大禹、孔子、周武王、杜甫、霍去病的名字制联,暗喻水、泥、鸡蛋、豆腐等皆能祛病;‘远花丝毛辨荷濒湖安期生’,暗引华佗、孙思邈、扁鹊、李时珍、汉仙人之名对上联,隐表花、草、丝、毛、水、石都能使人长生不老。这不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吗?也只有神仙医生,才能坐在这‘通天济世堂’啊!”
  吴大印在老学究一连串的感慨声中问账房先生:“本官已经把匾额送来,并挂上匾额,揭了彩,怎么还不见你们的掌门掌柜、坐堂先生出来开张喝彩?”
  “大人,我们这就开始请先生!”账房先生回答说。
  “怎么?掌柜和先生不住店里?”吴大印问。
  “回大人的话,谁是掌柜和先生,我们都还不知道。不过,我们一请,掌柜和先生一准到。”账房先生说着大喊了一声,“请先生发财!”
  听了账房先生刚才的话,又听到账房先生请先生的喝彩声,人们都在翘首企盼,看看太平街十字口神秘药店的掌柜究竟是谁?千呼万唤还没有出来的坐堂大先生究竟是不是仝瘸子?   但从门内走出来的人既不是掌门掌柜,也不是大堂先生,竟是一直在照看房子的小伙计小乙。
  小乙双手捧着一个红布包着的小箱子举过头顶,从门内走了出来。
  账房先生从小乙手中接过小箱子,抖开红布,从小箱子内抖出了一个单副对联,立即就有店伙计拿出刷子、糨糊,把对联贴上,是一个上联:
  一双巧手通通通晓万象病根
  贴完了上联,却没有下文。老学究着急地问:“下联呢?”
  账房先生说:“掌柜有话,贴出上联之时,就是吉利开张之日,送来下联者,就是我们大堂的坐堂大先生!”
  围观者好奇愈甚,店里的人也着急了。突然,从十字口不远处又传来“合吾,合吾”的号子声,一顶轿子在唐州镖局镖师的护送下,走近了十字街口。
  围观的人们见是镖局走镖,已经主动地让开了一条道儿。轿子走进人群时,在人群的正中停了下来。
  来人无礼,吴大印正想发怒,跟随的武师掀开了轿帘,从轿子中走下一个人来。轿中人刚一走出轿子,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吴大印,此时几乎被吓瘫了,赶紧跪在地上,叩头道:“唐州知县吴大印叩见大人。”
  紧接着,众衙役和众秀才也都纷纷跪下喊道:“叩见大人。”
  众人虽然还没有看清从轿子内走出来的是什么人,但他们都看到了,走出轿子的人上身穿了一件黄马褂!黄马褂可是只有皇帝钦赐才能穿的呀,能够被皇帝钦赐黄马褂的人,可是通天的大官啊!
  跪下的众人虽然没看出来人是谁,围观的街民可是已经认出了来人,几乎同时惊呼道:“仝瘸子!”
  ■
  跪下的人抬起头来,只见此时的仝瘸子头戴礼帽,手握文明棍,天蓝色长袍外面罩了一件黄马褂。他从衣兜内掏出一根金条,递给带队的武师说:“回去吧,代我问候你们大当家的。”
  武师接了金条,抬着空轿子走了。仝瘸子对地上跪着的众人道:“众位请起,不必多礼。”
  “谢大人。”众人从地上站起后,惊异地看着仝瘸子,都在心里嘀咕:这仝瘸子昨天还是街头卖艺的江湖医生,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大官呢?
  见到身穿黄马褂的仝瘸子,吴大印吓出了一身冷汗,昨天亏得自己没有对这个江湖医生无理刁难,不然可就惨了。
  吴大印再看药店的伙计们,他们见了身穿黄马褂的仝瘸子不仅不跪,连一句话也不说,就催伙计们说:“还不快给大人请安。”
  “我们请的是大堂先生!”账房先生说。
  听了账房先生的话,吴大印更是吃惊。这药店到底有多大的来头?伙计们见了黄马褂都不惊怵?那掌柜还能怕谁?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伙计们已经把下联贴了上去。众人一看,下联的内容是:
  二卷药书治治治愈不治之症
  敢贴出“一双巧手通通通晓万象病根,二卷药书治治治愈不治之症”这样对联的药店,掌柜不通天,坐堂大先生不是举国名医,谁敢贴呀!
  对联贴上后,县令吴大印躬身对仝瘸子说:“大人,请主事。”
  仝瘸子连看也没看吴大印,就说:“天地混沌,雾遮药鼎。”
  众人不知仝瘸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见唐州老学究白胡子颤悠悠地躬身趋近仝瘸子,道:“大人您双目看透世间病相,巧手诊出万病之根;胸装李时珍《本草纲目》、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二卷’药书,治愈天下不治之症。老朽不才,昨晚一夜思想,早已拟写好地联横批,恭请大人雅正,使药堂天地联天地璧合,神医坐堂。”
  仝瘸子接过横批,看也不看地道:“送来横批者就是有缘人,仝瘸子谢过了。”
  “折煞老朽也。”
  “上地彩。”仝瘸子话罢,已有店伙计接过横批贴到了门楣上。
  老学究送上的横批是:
  妙手回春
  仝瘸子脱下黄马褂,小乙立即走上来接过去折叠好捧在手里。仝瘸子走到吴大印身边说:“吴县令,这仪式……”
  “不不不,大人您主持。”吴大印立即说。
  “药——香——大——吉——!”
  随着仝瘸子的呼声,伙计们把药鼎抬了出来。仝瘸子对吴大印打了个请的姿势,吴大印随着仝瘸子走向香炉焚香,行三叩九拜大礼……
  吴大印心想:这仝瘸子顶多也就是二十来岁,怎么会有皇帝钦赐的黄马褂呢?他若真是皇帝的亲臣近人,来唐州是为了什么?他这么年轻,他精湛的医术是从哪儿学来的?我一定要查清此人的来龙去脉,以免坏了大事……
  仝瘸子到通天济世堂后,前三天免费为患者治病,三天后说是用药收费,但药价均低于其他药行,经他诊治的患者,又是多以单方奇术就将患者病症治愈,因此仝瘸子每天从开门坐堂直到掌灯时分,挤攘不退的求医者还在排着很长的队。他精湛的医术,使唐州城太平街十字街口“黄马褂神医仝瘸子”的名号一响再响,迅速向外界传播。
  仝瘸子名声一响,江湖各道注意他的人也就迅速多了。就在他坐堂第十天的夜里,黑虎山的土匪就进城把他绑上山了。
  仝瘸子早就知道土匪绑他的目的,所以十分镇定。
  两个土匪搀扶着仝瘸子进入了房内,把堵他嘴蒙他眼睛的黑布去掉后,就出了屋。仝瘸子什么也看不见,也一直没有吭声。等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他发现,自己的面前除了一桌酒席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仝瘸子正在惊疑间,一个彪形大汉从套房内推门走了进来,沙哑着嗓门大声说:“仝先生受惊了,请上座。”一边说,一边伸手示意仝瘸子往上首坐,“俺是个粗人,不用这种办法,怕难请到神医到俺的山寨来一趟。俺刘三麻子给神医赔礼了!”
