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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许扣扣,你这个暴力猪
在唐少爷带领他的人马在我们小区打哭了6个孩子之后,我带着我的兄弟杀到了他面前。
两队人马一字排开。我听见对面的人嘀嘀咕咕地笑:“嘿嘿,你们头儿呢?”
我拨开挡在我面前的大个子,昂首挺胸地站到了队伍最前面。
眼前是一个眉目明朗的男孩,衣服凌乱、满身尘土。我一眼就看出他就是那个号称打遍16个小区无敌手的坏小孩头头。看见我出来,他不屑地挑挑眉毛,似乎觉得遇见我这样的挑衅者极为可笑。
“认输吧,你不可能赢我……啊——”
他抱着脚满地乱跳。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向是我的制敌法宝。没等他说完,我就窜过去重重踩了他一脚,然后满意地看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控诉我:“许扣扣,你这个暴力猪!”
我大笑,身后的一群兄弟也痛快地看着对方恼怒的神色,觉得为我们小区的稳定和谐贡献了一份力量。
唐少爷忍着痛,皱着眉头盯着我:“许扣扣,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我只是不喜欢跟女生动手!”
你瞧,我是多么富有魄力,就这样让唐少爷的人马逃得落花流水。
可是,暴力猪的恶名却伴随了我整整6年的小学时光。
比如,当我作为年级代表上台讲话时,总会听到下面的窃窃私语——
“瞧,她就是鼎鼎大名的暴力猪!”
“是吗?真丑!”
“这样的人考第一名真是浪费啊!”
…………
唐少爷坐在台下哈哈地笑,无比张扬!
我忍!臭小子,你等着,我会报仇的!我已经看完了很多本武侠小说,我的内力修为明显增强,等我完整地学完一套拳法,就会再冲过去揍扁他!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我站在我们小区的门口,看对面小区里的人搬家,卡车来来回回,一片喧嚣。车子过去,灰尘呛得我无处躲藏。
2.唐少爷,好久不见
再开学的时候,我手下的兄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但是,那个每次打架都会挡在我面前的大个子男生还和我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而且每天放学都会等我一起回家。
我和曼小朵走在前面,东走走西逛逛,身后总有一个高高的影子锲而不舍地跟着。
有时候,我们在精品店里一泡就是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他还蹲在门口安静地等着。
曼小朵取笑他:“程万里,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们?”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地笑:“在我们小区,许扣扣从小就是老大,我习惯跟在她后面了。”
我不做老大已经很多年。我虽然还是喜欢短发,喜欢穿白衬衣牛仔裤,但是已经懂得认真看书、努力学习,成长为一个安静的女生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的阅读喜好。那阵子,我喜欢上了《大唐双龙传》。我看得入迷,努力搜集很多版本的书。
每天放学,我都会和曼小朵去操场上看程万里打球。曼小朵把零食咬得咔咔响,我就在旁边看书。
夕阳的余辉很温暖,把书页映成暧昧的橘红色。于是我就在这片美丽的光芒中,看着书中的寇仲和徐子陵笑傲江湖。
程万里总会抱着篮球气喘吁吁地站在我们面前。他接过曼小朵递给他的绿茶,咕嘟咕嘟灌下去,然后抹抹嘴,冒出一句话:“许扣扣,虽然你不再带领我们叱咤江湖了,但是你仍旧是女侠。”
我哈哈地笑。
曼小朵说:“你什么时候能看完这套书啊?你都没空陪我玩了。”
我拍拍她的脑袋:“等我收集到最后一套书吧,那一套有一百多本呢。”
曼小朵夸张地大叫,于是3个人收拾好东西,一起打打闹闹地回家。
曼小朵先到家,后面的路就成了二人行。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总会下意识地停一下,转身看看对面小区的大门,有一瞬间的恍惚。
程万里说:“扣扣,你是不是想起唐清北了?”
