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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通常以“歌行”来统称杜甫的歌、行及其他采用歌辞性诗题的七言古诗,事实上,在杜甫的笔下,歌、行分载了不同的题材。他主要以行诗发表政见、抨击时弊,表现自己忧国忧民的情感,而并不以歌承载重大的社会政治主题。杜甫不论是用歌写情感、写交游、写人物,还是写山水、写书画,实际都是在写“我”,多从一己情感的角度出发,反映诗人创作当下的真实感受。歌中虽也有家国之忧,但是这种情感更多地是以一种“自然流露”的状态,渗透于作品之中,并不是诗人表达的重点。在杜甫的歌中,人们更能真切感受到他作为困蹇寒士的怨恨悲愁,更能充分领略他作为大唐才俊的才情气度。可以说杜甫的行写家国,杜甫的歌写自我。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确有必要将杜甫的歌从歌行一体中分离出来加以研究,从而凸显杜甫歌独具魅力的艺术风格。本文在研讨杜甫歌的同时,也对传统诗体学对歌的诗体归类问题进行了深入思考,指出传统诗体划归方式中存在的不合理性,并对歌的诗体归属及界定提出了新见解。全文分为三个部分:一、歌的发展流变与诗体界定迄今为止,学界尚无一人将歌视为一个一脉传承发展的独立诗体。依照传统诗体学的观点,古今诗论家对歌的诗体划归大致经历了这样两个阶段:在唐代之前,歌被归入乐府诗;自唐代开始,歌主要被分作两类,模拟乐府旧题而做的歌仍被归为乐府诗,而自拟新题、不合近体诗格律规范的七言(包括含有七言句的杂言)歌则被归为歌行。事实上,由于乐府概念历代变化且涵盖众多,而歌行概念自产生以来就存在着许多不确定性,将歌归入乐府与歌行都不能恰当地反映歌本身的诗体特性。通过对诗歌史的梳理可以看到,歌自先秦产生一脉发展至唐,始终保持着情感浓烈真诚、章法开阖自如、句式灵活多变、声韵跌宕婉转、语言明白畅达的形式特点,因此,完全有理由将歌确立为一种独立诗体。考察初、盛唐诗人使用歌辞性诗题的情况,诚如元稹所说“达乐者少,不复如是配别,但遇兴纪题”,而杜甫是其中的一个例外。在现存杜诗中,以“歌”为题者共30首,以“行”为题者共55首,“歌”、“行”两种诗体分别承载着不同的题材内容,分工明确。二、杜甫歌的思想内容及表现功能杜诗的歌主要表现这样五种题材:(一)自我抒情,此类歌或表达诗人难以抑制的强烈情感,或抒发日常生活中的触动与感慨,即兴而唱,语质情真;(二)酬唱赠答,此类歌或为觥筹交错时的唱和,或为友人僚属间的投赠,多出自一种信手拈来的创作状态,少刻板而多性情;(三)人物品赏,此类歌或为颂扬而作,或在看似颂扬的文字中蕴涵有深刻的讽谕,渗透了诗人的情感态度与唐王朝的时代精神;(四)山水咏怀,此类歌在对奇山秀水的歌颂中融入了诗人的身世感慨;(五)书画品鉴,以歌来品鉴书画作品,将歌自由的诗体形式与书画作品绮丽多姿的艺术风神完美结合。三、杜甫歌的艺术特色杜甫歌的艺术特色突出表现在以下五个方面:(一)从用韵角度看,杜甫的歌能够很好地与内容、情感相配合,并借助韵律、句式、修辞等手法的综合运用使歌极富韵律感;(二)从语言角度看,杜甫能够根据表现内容及酬赠对象的不同而采取恰当的表达方式,或“直道当时语”以求平实亲切,或以赋化语入歌以显深厚才力,他凭借高超的语言驾驭能力,使歌的语言表现出了多样化的风格;(三)从章法角度看,杜甫能综合运用起承转合与提带穿插为歌布局谋篇,使章法更加灵活多变,极大地增强了歌的艺术表现力;(四)从叙事与抒情角度看,杜甫能够通过高超的叙事手法,将自己的真情融入对事态的细致述写中,使其歌的情感具有动人心弦的力量;(五)从连章组歌的角度看,杜甫能以一本万殊的章法安排、虚实交融的表现手法、层递回环的抒情方式创作组歌,形成了独具魅力的艺术特色,成为后世师法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