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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华11岁时丧母,次年父亲再婚。继母带着8岁女儿进了家门,闫华与这个妹妹一见如故。三年后她才发现,这个所谓拖油瓶妹妹竟是父亲与继母早年孽情的私生女!她无法容忍父亲对母亲的背叛,以及小三母女扎根本属于她的家。
在刻骨的仇恨中,她选择远赴新加坡留学,远离这个家,直到身处异国的她重病,回国治疗。那个她恨了多年、配型成功的妹妹却要捐肾于她!她倔强拒绝,终于等来社会肾源成功获救。却没想到,妹妹已赴天国,临终前,她给姐姐留下了一份特殊的生命礼物……
如果可以,她宁愿让时光倒流,回到她对那个“秘密”一无所知的时候。
闫华1993年5月出生于福州市一个中产家庭,父亲闫存胜经营着一家电器元件厂,母亲廖凡梅是全职家庭主妇。优越的物质条件让闫华从小什么也不缺,只是觉得自己的家太静了,父母都少言寡语。
尽管如此,如果不是11岁那年,母亲因罹患乳腺癌去世,闫华的生活也算完美。母亲葬礼那天,闫华哭得死去活来。但她记得很清楚,父亲眼里没有泪。
母亲去世后,本来冷清的家里就更加静得可怕,直到2005年5月,闫存胜打算再婚。新任女友李月玲32岁,身后还带了一个8岁的女孩李娇。闫存胜向闫华介绍:李月玲是新华都购物广场儿童品牌专柜的一名销售员,离婚七年,李娇是她与前夫的孩子。闫华看到李娇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尤其是那甜甜的一声“姐姐”。所以当闫存胜征求女儿意见,是否同意自己与李月玲结婚时,闫华立刻投了赞成票。
当年6月16日,闫存胜将李月玲娶进门。一家四口总是有说有笑地出门,左邻右舍好一阵羡慕,直夸闫存胜有福气!随着李月玲嫁给闫存胜,李娇也改名为闫娇,闫存胜还把她转学到闫华就读的福州实验小学。
一个周末,父母都不在家,给姐妹俩留了吃午饭的钱。到了中午,闫华和闫娇去买饭时,路经一家照大头贴的店,闫娇拉着姐姐要去照,原本答应只照一份,留点钱吃饭,结果,姐妹俩进去一番咔嚓咔嚓,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回到家里把这些大头贴贴在床头、冰箱上。直到下午三四点钟,肚子才咕咕叫起来,闫华煮的面半生不熟,姐妹俩却吃得十分开心……姐妹俩形影不离,知道内情的亲朋好友看见这一对姐妹都会啧啧赞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俩孩子相处得这么好,连长相都有几分相像!”每当听到这种议论,闫华与闫娇总会相视会心一笑。
闫华怎么也没有想到,美好、温馨的日子仅仅过了三年,便在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被打破了。
2008年4月的一天,闫华因为前一天着凉发烧而没去上学。她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隐约听到父亲在客厅说:“阿华生病了,阿娇说她好像也有点不舒服。”继母李月玲叹道:“也难怪,她俩是亲姐妹嘛!”闫存胜的语气十分愧疚:“那些年,真是苦了你们娘俩……”李月玲说:“好在咱们还是在一起了。”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闫华的心中却滚过阵阵惊雷!
亲姐妹?那些年?在一起?这些字眼像刀尖一样插进闫华心中,这两年记忆片段残忍地拼出一个事实: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闫娇曾对自己说,打从她记事起,闫叔叔就一直在照顾她们母女;原来,早在12年前,父亲就已经与李月玲暗度陈仓,他早就背叛了母亲!
闫华再也无法想象下去,病中的她满脸通红地冲进客厅,指着李月玲质问父亲:“原来你早就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你对得起我死去的妈吗?”闫存胜走过来抓住女儿的手:“阿华,你听我说……”闫华疯了一样撕打着父亲:“我不听!我不听!”