我没说话,低头往前走。步伐很乱,几乎踩到了自己的脚。
我几乎忘记了唐少爷的名字叫唐清北。
唐清北在孩子群里横行霸道,可是,他很少招惹我。他总是说大话:“暴力猪,你再敢在别人面前掐我的胳膊,我就揍你!”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动过手。
我又想起那个下午,我看见搬家的卡车从路上呜呜地驶过,仿佛看见他隔着车窗玻璃,安静地看着我。于是他那个遥望的表情,就那么一直刻在我心上。
唐少爷,好久不见了,你还记不记得我?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看了看身边的程万里,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3.把诺言和书架一起填满
我设想过很多次再遇见唐少爷的情景,却没有想到会是在那样的场景下。
那是一个周一的晚上,我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如果不是那个大路口堵车很厉害,我也不会绕道走那条小路。如果我不走那条小路,也许就没机会表现我的侠女本色了。
小巷里的路灯很暗,我转过弯,看见一群小流氓围住了一个女生,抢了她的书包,她吓得惊叫起来……
为首的那个男孩叼着烟,看见我走近,痞痞地笑起来:“小丫头,你也来凑热闹!”
我微微侧身,一脚踢了过去。从小我就知道,打架要抢先机。可是我忘记了,我的实战经验仅仅停留在小学二年级以前。我那看起来很有杀伤力的一脚,并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坏男孩拍拍衣服上的尘土,邪邪一笑,一挥手,几个人就把我围了起来。
我暗自叫苦,糟了,不会落个英勇就义的下场吧?想到这里,我扬手把书包甩到对面人的脸上,趁他分神的工夫,一下子撞了过去……
我想我会撞到他,被他一脚踢回来,或者撞到一堵墙,摔得鼻青脸肿。可是,我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抬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明朗如初。但那张脸早已经不是儿时的模样,褪去青涩,满是帅气。
“唐少爷……”我喃喃道。
“暴力猪,你怎么一直做不成淑女?”他挑起嘴角,笑眯眯的。
我瞬间清醒过来。这个唐少爷,还是那副自恋的样子!
然后我惊讶地看着他发挥英雄本色,三拳两脚就把那群人搞定了。
“收工!”他拍拍发呆的我,然后拎起我的书包就走。没走几步,又回头喝我:“还不快点儿跟上!”
我傻兮兮地笑。当年那个坏小子,原来也长成了帅气的侠客。
我就那样跟在他身后,穿过熟悉的街道,穿过拥挤的人群,穿过斑马线……我想,这样真好。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也好。
可是我们只走到我家小区的门口,就停住了。
“喂,许扣扣。”他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来。
我抬头看他,突然发现他比我高出很多,我只能仰着头跟他说话。
“算了,你快回家吧。”他抬起手,似乎想拍拍我的脑袋。
这样的气氛,真温暖。
可是那份温暖很快就被一个声音打破了:“许扣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我抬头,看见程万里急匆匆地跑过来。在看清楚我身边的人时,他惊讶地笑了。
“再见。”唐少爷转过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我都忘记问了,这么多年,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巧会遇到他?
“你的书包怎么这么脏?”程万里大叫,“打架了?”
瞧,无论我怎么安静,永远都是别人眼里的暴力女生。
那个晚上,我躲在房间里抱着趴趴熊偷偷地笑。唧唧咕咕的,像只偷糖吃的小老鼠。原来,如果老天想让你遇见某个人,一定会提前安排好的。就像我和唐少爷。
窗口那个浅蓝色的大书架上,有一排格子是空着的。因为他说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集齐最后一套书。”
而我,正等着他把诺言和书架一起填满。
4.我们这一次的遇见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我在学校门口遇见了唐少爷。
穿白色衬衣的唐少爷和穿蓝色衬衣的程万里,两个挺拔的身影在人群里是那么出众。
曼小朵站在那里和他们聊天,笑得眼睛弯弯的。她看见我,跳起来挥手:“这里这里!”
我在心里一阵尖叫,却还是压抑着快要跳出来的喜悦,轻快地跑了过去。
唐清北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暖暖的,毛茸茸的。我懊恼着:为什么今天没有穿白色T恤,偏偏和程万里一样穿了蓝衬衣?
我抬头看着唐清北,笑得羞涩却又肆无忌惮。那个晚上,我们一起去了星光游乐场。玩累了,几个人坐在台阶上聊天。
我们并排坐着,唐清北绵长而清晰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他说:“我一直以为,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再回到这个城市,再来看你们。可是恐怕以后没有机会了,高三之后,我就要出国读书了。于是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每年回来一次。”
我呆呆地坐着。今年,我们15岁,读高一。原来,我们这一次的遇见,是为了两次之后的永远离别。
唐清北忽然问我:“喂,你的《大唐双龙传》集齐了吗?”
