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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是中国隐逸文化发展的一个高峰,也是隐逸诗创作的一个黄金时期。本文研究六朝隐逸诗,从隐逸诗学产生的文化源头开始。隐逸思想是源,隐逸诗歌是流。隐逸思想对中国文学主体精神产生影响主要在于价值理念、行为方式等。隐逸思想所设计的解脱之道,拓展了人生的路径。儒家的待时进取与道家的遗世独立,在思想上文化上都有其重要意义,都可以作为人生路径的参照。隐逸思想对隐逸诗歌产生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一方面,隐逸思想为隐逸诗歌提供了任性逍遥的想象空间,并产生极大的幻想成分,渗入道家仙化元素,与游仙契合,仙隐合流。另一方面,隐逸与山水结合,引导复归自然之道,外化的自然山水与内在的情性相结合,在自然中体道复性。隐逸诗发轫于先秦,先秦两汉隐逸诗和政治伦理道德关系紧密。《诗经》中一些诗歌已经包含了隐逸思想,诗中一些重要的意象成为后代隐逸诗常用的隐逸文化符号。两汉隐逸诗的题材主要是吟咏古代的隐士,借隐士逆时而动,显示儒家独善其身的价值观念。汉末隐风盛行,五言诗兴起,隐逸诗创作开始普遍出现。六朝隐逸诗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曹魏易代,正始文学阮籍、嵇康等人,用隐逸诗来超越现实,摆脱困境,努力唤起士人的自我意识和作为人的尊严感。西晋有短暂统一的承平气象,儒家的积极入世成为士人普遍的价值追求,皇族奢侈淫逸的生活,贵族夸糜斗富的行径,极大地影响了依附门阀的文士的精神风貌。西晋儒学兴起,但玄学影响犹在,隐逸之风并未消退,特别是竹林七贤的影响很大,繁缛华美的崇儒诗风与返朴求真的隐逸诗并行不悖,是西晋士人朝隐与道隐矛盾心理的反映。这一时期隐逸诗主要表现为朝隐与道隐的矛盾及其调和,士人一方面汲汲于功名富贵,难以舍弃奢华的现实生活;另一方面则对世乱无常怀有畏惧之情。从正始到太康,陆机、潘岳、左思等人隐逸诗的内容广泛,表现形式趋于多元化。东晋隐逸诗创作表现出四方面的特色,其一是隐逸与山水结合;其二是玄言对隐逸诗的影响;其三是隐逸与田园的交融;最后是在西晋佛隐合流的基础上,佛隐诗大量出现。诗僧创作隐逸诗开始成为新的气象。东晋隐逸诗研究的一个重点围绕陶渊明展开,陶渊明开辟了一条将隐逸生活艺术化的道路,陶渊明用他的诗歌创作,引领了隐逸诗形式上重大变革,转变为具有丰富内涵的表达,这是他对中国隐逸诗学的重大贡献。陶渊明隐逸是种特殊的形态,东晋隐士,多求佛觅道,而陶渊明与佛、道关系疏离;他拒入庐山莲社,自觉与其他隐士保持距离,不以隐士自况;陶渊明隐逸诗也多为“农家语”,隐逸诗少“隐”重“逸”,多是一种心境旷放,人生艺术化的表达。晋宋之交,诗歌创作开始出现重大变化,就首先表现隐逸诗题材,继续向山水转变。隐逸诗也逐渐摆脱玄言的说理桎梏,开始接近山水形象美质。隐逸与山水的结合,注重对人生美学意义上的思考。隐逸诗的这种题材的转变,标志着人对自然美的认识加深了,自然已经从作为陪衬的生活环境或作为比兴的媒介,变成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欣赏对象。隐居不再是逃避现实的苦难的生活,而是多有诗意盎然艺术化的生活情趣。齐梁之际,隐逸诗创作又出现一些新的情况,文学集团对隐逸诗创作产生了较大影响。萧氏家族隐逸思想与隐逸诗创作的关联紧密,齐萧子良集团“竟陵八友”,梁萧衍、萧统、萧纲文学集团创作了数量不少的隐逸诗。萧统《文选》首辟“隐逸诗”,《文选》的体例也对后世总集的编纂产生了极大影响,这些对于隐逸诗的发展具有开创性的意义。齐代是新诗体形成的重要时期,永明体是沈约、谢朓等人对古诗体的重大改革,对隐逸诗创作产生了很大影响。齐梁隐逸诗无论是在内容还是形式上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首先在内容上,此前隐逸诗中常以隐士典故入题,齐梁隐逸诗较少再搬历史上的隐士故事,转而写友谊亲情,写佛院道观,写田园风光,大大拓展了隐逸诗的内容;形式上受永明体影响,讲究声律和对偶,诗歌更具音乐美。沈约等人在诗歌形式上的变革,增加了诗歌的艺术美感和表达效果。齐代隐逸诗常通过对山水景物的客观描摹,抒发隐逸意旨,自然景观的意象多样性,可用语言词汇就特别多,图画生动,音调和畅,增加了隐逸诗歌艺术感染力。陈代的隐逸诗创作主体主要有两类:一为沈炯、周弘正为首的文人隐士集团;另一类创作群体,仍以僧人为主。齐梁以后隐逸诗创作和佛教结合更为紧密,这一时期隐逸诗主题,多写文人与僧人交往,僧人创作的隐逸诗,渐渐成为隐逸诗创作的主要形式。这类隐逸诗的特点是大多以山寺、花草、林木入题,写灵山秀水,写隐居的清幽静穆,在对自然景物的绘形刻画之中,阐发佛理。北朝隐逸诗创作群体,多为南朝北迁的文人,以王褒、庾信等人为代表。庾信是北朝隐逸诗集大成者,他为隐逸诗歌题材的改变和形式上的变革,作出了很大贡献。他以农事入诗,选择自然清新物象,描写平凡而又生动的劳作,表现日常生活的情趣。他的隐逸诗作,善于融情于景,景物描写精妙,语言优美,表现出高超的作诗技巧,在隐逸诗歌史上有独特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