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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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辆花轱辘马车赶到凤凰堡村南,已是午夜时分。村庄寂静,夜风清冷。郭祥提着两个包袱,向村里走去。不知怎的,离家越近,心里也越发忐忑不宁。
  按常理说,一个人最熟悉的,莫过于家乡的路。那里一座井台,一个小洼,一株小树,一条田间抄道,都从童年起刻在了他的心上,直到老死,也不会忘记。因为在那座井台上,从三四岁起就跟母亲抬过水呀,在那株小树上有他抹过的鼻涕呀,在那个小洼里他摔过一个碗、挨过骂呀。这些童年时代说不尽的“英雄业绩”和同样多的丑事,都同这些一起深藏在记忆中了。郭祥还清楚地记得,在他六七岁的时候,有一天拿了一支小竹竿儿,闭紧眼睛装盲人,竟也从十字街口一直走到他家的小土坯屋里。现在他沿着村南头走了一遭儿,却不能判定哪个是自己的家门。
  郭祥记得他家的栅栏门前,有一株歪脖子柳树。母亲总是站在这株柳树下喊:“小嘎儿,回来吃饭吧!”可是现在没有栅栏门,也找不到那株歪脖子柳树。郭祥的左邻右舍,原都是一些又破又旧的小土坯房,连个院墙也没有。现在却添了好几处砖房,围着秫秸篱笆。郭祥知道这是农民翻身以后盖的,心里十分高兴。可是究竟哪个门口是自己家的呢?
  他停下脚步。忽然记起,在他家的门旁边,有一个旧碌碡,他常常端着碗,蹲在上头吃饭。有一回不是还摔破一个大黑碗吗?那是小堆儿从背后冷不防地给了他一家伙,他跌在地上摔碎的。小堆儿倒挨了大人两巴掌,还哭得怪伤心哩……他拐回头走了几步,果然发现那个旧碌碡,在地上露出个头儿,想来这里是发过大水,它淤到地里去了。
  郭祥放下包袱,走到小黑门前,叩起门来。一连叩了几声,里边没有一点儿动静。他又喊道:“妈!我回来了。”喊了几声,听听还是没人搭声。他心中疑惑,看見那边有一个墙豁口,就纵身跳了进去。走近北房一看,才看出房子没有门窗,没有房顶,屋里堆着破砖烂土,像是被烧毁的样子。院子里长满了一丛丛青草,秋虫细声鸣叫。他开门走出来,这时,月亮已经平西,像是一盏红纸糊得太厚的灯笼,挑挂在远处。郭祥心中一阵迷茫慌乱,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正犹疑间,只听左邻的一扇小门“呀”的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咳嗽了一阵儿,问:“谁叫门咧?”郭祥走上去,见是一个肩宽背阔的老人,披着衣服,须发都斑白了。郭祥辨认着,想起他就是扛了30多年长活的许老秀。这个人是一位田园巧匠,耕作技艺方圆三五十里驰名。他耕的地,不论地垄多长,比木匠打的墨线还直。地主雇他都要给双倍价钱。郭祥走近,说:“大伯,我把你吵醒啦!”许老秀说:“这没有什么!同志,你是要号房吧?咱家地方宽绰,就是我跟老伴儿两个。”郭祥见他没认出自己来,又说:“许大伯!我是嘎子呀。”“你?你是嘎子?”许老秀凑到他脸上去看,叹息了一声,说:“唉,小嘎儿!你出去了这些年,也不捎个信儿,把家里人都快想疯了。”郭祥忙问:“我家里的人呢?”许老秀又重重叹了口气,说:“你娘这会儿临时在村东头住着。细情等会儿说吧,我先把你领去。”说着,老秀舒上袖子,把衣裳穿好,领着郭祥向村东头走。走了没有几步,老秀忽然停住,回身拉住郭祥,说:“我看还是把你大娘喊起来给你做点儿吃的。你吃过饭,天也就亮了,再到你妈那儿去。”郭祥执意不肯,老秀也就作罢,边走边说:“小嘎儿,你可别拿老眼光看你大伯,咱家里生活可不像以前那么窄卡了。你大伯扛了几十年长活,如今总算有个家了,做点儿什么吃的也都便易。”郭祥说:“大伯,你几时结的婚哪?”老秀嘿嘿一笑,说:“还不是土改以后!那年我小六十了,有人给我提亲,我想年纪这么大了,还闹这个不怕人家笑话?又一想,一辈子也没成个家,找个人总是进门来有个说话的,出去了有个看门的。这人是东庄的,比我小两岁,人身子骨不算强,有个气喘病,可是待人强,心眼不赖!”
  说着,来到村东一个栅栏门前。老秀轻轻架开门,两个人就走了进去。老秀叩着小东屋的窗棂说:
  “他婶子!你家嘎子回来了!”
  “谁呀?”郭祥听出是娘的声音。
  “我是老秀。你家小嘎儿回来了!”
  “唉!老秀,你老诓我干什么呢?”
  “这回可是真的!”老秀嘿嘿笑着对郭祥说,“你看,你娘还说我诓她呢!”
  “妈!是我回来了。”郭祥忙接上说。
  只听屋里一声唏嘘,一阵儿响动,什么东西乓的一声跌在地上。门开了,母亲穿着一个破蓝褂子,掩着怀走出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月色底下,郭祥看见母亲老了,鬓发白了。
  老秀笑着说:“他婶子,你看是诓你的不是!”
  母亲走到郭祥身边,从上到下打量着他,围着他转了两三个磨磨儿,又扳过他的脸凑近看。看着,看着,一头扎在郭祥怀里啜泣起来。郭祥的鼻子酸酸的,他强忍住自己的眼泪。
  “他婶子别哭了。”老秀立刻劝慰地说,“儿子多年不家来,家来了,这是大喜,你光哭反叫他心里难过。”
  母亲拾起衣襟,擦擦眼,收住了眼泪。
  老秀又劝嘎子早点儿安歇,说过回家去了。
  娘儿俩进得房来,黑洞洞的。母亲在地上摸索了许久,原来刚才把灯碰落到地上去了。母亲拾起灯、点上,又添了些油,从头上拔下一根针,把灯拨亮。郭祥记得,这还是多年前那盏破旧的铁灯。
  母亲忙着到院里抱柴火准备做饭。郭祥把东西放在炕上,一看这间小东屋十分破陋。炕上只有一床粗布被褥;一个迎门橱,烟熏火燎成了黑色,还断了一条腿,用砖头支着;外间屋有几个盆盆罐罐,一个郭祥幼年坐过的小板凳。郭祥心里疑惑,不知为什么经过土改,家里头还是这样。父亲也不见了,郭祥心头沉重,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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