“哦,没有。”我讷讷的。
“你说过,要我做寇仲,你做徐子陵,一起行走江湖的。”他摇摇头,坏坏地笑。
我低下头去,脸红得不得了,却忘记了这是夜晚,他根本看不见。
沮丧的气氛一下子包围了我。
我忘记了那个晚上唐清北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他临走的时候,跟我们每个人都握手、拥抱,场景居然像偶像剧一样煽情。
他的拥抱很温暖,我决定要一辈子记住不忘。
5.让它们替我去见你吧
高二那年,妈妈忽然病重,住进了医院。爸爸公司的状况也不太好,连照顾妈妈的时间都没有。于是,我连故作安静的少女模样都没办法维持,每天风风火火地在学校和医院之间来回跑。
程万里和曼小朵一起在重点班上课。他们都是重点大学未来的一份子,而我,成绩平平,而且,就连这样的成绩也很难维持。
我早已没有时间去想唐清北。
16岁的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一直到大雪纷飞的寒冬,唐清北也没有回来。
我想,他应该是有事情耽误了。不然,他也许还会偶尔想起我,想起那个年少时行走江湖的许诺。
程万里和曼小朵每天都来给我补课,从文科到理科,从酷热的夏天到寒冷的冬日。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陪妈妈,她变得消瘦且悲伤。疾病和疼痛耗掉了她很多体力,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安静地躺着,握着我的手不说话。
“扣子,我爱你。”有一天,妈妈这么说。我开心地笑着,忽然想起来,爸爸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我给爸爸打电话,一直都是忙音,我有些懊恼。这是怎么了?
平安夜,我和程万里、曼小朵约好了一起去教堂。
我在教堂门口等得雪落满了围巾,他们才急匆匆地跑过来。
“祈祷马上就要开始了,快进去。”我拉着他们就往里面跑。
“喂,扣子……”程万里看了看曼小朵,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
“刚才路过一家餐厅,我们看见你爸爸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看起来很亲密……”曼小朵吞吞吐吐地说。
我愣了一下,却只是简单地笑:“没事,我们进去吧。”脚下,却不小心一滑,差点儿摔倒。
平安夜的教堂人潮拥挤。祈祷的时候,我闭上眼睛,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我轻声说。
“还有,唐清北,我想念你。”
从教堂出来,雪下得更大了,我们3人手牵手漫步在雪地里,一直一直往前走。
“扣子,你不要恨你爸爸,也许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小朵轻声说。
“我知道。”我抬起头,对着她绽开笑脸。
其实很久以前,我在爸爸书房里找东西的时候,曾经翻出来一本日记,里面夹了一张旧照片。照片上的爸爸年轻而神采飞扬,旁边的女子清秀端庄。照片的背面写着:我非我,君非君。
我不知道其中的故事,但我不怪他们。
平安夜过去了,妈妈的病神奇地好了起来。元旦的前一天,她终于可以出院了。爸爸来接妈妈回家,脸上写满了关切。我们终于在阳历年的那一天,吃了团圆饭。
我后来又偷偷去翻爸爸的日记,但照片已经不见了。让一切就这样过去吧。
更让人开心的是,我在那个晚上收到了唐清北的快递。方正的箱子里,是一套我搜寻了许久的书。他在卡片上写道:扣子,我找到了这套书,让它们替我去见你吧。
我想:唐清北,即使我多么喜欢这套书,它们又怎么能代替你呢?
6.勇敢的女孩子
春天来了,曼小朵又开始发愁了。她胳膊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天热的时候,总不敢穿短袖。
我曾经问过她,那是怎么弄的。她哀怨地叹气:“唉,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她也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子。有一天放学回家,她看见几个小孩子在欺负一个小男生,于是冲过去帮忙,没想到被人推了一把,磕在台阶上,流了很多血。后来,胳膊上便有了一道疤,随着她的成长而越发明显。
我跟她打趣:“女侠,失敬!”
“真讨厌!”她笑着来捏我的耳朵,却在看见程万里远远地走过来时松了手。
她的脸红红的,像可爱的含羞草。也许,她是喜欢他的吧。
可是呆呆的程万里,永远只会像保镖一样站在我们身边,从来不会猜到曼小朵的心思。
“喂——”曼小朵悄悄地喊我,然后把嘴巴凑到我的耳边,“我总觉得,我小时候帮助过的那个小男孩就是程万里。”
“是吗?”哈哈……缘分真是奇怪的东西!
“程万里!”我大喊,“这次期中考试你又考了第一名,请我们吃饭!”