  听见对方自报家门,仝瘸子不禁握紧了拳头。眼前的刘三麻子,正在为他设宴压惊,而且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以他仝瘸子现在的手段,他可以在不知不觉之间置刘三麻子于“正常死亡”而又不会被人怀疑和发现。但是,在刘三麻子死后他能否顺利地走出黑虎山,他心里却没有数。况且,当年杀害他仝府十余口性命的仇人,也非刘三麻子一人,既然自己到了黑虎山仇人的老窝,有了这千载难逢的报仇机会,他得从长计议。想到这里,仝瘸子正色道:“当家的就明说吧,绑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好,神医痛快!”刘三麻子沙哑着嗓门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请你来,是为我夫人看病,看好了,重重有赏!”
  仝瘸子心下了然,师父果然神机妙算,算中了是刘三麻子或是刘三麻子的亲近之人有不治之症,刘三麻子的夫人有病,这不是刘三麻子最亲近的人吗?
  沉默良久,仝瘸子说:“如果治不好呢?”
  他想起了唐州城失踪了的同行医生,说不定他们都与自己一样,是被刘三麻子绑架到这里后,因为治不好土匪夫人的病,被杀害了。
  刘三麻子知道仝瘸子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眼睛眨也不眨地说:“连一个妇人的病都看不好的庸医,留在世上做什么?我想号称神医的仝医生绝对不是这样的庸医。”
  “这么说,那些失踪的无辜医生,你都杀了?”仝瘸子问。
  “大家都是凭本事混饭吃,没本事的人,就应该把饭碗留下来,让有本事的人多吃几口,你说对不对?神医也别想着报官了,衙门管不了我!我要他送谁上山,他就得给我送上来!”
  仝瘸子压住心中的怒火,道:“笑话,衙门会给你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绑架医生送上山?不可能!除非他是……”
  “是什么?”刘三麻子问。
  “除非这个人有权有势,与你有交情!”
  “神医就别问这么多了,赶快去给我夫人诊病吧!”刘三麻子忽然警惕地说。
  “如果我不愿意给你夫人看病呢?”
  “很简单,死!”刘三麻子狠狠地说。
  “我可是有圣上钦赐的黄马褂!”仝瘸子想拿出黄马褂压一压刘三麻子的嚣张气焰。但是,刘三麻子却说:“黄马褂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既然占山为王,就不归皇帝老儿管。不给我夫人治病,我刘三麻子再杀你一个也不算多。”
  通过与刘三麻子的初次交锋,仝瘸子知道,自己现在不仅是杀一个刘三麻子这么简单了!黑虎山的土匪一个也不能留,如果留下一个,就可能会有第二个刘三麻子出现。有了第二个刘三麻子,就会有第二个祁阳镇仝府。我仝瘸子要是能够将黑虎山土匪全部剪除,那才算是铲除世间毒瘤的真正“神医”!
  想到此,仝瘸子装作无可奈何地说:“那就带我去给夫人诊病吧。”
  “这还像那码子事。”刘三麻子说,“也好,等看完了病再用饭,省得老子心里总惦记着什么。”
  然而,当仝瘸子见到刘三麻子的夫人时,又是大吃一惊:怎么是她?!
  ■
  话得从三年前开始说起。那天,仝小小与师父欧阳一陌在经过泌阳城郊的一个乱葬坟时,遇上了一个浑身是血的“死人”。二人摇摇头正准备离开,突然发现“死人”的身子似乎动弹了一下,二人赶快停下来上前查看,见是一个老人,掀开“死人”的眼帘,“死人”的瞳孔还没有完全散光,还有一丝脉象,身上有多处骨折。
  欧阳一陌立即停下来为老人救治。等老人苏醒过来之后,他们就把老人抬到附近的一个旅店里精心治疗,欧阳一陌使出浑身解数,终于使老人起死回生。
  老人康复后,将缝在夹袄内的一件黄马褂拆出来,要送给他们,以谢救命之恩。欧阳一陌不受,老人就长跪不起。
  他们从老人口中得知,他当年曾经是曾国藩手下的一员将官,因平叛有功而得皇帝钦赐的黄马褂。但叛军被平定后,由于湘军兵多将广,实力显赫,再加上曾国藩功高震主,虽无反心,但却免不了同僚的嫉妒和弹劾,已经引起了慈禧太后的疑心和防范。老奸巨猾的曾国藩为了自保,除自己的嫡系之外,开始大规模裁军,以示自己效忠皇上的决心。因此,有许多曾经得到过皇帝钦赐黄马褂的将军也被裁到了湘中农村。随着湘军的返乡,地方混乱,烟馆、妓院随之泛滥,许多暴富返乡的官兵,很快由富变穷,由穷变痞,最后惊动曾国藩,不得不进行消痞,从而导致许多由兵变痞的湘军流落江湖。这老人就是这种穿着黄马褂流落江湖的湘军之一。
  他一个兵痞出身,什么手艺也没有,就仗着自己有一件皇帝钦赐的黄马褂,到处摆横敲诈钱财。前几天,他在泌阳城一户有钱人家碰瓷,被一群家丁毒打一顿,扔到了乱葬坟,万幸从他师徒手中捡回一条命。这一次死里逃生彻底打醒了他,他决定从今以后再也不凭这身黄马褂去干那碰瓷摆横的活了,打算回湖南老家好好种地去。
  听到这里,欧阳一陌才说:“也好,我就收了你的黄马褂,也好断了你继续碰瓷的念头。”欧阳一陌交给他一些银子作为路上的盘缠,还送了他回家后用于置地的资金后,就送他上路了。
  可是,老人走后的第二天,又突然转了回来,见到二人后,立即给欧阳一陌叩了两个响头,说:“恩人呐,您不仅救我一命,而且为我指点迷津,送我盘缠和今后置地生活的银钱,我今生今世无以回报。为了报答恩人,我就以欧阳神医之名揭下了泌阳柳府的‘藏头榜’!”
  欧阳一陌听完此话大吃一惊,问:“你可知道那‘藏头榜’所招何人?为的什么?”
  “我早已打听过,是柳府在招名医为女儿治病。以恩人能将我起死回生之术,世上还有什么病能难倒恩人的?柳府有财有势,恩人若能给柳府千金治好病,那可有天大的好处啊。”
  欧阳一陌无可奈何地问:“你可知柳府千金害的是什么病?”
  “什么病也难不倒神医您啊!”
  “那是要医者命的病呀!”欧阳一陌叹了一口气说,“你赶快逃吧,我们也马上就走!”
  “怕是走不掉的,他们的人已经跟来了,现在正在门口等着!”老人着急又自责地说。
  “那你赶快从后门走,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欧阳一陌话音刚落,后门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仝小小说:“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师父,您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一个柳府小姐的病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没有听说过给病人治病会要医生命的,难不成病人要杀医生?”
  “孩子,你说得对,这一次,是病人和病人的家属都要杀医生!不然,他们就不会搞‘藏头榜’了。”说到这里,欧阳一陌面有难色,“除非……”
  “除非什么?”仝小小问。   “除非这个医生能娶了柳府的小姐。”
  “对了!”老人把大腿一拍说,“小恩人的年纪正好与柳府小姐相当,绝对是一桩举世无双的好姻缘。”
  “我大仇未报,怎能娶妻!”仝小小还想继续说什么,被欧阳一陌制止住了,“他们已经来敲门了,听我的安排,不然,咱们三个一个也走不了。”
  欧阳一陌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外面有人叫道:“神医,请开门。”
  欧阳一陌示意仝小小打开房门,一个管家装扮的人走了进来,扫视一下室内的三个人道:“请问哪位是神医,我家主人有请。”
  欧阳一陌对老人说:“谢谢你替老朽揭榜,劳累你半日了,你赶紧先回家吧!”
