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日记》记载南海巡弋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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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6年秋,前清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在天津租界内马场道寓所辞世,终年65岁。虽说自民国初年就当个寓公,但生活还说得过去。李准死后其家产包括所住的小洋楼,均由其二房太太及子女继承并分掉。令人叹息的是,李准的古版藏书千余册及信札十几厚本《日记》竟然都被其家属以低价出售,全套《李准日记》被当年在南京国民政府军委会海军司令部供职的林姓中校以40元大洋购下。林中校是福建人,一直留心收集明清以来我国海事及海军史料。而《李准日记》中最具有历史价值的,正是日记主人率领广东水师保卫海疆和巡弋南海的经过。
  李准是四川邻水人,1871年生,出身于官宦世家,在家乡中过举。后到广西,在巡抚岑春煊幕中当过几年幕僚,策划军机,在中法战争中立过战功。后去广州,经两广总督张树声保荐任步军参将,因治军有方,一年后升副将。
  清光绪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他被任命为广东水师提督,加三品顶戴。在新的两广总督张人骏支持下,李准整顿水师,招收壮丁,淘汰老弱兵丁,加强训练,编成水师巡防军,均以洋枪装备,还购进英国军舰数艘。几年后,广东水师面貌一新,战斗力明显提高。 促使李准进行这次南海海疆巡弋的,是甲午中日战争之后,南中国海上列强环伺,随时会挑起冲突,侵夺我国南海诸岛。 南海上的东沙群岛、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共有近百个小岛屿。小的珊瑚礁岛只有篮球场那点大,大的岛也只有一两平方公里大。清朝末年,外侮内患,加上朝政腐败,国势衰弱,令广大爱国的有识之士忧心如焚。日本浪人赖茨一郎曾在东沙一岛上营造船舶、蓄水池及房舍等,后被广东水师拘押,警告后押解出境。
  当时,统治安南(越南)的法国殖民主义者,对我国的西沙和南沙主要岛屿垂涎三尺,企图侵占,向满清政府发出过照会,称那些岛上早在百余年前就有安南嘉隆王朝派员立下的界碑,是安南领土。这说法当然是站不住脚的,须知早在元代以至宋代,西沙、南沙诸岛上就有我国渔民捕鱼生活,种菜植树,留下许多遗迹,如陶罐、钱币等。明朝初年,那些岛上还由明军水师勒石刻碑,立下疆界,比安南要早五六百年。清朝雍正初年陈伦与编著的《神州海域志》等史书对以上史实有明确的记载。 在清政府据理驳斥法国驻安南总督茹尔内的所谓“照会”几个月后,李准经朝廷批准,部署了这次针锋相对的南海巡弋。《李准日记》披露:这支小型舰队由伏波号、琛航号、振威号3艘铁甲船组成,李准在伏波号上担任总指挥。3舰配备200多名水兵,筋骨强壮,训练有素,操作自如。各舰上一门门火炮指向前方。舰上配备了充足的淡水和米面食品,还配备了来自广州的医生一名、助手一名,可见已做足了充分的遠航准备。
  1907年7月20日,舰队开始启碇远航,舰队最远抵达曾母暗沙海域,战胜狂风巨浪的袭击,胜利完成了任务,安全返航,历时二个月。李准率师出发时就作了与法国海军开火交战的准备,弹药充足,对法、英等国殖民主义者窥视我国南海诸岛的阴谋是一次有力的回击,其历史意义应予以肯定。