“好。”他呵呵地笑,“想吃什么?”
“阳光小厨。”我偷偷看了一眼曼小朵,她的脸又红得像番茄了。
她告诉过我,那里的环境很美,她很想和她喜欢的男孩子一起去那里吃饭。
我看着远处的风景,渴望这一刻永远停留。暑假过后,我们就要高三了。而硝烟弥漫的时光里,却有着一个模糊的约定。
我轻叹:唐清北,你会来吗?
7.君非仲少我非陵
高考的氛围越来越浓。我变得很刻苦,几乎拼命到残酷的地步。
爸爸对我说:“扣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到外面读书。”
我知道爸爸想送我出国,如果可以和唐清北去同一个国家,那才是最完美的事情。
可是一直到高考结束,唐清北都没有来看我,没有来看我们。
他只是寄了一封信给我。
我躲在学校的花园里,在阳光炙热的下午读他的信,感觉到汗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他在信中说:许扣扣,真抱歉,我没有等到高三就出国了,新的环境让我压力很大,所以没有办法回去看你们。不过,我还是很想念你们,特别是想念你。
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被人欺负,你冲过去帮我。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我和你做了朋友,一定可以变得所向无敌。可惜,我没有办法陪你笑傲江湖了,老爸老妈对我的期望太大,我不得不抛下你去努力。
我帮你收集的那套《大唐双龙传》还差最后一本没有找到,等找到了,一定送给你……
我想起曼小朵小时候那一次勇敢的出手,想起唐清北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感激和欣赏”,觉得眼睛涩涩的,却没有眼泪流下来。
唐清北,原来,你永远不是寇仲,我这个傻傻的女孩子也做不了徐子陵。我们,当然无法携手江湖。
那个暑假,我的QQ签名上只有一句话:君非仲少我非陵。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程万里和曼小朵考取了北方的同一所大学。而我,选择独自留在这个城市,去读一所普通的大学。
夏末的傍晚,我坐在阳台上读书。
老爸坐在躺椅上喝茶,偶尔慈祥地抬头看看我。
“你真的不要去找他吗?”他忽然问。
我笑着摇头,眼前却忽然浮现起那张旧照片。我仿佛一下子明白了那个故事。
在唐少爷带领他的人马在我们小区打哭了6个孩子之后,我带着我的兄弟杀到了他面前。
两队人马一字排开。我听见对面的人嘀嘀咕咕地笑:“嘿嘿,你们头儿呢?”
我拨开挡在我面前的大个子,昂首挺胸地站到了队伍最前面。
眼前是一个眉目明朗的男孩,衣服凌乱、满身尘土。我一眼就看出他就是那个号称打遍16个小区无敌手的坏小孩头头。看见我出来,他不屑地挑挑眉毛,似乎觉得遇见我这样的挑衅者极为可笑。
“认输吧,你不可能赢我……啊——”
他抱着脚满地乱跳。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向是我的制敌法宝。没等他说完,我就窜过去重重踩了他一脚,然后满意地看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控诉我:“许扣扣,你这个暴力猪!”
我大笑,身后的一群兄弟也痛快地看着对方恼怒的神色,觉得为我们小区的稳定和谐贡献了一份力量。
唐少爷忍着痛,皱着眉头盯着我:“许扣扣,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我只是不喜欢跟女生动手!”
你瞧,我是多么富有魄力,就这样让唐少爷的人马逃得落花流水。
可是,暴力猪的恶名却伴随了我整整6年的小学时光。
比如,当我作为年级代表上台讲话时,总会听到下面的窃窃私语——
“瞧,她就是鼎鼎大名的暴力猪!”
“是吗?真丑!”
“这样的人考第一名真是浪费啊!”
…………
唐少爷坐在台下哈哈地笑,无比张扬!
