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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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即将上市的消费类公司的创始人邀请笔者参加一次为期三天的企业管理培训活动,我见证了一场让众多创业者为之喜怒哀乐、真假难辨的“洗脑”比赛……
  
  应朋友之邀,我将以其公司员工的身份参加一家在他的圈子里知名度不小的xx培训公司的课程。这家来自中原的培训公司把地点选在了北京某开发区的一家酒店,时间表很满当,每天从早九点到晚上十点,有点封闭的性质,相当于在北京原地出差一次。同事说这种培训风格类似传销,要提防被洗脑,还开玩笑建议我带个GPS,到时候可以及时救我出去。不过,事实肯定没那么不靠谱,在xx公司发来的文档中写着:让L老师与您一起分享执行真经,L老师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也是主要的培训师,我猜想培训的主题应当是提高执行力和团队领导力。
  
  第1天
  一大早赶到酒店,与朋友那家公司的几位同事会合,匆匆走进会场。果然是大型培训,能够容纳三四百人,摆了十几张桌子,每张周围都有8~10把椅子不等。桌子上放着雪米饼这样的小食品,会场后方有一排工作人员为大家准备的热果汁、咖啡等饮料。
  9点将近,学员们到齐,正式开始。一位其貌不扬的司仪跳上台,用极其洪亮的嗓音简单介绍了L老师的情况。这位老师20岁出头就创办公司给老板们讲课,如今在几个城市巡讲,飞来飞去像超人一样,而且密度特别大,我们这期结束的第二天就要到上海开讲。此次的课是针对公司高管展开的,以提升执行力为主要目的。观察四周,发现多数是三四十岁、一脸虔诚的中年人,我这样东张西望的80后算是异类。
  在司仪的要求下,我们打开xx公司准备的讲义,签下了不准录音录影的保证书并上交,然后写下自己这次培训的愿景。“亲爱的同学们,人生难得几次静下心来。”司仪伴着背景音乐,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幸好早上容易心无杂念,我写下我的希望:提高执行力和效率,这是我近一年内最为困惑的问题。
  马上是隆重请出老师,音乐响起,司仪音调升高,前几排的学员开始玩命鼓掌,身材不高、戴眼镜的L老师上场。他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有些沙哑,先是走马灯似地把公司的历史讲了一圈,又开始论述,他的课让多少人受益和难忘。主席台两侧的屏幕显现出一些学员打着点滴、躺在病床上被架到现场听他课的情景。
  10点多钟,涉及企业管理的“干货”内容终于开始。第一个主题是“不折不扣的拿到成果”。这似乎说到学员们的心坎里了,会场骤然安静,内容也的确有些意义:主动的员工会做结果,被动的员工则是走走过程,如果完不成任务可以被原谅,下属就不会为成果有无价值而负责任。L老师支招:必须在发布命令之前提前进行足够的确认,在期限内是否能绝对完成,而且结果要进行量化。目标确定后就永远不要改变和下降,只有持续和增加措施。
  接着他又说到如何汇聚人心。法宝是两个字:使命,要把工作提升到使命感。L老师话锋一转,开始以自己为例,他是如何决心不再平庸而创办公司,又是怎样衣锦还乡的,还抛出一句“一个人最大的幸运就是早年找到自己的使命”。他的这种使命又上升到了民族情结,并播放了电视剧《李小龙传奇》的片段:李小龙对异国的红颜知己讲述中国人的不平等待遇,在竞技场上与外国拳击手一决雌雄后终于扬名海外。不知道这是否是此类培训惯用的“煽情”的一部分,看着看着就开始鼻头发酸,邀请我来的S总则开始摘下眼镜抹眼泪。到了李小龙获胜的镜头,会场从边缘开始爆发掌声,我想这些来自传统行业的高管们进入状态了。
  中午吃饭,我和S总、与我同屋的女孩y以及各位同事们忍不住聊到上课经费的问题:据他们说,自费每人单价是12800元,而朋友公司由于是买了达到百万元数量级的学习卡,折合来算每人2000元左右。对xx公司的吸金能力,我和y啧啧称奇,而且这样的消费还不包食宿。
