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在箱底的红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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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7年10月,我到欧洲去看儿子,在北京等签证的一周,穆老又给我分出三个上午,主要谈“文化大革命”时期。同时我与杨贵取得联系,到他家作了一次长谈,谈他修红旗渠时穆青对林县的采访和他对穆青的认识。
  一个月后我从欧洲回来,特意在北京停留。不巧新华社招待所装修,为了求其近,减少北京塞车的烦恼,我就在挂牌“商业部招待所”的地下室旅社住下。好在房间临一个天井、一个大窗户,外面空气可以自由尽情地流进来,有新鲜空气就足够了。这次采访取得了重大进展,不仅采访了多位新华社的老同志,还找到“朱穆李事件”的另两位当事人朱穆之和李琴长谈,从多侧面多角度了解穆青。
  关于他和续磊的婚姻,穆青始终避而不谈。有一次我问得紧了,他指着面前一张小报有点生气地说:“现在许多名人的爱情婚姻被人炒作,添油加醋,庸俗化,成了某些报纸刊物的卖点,无聊透顶,烦死人了。你决不能写这个?选”
  我知道,穆青生活一向很严谨,从不随便跟不认识的人合影,更不给一些想拉大旗的人以可乘之机。有一次在吴金印那里,一个从香港来的女老板想跟穆老合照,穆老闪到一边。最后吴金印只得出面恳求,说明情况,穆老才勉强同意,但必须大家一起合影。穆青很传统。
  尽管我说:“你和续磊大姐的生活,作为人生,这是缺少不了的一章。”但他总是谨慎地回避着。
  我这次到他家,两位老人情绪很好。续磊大姐还找出一本穆欣写的《拔剑长歌一世雄》送给我。从书中得知,原来她是爱国名将续范亭的女儿。1935年12月26日,为敦促蒋介石抗日,续范亭在南京中山陵剖腹明志以警醒国人,幸被人发现抢救而脱离危险,当时轰动国内外,报纸评价“其举动之壮烈,真可以惊天地而泣鬼神”。后续范亭结识了周恩来,成了八路军的抗日将领驰骋疆场。
  续磊大姐还找出她写的一篇回忆文章,讲述了她15岁就辞别病中的父亲离开延安鲁艺,“从此替爷征”。她随工作队风雪万里长征到东北,1945年比穆青早一年进东北日报当记者。
  提起青春,他们显得很高兴。续磊大姐也打开了话匣子,回忆他们的相爱和婚礼。续磊给父母写信,说她谈朋友了,还寄去一张穆青的照片。穆青重述着续磊父母当年“调查”他时的情景,说他们找到鲁艺,鲁艺的领导说这个小伙子有多好多好……说到这里,穆老哈哈大笑。续大姐还搬出影集,展示他们青年时代的风采。有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圆脸盘儿、大眼睛,端庄俊雅,我脱口而出:“好漂亮?选”
  续大姐说:“这是在东北照的。那时没有彩照,我自己给染的,图好看呗?选”
  他们相识于1946年。穆青比续磊大8岁,时任东北日报采编部主任,续磊是记者,她年龄最小身体又弱,穆青对她关爱备至。她下乡采访,他就到车站送和接。他们也到松花江边散步、看电影。好友华山从前线回来,他们就一起吃俄式西餐,逛老毛子市场,还买回松花江的大马哈鱼改善生活。他们都喜爱文学,高兴时唱京戏,穆青爱听,续磊爱唱。华君武也来凑热闹,成了他们的月老。那时结婚必须够两条:团级干部、28岁。穆青虚岁正好。申请报告交上去,华君武是支部书记,通知他们组织批准了。直到晚年,他们还是华君武家的常客,经常打个电话向“月老”问安。
  相册上有一张结婚照,1948年元旦摄于哈尔滨地段街一号东北日报的阳台上。续磊身穿列宁服,短发齐耳;穆青一头浓发,在风中微翘着,他们迎着阳光微笑,憧憬着未来。报社新年大会餐,同时为新人贺喜,算作喜宴。没有新衣服,没有婚纱,用日本人撤退留下的和服拼成了一床花被子。洞房备上糖果、花生,门口展开一块红绸子,来宾都在上面签名:华山、华君武、刘白羽、严文井、廖井丹、白浪……本来可做新娘红盖头的红绸子,如今足可成为“革命文物”了。
  续大姐翻箱倒柜寻找那块红绸子,可惜没有找到。他们愉快地回忆着青年时代,穆青说:“那是最幸福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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