我忍!臭小子,你等着,我会报仇的!我已经看完了很多本武侠小说,我的内力修为明显增强,等我完整地学完一套拳法,就会再冲过去揍扁他!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我站在我们小区的门口,看对面小区里的人搬家,卡车来来回回,一片喧嚣。车子过去,灰尘呛得我无处躲藏。
2.唐少爷,好久不见
再开学的时候,我手下的兄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但是,那个每次打架都会挡在我面前的大个子男生还和我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而且每天放学都会等我一起回家。
我和曼小朵走在前面,东走走西逛逛,身后总有一个高高的影子锲而不舍地跟着。
有时候,我们在精品店里一泡就是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他还蹲在门口安静地等着。
曼小朵取笑他:“程万里,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们?”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地笑:“在我们小区,许扣扣从小就是老大,我习惯跟在她后面了。”
我不做老大已经很多年。我虽然还是喜欢短发,喜欢穿白衬衣牛仔裤,但是已经懂得认真看书、努力学习,成长为一个安静的女生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的阅读喜好。那阵子,我喜欢上了《大唐双龙传》。我看得入迷,努力搜集很多版本的书。
每天放学,我都会和曼小朵去操场上看程万里打球。曼小朵把零食咬得咔咔响,我就在旁边看书。
夕阳的余辉很温暖,把书页映成暧昧的橘红色。于是我就在这片美丽的光芒中,看着书中的寇仲和徐子陵笑傲江湖。
程万里总会抱着篮球气喘吁吁地站在我们面前。他接过曼小朵递给他的绿茶,咕嘟咕嘟灌下去,然后抹抹嘴,冒出一句话:“许扣扣,虽然你不再带领我们叱咤江湖了,但是你仍旧是女侠。”
我哈哈地笑。
曼小朵说:“你什么时候能看完这套书啊?你都没空陪我玩了。”
我拍拍她的脑袋:“等我收集到最后一套书吧,那一套有一百多本呢。”
曼小朵夸张地大叫,于是3个人收拾好东西,一起打打闹闹地回家。
曼小朵先到家,后面的路就成了二人行。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总会下意识地停一下,转身看看对面小区的大门,有一瞬间的恍惚。
程万里说:“扣扣,你是不是想起唐清北了?”
我没说话,低头往前走。步伐很乱,几乎踩到了自己的脚。
我几乎忘记了唐少爷的名字叫唐清北。
唐清北在孩子群里横行霸道,可是,他很少招惹我。他总是说大话:“暴力猪,你再敢在别人面前掐我的胳膊,我就揍你!”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动过手。
我又想起那个下午,我看见搬家的卡车从路上呜呜地驶过,仿佛看见他隔着车窗玻璃,安静地看着我。于是他那个遥望的表情,就那么一直刻在我心上。
唐少爷,好久不见了,你还记不记得我?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看了看身边的程万里,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3.把诺言和书架一起填满
我设想过很多次再遇见唐少爷的情景,却没有想到会是在那样的场景下。
那是一个周一的晚上,我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如果不是那个大路口堵车很厉害,我也不会绕道走那条小路。如果我不走那条小路,也许就没机会表现我的侠女本色了。
小巷里的路灯很暗,我转过弯,看见一群小流氓围住了一个女生,抢了她的书包,她吓得惊叫起来……
为首的那个男孩叼着烟,看见我走近,痞痞地笑起来:“小丫头,你也来凑热闹!”
我微微侧身,一脚踢了过去。从小我就知道,打架要抢先机。可是我忘记了,我的实战经验仅仅停留在小学二年级以前。我那看起来很有杀伤力的一脚,并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坏男孩拍拍衣服上的尘土,邪邪一笑,一挥手,几个人就把我围了起来。
我暗自叫苦,糟了,不会落个英勇就义的下场吧?想到这里,我扬手把书包甩到对面人的脸上,趁他分神的工夫,一下子撞了过去……
我想我会撞到他,被他一脚踢回来,或者撞到一堵墙,摔得鼻青脸肿。可是,我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抬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明朗如初。但那张脸早已经不是儿时的模样,褪去青涩,满是帅气。
“唐少爷……”我喃喃道。
“暴力猪,你怎么一直做不成淑女?”他挑起嘴角,笑眯眯的。
我瞬间清醒过来。这个唐少爷,还是那副自恋的样子!
然后我惊讶地看着他发挥英雄本色,三拳两脚就把那群人搞定了。
“收工!”他拍拍发呆的我,然后拎起我的书包就走。没走几步,又回头喝我:“还不快点儿跟上!”
我傻兮兮地笑。当年那个坏小子,原来也长成了帅气的侠客。
我就那样跟在他身后,穿过熟悉的街道,穿过拥挤的人群,穿过斑马线……我想,这样真好。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也好。
可是我们只走到我家小区的门口,就停住了。
“喂,许扣扣。”他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来。
我抬头看他,突然发现他比我高出很多,我只能仰着头跟他说话。
“算了,你快回家吧。”他抬起手,似乎想拍拍我的脑袋。
这样的气氛,真温暖。
可是那份温暖很快就被一个声音打破了:“许扣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我抬头,看见程万里急匆匆地跑过来。在看清楚我身边的人时,他惊讶地笑了。
“再见。”唐少爷转过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我都忘记问了,这么多年,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巧会遇到他?