  欧阳一陌说完,带上仝小小就走。仝小小不安地说:“师父……”欧阳一陌拍了拍仝小小的肩膀,对来人道:“请带路。”
  不一会儿,欧阳一陌师徒便被带到了泌阳城最大的府第——柳府。
  到了柳府后,管家把他二人直接领到后堂,斟上茶水后,管家就离去了。这时,从内房出来了一个老太太和一个中年妇女,一看就知是婆媳俩。只听老太太问:“您二位哪个是神医呀?”
  欧阳一陌道:“老东家先别问哪个是医生。您家女子有病却不言有病,张贴‘藏头榜’暗请医生,揭榜者虽不敢自称名医,但行医之前有一个条件,不知东家能否应允?”欧阳一陌说这一番话,是要先下套子,以免被动。
  “什么条件,神医请说!”老太太警觉地问。
  “我小徒如果治不好您孙女的病,要杀要剐听凭老东家处置;小徒如果治好了您孙女的病,他二人就要结为百年之好。小徒虽身有残疾,家境与贵府天地悬殊,但小姐这病,我必须定了亲才肯治,不知老东家能否应允?”
  听着师父的话,仝小小已是胆战心惊。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既不知道女方年纪长相,更不知道人家小姐得的是什么病。他想说什么,可师父却一直暗示他不要发话。
  “这……”老太太心有难言。
  欧阳一陌道:“如果老东家以为我们有乘人之危之嫌,也不必勉强,我们走人就是!”说完起身就要走。
  “慢。”老太太见状,立即说,“犬子不在家,我一人难以作主,请神医容我们商量商量。”说完,她让欧阳一陌师徒在室内用茶,与儿媳一同回后院去了。
  时辰不大,两人重新回到后堂,同意了欧阳一陌的条件,并说儿女婚姻是大事,要等柳家老爷回来后才能为他们完婚。这正中欧阳一陌师徒的心意。
  订立完婚姻契约之后,欧阳一陌以小徒要配药为名,把仝小小单独引进了柳府的药房内,这时他才告诉仝小小,柳府小姐得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大病,但如果不及时救治,一样可以致人性命。柳小姐的病,是在下阴处难与人言的地方……
  仝小小还没有听完师父的话,就立马说:“这病我不会治,我也不治。”
  欧阳一陌立即暗喝道:“难道你让我一个老头子去给人家一个大姑娘治这种病?”之后,又劝他说,“人家的‘藏头榜’已经揭下来了,揭榜人也已经走了,咱若不给人家治病,如何走得?况且柳府是官宦人家,不管是什么人,也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见到了人家女儿那不该见到的地方,是别想活着走出门的,除非娶了人家的女儿为妻。为师也知道,你大仇未报,眼前还不是成亲的时候,所以,为师只是要你和他家女儿定亲,而不是成婚。如果柳家小姐不嫌弃你是一个瘸子,也不失为一桩美好姻缘。你尽管前去大胆治病,师父现在就传授你治病之法。为师想,如果柳小姐病好后不让咱们离开,你要说服她等你的家仇报了之后一定回来娶她。如果柳小姐不嫌弃你是一个瘸子,咱们也得了一门亲事;如果遭到嫌弃,咱们只要走得远远的,口闭得紧紧的,也就没事了。”
  仝小小不知道师父是怎么知道柳湘帘的病因的。但是,师父的话不无道理,他也只好按着师父的话去做。
  师父说得不假,柳湘帘的病其实很简单,只是无人敢医罢了。今生今世,柳湘帘的病,恐怕也只有柳湘帘自己和她的家人以及欧阳一陌师徒几个人知道了。
  一刻钟之后,仝小小清理完柳湘帘下身的病原,正准备站起来时,忽然觉得脖子后“嗖”的一丝凉风袭来,他赶紧头一低,使出“缩退功”,滑离柳湘帘数尺之远,“噗”的一声,柳湘帘手中的刀砍到了他脚下的楼板上。
  仝小小惊魂未定道:“你这是干什么?”
  柳湘帘杏眼圆睁,羞怒地暗喝道:“瘸子,你今日看到了我的下身,将来让我怎样做人?”
  “小姐,我已经答应将来一定娶你为妻。”
  “就你,一个瘸子?”
  “你若看不上我,可以休了我。”
  “说得轻巧,我要你永远闭口!”柳湘帘说话的同时,手中的刀已从地板上拔起,飞身扑向仝小小。就在柳湘帘手中的刀眼看就要刺中仝小小的刹那间,只见仝小小将头一偏,右手捏住刺向自己的刀背的同时,柳湘帘的整个身子,连同举刀的姿势,被固定在那儿,再也动弹不得。
  原来,仝小小在用右手抓刀背的同时,用左手点了柳湘帘的穴道。
  刺杀不成,反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的柳湘帘恼羞成怒,骂道:“瘸子,你敢点我的穴道,今生今世我饶不了你……”
  仝小小站起来,从柳湘帘手中将刀拿下,放到梳妆台上说:“小姐,我好心为你治病,你却恩将仇报,要杀我,实在不可理喻!你既不肯嫁我,我离去便是!告辞!”
  “你……你等等!”柳湘帘叫道。
  “是叫我吗?”仝小小道。
  “你这个该死的,快给我解开穴道。”
  “你不会还要杀我吧。”
  “不给我解开,你会后悔的。”柳湘帘恶狠狠地说。
  仝小小为柳湘帘解开了穴道后,转身就走。柳湘帘再次叫道:“站住。”
  “还有什么事?”仝小小头也没回地说。
  “你真的会娶我吗?”
  “婚约定了,你的身子我也见了,不娶你还会娶谁?”
  “什么时间?”   “办完事之后。”
  “什么事?难道比自己的婚嫁大事还重要?你在骗我!”柳湘帘大声地说。
  仝小小回过头来,逼视着柳湘帘,一字一句地说:“我仝小小的命,是为仝门数十口人的性命留下来的。记住,我仝小小只要能活着回来,就一定娶你!”
  仝小小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就走。
  就在他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只听柳湘帘叫道:“站住!”
  说完,她又从发髻上取下簪子,抛向仝小小。仝小小的身子闪也没闪,右手从腰里一扬,手中多了一把弹弓,而柳湘帘抛出的簪子,此时已在弹弓的弹夹中。“想玩这个,洞房之夜咱们再比试!”仝小小有点儿得意地回头瞥了柳湘帘一眼。
  ■
  “查病。”仝瘸子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突然听到刘三麻子的一声闷喝。刘三麻子看到他的眼神怪怪的,不想让他与夫人说话。
  仝瘸子虽然从往事的回忆中惊醒了回来,但是他还是想不通:与自己早已订立了婚姻契约的未婚妻,现在怎么突然成了仇人的妻子?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仝瘸子惊愣之间,刘夫人已隔着帘子把裤子褪到了脚脖根儿。刘三麻子又是一声喝:“还不快诊病。”
  仝瘸子虽然没有上前仔细诊断,但已看清,刘夫人患病的位置不仅特殊,而且还不是一般常见病,是患在肚脐以下部位的一种非常罕见的难言的毒疮。
  奇怪,这病仝瘸子三年前已经为她治过了,按理说,柳湘帘应该知道怎么防止复发,怎么又这样了?
