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品使我在广州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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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当我开着自己买的货车,在广州市穿梭于大街小巷收购废品时,心里总算有了一丝丝的“成就感”。之所以不说“成功”二字,是因为我的确离成功还相当遥远。
  初到广州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些充满艰辛、酸甜、无助、无奈的岁月,使我懂得了生活需要坚强,需要拼搏。我庆幸自己终于迈过了那段坎坷的日子。
  1997年夏天,广州的天气十分炎热。我的一对同乡夫妻决定回家乡发展,他俩靠在芳村做水果生意,已赚了两万多块钱,打算回家开一家小型洗衣粉厂。几月前,老乡在一家洗衣粉培训中心学习了洗衣粉的生产配制技术,并购买了培训中心的一台小型加工洗衣粉的机器(后来他们生意失败,又加入了打工大军)。
  看到老乡夫妻衣锦还乡,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初我和老乡一同来到芳村打拼、闯荡,几年了,他们已有了一定的成就,而我却一无所有,且一事无成,连生存下来都有一定的困难,这如何不令我汗颜呢?假如是我独自一人倒也无所谓,睡天桥、屋檐下就可以凑合一晚上。可是身边已有了妻子和两岁的儿子,另外还有个比我小几岁的堂弟,我总不能也叫他们跟着我去睡天桥或屋檐吧,总不能让他们也跟着我过饥一餐、饱一顿的生活吧?
  送走老乡夫妇后,我感到很失落,失去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以前没生活费了,可向老乡借点,现在我还欠老乡2000元钱。之前我和老乡一样,与堂弟一起贩卖水果,但我和堂弟都很老实,且动作缓慢,经常被城管没收家当,根本没赚到什么钱。妻子要照顾孩子,自然没时间赚钱。而老乡夫妇头脑灵活,稍有风吹草动,便推着板车逃进巷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小事影响了我,使我走出了困境。
  那天晚上,我和妻子、孩子、堂弟一行四人去珠江边乘凉。无意中,我看见一个提着编织袋的中年妇女,在我们身边弯腰拾起一个易拉罐装进了口袋。就是这个画面,给了我重大启示。目前,我们在广州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既然别人可以靠捡废品为生,难道我们就不可以吗?
  想到这里,我对妻子说出了我的打算。妻子听了撇撇嘴说,捡废品,我丢不起那个脸。堂弟也说,我不好意思捡废品。我一听心里就火了,饭都没得吃了,又不是去偷、去抢,捡废品有什么不好?我有些生气地说,再过几天,我们可能就要去睡大街、去讨饭了,你们娇贵,丢不起那个脸,我来丢。
  回到出租屋,我找出一个吃完米的空编织袋,骑上卖水果用的三轮车,又向珠江边赶去。半路上,碰到了他们三个。妻子、堂弟见我动真格的了,迫于我的脾气,也只好带着儿子和我一起捡废品。由于天气炎热,那时捡废品的人也不多,到处都能捡到矿泉水瓶、易拉罐,垫了座的废报纸等。
  第一个晚上虽然只捡了二十多元钱,但却使我看到了希望。这捡废品一不需本钱,二不需技术,三不受时间限制,比在受约束的工厂打工强多了。
  就这样,我们三个大人开始了捡废品的生涯。广州人有钱,什么旧报纸、废磁带、矿泉水瓶、易拉罐等废品很容易捡到。我们三人一天能捡到五六十元的废品。
  一个月后,我们手里已有了近千元钱。这时我想,三个年轻人长期捡废品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我又买了一辆三轮车,两把杆秤和堂弟成了收买佬,妻子便带着孩子在出租屋附近捡。我们在广州已呆过两年多,白话大部分会说,因此收废品时能和本地的阿姨、大叔交流,每天收获不少。
