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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前的周末,我在校园闲逛时,不经意间发现路边堆满了银杏树的黄叶,而银杏树干光洁、笔直地伸向天空,树梢只余零星几片树叶。一阵微弱的西风吹过,风中一股淡淡的寒意迅速将我淹没……冬天真的到了。
这个繁华的秋天,就这样落幕了。
北纬30度的皖南,一直都是四季分明,而秋天又似乎比别的季节要略短一些。只是今年的秋天,却仿佛格外的长,又格外的灿烂。
记得暑期刚刚结束,秋天就好像开始了。不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一阵凉风吹来,暑热仿佛就减弱了许多;当清晨外出需要加上一件薄薄的外套,这个时候,秋天就已经来临了。然后,气温开始下降。当然,是那种特别慢的,有时候又会有些反弹的下降。如此循环往复,到了十二月中旬,竟还有十五六度。整日里艳阳高照,家中阳台上的紫竹梅,受了这没完没了的光照,那些小小的紫色花朵,也无休无止地开放着。如果不是上班路上,那些越来越重的寒霜,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秋天。
今年这个秋天,是尤其繁华的。
这个秋天的天空很蓝,而且是那种纯粹的、均匀的,一个空镜头拍下来,完全可以当手机壁纸。或许是因为少雨的缘故,这个秋天的水也格外地清。无论是窗外不足一公里之外的长江之水,还是上班路上必经的平天湖水,一律清澈明亮,水波不兴。当然,最能呈现出秋日之静与美的,当数路边的各色树叶了。清风大道和百牙西路的法国梧桐、九华山大道的香樟树与栾树,尤其是平天湖畔的百日菊与栎树,几乎每天都有状态与颜色的变化。
从平天湖西南入口处的森林大道,左转入翠屏路,便总有瞬间驶入画境之感。青色的沥青路面、白色的路面分隔线、公路两边缠绕如带的花地、右手边是满山的翠竹、左边是摇摇荡荡的平天湖水——这分明就是一幅山水画呀。
车行道上,眼前的画卷便也徐徐展开。随着季节,每前行一步,都有不一样的风景。
开车的、徒步的,从十月的路上走过,那时候满目的百日菊刚刚进入花季,不多的花苞这里那里散落着。绿色的花苗还很嫩,还没有长到极致。用手一摸,上面的毫毛软软的;两岸的竹与树,还是那么绿,跟夏天一样繁盛。
走着走着,就到了十一月上旬了。花开放得越来越多了,百日菊这种花是十分体贴的,有着红、黄、白、玫红,甚至绿,各种色彩,满足着各类眼睛与心灵。我没有特别的偏爱,总觉得世间各种颜色的花,各有其美。红色的,自然让人感觉热烈、活力;白色,是那么纯洁,仿佛与世无争;黄色的呢?一看就好温暖;绿色的花,像绿色的腊梅,总觉得如一些飘然尘外的高人,那是看透了世间百态,也深知这一切又未尝不是一种幻象而已。与这些热热闹闹的花朵们不一样的,是依旧常青的,又仿佛有一层苍色的青山与翠竹,它们安静地看着,沉思着。
再往后走吧,到了十一月中下旬的某一天,在满目的绿意间,我的眼睛突然掠见一抹淡淡的黄色。哦,那是栎树。在那些起伏而又极高挑的翠竹中间,站着一株栎树,它的树叶已经开始变黄了。事实上,其他地方的栎树也一样,它们很快就会变成红色。此时的百日菊呢?正是盛开的时节,这里一片,那里一片,有的地方成条状分布,有的地方则是一大片大片的。山坡下,水湄旁,那些缤纷的菊花盛开着,摇曳着。奇妙的是,在她们身边,可能就有一片水芙蓉。此时的荷叶大多已经枯萎,曾经修长的茎折断了,掉在水中。荷叶的经脉非常清晰地暴露出来,像铜雕的一样。一边是那样充满活力,一边却已经枯萎。当然,对于荷这类水生植物,我一般不会悲伤,因为它们的根已经长到了最为圆满的时分。
就这样,到了十二月。某天清晨走到室外,忽然发现口中呼出來的,都是白色的汽体。郊外的草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霜,抓住方向盘的双手会感觉到来自塑料的冰冷。是的,夜间的温度越来越低了。你不知道,在夜间,那些花与草是怎样度过的。像含羞草,到了夜间,会收起自己的枝叶,像羽类回巢后收起翅膀一样;还有合欢树,到了夜间,也会合上叶片,那模样跟我们闭上眼睛休息,可能是一个道理吧。据说冬季的芫荽、小白菜、大白菜、菠菜之类的菜蔬,经过低温与霜降之后,它们的糖份会增加。所以,你可以想象,大多数植物,在夜间会起着很大的变化,只是我们需要用味觉去品尝而已。
平天湖畔的树,持续地变化着。我想这些变化,连夜间也不会停止。在一个清晨,我会发现,栎树的叶开始红了,越来越多的深红;银杏叶从青中带黄,慢慢变成了全部的金黄;那些百日菊,是受不了寒霜的。一夜的低温,在夜深时分化成了固态的霜,这些霜将百日菊的花与茎通体包裹起来,看着那么多花与树,像一尊尊雕塑一样无言地垂手而立,我有些无法言语,不知是痛还是无奈。
十二中旬,秋天似乎到了最繁华的时刻。
香樟树虽然要到春天才会落叶再生,但是深秋时节,也会有极少一部分树叶变成如栎树一般的红色,果实也会从最先的绿,过渡到紫色,最后完全变成多汁的黑色。所有的栎树和水杉叶都红了,部分已经凋落——这两种红当然也有着细微的差别,栎树的红是深红,红酒那样深沉的红,而水杉的红,要浅一点,老气一点,仿佛涂有一层暮色。
所有的银杏树叶都已金黄——这也正是银杏树叶跟别的树木不一样的地方,它的黄是充满活力的,它的叶片依然富有光泽,它的黄不是枯。跟梧桐树相比,我总觉得银杏树的黄是一种飞升,而梧桐的黄是一种真正的坠落。
终于到了这个周末,仿佛一瞬间,树叶全部凋零,从树上掉落地面。
再次经过翠屏路,我终于把车停在一边,决定下来走走。这是我每次经过平天湖沿湖公路的时候,都想要做的事。但是一直没有能够停下来,车轮驱动着我的心,每天都在奔跑,仿佛不知来路,也不知去往何方。在一株凋零殆尽的银杏树下,我在那厚厚的树叶上坐下来。然后拾起一片树叶,这金黄的、扇子形状的树叶,小巧地舒展于我温热的掌心,我虔诚地端详这树叶,我们身上行走着同样的物质,我们或许亦来自同一片星尘,但是此刻,它是多么优美,让人向往:
如何能让我
像你这样
如此灿烂的老去
铺满大地的身影
满足而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