  “怎么样,能治吗?”仝瘸子正想间,又听刘三麻子问道。
  “能治。”仝瘸子说。
  仝瘸子想,自己大仇未报,未婚妻又是怎么在突然之间成了自己仇人的压寨夫人?她是被刘三麻子强迫绑架上山做了压寨夫人的吗?他现在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等待时机接近未婚妻,弄清真相,再行复仇计划。
  想到这里,仝瘸子用肯定的口气说:“黑虎山下有一个黑龙潭,黑龙潭里生长有一种草鱼,夫人是因每日贪吃黑虎山龙潭里的草鱼而得此病的。因为这龙潭水寒,潭沿长有极毒的青藤,青藤上寄生的小虫吸食藤液而成蠹虫,潭内草鱼浮出水面吞食毒藤和蠹虫又滋生了本身之毒,夫人因贪草鱼而久积毒气,汇毒成疮。要治好夫人的病,需先祛内毒,兼配治外伤,方可治愈。但由于夫人病久积毒太深,怕是十天半月难以痊愈。”
  “我问你能不能治好。”
  “能。最少也得二十天。”
  “好,那你现在就开始治吧。”刘三麻子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拎过一把椅子坐下,监督着仝瘸子,看他怎样治病。
  “你把我绑架上山,神仙没药,也难治病。”
  “都要什么药?开出方子来,我马上派人下山抓药。”
  仝瘸子的计划,不但要亲手杀了刘三麻子,还要带上未婚妻柳湘帘逃出虎口。
  于是,自瞧完病之后,仝瘸子每日开出数十种药草的方剂和药引,内服外敷,只使柳湘帘的病情减轻而不根治,以此拖延治疗时间,为自己的计划做准备,伺机行动。他知道,自己治好了“刘夫人”的疮疾之日,也就是刘三麻子杀他之时。但如果“刘夫人”的病情不见好转,说明他开出的方剂无效,不是真正的治病之人,等刘三麻子看出破绽之时,也会杀了他。
  刘三麻子虽然暂时没有看出仝瘸子的用心,但刘三麻子也是个人精,指定专人整天跟着仝瘸子,寸步不离。既不让仝瘸子单独见夫人,也不让仝瘸子走出寨门半步。每日仝瘸子开出处方后,刘三麻子便派专人进城将处方上的药物购回。仝瘸子每次去给夫人敷药时,都是由刘三麻子亲自陪同,他根本就没有与夫人说话的机会。仝瘸子虽然心里急,但却又不能露出半点儿声色。
  不知不觉间,仝瘸子已经在山上住了将近十天,刘三麻子的夫人柳湘帘的病情也有了明显的好转。在此期间,虽然日日有专人看管,但是仝瘸子还是了解到,刘三麻子当年有八个结拜兄弟,号称“八大金刚”,分别是黑虎山几股土匪的头目,都听老大刘三麻子的使唤;还有一个“七大天王文曲星”的组织,而且也都是土匪,据说这“七大天王文曲星”,是七个玩武的,一个行文的组成,“七大天王”分别是七股土匪的头目,当山中神仙,“文曲星”遁入凡尘,在山下做官。“文曲星”是谁?在山下做的是什么官?他却打听不出来。而刘三麻子手下的匪徒也很少有人知道“文曲星”的真实面目。
  但是,仝瘸子心想,刘三麻子的“八大金刚”和“七大天王文曲星”,很可能都与血洗祁阳镇仝府的土匪有关,他一定要弄清楚“八大金刚”和“七大天王文曲星”的真实身份及落脚地点,为仝府的冤魂报仇!
  就在他设法与匪徒们套近乎,逐步实施计划的时候,有一天夜里,伺候夫人柳湘帘的佣人来到了仝瘸子所住的院子里,说是夫人要马上召见他。
  土匪头子的夫人要召见他?又是在夜里?虽然他仝瘸子救过柳湘帘的命,而且这柳湘帘还曾与他仝瘸子有过媒妁之聘。但是,现在的柳湘帘毕竟是土匪头子刘三麻子的夫人。深夜召见,是福是祸,他都不知道。
  当仝瘸子跟在佣人的身后走进柳湘帘的房门时,突然从房门的两边拥出几个彪形大汉,将他死死地捆绑起来,用布团堵住他的嘴巴,塞进了一条麻袋内。
  只听柳湘帘说了一声:“送他走!”仝瘸子就被扔上了马背……
  仝瘸子从麻袋内被放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人也到了山脚下。让他没想到的是,柳湘帘也骑着马,在他面前。
  柳湘帘朝仝瘸子扔过一个钱袋说:“前面是一个骡马集市,你雇一辆马车回唐州城去吧。”
  “要走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你不杀刘三麻子了?”柳湘帘反问道,“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我在等你活着回来娶我!”
  说完,柳湘帘勒马就走。仝瘸子反应过来,急忙阻止道:“慢。”
  柳湘帘勒马站定后,仝瘸子说:“你怎么知道我要杀刘三麻子?你放了我,刘三麻子不会追究吗?他知道你来见我吗?”
  柳湘帘说:“我想知道的事自会知道。我昨夜把他灌醉了,又下了点儿安神汤,没到晌午他醒不过来,即便醒了,我也自有一套说法对付他!你不用操心,且去就是!”   听了这话,仝瘸子又说:“柳湘帘,你也记住,我仝瘸子不仅要杀刘三麻子,凡是血洗我仝府的仇人,我仝瘸子一个也不肯放过。要不了多时,我仝瘸子就会再上黑虎山。”
  柳湘帘冷笑着说:“你还狂傲呢,吴大印已派人去查你的底细了,我只能帮你挡一时,你先想想怎么保命吧!”
  说罢,柳湘帘勒马准备回山,突然又回过头来直视着仝瘸子,问:“我的簪子呢?”
  “杀了仇人,洞房花烛夜,我自会还你簪子!”
  中午时分,仝瘸子回到唐州城,悄悄地从后小角门进入了太平街十字口“通天济世堂”大药房。
  路上,仝瘸子一直在想,刘三麻子说的衙门内有他的人,衙门内的这个奸细究竟是谁?会是吴大印吗?师父既然安排自己到唐州城来当名医诱使刘三麻子进城绑架,好实施自己的报仇计划,那么师父就一定有所安排,绝对不会使自己的身份暴露。现在自己被柳湘帘“送”下山了,以后还有机会上山杀刘三麻子吗?太多的疑问,他要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
  当天下午,仝瘸子就开始了坐堂诊病。
  被土匪绑架失踪十多天的“通天济世堂”神医仝瘸子回城坐堂的消息,像生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唐州城。
  不久,县令吴大印就亲自来到“通天济世堂”登门拜访,却被站在门首的小乙拦住道:“大人,先生有话,坐堂时间不会客。是瞧病的,请按次序排队。”
  吴大印说:“请转告神医,就说是县衙吴大印来访。”
  “我们先生让下人在此等候大人,把这一封书信转交给您。”小乙说着,将书信递给吴大印,说,“先生吩咐过,希望大人回县衙后再拆看。”说完,转身回药房去了。
  吴大印满腹疑惑地接过信,回到县衙,看到书信的内容时,却大为震惊。
  麻子内人病,杏林人失踪;
  惊疑黄马褂,信使发府京。
  鲤鱼脱刀俎,慌了卖鱼翁。
  欲盖弥彰事,焉杀贵人卿?
  看罢仝瘸子的书信,吴大印胆战心惊,一首五言诗,道出了他的一切行动和心计,他吴大印的一举一行、心念闪动,仝瘸子全部了如指掌。这仝瘸子究竟是什么人?
  本来,他想借刘三麻子之手杀了仝瘸子,仝瘸子一死,不论“黄马褂御医”是真是假,都与他吴大印无关。谁知这刘三麻子迟迟不肯动手,让他心里发急。
  他派去查访的人还没回信,仝瘸子就从山上回来了。他是自己逃出来的,还是被放出来的?吴大印不知道。
  现在,吴大印不知道仝瘸子的底细,但他有黄马褂,可以压住吴大印,这毕竟不是一件好事,他决心要扳回反局,稳住仝瘸子。
  当天下午,到了“通天济世堂”收堂关门的时候,吴大印备了丰盛的酒宴,亲自送往“通天济世堂”,再次登门拜访。吴大印来到后厅后,“扑通”跪下道:“下官吴大印,向仝大人负荆请罪。”
  仝瘸子瞟了他一眼,道:“吴大人,这是怎么了?”