“你的书包怎么这么脏?”程万里大叫,“打架了?”
瞧,无论我怎么安静,永远都是别人眼里的暴力女生。
那个晚上,我躲在房间里抱着趴趴熊偷偷地笑。唧唧咕咕的,像只偷糖吃的小老鼠。原来,如果老天想让你遇见某个人,一定会提前安排好的。就像我和唐少爷。
窗口那个浅蓝色的大书架上,有一排格子是空着的。因为他说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集齐最后一套书。”
而我,正等着他把诺言和书架一起填满。
4.我们这一次的遇见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我在学校门口遇见了唐少爷。
穿白色衬衣的唐少爷和穿蓝色衬衣的程万里,两个挺拔的身影在人群里是那么出众。
曼小朵站在那里和他们聊天,笑得眼睛弯弯的。她看见我,跳起来挥手:“这里这里!”
我在心里一阵尖叫,却还是压抑着快要跳出来的喜悦,轻快地跑了过去。
唐清北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暖暖的,毛茸茸的。我懊恼着:为什么今天没有穿白色T恤,偏偏和程万里一样穿了蓝衬衣?
我抬头看着唐清北,笑得羞涩却又肆无忌惮。那个晚上,我们一起去了星光游乐场。玩累了,几个人坐在台阶上聊天。
我们并排坐着,唐清北绵长而清晰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他说:“我一直以为,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再回到这个城市,再来看你们。可是恐怕以后没有机会了,高三之后,我就要出国读书了。于是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每年回来一次。”
我呆呆地坐着。今年,我们15岁,读高一。原来,我们这一次的遇见,是为了两次之后的永远离别。
唐清北忽然问我:“喂,你的《大唐双龙传》集齐了吗?”
“哦,没有。”我讷讷的。
“你说过,要我做寇仲,你做徐子陵,一起行走江湖的。”他摇摇头,坏坏地笑。
我低下头去,脸红得不得了,却忘记了这是夜晚,他根本看不见。
沮丧的气氛一下子包围了我。
我忘记了那个晚上唐清北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他临走的时候,跟我们每个人都握手、拥抱,场景居然像偶像剧一样煽情。
他的拥抱很温暖,我决定要一辈子记住不忘。
5.让它们替我去见你吧
高二那年,妈妈忽然病重,住进了医院。爸爸公司的状况也不太好,连照顾妈妈的时间都没有。于是,我连故作安静的少女模样都没办法维持,每天风风火火地在学校和医院之间来回跑。
程万里和曼小朵一起在重点班上课。他们都是重点大学未来的一份子,而我,成绩平平,而且,就连这样的成绩也很难维持。
我早已没有时间去想唐清北。
16岁的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一直到大雪纷飞的寒冬,唐清北也没有回来。
我想,他应该是有事情耽误了。不然,他也许还会偶尔想起我,想起那个年少时行走江湖的许诺。
程万里和曼小朵每天都来给我补课,从文科到理科,从酷热的夏天到寒冷的冬日。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陪妈妈,她变得消瘦且悲伤。疾病和疼痛耗掉了她很多体力,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安静地躺着,握着我的手不说话。
“扣子,我爱你。”有一天,妈妈这么说。我开心地笑着,忽然想起来,爸爸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我给爸爸打电话,一直都是忙音,我有些懊恼。这是怎么了?