  李准统率的广东水师舰队南海巡弋,经受了不少严峻的考验,但在全体将士的努力下,皆化险为夷。应当说3舰的管带及水手水兵们都是称职的,大家服从指挥,勇敢沉着,互相帮助,劲朝一处使。在这之前他们都没出过远海,都是在广东沿海出巡执行缉私护航、打击海盗的任务。李准也是如此,但他和官兵们基于爱国守卫海疆的热情,边干边学,肯动脑筋,亦不怕烈日暴晒,流汗吃苦,终而保证了小舰队的顺利巡航。 据尚存世的《李准日记》披露:这次巡弋南海本不带有航测任务,但李准还是作了些尝试。他利用出航前在广州和天津购得的英制测距皮尺、海上定位器、经纬仪等基础设备,对西沙、东沙、南沙3群岛作了些测量和考察,获得若干很有价值的数据。3舰上穿橡皮衣下海潜泳作定位测量的十多名水兵因表现优异,都得到李准记功奖赏和银钱奖赏。
  我国的南海幅员辽阔,物产丰饶,这次广东水师南海巡弋中,李准等有许多惊喜的发现。举人出身的李准日日坚持记日记,记录下所见所闻,留下极宝贵的文字资料。《李准日记》中有这样的描述:“……海水碧蓝碧蓝,海天相接,浩渺无涯,朝暮间,阳光下海水颜色时现变化、或作苍蓝或作翡翠色。入夜,海浪汹涌,时现无数荧光,明灭不定,无比神奇。直进人造化神幻之境,令吾等叹绝……南海深处,暗礁甚多,对舰船显有危险,务必放缓航速,多加观察,遇险则当回舵后退,断然不可掉以轻心。海浪中珊瑚礁颇多,玲珑百态,多半隐现于近岛海水里,海水清澈,姿态依稀可见,游鱼无数……白珊瑚居多,间或有红、白、灰三色相间之珊瑚,一日航行至小香炉岛附近,还见丹赤色珊瑚,半露海面约五尺许高,其丹赤之色艳美无比,堪称南海一奇景也……” “入夜,海天溟潆,涛声起伏。吾久离广州,思念亲友,心思浩茫,难以入睡。出舱室而徘徊甲板之上,忽见海上跃起十数尾飞鱼,掉落于甲板上,犹腾跳不已,渐至气绝,飞鱼最大者长三尺有余,尖嘴长齿,鳍厚且宽,吾笑对起身陪同之戈什哈(护身亲兵)曰:‘明日吾等又可享美味鱼肴,一饱口腹之欲矣。’”
  南海的鱼类实在太多太丰富,《李准日记》中几次提到风平浪静之日,官兵水手只要向海里伸出钓竿,鲜有落空之时。钓上的鱼种类繁多,很多鱼根本叫不上名字。珠江口渔民出身的水手长林阿狗称:“钓上的鱼中当以石斑鱼最为名贵,其肉质细嫩,烹之鲜美无比。广州潮州酒楼食肆里,石斑鱼向称上品。”
  《李准日记》中还记载了这次南海巡弋行中一次惊人的发现:某日,舰队向黄岩岛方向航行,大家无意中发现一方圆不足亩许的礁岛上竞满是海龟,大多有腰盆大小,少说几百只,它们层层叠叠,互相攀依,如同玩叠罗汉。最高竞达十多米,似乎是海龟的一次游戏式大集会。因堆攀太高,龟丘轰然倒下,许多海龟东倒西歪或四爪朝天。过一会儿海龟们重又不屈不挠,争先恐后地攀上岛礁中心。而在岛礁四周的浅滩海水里还黑压压地挤动着成千上万只大小不一的海龟……何以出现这一现象?至今还是个待解之谜。应当说《李准日记》中对南海海产及各种奇观的记载是可信的。须知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晚清水师将领,根本没必要在自己的私人日记里虚构编撰。
  李准参与镇压过广州革命党人的反清起义(史称黄花岗起义),日记中提到广州起义失败后,李准与两江总督及广州将军等大员紧急会审捕获的二十多名革命党人。其中的闽籍党人林觉民(即知名女作家林徽因的叔父,他遗下的《与妻书》感动无数人)被押上大堂时已因受酷刑拷打,遍体鳞伤,几成血人,然昂然不屈,谈笑自若,痛斥清廷,惟求速死,几次口吐血沫。李准受到震动,情不自禁地离座走下公堂,端上一瓷盂,递至林觉民口边,让他漱口。自己因内心惶愧不安,不敢与其对视……
  显然,李准作为清军将领,已预感到大清皇朝气数将尽,他还是有现实感的。他在辛亥年间顺应时势,主动挂冠辞职,还劝部下别再与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为敌。
  他辞职后未返回四川家乡,而是北上到了天津,进入租界当寓公,听听京戏,捧捧名伶,寄情声色。1937年初,林姓海军中校曾将《李准日记》中部分精彩内容辑录在天津《大公报》上发表。至于他收藏的这部日记的下落,究竟是在国内还是在台湾,抑或流失海外甚至已毁失,因年代久远已无从考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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