  “下官治理无方,使大人遭受土匪劫持之惊,下官罪该万死!请大人治罪!”
  “有什么罪可治的,土匪横行,又不是吴大人指使的!”仝瘸子冷笑着说。
  “大人,我唐州境内土匪如毛,下官实在是无能……”
  “几个毛贼土匪,奈何不了我!”仝瘸子说,“难为吴大人记挂,你先起来吧。”
  从吴大印今天急着到“通天济世堂”登门拜访的举动看,目前吴大印暂时还不敢轻易对他动手。仝瘸子准备二上黑虎山,调查“八大金刚”和“七大天王文曲星”的线索。
  自此之后,仝瘸子在“通天济世堂”照常坐堂行医,但他心里却在想,刘三麻子为什么还没有来呢?
  ■
  自从仝瘸子见到刘三麻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诊断,刘三麻子一个月之内就要暴发一次重病,而且是必发的重病。刘三麻子犯病,一定会再次下山“请他”。
  仝瘸子算得不错,在他下山后的第十一天的夜里,土匪刘三麻子果真又派人把仝瘸子“请”到了山寨。正如仝瘸子所料,刘三麻子这一次“请”他,是要仝瘸子给他治病。按刘三麻子的话说,他老婆得的那种怪病,半年多了,请了那么多的医生都治不好,只有仝瘸子能治,所以,他相信神医可以治自己的病。
  刘三麻子躺在床上,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虽然从第一次上山,仝瘸子就知道了刘三麻子得的是什么病,现在他对刘三麻子病已完全确诊,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地做了“仔细诊断”之后才准确地说出病因:“你的病,是半夏之毒所致。”
  “不对!我又不吃那玩意儿!”刘三麻子说。
  “是吗?你可是喜欢吃这山中的斑鸠?”
  刘三麻子点点头说:“是,但这与半夏有何干系?”
  “黑虎山的斑鸠,多为长尾斑鸠。长尾斑鸠喜食山中半夏,因此,常吃黑虎山中的长尾斑鸠,长尾斑鸠又吃山中的半夏,你的喉症就因半夏之毒所致。”
  “我这病能治吗?”刘三麻子急不可耐地问。
  “能治。”说这话的时候,仝瘸子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刘三麻子这病,按照医书上的医方,吃半斤生姜即可愈。但为了找到“八大金刚”和“七大天王文曲星”的下落,完成自己的报仇计划,他必须要留在山上,等弄清情况之后才能下山。于是,仝瘸子假装思索一阵之后,才开出一剂处方交给刘三麻子,同时说:“按方剂抓齐药:老豆腐三斤四两,一钱不能少。还得用黑虎山上的荆芥根煮药,方才有效。”
  荆芥根备齐了,下山抓药的人也回来了,刘三麻子正要派人煮药,仝瘸子突然又说:“还有一个药引不可少。”
  “什么药引?”
  “需要刘夫人头上的青丝三根,再由刘夫人亲自煮药,才能彻底祛毒痊愈。”
  其实,这是仝瘸子想知道柳湘帘是否还平安活在山寨里而想出的借口。
  听了仝瘸子的话,刘三麻子立即对一个小厮说:“去请夫人,按神医说的方法去煮药。”
  不一会儿,柳湘帘从门里出来了。仝瘸子暗暗舒了口气,刘三麻子请柳湘帘坐下,又让仝瘸子亲自动手找头发。   刘麻子看得紧,纵然有千言万语,仝瘸子和柳湘帘也没机会说。仝瘸子走到柳湘帘身边,躬身道:“夫人,得罪了!”说罢便上前,轻轻从柳湘帘头上拔下了一根头发。
  拔完头发,柳湘帘眉目不动,又起身回房了。
  小厮正要拿药走,仝瘸子看似非常随便地问道:“夫人可是你结婚五年以上的元配夫人?”
  “你只管给老子看病,问这个干吗?”刘三麻子瞪着眼说。
  “医生问闻切病,据病开方,按方下药,火候制炒,顺序煎熬,一药一引,皆有奇效。差之一毫,错之千里,天地时日,阴阳五行,皆与气脉相关、生老病死相连,能说你的病与你的夫人不相干吗?”
  “相干就相干,让她煮药就是了,还问是不是结婚五年以上的元配夫人干什么?不是五年的元配就不成吗?”
  “不成!”仝瘸子说,“斑鸠飞在天上为阳,半夏生在土里为阴;男人为阳,女人为阴。阳缺阴补相互调谐,只有你夫人头上的青丝,才能祛除你体内的毒素。又因你体内的毒素不是一时半日所成,而是常年吃山中的长尾斑鸠所积累下的半夏之毒,不是与你结婚五年以上的元配夫人,她的阴气与你的阳气就不能相互协和,若用了这女人的青丝做药引,不但不能治你的病,反而还要加重病情。所以,我才问夫人可是与你结婚五年以上的元配夫人。”
  听到这里,刘三麻子把眼一瞪,说:“老子不管你说得错不错,治不好老子的病,老子就杀了你。”
  “杀我也没有用,连夫人头上的青丝都舍不得用,死了活该。”
  “什么夫人!别说五年,因为她那个破病,老子还没与她同过房!”说到这里,刘三麻子恶狠狠地说,“当初她自己找上门来,说要嫁给我,拜了堂我才知道她有这破病,说起来真真晦气。我瞧她俊,又舍不得杀!”
  “原来是这样!”仝瘸子既吃惊,又兴奋,但却装作意想不到地说。
  “神医,你一定要救我!”刘三麻子乞求道,“下月初三是我的大日子,我得好好的,你是神医,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
  “下月初三是什么日子?”仝瘸子问。
  “下月初三,是我的五十大寿,‘八大金刚’众兄弟,都要来给我祝寿,我要死了,那不成了给我送终了吗?”
  “八大金刚?”仝瘸子心中再次一惊。
  “都是我二十年来的生死兄弟。十五年前,我绑了唐南一家富户的儿子,那富户倾尽家产想剿老子,我没办法,联合这八个兄弟把那富户人家灭了门。下月,他们要来给我祝寿。神医,如果你救了我,我也跟你结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呀!不用仝瘸子查问,刘三麻子自己全招了。五月初三,就是我仝瘸子报仇的日子!
  心念至此,仝瘸子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平静地说:“既然如此,我救你,但你可不能食言。”
  “老子是什么人?走遍江湖,一言九鼎!”
  “那好!”仝瘸子说,“你既然没有五年以上的结发夫人,这汤药,也只有我给你亲自煮了。不过,这煮药可得四个时辰。”
  听说煮药需要四个时辰,刘三麻子命手下准备一桌宴席,让神医一边煮药,一边吃酒。
  仝瘸子亲自把抓来的中草药装入一个白布袋内,放进砂锅内同老豆腐一起煮。每过半个时辰,就亲自往药锅内加一次清水。这期间,刘三麻子也亲自坐在药锅旁边,陪着仝瘸子喝酒。四个时辰之后,药煮好了,仝瘸子吩咐刘三麻子把药汤喝了之后,再把老豆腐吃下,剩下的药渣,晚上又煎服一次。等到第二天早上,仝瘸子又告诉刘三麻子,由于缺少了五年结发夫人头上青丝这味药引,他的病十天后还要复发。刘三麻子惊问:“病还要复发,这不是白治吗?”
