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是为了更好地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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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好容易哄睡了4岁的孩子,已经快10点了。
  心中怀了一份忐忑,又有点悲壮,我来到父母的卧室,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对他们说,我已经在临近的小区租好了房子,周日我要带孩子搬出去。
  他们惊愕万分,妈妈立刻说,那怎么可以?!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过呢!好好的搬出去做什么?
  爸爸没有说话,拿起一支烟,却是打了好几下打火机才点燃。
  难为你了,孩子。爸妈无能,不仅不能帮你,倒是让你受了委屈……
  我忍住要流出的眼泪,截断爸爸的话:看你把话说哪去了?我哪有什么委屈,不过是我带着孩子在这里,杂事繁多不说,孩子又吵闹,你们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实在太辛苦了!我租的房子离这里也不远,随时都可以回来的,你们就放心吧。
  妈妈还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来。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泪水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想着自己一个弱女子从此再无依傍,要一个人带着孩子面对无法预知的种种生活难题,更是无比惶恐害怕。在孩子的轻柔呼吸中,一夜辗转难眠,想起前半生如此遭遇,泪如决堤。
  第二天一上班,就接到哥哥的电话:你想好了,真的要搬出去?一个人带着那么小的孩子过日子哪是容易的,要不你等孩子再大点再说?
  我说没关系,不就是吃饭睡觉嘛,我能够应付。
  哥哥叹息了一声,声音低了下去:哥也是,有心无力,帮不了你了。
  哥,你放心吧。我们永远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离开,是为了更好地相爱。
  挂断电话,泪水又一次流下来。
  (二)
  哥哥比我大4岁,从小对我呵护有加,我跟在他的屁股后面长大,一直是我的榜样和骄傲。哪怕后来我们相继结婚有了孩子,感情依旧很好。
  原以为平静安然的生活会一直这样过下去,谁能想到还有风云突变的一天呢?孩子3岁时,丈夫出轨不归,并且绝情地不断逼我离婚,哥哥知道了一怒之下打了他一顿,把我接回了家。而我,终于还是离了婚。
  又回到了亲切熟悉的娘家,可物是人非,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原来住的小房间本来已经让小侄女住了,我回来,她只能再搬回父母那儿,小姑娘很不情愿。老式的单元楼,只有3间卧室,没有客厅,随着我们的到来,越发狭窄而逼仄。再加上人多,孩子闹,更显得拥挤不堪,早晚洗漱去卫生间都要排队。然而比环境更逼仄的是心灵。
  小侄女已经读书了,每天放学都有很多作业,学得也有点吃力。我儿子才4岁,正是吵闹顽皮的年纪,跑来跳去的,难免影响到姐姐学习。嫂子没说过一句不满的话,然而那时常不开心的脸色我如何能看不出来?只有对孩子严加管束:姐姐学习时不许捣乱,不能大声喊叫等等。可孩子今天记住明天忘,一眼看不到照样淘气。父亲身体不好,也被孩子闹得烦恼不堪。为了不影响别人,只要不是刮风下雨,我都会尽可能带孩子出去玩,只有到了饭点或者天黑了才带回家。然而终究是要回家的,有两次孩子半夜发烧哭闹,折腾起全家人,我心力交疲的同时更多了一份抱愧。
  总有父母的同事亲戚来,自然要问我为何离婚,都是关心爱护我的长辈,我只能以实相告。他们忍不住咒骂那个男人,儿子单纯的眼睛望着我,似懂非懂。我不敢认同,也不能反驳,真是无比为难。
  不久父亲单位要分新房子,可增大面积要交差额,父亲和哥哥商量着谁拿多少,我想我离婚时也分到了几万块,就提出我也拿一些。不想他们立刻婉拒。我一再说不要紧,你们已经是我最亲的亲人,我留着钱也没用。然而拒绝却是异常坚决,没有丝毫商量余地。我很奇怪,跟单位一个年长的姐姐说起,她说,这还不明白,你离婚回娘家,他们是怕用了你的钱,将来房子没法分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虽然曾经在一棵树上亲密无间,可当各自长成分叉后,树枝们也就有了自己的天空和世界,亲情如何还能单纯?