平安夜,我和程万里、曼小朵约好了一起去教堂。
我在教堂门口等得雪落满了围巾,他们才急匆匆地跑过来。
“祈祷马上就要开始了,快进去。”我拉着他们就往里面跑。
“喂,扣子……”程万里看了看曼小朵,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
“刚才路过一家餐厅,我们看见你爸爸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看起来很亲密……”曼小朵吞吞吐吐地说。
我愣了一下,却只是简单地笑:“没事,我们进去吧。”脚下,却不小心一滑,差点儿摔倒。
平安夜的教堂人潮拥挤。祈祷的时候,我闭上眼睛,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我轻声说。
“还有,唐清北,我想念你。”
从教堂出来,雪下得更大了,我们3人手牵手漫步在雪地里,一直一直往前走。
“扣子,你不要恨你爸爸,也许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小朵轻声说。
“我知道。”我抬起头,对着她绽开笑脸。
其实很久以前,我在爸爸书房里找东西的时候,曾经翻出来一本日记,里面夹了一张旧照片。照片上的爸爸年轻而神采飞扬,旁边的女子清秀端庄。照片的背面写着:我非我,君非君。
我不知道其中的故事,但我不怪他们。
平安夜过去了,妈妈的病神奇地好了起来。元旦的前一天,她终于可以出院了。爸爸来接妈妈回家,脸上写满了关切。我们终于在阳历年的那一天,吃了团圆饭。
我后来又偷偷去翻爸爸的日记,但照片已经不见了。让一切就这样过去吧。
更让人开心的是,我在那个晚上收到了唐清北的快递。方正的箱子里,是一套我搜寻了许久的书。他在卡片上写道:扣子,我找到了这套书,让它们替我去见你吧。
我想:唐清北,即使我多么喜欢这套书,它们又怎么能代替你呢?
6.勇敢的女孩子
春天来了,曼小朵又开始发愁了。她胳膊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天热的时候,总不敢穿短袖。
我曾经问过她,那是怎么弄的。她哀怨地叹气:“唉,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她也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子。有一天放学回家,她看见几个小孩子在欺负一个小男生,于是冲过去帮忙,没想到被人推了一把,磕在台阶上,流了很多血。后来,胳膊上便有了一道疤,随着她的成长而越发明显。
我跟她打趣:“女侠,失敬!”
“真讨厌!”她笑着来捏我的耳朵,却在看见程万里远远地走过来时松了手。
她的脸红红的,像可爱的含羞草。也许,她是喜欢他的吧。
可是呆呆的程万里,永远只会像保镖一样站在我们身边,从来不会猜到曼小朵的心思。
“喂——”曼小朵悄悄地喊我,然后把嘴巴凑到我的耳边,“我总觉得,我小时候帮助过的那个小男孩就是程万里。”
“是吗?”哈哈……缘分真是奇怪的东西!
“程万里!”我大喊,“这次期中考试你又考了第一名,请我们吃饭!”
“好。”他呵呵地笑,“想吃什么?”
“阳光小厨。”我偷偷看了一眼曼小朵,她的脸又红得像番茄了。
她告诉过我,那里的环境很美,她很想和她喜欢的男孩子一起去那里吃饭。
我看着远处的风景,渴望这一刻永远停留。暑假过后,我们就要高三了。而硝烟弥漫的时光里,却有着一个模糊的约定。
我轻叹:唐清北,你会来吗?
7.君非仲少我非陵
高考的氛围越来越浓。我变得很刻苦,几乎拼命到残酷的地步。
爸爸对我说:“扣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到外面读书。”
我知道爸爸想送我出国,如果可以和唐清北去同一个国家,那才是最完美的事情。
可是一直到高考结束,唐清北都没有来看我,没有来看我们。
他只是寄了一封信给我。
我躲在学校的花园里,在阳光炙热的下午读他的信,感觉到汗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他在信中说:许扣扣,真抱歉,我没有等到高三就出国了,新的环境让我压力很大,所以没有办法回去看你们。不过,我还是很想念你们,特别是想念你。
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被人欺负,你冲过去帮我。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我和你做了朋友,一定可以变得所向无敌。可惜,我没有办法陪你笑傲江湖了,老爸老妈对我的期望太大,我不得不抛下你去努力。
我帮你收集的那套《大唐双龙传》还差最后一本没有找到,等找到了,一定送给你……
我想起曼小朵小时候那一次勇敢的出手,想起唐清北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感激和欣赏”,觉得眼睛涩涩的,却没有眼泪流下来。
唐清北,原来,你永远不是寇仲,我这个傻傻的女孩子也做不了徐子陵。我们,当然无法携手江湖。
那个暑假,我的QQ签名上只有一句话:君非仲少我非陵。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程万里和曼小朵考取了北方的同一所大学。而我,选择独自留在这个城市,去读一所普通的大学。
夏末的傍晚,我坐在阳台上读书。
老爸坐在躺椅上喝茶,偶尔慈祥地抬头看看我。
“你真的不要去找他吗?”他忽然问。
我笑着摇头,眼前却忽然浮现起那张旧照片。我仿佛一下子明白了那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