  “药引不到,我暂时也不能根治你的病。”仝瘸子说。
  “就没有其他办法治了吗?”
  仝瘸子说:“疗法倒是有一个,但我得回到城里去,专门为你配制一味药引,配制这味药引得等七天才能生成。等第七天药引生成后,我再给你开出一副中药,与药引一起煎沸吃下之后,病就可以痊愈,永不再犯了。”
  刘三麻子让他说出配制药引所需要的工具,开出所需药物的单子,他让手下人出去采购,药引就在这山上马上配制。
  仝瘸子说:“这味药引配制所需的工具、原料和工序都很复杂,而且帮手也必须是懂药性的人,且时辰、地气、湿度变化、火候、温度、水质等,都有很深的讲究,七天中,还得根据药引生成的药象,适时改变添加中药的成分和剂量。所以,要配制这味药引,必须在城里才能完成。你若是对药引的配制或是对我的手艺有什么怀疑的话,那就按你说的办好了。但是,药引能否配成、能否管用,我可就不能担保了。”
  刘三麻子本来不想放人,但他听了这话后,为了自己活命,也不得不放仝瘸子走人。
  仝瘸子临走时再三交代,第七天夜,一定要到药铺取药,去早了,药性没生成,去晚了,药性过老,效果不好。
  刘三麻子说:“记住了,你赶快回去给我配制药引吧。”说完,就命人送仝瘸子下山。
  仝瘸子心里激动不已,因为再过八天,就是五月初三了。
  仝瘸子仍然是被蒙着眼睛“送”下山的,但此次二上黑虎山,他不仅弄清了血洗仝府的土匪是以刘三麻子为首的“八大金刚”,而且,他还在无意中得知了“八大金刚”聚会的时间和地点,报仇雪恨,不日即可实现。下一步他需要做的,就是如何稳住刘三麻子,找到土匪老巢的具体位置,设计调动官兵,将血洗仝府的仇人及祸害民众的土匪一网打尽!
  回到县城后,仝瘸子来到县衙,找到吴大印说:“黑虎山的土匪头子刘三麻子,你可认识?”
  吴大印一愣,立即说:“大人,您说什么笑话?下官身在衙门,怎么会认识一个土匪头子呢?这话若是传出去,大人您不是要小人的命吗?”
  “我只是随便问问,不认识就好!”仝瘸子说,“你可听说过‘八大金刚’和‘七大天王文曲星’?”
  吴大印脸色一变,立即说:“没听说过。”
  “是吗?”仝瘸子看着吴大印说,“吴大人,你作为唐州父母官,治理一方百姓,怎么会连赫赫有名的‘八大金刚’和‘七大天王文曲星’都不知道呢?这也难怪我初到唐州,就接连遭到土匪绑架,要不是我仝瘸子有黄马褂在身,脑袋恐怕早被土匪砍掉了。”   “怎么?大人又被土匪绑架了?下官真是罪该万死呀!”吴大印听了仝瘸子的话,立即跪下道,“下官这就派兵进山侦剿土匪。为了大人的人身安全,为了唐州黎民百姓不受土匪骚扰,我吴大印与土匪势不两立!”
  “剿匪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得从长计议呀。对了,你顺便给我打听一下,‘八大金刚’和‘七大天王文曲星’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有没有必要向朝廷禀报。”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尽心尽力办理此事!”吴大印满口应承。
  第二天晚上,吴大印就来到“通天济世堂”,回禀仝瘸子说:“‘八大金刚’的底细下官已经调查清楚,他们分别是黑虎山八股土匪的头子,还是结拜兄弟。下个月初三是老大刘三麻子的五十岁生日寿辰,到时候,‘八大金刚’要到黑虎山聚会,为老大贺寿。下官已经想好了,报请上面出兵,等五月初三‘八大金刚’聚会之时,将黑虎山土匪围而歼之,剿灭干净!”
  “这么说,‘八大金刚’的巢穴吴县令都知道在什么地方了?”仝瘸子好整以暇地问。
  “暂时还不知道。”
  “那么聚会地点呢?”
  “也还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五月初三你怎么去剿?”仝瘸子质问道。
  “大人放心,下官已经派人开始打探,到时一定误不了事,‘八大金刚’保证一个也跑不掉。”吴大印信心十足地说。
  “但愿如此,祝吴县令马到成功!这风声可不能走漏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下官明白。”
  吴大印一出门,仝瘸子就收敛了笑容。他虽然怀疑吴大印与刘三麻子有瓜葛,但也不敢确定。不管他吴大印心里是怎么想的,能够调出官兵剿匪就成。尽管如此,仝瘸子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他要时刻鞭敲吴大印,不能让官兵轻举妄动,搅乱了他布下的局。
  三天后,吴大印再次找到仝瘸子,说:“刘三麻子的老巢,下官已经找到了,这一次要把黑虎山的土匪一个不留的斩尽杀绝!大人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派官兵上山剿匪?”
  仝瘸子说:“还是按你的计划,五月初三吧。不过,斩尽杀绝倒是没有必要,匪首一定要杀,被迫随同者,如果没有罪恶,可以派兵监管,遣送垦荒。”
  很快就到了五月初二这一天,山上没有动静。
  早上,吴大印来到“通天济世堂”,见到仝瘸子说:“一切都已布置好了,就等着明天早上出发。”
  仝瘸子说:“不,应该是今天夜里,严格地说,应该是在今天后半夜出发。”
  “为什么?”
  “出其不意,方能擒敌制胜!仝瘸子还有一份礼物,到时候要送给‘八大金刚’!”
  “礼物?”
  “到时候吴大人就等着瞧吧。”
  当天上午,病人问诊完毕,仝瘸子正准备退堂的时候,从门外又进来了两个人,仝瘸子一见,立即起身迎道:“二位请!”说着,就将来人请进了上房……
  到了晚上,刘三麻子派来唐州取药引的人,准时来到了太平街“通天济世堂”大药房。
  来人翻墙入院,脚刚落地,突然看到自己面前的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药引在后堂”五个大字。
  见到这五个字,来人想,这仝瘸子怎么会知道我要从这里翻墙进院?看看院子,虽然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人影;大小房间,皆是房门洞开。这仝瘸子玩的是空城计?来人心下慌乱,赶紧穿过药堂大厅,径直朝后堂走去。
  后堂各屋皆是空空荡荡,只有正中的堂屋内,摆放了一张八仙桌。来人走进房间,只见八仙桌上摆放着孙思邈的牌位,牌位的前边,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包好了的药包。来人拿起药包,又见药包下面有一张信笺。
  来人一并拿起药和信笺,四下张望。刘三麻子交代他,不光要取药,还得要取仝瘸子的命。可这仝瘸子却不见踪影。
  来人正在迟疑,身后又突然“咣”的一声锣响,来人吓得立即转身,只见自己的身子后面凭空多出了一面铜锣,而铜锣的下面,还挂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有一行大字:
  神目若电,奸心自欺,还不快走!
  来人猛然听到身后的锣声时,就已被吓破了胆,当看到自己身后的铜锣和纸条时,才明白是仝瘸子无心杀他。仝瘸子若要杀他,在锣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命了。
  取药人心下慌乱,连滚带爬地出了“通天济世堂”,连夜回到黑虎山,立即去见正在大堂等候药引的刘三麻子。他把信笺和药包交给刘三麻子后,又将取药过程和所见告诉主子,刘三麻子听后也是异常震惊:仝瘸子是怎么算出我要杀他的?