  我真的从没想过要分割父母房子财产,可我自问,如此常住娘家,将来又将如何?我若是哥哥嫂子,也不免心有远忧吧。
  娘家虽好虽亲,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三)
  400元的房租,每月幼儿园托费300元,我的工资1500元,去掉这些必须得花出去的费用,真的是所剩无几了,时时处处都要精打细算。爸爸让我每天晚上回家吃饭,我咬牙拒绝了,既然已经出来了,哪还有再回去的道理,否则岂不是还跟从前一样?
  尽管第一次做饭我忙乱中忘记添水,第一次做鱼竟然不知道要把鱼鳞刮去,很多时候饭菜都被我做得乱七八糟,无滋无味,好在也都做熟了。我一口口地喂孩子吃下去,哄儿子也哄自己说,反正不管什么味道,吃下去营养都是一样的,都能够长得又健康又聪明。
  白天自是努力工作,无比疲惫。下班回家买菜做饭带孩子,身心一刻也不得闲。孩子时常生病,我一个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多少个长夜漫漫,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不过,两个人的日子虽然寂寞无边辛苦备尝,可我不用再压抑孩子的声音,随他跑跳嬉笑,也不用再小心别人的脸色心情,更不用再听亲友们对我的同情叹息。
  只是住在租的房子里,心依旧漂泊,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立刻又忍不住苦笑:你这样子,生存都成问题,居然还异想天开。然后又心酸地对自己说,想想不可以吗?生活已经如此沧桑,再没有梦想还怎么活得下去呢?
  就这样在精打细算的琐碎辛苦与不断的幻想中送走了秋天,又熬过了冬天。日子,竟然也这样慢慢过了下去。
  在孩子睡去的一个个深夜,我强忍困意,盯着电脑屏幕,看股票走势,读股评专家分析,把我离婚分到的一点钱全部投入股票中。我知道自己承受风险的能力低,从不敢过于贪婪,基本是见利就走。每次挣到了钱,我都要取出一半存入银行。炒股3年,看差不多够了买房子的首付,就坚决退出,然后贷款买房。
  我卖出全部股票不久,股市便进入了熊市。而我买完房子之后,房价就开始不断飙升,以致于几年后人人都赞我眼光准确独到。我内心苦笑,我哪有什么眼光,我只想要一个自己的房子而已。
  还好,这些狼狈,这些疼痛,我的亲人们都没有看到,逢年过节回家,我都会把我自己和孩子打扮得体面漂亮,跟他们说着我股票挣了点钱,工作受到领导重视,工资也不断上涨,孩子聪明又懂事,老师经常表扬……看我们笑靥如花,他们也终于放下心来。
  我把侄女带到了我任教的学校,在我的关照辅导下,她的成绩不断提高,哥哥嫂子露出了笑容。
  租房5年后,我终于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父母给我拿了两万。哥哥也拿了两万,是嫂子亲手送给我的,说钱不多,是哥哥嫂子的一点心意。哥哥为我的新房子跑前跑后地装修,这一切都让我心生温暖,满怀感动。
  而我自己工作不断进步,工资不断上涨,并且遇到了真心喜欢我也喜欢我儿子的男人。不需要再刻意表现,我曾经晦涩逼仄的人生已经真的变得阳光豁朗了。
  (四)
  父母金婚那天,我带着孩子和男友一起赴宴。席间,男人们在喝酒畅谈,孩子们嬉笑跑跳,我和嫂子头碰头说着女人的私房话,亲密无间,载笑载言。那些小隔阂小猜忌都在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中填平了,看着她与哥哥恩爱幸福,我真是由衷地开心。
  我跟他们讲我在职场的得心应手,讲我在股场的运筹帷幄,讲我教育孩子经营生活的成功滋味,我讲得绘声绘色,无比动人。
  爸爸感叹,真想不到我那么柔弱的女儿,原来如此优秀能干!
  那当然,我毫不谦虚地接口,我是你的女儿啊!当然又聪明又能干并且还有文化,自然无往不胜,还有什么能够难倒我呢?
  男友说,想不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脸皮这么厚的女人!
  大家一起笑,这笑是赞赏是开心也是由衷的祝福!
  是,我愿意我最爱的亲人看到的只是我如花的笑靥,只是我美好阳光的白天,把所有泪水和伤痕留给自己的暗夜,然后化作不断努力的动力,收获更美好的幸福人生。如此,真好。
  哪怕是最亲最爱的人,当各自都有了天空,就不必纠缠在一起互相看彼此的烦恼为难。相聚,是为了分享彼此的快乐幸福,离开,是为了更好地相亲相爱。(责编/诗坤[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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