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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个人开始夺取小金人的征程了……30岁他才摆脱演电视剧小角色的命运。2011年他成功诠释电影《羞耻》中迷失在性瘾深渊的虚无又脆弱的主角布兰登。好莱坞女演员查理兹·塞隆说起《羞耻》的感受,“他现在需要个小金人来装饰小壁炉了。”尽管呼声很高,他却连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提名都没得到。
2015年他在影片《乔布斯》中扮演天才乔布斯,这回终于有提名了,又碰上全世界都在关怀小李子……还好他一直心态不错,用苦行僧似的工作态度隐藏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合作过的女演员凯瑞·穆丽根说,“如果要我说和迈克尔一起工作时他让我学到了什么,那一定是他对表演的无所畏惧”
“终于像乔布斯了”
围绕电影《乔布斯》的争议很多,但很少有人质疑法斯宾德所奉献的表演。首映式之后,《综艺》的副标题赞誉道:“阿伦·索尔金给出了文字剧本,法斯宾德则把他们变成了‘美妙的音乐’。”凭借此片,他获得了第8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提名。
这跟人们开始的态度并不相同,毕竟两人长相实在没多少相似之处。连法斯宾德自己都在公众场合表示,克里斯蒂安·贝尔更适合这个角色。后来他用德国人的严谨思维方式思考这事,“好,电影开始了,观众说,‘哦他们不像’。但饰演人物不只是外表相像而已。”
进入乔布斯的“现实扭曲力场”费了很长时间。拍到一半,他才决定穿上黑色T恤、牛仔裤、白色NB鞋以及戴上眼镜。到了最后一部分(1998年IMAC的发布会),他觉得自己可以穿上高领毛衣了。190页的剧本就像一场长途跋涉,“终于像乔布斯了。”
导演丹尼·博伊尔认为这个角色不容易搞定,“乔布斯拥有极其复杂、世间少见的精神内在。但迈克尔完成得举重若轻。当摄影机一关,他友善、有趣、大大咧咧,摄影机一开,他就进入自己独有的气场,高度专注和紧张。”他说,“我从来没有在演员身上看过这样的准确性,能如此迅速成为角色本身。”
法斯宾德有一套独特的工作方法:数百次阅读剧本。“演戏是凭借反复行动去成为一个人,而不是思考。我也会思考这个角色,但这不是最关键的,当你做了足够的功课,你就不需要想了。”就像他在射击场上所遵循的那样:不去担忧自己是否聚焦,只需看准飞碟一次次射击,直到技术变得更好。毫无疑问,在法斯宾德看来,行动比思考更重要。
《华尔街日报》把法斯宾德称为“X先生”——因为他的低调、多变和未知的潜力。他像个总是主动改变的变色龙。在2015年上映的另一部片子《麦克白》中,他饰演了在寓言面前彻底丧失对命运掌控力的暴君麦克白。导演贾斯汀·库泽尔形容,“他完全准备好了,都不用去想下一句台词。他对当下是彻底打开的——对任何事情,对任何人。这就是为什么他是一名艺术家,为什么他是最好的演员之一。”
永无止境的关于老二的对话
被称为好莱坞“下一个大人物”的法斯宾德住在伦敦的一个三居室里,卧室的被单都从敞开的门里搭到外面来。2006年法斯宾德搬进这个屋子时,还只是一名普通演员,由于事业近来急速上升,他没有时间搬家。天花板因为漏水严重长满霉斑,墙皮和地板都起皮了。这个住处比起山顶或海边别墅跟他的性格更为相称。伦敦是个有幽默感的城市,充满活力,还有一点躁动感。正好法斯宾德总是很欢乐,有点大男孩子气。他不会过分沉迷于自我,而是友好、善于合作。据说他会在采访中反问起记者的家乡、兴趣爱好……他的迷人更多是来自反差性的气质:电影里阴暗得难以捉摸,现实中则阳光开朗。可以说真实人生里他扮演的是一个喜剧电影的主角——他从未饰演过的一面。