好不容易等到闫华闹累了,哭着瘫坐在沙发上,闫存胜才痛心地对女儿道出真相:他与廖凡梅结婚后不久就发现双方性格并不合适,他曾提出离婚,但廖凡梅当时已经怀孕,执拗又好面子的她无法接受离婚,又患有严重的妊娠症,一激动便会全身抽搐。闫存胜怕她有什么意外,只好暂时将离婚的念头搁置。闫华出生后,廖凡梅以女儿不能没有爸爸为由,一再拖延。直到闫华两岁时,因为给女儿买衣服,结识了在商场儿童专柜工作的李月玲,两人一见钟情,很快热恋,当李月玲怀上两人爱情的结晶时,闫存胜也和妻子提过离婚,但廖凡梅说什么都不肯离。在廖凡梅的坚持下,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一直痛苦地延续。闫存胜不得不满怀愧疚过起了家外有家的生活……直至妻子去世,这段见不得光的婚外情才得以名正言顺地“转正”。
闫存胜低声说:“华华,爸爸不该瞒着你和妈妈。但是,也请你理解爸爸的苦衷……”闫华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此时,闫娇刚好放学回家,一进门便冲到闫华身边,亲昵地抱着她:“姐,你身体好些了吗?”看着她,闫华内心的怨恨一下子爆发出来:“滚!你给我滚!”闫娇被姐姐吓哭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那以后,血脉涌动的只有仇恨。极尽欺负甚至逃离,直到绝症于她。
闫娇很快也知道了关于家庭的“秘密”,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小心翼翼地对闫华说:“姐,你别生气好吗?我和妈妈,我们不是故意的……”她的道歉语无伦次更加燃烧了闫华的愤怒,她直着嗓子喊道:“要不是你妈勾引我爸爸,我妈就不会那么郁闷,她也不会得癌症!你和你妈是凶手,是你们害死了我妈!”一连串的炮轰让闫娇不知所措,她眼含泪水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她伸出手试图去拉闫华的衣袖,却被粗暴地甩开。
闫华与闫娇本来共用一间卧室,卧室中有一张双层木床。闫华跑进房间,把闫娇的被褥、枕头和学习用品统统扔出屋外,包括那年她们饿着肚子照的大头贴全都撕掉,闫娇哭着上去抢,却没能拦住。李月玲自觉理亏,看着继女疯狂发泄,把女儿闫娇搂在怀里,在沙发上默默垂泪。
闫存胜从公司回家,看到满屋狼藉,不禁怒从心起。他呵斥大女儿:“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妈妈都去世好几年了,该解释的我也给你解释清楚了,你还想怎么样?”他转而安慰李月玲母女:“你们别哭了,阿娇就住书房好了。”看着父亲对李月玲母女温情脉脉,闫华两眼几乎喷出火来:或许在父亲心里,他与李月玲母女才是“一家人”,而自己才是这个家的“外人”! 这个发现深深刺痛了闫华,她开始想尽办法与继母和闫娇作对。不论她如何挑衅,李月玲都保持沉默,绝不发生正面冲突。闫华在与继母的交锋中无法发泄怨恨,便将“斗争”的矛头指向了相对弱小的闫娇。从此,她天天给闫娇找茬,一会儿嫌她读英语太大声,一会儿故意藏起她最喜爱的发卡。趁闫娇不在时,她还悄悄溜进书房,在她刚画的画上滴墨水。李月玲看不下去了,她无法容忍闫华对妹妹的无理取闹,便劝闫存胜管管闫华。闫存胜却为难地说:“阿华现在正是青春叛逆期,她要发泄就让她发泄一下吧!谁让咱们当初做错了呢……”父亲和继母的隐忍,更加助长了闫华的报复行为。看到自己欺负闫娇后,他们那种痛苦又无奈的表情,她的心里就升起快感!
只是可怜了闫娇,曾经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姐姐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仇人,活泼的闫娇变得越来越沉默,只能向日记倾吐心事。就这样,整整三年里,闫华唯一的兴趣就是不断折磨闫娇,并通过她报复父亲和继母。2011年6月,闫华向父亲提出想出国读书,闫存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拿出15万元,把闫华送到了新加坡中文大学。
其实,几年的攻击和挑衅,不仅没有减轻闫华心里的伤痛,她反而失去了哪怕是“虚假”“表面”的幸福,她只想找一个地方远远地躲起来,独自疗伤。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一到学校登录QQ,竟然收到了闫娇发来的邮件。邮件开头是:“姐,你在那边过得好吗?”闫华有一丝感动,但这感动很快被仇恨所代替。她不想继续读下去,直接点击删除键,并在邮箱中设置了屏蔽闫娇的来信。
直到2013年9月,新学期开学后不久,闫华双腿浮肿、脸色发黄,到新加坡慈济医院进行检查,结果发现她竟患上尿毒症,而且已是晚期!由于新加坡的治疗费用昂贵,闫华不得不暂时休学回家治病。闫存胜急坏了,四处找人帮忙联系最好的医院。但经过多家医院轮番会诊,一致认为:闫华的双肾均呈进行性萎缩,电解质代谢紊乱,肌酐值高达2300,除了换肾之外,恢复健康别无它选。
从此她带着天堂妹妹的肾活着,将生命合二为一,不再分离。
得知女儿需要换肾,闫存胜急忙提出自己可以捐肾,到福州协和医院检查发现,他患有严重的糖尿病,根本不符合捐肾条件。
在被告知等待肾源的日子里,闫存胜忧心如焚,李月玲也整天呆在医院,闫娇只要不上课就往协和医院跑,与妈妈轮流照顾姐姐。两天一次的透析,让闫华的心情越来越焦躁,动辄拔掉输液管,要不就是绝食。看着大女儿折磨自己,闫存胜十分生气,不禁斥责她不珍惜生命。没想到闫华却瞪着他说:“我这条命本来就没人在乎,你们不就盼着我死,你们一家三口好幸福一生吗?”她的抢白激怒了闫存胜,他举起巴掌欲打女儿,却在高高举起后又无力地放下……就在一家人焦急地等待肾源时,闫娇带来了一个令人兴奋的好消息:“合适的肾源有了!”原来,闫娇瞒着家人,偷偷去做了配型,结果证明,两人配型适合。只要闫娇移植给闫华一只肾脏,闫华就有救了!