  有一天早上,我出去收货,经过芳村大道时,无意中看见一辆满载着废品的三轮车向南海方向驶去。我愣住了,这人是往哪里走呢?看样子他也跟我一样,是个收买佬。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踩着三轮车跟在了他的后面。
  大约跟了他一个半小时,已到了南海的大沥镇,这可使我大开了眼界,原来,那里的几条大街全是专门收购各类废品的档口,有很多三轮车都是载着满满一大车废品去销售,有的甚至还是开的汽车。我问了几家档口的废品价格,比芳村收购站高很多。我心里一阵兴奋,货也不收了,直接骑着三轮车回到出租屋里。妻子带着儿子和堂弟刚回家做饭,见我出去一个上午竟空车回家,妻子不解地问,王林,你收的废品全都卖给收购站了吗?怎么没有一点货?我兴奋地说,今天的收获却比收十天的货还划算呀!堂弟正在洗菜,听了便问我,哥,你是不是捡到钱了,看你那高兴劲儿。我说钱倒是没捡到,不过我发现了一条新路子。接着我就把在大沥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堂弟他们也很高兴地认为这是一条好门路。
  当天下午,吃了午饭,我就安排妻子在家把那些还没卖掉的废品挑选分类,我和堂弟仍出去收购废品。我们将几天来收购的废品分开,再用大编织袋打好包,捆在两辆三轮车上,一大早由我和堂弟拉到大沥镇去卖。
  由于大沥的价格较高,我粗略算了一下,去大沥卖一次废品,要比交给芳村收购高出近100元钱。因此,我和堂弟外出收货也把价钱提高了一点。这样,我们收的货也相对增多,妻子的任务便是在出租屋里将各种废品分类,做饭和照看孩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我和堂弟得出了一些经验,比如有的废塑料收购价只有几毛钱一斤,但在大沥就可卖二元至三元一斤。还有什么橡胶啦、AB胶之类,收购价四五毛钱一斤,卖就可卖一元五角一斤。
  半年多的时间,我们的流动资金已有四五千元钱。有几天,我们把钱基本上都收成了废品并堆在出租屋的出口,居委会的人看见后便叫我们马上拉去卖掉,怕引起火灾。好在居委会的人与我们熟悉了,要不叫我们搬家那就更麻烦,谁都知道广州的房子不但贵,且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再说我们又是做废品生意,有一定的难度。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忙了一整天,终于把出租屋门口的货物清理干净卖掉了。当我们累得筋疲力尽坐在饭桌上准备吃晚饭时,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虽然是黄昏时分,有时也有个别收买佬来卖货给我们。坐在门边的妻子起身开了那扇并不牢固的木制门。没想到门外根本不是什么卖废品的,而是涌进来四个手持砍刀的青年男子,有两个持刀架住了我和堂弟,其中一个说,不许喊,我们只求财、不害命,只要听话把钱拿出来,我们就离开。妻子当时便吓傻了,只紧紧地搂着孩子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全身瑟瑟发抖。而我和堂弟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只有电视剧里才可能出现的镜头,也不知怎样应付。在我还不知所措时,一个持刀男子发现了我衬衣口袋里今天卖货的全部收入,便伸手掏了出来,接着几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几个歹徒走后,妻子抱着儿子大哭起来,我和堂弟闷坐在那里没有言语。只有两岁多的儿子用稚嫩的声音问,妈妈,你哭啥子嘛,妈妈不哭了……听着儿子的声音,我的泪花在眼圈里打转,那五千多块钱是我们辛苦了几个月的全部家底啊!但是我始终没让泪水流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把睡在隔壁出租屋的堂弟叫起来出去收货。妻子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睛问我,王林,你钱都没有了还怎么收货啊?我有点悲壮地说,你只管在家照看好孩子,我一定能把货收回来。的确,我们的本钱全部被劫匪抢走了,屋里剩下的废品根本卖不了几个钱。这件事之后,虽然我们怀疑是隔壁一家湖南人搞的鬼,因为只有他们才知道我们的底细,那天刚好卖了许多货,就遭抢劫,但又没有任何证据,也只好不了了之。经历那件事之后,我做事便变得谨慎多了。