  疑问归疑问,根治自己的喉病要紧,今天是自己的五十大寿寿辰,吃了药,今天还要接见“八大金刚”兄弟,弟兄们相聚一次不容易,他要好好高兴高兴。想到此,他立即解开药包,看看仝瘸子给他配的是什么药引,有没有交代煮药的细节。
  刘三麻子解开药包查看药引时,只见药包里除了一些简单的药草外,又出现了一张信笺,刘三麻子打开信笺正看时,却突然大叫一声,栽倒地上昏死过去了。
  原来信笺上写的是:
  刘三麻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祁阳镇仝府十六口无辜冤魂索命来了!
  ——仝家遗孤仝小小
  信笺上简短的两句话,怎么就会使刘三麻子突然昏死呢?
  原来,仝瘸子给刘三麻子服的药是用巴豆霜、犀黄、天竺等七八味中药,同老豆腐一起煮服的,用这种药以毒攻毒,能够治疗刘三麻子所得的喉症,但煮沸的时间一旦过长,病人吃过后当场无恙,但十天之内,如不及时治疗,必定重新犯病,此病一旦重犯,便无药可医,只有等死。刘三麻子看了仝瘸子写给他的信笺时,方才知道十五年前的仝一浩骗了他们,仝家的独子不仅没有夭折,而且来找他报仇了。只怪自己大意,怎么就没怀疑这个姓仝的瘸子呢?他的年龄、他的腿疾、他的姓氏,与仝府那早夭的小子多么吻合!念及此,刘三麻子急火攻心,喉症迸发,当场昏死。
  刘三麻子往地上一倒,众匪徒立即慌成一团,有的急着救人,有的赶快去叫夫人柳湘帘。   柳湘帘来到大堂看时,刘三麻子已经是只有出的气而没有进的气了。偏偏就在这时,又听到寨门守候来报:“贺寿人黑风寨二爷驾到——”
  一边是活人将死,一边是来客贺寿,黑虎寨内,立时乱成一团。
  ■
  再说唐州城内,仝瘸子“送走”取药人后,立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一挥,上午来的两个客人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其中的一个蹿出大门,越墙而出,跟踪取药人而去;剩下的一个陪着仝瘸子从“通天济世堂”后门走出去,经过曲曲弯弯的街巷,来到了城西北角城墙的一处残缺处。他将绑在腰间的绳索朝残缺的城墙上一抛,绳头上的铁钩紧紧抓住了墙头,二人攀着绳索越过城墙,城墙外,药房管家小乙正牵着两匹马在等候。
  客人一边收着同伴留下的记号,一边引着仝瘸子朝黑虎山方向进发,天亮时,二人来到了黑虎寨,与跟踪而至的人会合在了一起。他们将马藏进密林深处之后,仝瘸子问:“黑虎寨有几个出口?”
  跟踪者说:“我刚才查过,除前面的大门外,东南角还有一个小门,可是,小门外似乎有埋伏。”
  “正门附近有埋伏吗?”仝瘸子问。
  “暂时还不知道!”
  “一会儿我到前边的路口埋伏,监督前来贺寿的人,你二人查一查正门附近是否也有埋伏。如果有,最好抓一个活口,问一问埋伏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不行,就悄悄地将这些人解决了。”
  “什么人?”仝瘸子正说着,先来的跟踪者突然用身子挡着仝瘸子,朝密林中闷声喝问。
  随着话声,从旁边的丛林中钻出了五个人,将三人围住。双方剑拔弩张时,其中的一人却突然朝仝瘸子跪下,说:“唐六拜见大人。”
  仝瘸子这才认出,面前的人是县衙的捕快唐六,于是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有人过来了!”仝瘸子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另一个衙役报告说。
  “两旁隐蔽,不要惊动来人。”仝瘸子说。
  来人从路上过去之后,唐六说: “吴大人派我在这里设下埋伏,凡黑虎寨的人,只准进不准出,出一个杀一个,不准留下一个活口。”
  仝瘸子又问:“除了这两处之外,还有其他出口没有?”
  “没有了!”
  “好,我们就分两处隐蔽,记住,一定要查清前来贺寿的是几起人。”
  临近中午,大队官兵悄悄地来到了山寨外隐藏,除留下进寨的道路之外,其他人开始向山寨包抄。等大队官兵包围了山寨之后,吴大印到了。
  吴大印见到仝瘸子,说:“大人,合围人员已经到位,开始进攻吧?”
  “不,‘八大金刚’只进去了七个,应该还有一个没到。”
  “那好,那就再等等吧!”吴大印愣了一下,回答说。
  一直等到中午过后,也没再发现有什么贺寿者进寨。吴大印说:“也许这个匪首昨天就提前来了,若再等下去,恐怕要贻误战机。”
  仝瘸子思索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吴大印,心下了然,道:“吴大人指挥吧!”
  吴大印一挥手,下了进攻的命令。
  然而奇怪的是,官兵进寨时不但没有遇到土匪的阻拦,而且整个山寨内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经过仔细搜寻之后,仝瘸子和吴大印接到报告说,寨内除了大殿里的七个死人之外,一个人也没有。仝瘸子和吴大印立即来到大殿查看,发现七个死者,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放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死者的名字。他们分别是:刘三麻子、黑头张、独眼杜、赖秃子、矮脚虎齐愣子、郑瞎子、鬼难缠李鬼。仝瘸子心想,刘三麻子可能是暴病死的,另外的六个人是谁杀的?杀了他们之后,又为什么将他们的名字写在纸条上贴到他们的身上呢?吴大印说:“一定是‘八大金刚’火拼,其中的一个杀了这七个‘金刚’然后带人逃走了。”
  “这个人是谁?他们是从哪儿逃走的呢?那么多的土匪,不可能一瞬间全部蒸发掉。”仝瘸子说,“‘八大金刚’溜掉了一个,就是祸害!”
  “大人,这里有一个地洞。”
  仝瘸子正在说,一个衙役忽然报告说。
  原来,在大殿内的虎皮座椅底下,有一个地洞暗道。
  黑虎山的土匪,就是从这个暗道内逃出官兵包围的。可是,“八大金刚”中,为什么会有七个死在了大殿内呢?逃跑了的土匪,现在又在哪儿呢?
  众官兵在山里寻找半日,不见溜走匪徒的丁点儿踪影,只好班师回城。仝瘸子的那两位客人,本是师父欧阳一陌派来帮助和保护仝瘸子的,既然围剿落空,官兵又班师回城,他们二人也就在官兵撤退时,离开仝瘸子走了。
  回城途中,吴大印劝仝瘸子说:“‘八大金刚’死了七个,逃跑的那一个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一月之内,下官一定将之缉拿归案。”
  不管吴大印说什么,仝瘸子始终不语。
  回到城里时,天已经黑了,吴大印要仝瘸子到县衙去喝庆功酒,仝瘸子还在琢磨今日的种种怪相,觉得吴大印行为甚为可疑。他思量许久,终于同意了。
  仝瘸子随吴大印来到县衙之后,发现衙内已经摆好了庆贺的宴席。仝瘸子开门见山地说:“艺人说话不食言,请吴大人也不要难为仝瘸子。仝瘸子吃杯茶就走,改日一定专程登门拜访。”
  “吴大印信得过神医大人。”吴大印倒也干脆利索,叫了一声,“备香茶!”