每个成名的演员都会遇到被反复谈起的角色。自从在2011年出演《羞耻》后,人们就把他等同于一个迷失在性瘾深渊的虚无又脆弱的形象。几乎在每一家媒体的话筒前,他都会被抛入永无止境的关于老二的对话。有时他无意间的一句话就带起了这个映射。比如面对观众,法斯宾德说“这个电影的节奏很快,我喜欢快节奏”,女观众便一阵咯咯笑。法斯宾德装作介意的样子,眉毛蹙起来说,“大家保持冷静。”然后他自顾自地大笑起来。最著名的是一次金球奖上,乔治·克鲁尼笑他,“说实话,迈克尔,你完全可以把手背在背后打高尔夫。”他还被要求去辨认一系列电影中著名“老二”的截图——两次。
这事本质上有点蠢(人们好像以为夸奖演员的“老二”,就足以掩盖将电影弱化成一次裸体表演的事实),但它还是显现出法斯宾德的一个重要品质:幽默感。他看上去完全能接受观众对黄色段子的过分关注。他的反应总是,“哦好像这没关系。”
他看上去总是乐呵呵的。在2015年10月的《费伦今夜秀》上,费伦提到法斯宾德幼时做过的工作——在教堂担任祭台助手。后者郑重其事地说,在祭台上摇个小铃铛是他的第一份表演事业,想想那些教堂的观众多无聊啊。接着他分享起一次自己因为睡过头挂着一连串鼻涕去给两个美国传教士开教堂门的故事,说完笑得32只牙齿全开,跟哈士奇一样二愣二愣的。弹幕上粉丝留言:天啊,他一笑就是这样吗?(《卫报》一位记者形容他笑起来像鳄鱼……)
法斯宾德的母亲是个爱尔兰人,祖父还是爱尔兰革命中的英雄人物迈克尔·柯林斯。他血液里就有无所顾忌、放荡和搞破坏的冲动!他着迷速度和危险,喜欢摩托车、卡丁车(现在他会通过跳伞解压)。15岁的时候,法斯宾德最想做的是成为重金属乐队的吉他手,留着到胸前位置的长头发,穿带有10个眼的马丁靴,膝盖上还有打架的伤。梦想夭折是因为他的乐队老被要求小点声再小点声,“没人想在午餐时间听Metallica。”这时从父亲身上遗传的德国血统起了作用:他分析自己在大部分事情上都相当平庸,最好还是做自己最擅长的事——表演。
也许是缺乏岁月雕琢的复杂感,年轻时的法斯宾德长得并不算有魅力,甚至不是太好看。演戏这条路他一直不太走运。他最早在英国喜剧《心与骨》出演一个拿着潜水通气管到处晃悠的德国人。后来他去了洛杉矶,除了缺乏安定感和挫败感,他收获甚少。在斯皮尔伯格导演的HBO战争史诗巨作《兄弟连》中得到一个小角色后,他一度以为自己要飞上枝头,结果是梦一场。
法斯宾德有点迷信,他会经常会对着孤独的喜鹊致敬——父亲告诉过他,喜鹊大多是成群成对的。他对7这个数字也有点敏感——是的,生于1977年的法斯宾德在2007年终于有了好运气。当时他跟英国艺术家史蒂夫·麦奎因见了一面,后者觉得他狂妄自大,没啥好印象。第二次碰面,麦奎恩决定扮演法斯宾德命运中的伯乐。于是法斯宾德在《饥饿》中饰演了一个以绝食抗议当局的爱尔兰共和军。表演的过程有些残忍:为了演好这样一个绝食66天而死的“皮包骨”桑兹,法斯宾德疯狂节食,甩掉三十多斤脂肪后降到59公斤(以183的个子来说,这个体重是警戒线:再瘦下去他将和桑兹一样器官衰竭以及口吐鲜血)。他在镜头面前看上去如此衰弱却有力量。
真正的创作者都会遇到一个节点——正如《饥饿》之于法斯宾德。就像喜鹊所拥有的智慧在于他们能模仿任何鸟叫声,法斯宾德从此开始演绎各种相差极大的人物了。如果非要在他饰演的诸多角色中找到共同点,大概是从身体到内在情绪的极限:残酷(《为奴十二载》),绝望(《饥饿》,孤寂(《羞耻》),生化人(《普罗米修斯》),反叛(《X战警》),心理创伤(《弗兰克》)。麦奎因形容,法斯宾德越来越像一个行星,无论朝什么方向旋转,他都游刃有余。也不管戏份有多长,比如在《无耻混蛋》中他饰演的纳粹军官出场时间极短却相当出彩。