  下午的课程一上来就讲了个让我有点震撼的东西。做企业要懂得“四傍”:傍大款、傍大才、傍大官、傍大户。这种话在MBA课本肯定不会出现,即使出现也顶多是一句“与重要人物搞好关系”。而L老师没有轻描淡写,以自己为例好好演绎了一番。L老师是善于讲大实话的,他用“砸”字来概括自己花钱来换资源、得人心之道,一边说一边还握紧拳,小臂用力往下挥舞。对自己的员工如何鼓励?砸钱!遇到重要客户怎么办?砸钱!对于xx公司是否应该支持,怎么支持?大家答道,“砸钱!”很多学员此时都在拼命点头,我和对面的y会心一笑,她是公司门店的负责人,与我一样都并非管理层重要人物。
  坐在斜对面的Q总来自另一家公司,她曾经参加过xx公司在西安的培训,这次是来免费复训。她透露,晚上要进行分队,好戏即将上演。果然,司仪宣布竞选出12名队长,分公司经理级别以上且从未参加过xx公司培训者可以参加。一声召集令之后,S总在我们的鼓励下走上台去,有趣的是,xx公司自己的员工开始从后方往主席台方向冲过去,可能是希望给人们报名踊跃的错觉吧。
  很快,台上挤了快30人,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年轻女孩最后冲了上去。竞选者要自我拉票,我简单归类了一下:有的注重介绍自己的公司,有的以自己曾经带过多少人参加活动为砝码,有的甚至提出如果支持会将本公司的产品赠予,但最后往往都以大喝一句“我会带大家成为冠军”结束。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一位操着一口山西话的胖大叔一张嘴笑倒一片,最后果然落选了。S总直接入选,在剩下“待定”的人中,那个黄衣服的女孩子作为惟一一个复活者成为了第12名队长。她是北京一家小公司的经理,在台上激动地说,已经想好队名是团结队,队歌是《团结就是力量》。
  紧接着又是一通混乱,队长开始招募队员。除了我们几个之外,山西胖大叔带领他的近十个员工成为了我们的队友,还有几家人数甚少的公司。xx公司的员工开始拿着本子登记,我们以自己公司的名字作为队名,也隐约听到“开心队”、“亮剑队”、“完美风暴队”集结完毕的广播,并宣布培训最后一天将会评奖。
  大家最后排着队,以“全心全意勇夺冠军”为口号,大喊三遍后散伙,相约第二天早上7点半集合。我想起上次喊口号列队还是大学军训时候的事儿,抱着看好戏的想法,我们在夜色中回到住处。
  
  第二天
  早上七点半,我们几个准时到了会场,这个时间距离正式开课的9点还早得很。但我们不是第一个。那里有两个队已经就位,而且竟然不知从哪儿搞到了红色和黄色的队服,举着标语在练口号了!
  这些“道具”是xx公司提供的,而且价格不低。S总只得跟风购买,先是买了一批红色的帽子,这样我们便成为最早一个戴帽子的团队;不知怎么,又抱来一大包粉色的队服,我们几个当场就开始往身上套;没多久,又追加了一批小红旗发给大家。我想照这个速度,我们队很快会拥有标语、队旗、扩音器等全套道具了。
  大家穿戴整齐,继续练习口号,还把《义勇军进行曲》定为队歌。但现在的问题是人数不齐,又等了一会,山西胖大叔他们姗姗来迟,我们急忙把道具拿给他们,对方一脸疑惑并匆匆穿上队服。接着是继续练习口号,也不知怎么,我的集体感开始作祟,看到口号不齐,挥舞小红旗的动作也很混乱,我跑到前面指导大家挥舞红旗的动作,重复三遍后,我们这个多家企业混合的小组终于有了整体风貌。
  我们是最后一个排着队进入会场的队伍。本来定好一边走一边挥旗、高喊口号三遍,结果很快就被打乱,原因是“团结队”的队员竟然站在入口处两侧喊着“欢迎”迎接我们入场。真会讨巧啊,一下子就显示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态度。我看到xx公司的员工捧着本记着什么,他们是这次评选的评委。
  今天的正课内容以团队凝聚力为主。公司的人才汇聚不能靠招聘,而是靠培训,小型公司要设立培训专员,中型是培训部门,大型则应该建立培训系统和培训学校。领导要做到“对上服从,对下服务”,在不折不扣完成结果之余要体恤员工。讲到这,我开始注意xx公司的员工们。
  这些人看起来多数是大专、大本刚毕业,男女都是一身黑色西服,但看起来有些廉价和山寨。他们的精神面貌非常相近,训练有素,下课时我特意询问了一个女孩,她说这次来服务这期培训的有四五十人左右。用S总的话说,L老师善于用使命感感染员工,他创办的公司更是典范。
  我想xx公司的课程设置还是有学问的,因为下午的主要内容“奖惩制度”是L老师的另一个煽情法宝。他指出,中高层干部惩罚自己要够狠,奖励属下要及时,在第一时间履行承诺。先是讲了公司一对员工结婚,自己一大早就去做证婚人,还送新人彩电的故事,然后又来了个180度大转弯,讲述了公司几位领导惩罚自己。例如某分公司经理完不成销售任务,履行承诺从杭州徒步走到上海。此时大屏幕开始播放他步履艰难,极其衰弱地走在路上的录像片;紧接着又是一例,两位主管从西安某地方徒步到西安分公司,员工在终点处泪流满面等待他们。此时《在路上》响起,这首歌无愧于民营创业者的最爱,会场中有人泣不成声。煽情大片还没完,下一个片段是xx公司的三个小姑娘,由于没有安排妥当这次培训的准备工作,当场被罚做几百个俯卧撑。我的眼泪也开始决堤。