  那天,我和堂弟出门后,我们一起去找那几位在居民小区和大马路搞卫生的老乡。他们经常能捡到一些矿泉水瓶、易拉罐、旧报纸、旧塑料等,以前便是我们隔三差五的去收购一次,他们知道我们的收购价比其他人高一点,加上我不在秤上做手脚,所以他们每次都把货留给我,别人去问,他们就说没有或刚卖完。我把遭到抢劫的事给他们讲了,希望先赊货给我,等我卖后才付钱,没想到他们全都很信任地答应了,几位老乡一共卖了近千元的废品给我。
  就这样,在没有本钱的情况下,我的生意又开始活了起来。为了做生意方便,我和堂弟配了传呼机,这样我们比以前的生意更加多了起来。
  时间转眼就到了2000年,我们的帐上已有了三万多存款。这时,我的父母和堂弟的父母也来了广州。原来堂弟的父母听人说堂弟是在帮我,但又不见堂弟寄钱回家,他们便跑来看个究竟。当双方老人见我们的账目没有明确的依据,而堂弟的父母又见我在一手管钱,堂弟在体力上的确又比我多出力气时,他们便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方的大人经常吵架,说什么哪个吃了亏。最终我和堂弟不得不同意双方老人的意见,散伙、分钱。
  我和堂弟每家分了近两万元的现金,堂弟便和他的父母另外租了房子。
  散伙后不久,那些老乡很快便知道了。他们都不喜欢把货卖给堂弟,原因是老乡们嫌堂弟说话啰啰嗦嗦的,且做事喜欢斤斤计较。几个月后,堂弟便难以支撑下去了,只得和他父母一起回了四川老家。
  按理说,堂弟走了,我应该比以前还赚钱,但是,我却贪玩起来。反正手里连货有两万多块钱,辛苦了几年的我不想再受累了,便在一个湖北仔的游说下误入了赌场。父母亲见我生意不做,成天一大早跑出去赌钱,便苦口婆心的劝说了我很多次。开始,我还听他们唠叨,后来烦了,就说这钱不是你赚的,我怎么开销不用你们管。两位老人听了气得发抖,他们便说要带孙子回去,说再这样下去,不要把他们的乖孙带坏了,我说这样最好。父母和儿子走后,我更加肆无忌惮地赌起钱来。妻子根本管不了我。我从一元的金花打到了五元,看到赌场上那漫天飞扬的钞票,我想只要能赢上个十万八万就收手回家。但是,直到有一天晚上,当我把银行里最后那1000元全部输掉后,我仍然执迷不悟。我背着妻子坐车到了鹤山,那对回家做洗衣粉生意亏了本的老乡,这时已在鹤山一家工厂打工。我找到他们说生意资金周转不过,便又向他们借了3000元回赌场翻本。结果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妻子得知我银行里的钱不但输完了,还向别人借了几千元的外债,一向温柔善良的她对我大哭大闹起来。她伤心地说,王林,这种日子没法过了,我跟你几年了,哪里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每天就是和那些破废品打交道,成天一身脏兮兮的。你倒好,几年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你几天就败光了。你既然不听我的劝,那我只好去跳珠江,免得再跟你吃苦受罪。妻子越说越伤心,最后她真的站起身往珠江方向走去。直至这时,我才清醒了过来。
  妻子说得一点没错,我们做废品生意,成天都是穿着不怎么干净的衣裤和废品打交道,有的废品气味还相当难闻,除了过春节那几天,我们一般没穿过一天舒心的干净衣服。
  妻子的话把我骂醒了。我急忙堵住了妻子的去路,求她原谅。我说我们重新来过,从哪里跌倒我就要从哪里站起来。对妻子讲了几大箩筐的好话和悔过之类的语言,我总算说服了妻子,她答应继续与我同甘共苦生活下去。
  可是,已没有一点本钱的我又犯愁了,总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去找老乡赊账吧,他们哪个不知我有钱呢?假如听说我把老本全部输完了,谁还敢再赊废品给我?