  说话之间,仆人已经把茶水端上。仝瘸子接过茶杯,装作要喝,暗中却是在用“验毒散”检查茶中是否有毒。看着仝瘸子已经把茶碗送到了嘴边,突然说了一句:“真是难得的上等好茶呀。”仝瘸子说话的同时,已经把茶碗重新放到了桌子上。此时茶碗内的茶水,已经变了颜色。
  吴大印一惊,说:“怎么会变色了?换茶。”
  “不!”仝瘸子说,“这碗茶毒不死我!”说着重新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将碗朝身后一抛,说了声,“瘸子告辞!”转身就走。
  仝瘸子步出门口,头也不回地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接着!”不知何时,仝瘸子已经是弹弓在手,数枚弹弓丸同时射出,屋内的灯盏同时熄灭。听弹丸飞行的声音,仝瘸子已经知道,自己射向吴大印的那枚弹弓丸,也被吴大印接下了。   “好身手!神医慢行!”身后传来吴大印充满自信的声音。
  仝瘸子回到了“通天济世堂”大药房,只说了一句话:“快熬‘百毒还魂汤’……”就昏死了过去。
  “你醒了!”
  仝瘸子醒来时,发现师父正坐在自己的床前,而他睡的地方已不是“通天济世堂”的房间,于是问:“师父,我这是在哪儿?”
  “这是你的家,祁阳镇仝府,这是在旧址上新搭的房子。”欧阳一陌说。
  “我怎么会在这里?吴大印为什么要下毒杀我?”仝瘸子说着就要坐起来,被欧阳一陌拦住说:“孩子,你别急,为师慢慢告诉你。”
  “你能活下来,全是柳湘帘的功劳。从你上山的那一刻起,柳湘帘就知道,吴大印一定不会放过你,因为她已经查清了吴大印的底细。所以,柳湘帘从地洞逃出黑虎寨后,就立即给我送信,让我去救你。我赶到‘通天济世堂’时,你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要不是你及时服用了‘百草祛毒散’,店里的伙计们又用‘百毒还魂汤’在浸泡着你的身子,为师就是华佗再世,怕也救不回你的命。”
  “吴大印为什么一定要杀你呢?柳湘帘告诉我,当年血洗祁阳镇仝府的真正幕后凶手,就是吴大印!他不仅是‘八大金刚’之一,而且就是‘七大天王文曲星’中的‘文曲星’。‘八大金刚’、‘七大天王文曲星’,其实是相同八个人的两种叫法。最可恨的是,这个吴大印,实际上就是当年仝府的大管家武大财!武大财与刘三麻子早年已是江湖上的结拜兄弟,只是后来一个上山为匪,一个进入仝府当了管家。你被绑架,实际上是武大财为了筹措买官的钱而勾结刘三麻子所为。后来你的父亲发现了你被绑架是因为出了家贼,并怀疑上武大财后,武大财又与刘三麻子密谋,血洗仝府。在你跟刘三麻子摊牌之后,武大财知道你就是祁阳镇的仝小小,他肯定会动杀心。他主动协助你围剿黑虎山土匪及‘八大金刚’,是因为他们人人都知道武大财的底细,况且你在唐州城出现之后,由于武大财不明‘黄马褂’的底细,不敢轻易对你下手,就借刘三麻子为夫人治病的机会,再次指使刘三麻子杀你,可是刘三麻子不但没有杀你,还二次‘请’你上山治病,从而使他们之间产生了隔阂。生性多疑的武大财,还怀疑刘三麻子已经向你透露了他的底细,所以他不仅不能容留你的存在,他也不能容留‘八大金刚’的存在。武大财为了自己将来的仕途,正好借刘三麻子五十大寿之机,借官兵之手,将知道他底细的人全部杀掉,这样一来,以后谁也不会知道他吴大印就是十五年前仝府的管家武大财了。这就是吴大印协助你围剿黑虎山土匪的真正原因,也是黑虎寨内‘八大金刚’只有七具尸体而缺少一人的原因。”
  “可恶的奸贼!难怪我初次见他时总觉得面熟!”仝瘸子狠狠地说。
  “作恶多端必自毙。他武大财扑棱不了几天了!”欧阳一陌稍停一下又道,“下面,你也许要问柳湘帘了吧?”
  “是的,师父。”仝瘸子说,“柳湘帘为什么会成了刘三麻子的夫人?山中的七个匪徒头子难道是柳湘帘杀的?她有这种能耐么?从地洞里逃走的土匪在哪儿?柳湘帘她还活着吗?人又在哪儿呢?”仝瘸子一连串地问。
  欧阳一陌说:“你问的这些问题,为师有些能回答,有些还真是无法回答你。因为,有些问题为师我也不太明白,里面还挺复杂的。”
  “柳湘帘出身于大户官家,她父亲柳维新曾在‘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杨光第门下为官。维新失败之后,柳家人回了老家,这柳湘帘却因受维新思想的鼓舞,行事不一般。她自小性格果决,敢作敢当,加上家底雄厚,四处拜师,因而身手也不凡。她背着父母秘密加入了‘拳会’组织,并成为了泌阳‘拳会’的会首。我们给她瞧完病,不辞而别之后,她很快就查到了你我的底细。你既然说要报仇,她就查到了你的仇家,先你一步到了黑虎山,等着你登门。”
  “柳湘帘是泌阳‘拳会’的会首,而黑虎山土匪里面,有一部分人其实是受官府欺压而上山为匪的‘拳会’成员,柳湘帘上山后,很快又发展了一批自己的心腹成员,伺机杀掉为非作歹的匪首刘三麻子,取而代之。为了不与刘三麻子同房,她上山前,先让自己的旧病复发,而你又适时在唐州城出现了。于是,她就在黑虎山暗中帮助你实施报仇计划,同时,进一步查找‘八大金刚’,特别是‘七大天王文曲星’的具体下落,将之一网打尽。在她得知刘三麻子将要庆贺五十大寿之前,她才探得‘文曲星’就是唐州县令吴大印的准确消息。”
  “前日你们在黑虎山围剿落空,那是柳湘帘早已布置好了的局,她要等‘八大金刚’到达山寨的时候,一个一个的分而杀之,然后逃离官兵的包围圈。但是柳湘帘没想到,你早在为刘三麻子治病期间,已经为刘三麻子设好了另一个死局。让柳湘帘更想不到的是,吴大印根本就没有准备进山贺寿,他在后边实施对你的谋杀。柳湘帘掌握了这些情况后,就迫不及待地通知为师去救你。柳湘帘顺利地杀了七个土匪头子之后,就带领她的人马从地洞里逃离山寨,进行两天的整合后,打出了‘强我中华,扶清灭洋,共抵外寇’的旗号。今天早上,‘拳会’就已经开始实施围攻唐州县城,直捣吴大印的老巢……”
  正说间,门外突然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仝瘸子吃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欧阳一陌说:“应该是柳湘帘回来报喜了。”
  欧阳一陌话音一落,身披战甲的柳湘帘提着一个人头走了进来,瞟了一眼仝瘸子,道:“骗子,你醒了。”
  “骗子?”欧阳一陌不解地问。
  “你手里提的是?”仝瘸子激动地问。
  “你自己看吧。”柳湘帘将人头朝地下一扔,说。
  看到地上吴大印的人头,仝瘸子“扑通”跪了下去,泪流满面地对天哭道:“苍天啊,我仝府的血海深仇,今日终于得报了——”
  看着仝瘸子哭号,欧阳一陌和柳湘帘都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哭够了,仝瘸子向柳湘帘深深一躬,道:“谢谢你。”
  柳湘帘抿嘴一笑,道:“你怎么谢我呢?骗子……”
  看着这小两口的模样,欧阳一陌欣慰地一笑,便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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