看着小女儿如此重情重义,捐肾救姐,闫存胜也异常感动。李月玲虽然心里不愿意,但出于对丈夫和闫娇的尊重,她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然而这一切到了闫华那里,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反应。她用冰冷的声调说:“我就是再想活命,也不用她的肾!”
闫华的拒绝,就意味着她不会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也说明她抱着赴死的决心。闫存胜苦苦哀求,她就是一句话:“不换!”
在闫华的坚持下,换肾手术的时间被一推再推。2013年11月8日,院方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有一位因车祸刚刚去世的病人,曾签订过志愿捐献协议,愿把自己健康的双肾捐给需要的人。而她的配型,正好与闫华高度一致!得知这个消息,一直不配合治疗的闫华也破天荒表现出对重生的希望,很快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然而让她奇怪的是,一直渴望肾源的闫存胜和李月玲并未显得十分兴奋,两个人眼圈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父亲和继母的情绪并没有使闫华的兴奋受到丝毫影响,她对术前的准备工作表现得相当配合。11月10日,手术在福州协和医院手术室进行。整整四个小时后,两颗健康的肾脏被植入闫华体内。手术十分成功。整整10个小时后,闫华才从手术的麻醉中醒来。她再度睁开眼睛时,意识到自己真的重生了!
2014年2月,闫华度过术后感染期和排异期,出院回家了。
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闫华发觉少了妹妹闫娇。说来也奇怪,术前几乎天天跑来看她的闫娇,在她手术后三个月没出现了,闫华觉得不对劲,就鼓起勇气问爸爸:“爸,闫娇呢?”没想到此话一出,李月玲的眼泪决堤而下。闫存胜也哽咽起来:“阿华,现在你手术成功了,爸爸告诉你也无妨……”
从闫存胜口中,闫华听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事实: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志愿者,她体内健康的双肾都属于她的妹妹闫娇!
闫娇把双肾捐给了自己,那她……一个可怕的逻辑让闫华紧张得无法呼吸。在闫存胜悲伤的叙述里,她终于得知了事件的始末:
就在三个月前的11月2日下午,闫娇从学校放学后,就赶去医院看望姐姐。没想到,过马路时她被一辆疾速行驶并闯红灯的私家车撞飞,造成胸椎严重骨折,肝脏破裂……弥留之际的闫娇,用最后的力气嘱托父母:如果自己的双肾完好,就将它们捐给姐姐,但千万不要让她知道……在闫存胜和李月玲悲伤的泪雨中,闫娇缓缓闭上了眼睛,她的遗愿也充分得到了尊重……
闫娇走了,闫华一直讨厌痛恨着的父亲的私生女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可闫华发现,自己的心中没有快感,只有痛!在自责与悲伤的双重压力下,闫华再度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又住进医院。医生为她检查后,发现肌酐指数再次从300上升到1900,一侧肾有积水现象,经过紧急抢救,闫华的病情终于有所缓和。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大女儿,闫存胜将一本厚厚的日记缓缓放在她手里说:“阿华,你要是不想辜负阿娇,就好好活着。”
闫华用颤抖的手翻开日记本,第一页竟贴着她和闫娇照的最大的一张大头贴,接下来,那些娟秀的字迹更是刺痛了她的心:
“2005年6月12日,今天我真高兴!我有爸爸了,还有姐姐,我有家了!”“2008年4月31日,姐把我们照的大头贴都撕了,不过,我日记本上最大的一张还在,姐,每次我翻开日记本,就能看到你的笑容,真美。姐你什么时候能不生气了呢……”“2011年9月4日,给姐姐写的第四封邮件,还没有收到回复,好想知道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2013年11月2日,姐姐还是不肯要我给她捐肾。怎么办呢……”
日记写到这天戛然而止。闫华的心痛得不能自已。
看完那本厚厚的日记,闫华冰封的心门瞬间粉碎。她这才明白:虽然父亲和继母当年的行为确实有违道德,但闫娇没错,她是如此纯真地依恋着自己,而自己却冷酷地将她推开……
闫华无法原谅自己,痛哭过后她决定,她要弥补多年对妹妹的亏欠。闫娇去世后,李月玲一直走不出失去女儿的悲痛,患上轻度抑郁症。经历过一场身体与精神双重浩劫的闫华,终于学会了宽容与理解。她赶赴新加坡中文大学,办理了休学手续,并回到福州,陪伴在继母的身边。她对李月玲说:“妈妈,过去是我对不起您和阿娇,我发誓,从现在起我就是您的亲女儿……”这一声“妈”喊得李月玲热泪盈眶,她将闫华紧紧搂在怀里,喃喃道:“阿华,好女儿,谢谢你!”在闫华的悉心照料和劝慰下,李月玲渐渐康复。
2014年五一,闫华带着父母去云南旅游,临行前,她将那张和妹妹唯一的合影,翻拍洗了一张,放进自己的钱包。从此以后,她走到哪里,妹妹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