  当我再次去找鹤山那位老乡时,他的老婆听说我赌输了两万多块钱,几天前借那3000元也输掉了,老乡的老婆再也不肯借一分钱给我。可能是老乡见我实在有点可怜,加上以往我们相处了几年,算是共过患难的朋友,便劝他老婆再帮我一把,让我度过这个难关。他老婆不好推辞,便说叫我回广州把妻子叫来才肯借钱,她说她是怕我拿着钱再去赌博。
  在我和妻子的保证下,老乡夫妇还是借了2000元钱给我做本钱。手捧着那20张老人头,我感到它是多么的沉重,它是我的希望,我的种子,我要让它开花、结果,实现理想。
  从此,我和妻子一大早便起床,踩上三轮车到处收购废品。
  我和妻子上午收货,中午一般没时间做饭,就到附近的小店里吃快餐。下午就将上午收回来的废品分类打好包,再装上三轮车上捆绑好。为了躲避交警没收三轮车,我们在早晨四点多就出发了,等卖完货回到出租屋,有时还不到七点钟,同时下午还有一些收买佬会给我们送些货物来。我和妻子虽然苦累,但想到目前的处境,除了拼搏,我们已没有其他选择。
  从2001年开始,直到2003年,我们的辛苦总算没白费,看着银行里有了近五万元存款,我和妻子总算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但是又有谁理解我们这两年多的艰辛呢?记得有一次,妻子一个人拉着废品去大沥卖,到了中午仍不见回来,我放心不下,便骑上三轮车去找她。在半路上,我找到了妻子,只见她左脚背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用右脚吃力地蹬着三轮车。看见妻子痛苦的样子,我心里难受极了,她跟着我吃了多少的苦啊!我赶紧过去让她坐在我的车上,再把她踩的三轮车前轮绑在我的车厢上慢慢的往家骑。原来妻子在回来的一个十字路口被一辆刚启动的货车在脚背上刮掉了一大块皮,货车停都没停一下便跑了。妻子的脚流了很多血,最后只好慢慢走到路边一家药店包扎伤口。妻子在我身边一边对我诉说事情经过,一边流着眼泪。将近一个月,妻子的脚才完全康复,不过到现在还留下一大块疤痕。
  2003年是人们恐慌的一年,因为有可怕的“非典”在威胁着人民的生命。不过也是我最有成绩的一年。由于受“非典”的影响,芳村上市路附近有很多家工厂与我在废品上有生意来往。为了清洁、整顿工厂里的环境卫生,他们把厂里那些破铜烂铁、废胶纸、废纸箱等等全部承包给我清理,只象征性的收点钱。他们的条件是叫我把厂区清理干净。
  接到这些大生意后,我知道光凭我和妻子是无法完成的。于是,我急忙把离我住得不远的二姐、二姐夫请来,他们的生意不大好,我说给他们每人100元钱一天,叫他们帮我一段时间。他俩听了满口答应,另外我还请了几个玩得好的收买佬,也是100元一天工资。我还雇用了一辆大货车,每天从早到晚的去厂里清货,装满一车就开往大沥去卖掉。
  那十几家工厂,我和请的人一共忙了二十多天,才把他们的废品全部清理干净,大家也累得够呛。在给他们发工资时,虽然是说的100元一天,但我却给了他们每人3000元工资。因为在清理废品时,他们确实很卖力,完全当成自己的事一样做,我不能太亏了大家。
  待他们走后,我也迫不及待的结算账目。那二十几天,除去一切开支,我净赚了五万多元,我和妻子掩饰不了心中的兴奋,以前我从没想到过我会有近十万元的钱,如今我竟真真实实的拥有了。
  这时,从前就有的买车欲望又浮现在我脑海中,同妻子商量,她也同意。我便白天仍像以前一样出去收货、卖货,晚上则在芳村的一家汽车培训中心学开车。
  几个月后,我终于拿到了B牌驾驶证。2004年6月,我在佛山某汽车销售中心花了七万多元买回一辆货车,我又在货车上加了车厢车篷,以便于装废品。
  有了车以后,做生意更加方便快捷了。因此,生意比以前又好了很多,有时还有一些朋友请我去拉货,我们忙得不亦乐乎。见此情景,我就把父母亲和孩子接了出来,父亲帮我出去收货和去大沥卖货,妻子在家将各种废品分类打包,然后等我回家装车。母亲负责一家人的饮食。九岁的儿子便送到一家私立学校上小学。
  时间到了2005年2月份,我见生意实在忙不过来,我便把二姐、二姐夫请来帮我。
  我在芳村的家庭式经营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废品有时根本找不到放的地方,我又花2000元一月的房租在大沥租了个近300平方米的仓库放货。
  现在,我的目标是再奋斗几年,能够买回几台加工废品原材料的机器,再请几名工人,开家小型原材料加工厂,使我的生意成为自产自销的一条龙生产线。
  静下来时,我常常在想,我从一个捡垃圾的到如今拥有车,也拥有了一定的资金,而且还请了几名工人,这是我从没想到过的事情。但我深知,我离成功还相当遥远,不过我还很年轻,我会脚踏实地的,不骄不躁的一步一步去接近它,实现它。
  我相信我的未来应该不再是梦。
  
  责 编:鄢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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