这只变色龙擅长诠释矛盾式性感:男人中的男人,又透出一丝女性气质,一种极美的脆弱感。麦奎因毫不犹豫将他跟马龙·白兰度、詹姆斯·迪恩对比。他的演绎通常精准、克制、深沉而且稳定。
“我不能把自己太当回事”
法斯宾德从不把角色带回家。就像克里斯·西斯发现的那样,迈克尔·法斯宾德本人比他出演的角色要复杂得多——也睿智得多。
当记者问他,面对那些开他生殖器玩笑的人,他是否会生气。他的回答逻辑清晰:“在某个特定的点之前,这挺有趣的,在某一点之后,你会担心这会转移大家对电影本身的注意。但我无能无力,我不得不一笑了之。我能做到,我能容忍很多。我把我的作品当回事,但我不能把自己太当回事。”
他的另一次阐释简直让女权主义者叫好。“当我第一次在相机面前全裸时,我想起我的母亲总是抱怨:‘真的,这是垃圾。女人都在赤裸着,男人总是穿上裤子。’所以,妈妈,记住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这种宽容的态度部分源于他为实现梦想的巅峰所经历过的艰难。是的,跟那些漫长又曲折的过去比起来,被观众开些关于下半身的玩笑又怎么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法斯宾德内心的另一面也许并不像他常常表现的那样无忧无虑,他有不安全感,有不小的野心并且恐惧失去。
他曾在伍迪·艾伦的电影《卡桑德拉之梦》中扮演一个小角色,拍摄结束时他想去跟艾伦道别,跟在他后面喊,“伍迪!伍迪!”但艾伦头也没回就不见了。法斯宾德只好装作去前面的桌子喝咖啡。后来因为在和麦奎恩合作的第二部电影《羞耻》中的优秀表演,所有人都说法斯宾德你一定会被提名奥斯卡奖!这个想法已经像事实一样渗入到他脑海里,结果他却没有获得提名。他承认自己很难过,陷入深深的挫败感(但他凭借《羞耻》成为第68届威尼斯影帝)。很快他又自省:虚荣不应该是重要的。他不应该有这样的优越感。
学到这个教训之后,他回到自己专注勤奋的工作模式。出演《普罗米修斯》,法斯宾德按照导演的建议反复观看《阿拉伯的劳伦斯》。在他看来,强迫性的重复是演员的必修课。通常他会把电影剧本读上300遍。他对即兴发挥很是恐惧。“绝对不行!当天演的戏,当天才拿到剧本,对我来说这行不通!我要花很多时间准备剧本才行。”
《卫报》记者形容他“对待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残忍的禁欲主义”。很可能正是这种禁欲主义,让他很好地隐藏起了自己的不安全感。合作过的女演员凯瑞·穆丽根说,“如果要我说和迈克尔一起工作时我学到了什么,那一定是他对表演的无所畏惧。很多像他那样外貌出众又有才华的演员,只想得到那些光鲜的角色,但法斯宾德不是。”他喜欢带有瑕疵的角色,包括在电影《弗兰克》中饰演全程不露脸的弗兰克一角。
“生活中没有任何事有秘诀。泰格·伍兹能成为泰格·伍兹,就是因为他每天挥杆1000次。”法斯宾德说,“为什么演戏就非得和别的工作不同呢?虽然重复练习很无聊,但渐渐地你会发现一切都开始不一样了,你会发现其中的细微差别和各种有趣的细节。”
成名过晚或许是性格使然,他在名声日盛的阶段保持着冷静。2011年《普罗米修斯》杀青后,法斯宾德和父亲一起,进行了长达6周的全欧摩托车骑行之旅。他喜欢跟父母开玩笑,有一年愚人节,他让自己的司机打电话给父亲说他自己被关进牢房了(因为不想被制作人找到),需要一万美金赎金。他热爱现实生活,总用享受的语气回忆长达二十多年在酒吧吧台的打工经历(为了赚钱支撑演戏道路)。这让我想起查理兹·塞隆观看《羞耻》的感受,“当我观察他细微的表情,他的敏感和亲切,表演中毫无瑕疵。他对现实生活了如指掌,完全不会装腔作势。”
快乐对法斯宾德来说并不难,比如烹饪给朋友吃。他喜欢印刻在自己额头上的皱纹,因为那是生命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