  会场灯光亮起,L老师凝重地说:“没有经过泪水的团队不是好团队。”
  这天培训结束前留了作业,每队写一份团队计划书,并且表达对明天决战的信心。此时我们的排名很靠后,这份作业成了扳回局势的关键。大家决定连夜讨论。
  Q总以及我们的副队长,一位来自黑龙江的女创业者和我们一起回到宾馆讨论。除作业之外,还得想个办法,用其他方式为团队加分。两位女创业者对S总一针见血地提出,他的性格太随和,有队员迟到的原因要归结到他这里,要当众做个惩罚,让xx公司看看我们在学到奖惩制度之后是如何应用的。最后大家决定,由队长在会场蛙跳一圈作为惩罚,然后抓住第二天下午决赛前的时间,由Q姐上去朗诵一首诗歌,并且赠送一个小礼品给L老师。
  这场小型会议从夜里11点开到了凌晨2点,其间S总给队中另外几个公司的负责人打了电话,要求第二天必须在7:45分集合,否则要接受俯卧撑的惩罚。而诗歌的撰写任务落到了我的头上,在团队荣誉感的驱使下我当即承担下来。
  
  第三天
  早上5点多,我爬起来开始完成写诗的任务。突然很有感触:前天上午还正襟危坐,昨天的状态就是摇旗呐喊了。
  由于吃早饭耽误了一些时间,我们几个年轻的队员赶到会场时,大部队已经在等待了。这次我们是第三个排队进入会场的队,而且在主席台上抢占了一个位置,在上面唱队歌、喊口号,积极赢取印象分数。
  团队落座后要分享学习成果。Q姐第一个举手。她的观点是,作为一家餐饮服务企业的老总,有时看到员工完不成任务就会很恼火,但是这次培训中与同样是企业一把手的创业者和管理者们同为队员,看到自己甚至在拖团队的后腿,让她开始反思。而后我们听说,队员B总家住北京的西北角,由于昨夜接到了队长的电话,早上5点多起床开车过来,7点不到就在场外等候,这让大家很佩服。
  之后的课程讲了一些关于创业与梦想的东西,用L老师的话说,“理性是不能创造奇迹的”。坦白讲,他的课程中的绝大部分内容都很有实用价值,而且不像照本宣读那样枯燥无味,他的口头禅是“是,还是不是?”、“认同请举手”等,妙语连珠让大家不由得不响应。但这些东西可以通过很多方式获取到,就像S总说的,看三本书——《定位》、《基业长青》、《企业战略管理》,很多“干货”就足以获取到。
  不过,这些传统行业的创业者们需要的是一个导师的角色。一个东北的学员曾经特别发愁,他创办的超市对面开了家类似超市,而且打出“天天低价”,人们看到后纷纷倒戈。L老师为他的公司想了个广告词,“真心真爱真品”,突出自己“真”的特点,而顾客也会有些理所应当地想到,对面那家如此便宜,是否会有假货?最后销售额很快反弹,没有诽谤对手,但却成功挽回落后局面。
  中午吃饭时,Q姐最后一次剧透:下午评比的游戏是报数,但是很可惜,已经没有时间排练了。当大家再次排队入场时,发现会场中的桌子全部撤出,显得空旷很多。而这也使我们没有机会奉上准备的诗歌朗诵。
  12个队各组成一个圈,每两队一起PK,各选出三名队长,剩下人进行报数。这种游戏并不复杂,难的是配合,要用最快的方式连续报数,还不能有失误,输的队由队长做俯卧撑。从前几个队的表现来看,报完一圈的速度非常快,但是队中总有几个人紧张报错。
  与我们PK的队伍是得分垫底、服装都不够齐整的“野狼队”。到我们的时候,y身旁的男孩子突然紧张得不行,我们猜想他并非公司的管理层。好在我们发挥正常,连续几轮都以微弱优势获胜。但是毕竟会有闪失,当看到成员趴在地上做不动俯卧撑时,大家都忍不住跟着做。似乎大家都感到,仅仅成立三天的团队也需要凝聚力,在L老师的催泪下,不少队员哭了,而在早上队长、副队长他们蛙跳一周时,看到副队长努力坚持下去,我们几个几近哽咽,我也几乎用最大的嗓音带大家喊加油。
  培训的结束有些虎头蛇尾,年轻女队长带领的“团结队”获得第一名,然后全体成员一起拉起手唱了首《朋友》,而在上午上课时,不少队都互换了联系方式,达到了商务交往的目的。与几位队员一起吃过晚饭后,我们猜想,L老师的下一站可能会更加火爆,而对于创业者来说,几千元甚至上万元的代价,换回的收获也许与我们想像中的不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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