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评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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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种物质
  是一种袭击
  别样的性感与忧伤
  是苏州人的生活方式
  是中国文人的好消遣
  起伏
  苏州评弹很妖的,这是我听了多年后的感受。
  对于南方的气息,我始终怀着非常特别的热忱,仿佛潜藏在骨子里的南方记忆。比如南音、昆曲、南方的建筑、植物、器皿,还有蘇州评弹。一言难尽的前世记忆。
  很多年前去苏州迷上了评弹。平江路的音箱里永远放着苏州评弹,与这个城市相依相缠,如昆曲一样,是这个城市的灵魂。
  苏州,我大抵是去得最多的。2010年春天住过半年,在青年旅行社听雨、写作,累了去小巷中和老人聊天、看桃花、吃青团子。
  那些巷子仍然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老裁缝铺、老理发馆、老点心铺。老人们说着吴依软语,燕子在桃花树下飞过。
  三月的雨永远下不完。而苏州评弹从街巷的每个缝隙里钻出来,一声声扎在我心里,到处是雨水、昆曲、苏州评弹。苏州是粉的、湿的,是婀娜的,是带着诱惑的妖气,摇曳春如线啊。苏州评弹是嫩绿夹着银灰,又性感又跌宕起伏。我开始大面积被侵略。
  没事的午后,我就去观前街的苏州评弹团听评弹。几块钱听一个下午,周围多是苏州老人。其实我根本听不懂,我只是喜欢那个气息而已。
  袭击
  那时我还不认识盛小云先生,我宁愿称她为先生。听完评弹去对面的“大阿二”吃生煎和大馄饨。“大阿二”的生煎真脆真香啊,那甜是淡淡的,不腻,像恰恰好的爱情。烧饼也好吃,叫“蟹壳黄”,一咬掉下许多芝麻,有甜有咸。
  回北京时,我常常带几十个回来,可回来就不是那个味儿了。我常常怀念的还有虾仁馄饨,那么大个的馄饨,都不像苏州的做派。
  我带很多人吃过“大阿二”馄饨和生煎,朱老师、华姐、老曹、丫丫、小慈。店员也听苏州评弹,一边收钱一边听。收音机又破又旧。
  我也去评弹博物馆中听,也是四五块钱一张票。很多人一边听一边泪水涟涟。我理解那前尘后事的泪水。那抱着琵琶的女子穿着裹身的旗袍,那弹着三弦儿的男子总是一袭长衫,他们言古,他们论今,说时语调快速,唱时婉转动人——我至今听不懂苏州话,不妨碍我沉溺于苏州评弹。
  苏州评弹是一种物质,是一种袭击,别样的性感与忧伤,是苏州人的生活方式,是中国文人的好消遣。
  后来认识了盛小云先生。她请我去松鹤楼吃饭。那天,“响油鳝丝”真好。那天她穿的旗袍也好看——我见过的女人中,她穿旗袍最好看。满城都放《姑苏行》,姑苏的好风光,给小云先生唱,更姑苏。
  丙申三月,去苏州大学讲座,小云先生是嘉宾,全场学生轰动——她上了妆就是民国人,每根头发都伏贴。
  水意
  苏州吉老师请我吃老苏州菜,说起从前的评弹艺人——有的六七十岁了,嗓子哑了,可是唱得还好,有时光的风沙。
  小友老曹爱戏曲和评弹,因为喜欢评弹,跑去苏州评弹团工作了一年,回来能说满口苏州话,还能唱几句评弹了——我常说她生错了年代,她是90后,但喜欢老人、老故事、老戏。一张嘴像50岁的人,她是我的少年知己,在很多个深夜我们说戏说评弹,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评弹成了我的日常,成为日常是可怕的。从一个迷恋摇滚、西方哲学、油画的前卫少年到喜欢中国书法、写意、戏曲、评弹,这是一个奇妙的转变。贮存在心中的磁场被激发出来,引发了DNA中的热爱。
  每天早餐的时候,我喜欢听评弹,特别爱听朱慧珍的《寿堂唱曲》。秦香莲和相爷之问的一问一答,又朴素又悲凉,特别是朱慧珍那声“相爷”啊,简直让人想落泪。这段曲子听了有一年时间,秋天去苏州“悦禅”时,夏先生请评弹团来唱曲儿。我点了这首蒋月泉先生的《宝玉夜探》,评弹演员夸我懂得多。我不是懂得多,我只是听得多,像观古画,观多了,自然知道更喜欢黄公望还是倪瓒,或者徐渭、八大、渐江、沈周、文征明。
  我不知道吴门四家是否听过苏州评弹,但他们的画中一派江南的安静、水意、禅气。这些,评弹都有。
  最喜欢听蒋调,蒋月泉先生的《宝玉夜探》……孤单单独自到潇湘馆,去看那林妹妹的病体可减轻……我与你两人共一心,我劝你么,一日三餐多饮食。我劝你么,衣衫宜添要留神……可晓得你病中人再不宜磨黄昏……
  孤单的时候我就听这个曲子。人和人的温度大概就是一日三餐,就是让你多加件衣服。蒋调听多了,像余派听多了,心里都是人世间的慈悲。一字一句地说来,不急不缓,深情到平淡天真,连一句都不多说,只是那么不动声色地唱着,但实在是,最大的悲情。最好的艺术是不动声色,是惊涛中的大平静与海水一样的蓝色和深情。
  在听苏州评弹的日子中,我的温度是低的,我的情绪是平淡的。
  这些苏州评弹像多年的情人,贴着心肺,暖着人世间的悲欢。娓娓道来之际,已经天崩地裂了。
  摇荡
  还喜欢张调,张鉴庭的《误责贞娘》《寿堂劝美》……是京剧中的麒派。嗓音都是沙哑的,仿佛一把时光的黄沙在喉咙里,听着听着就一把辛酸了。不到一定年龄听不了评弹,我少年时偶尔听过一两句,根本听不进去。
  人至中年,迷恋这些沧海桑田的声音,还有那些评弹中的故事,有慈悲、有欢喜、有似水流年、有寻常百姓。
  王佩瑜唱过评弹。来自苏州的她是唱评弹出身,后来唱了戏,余派唱得非常文气。成名后她偶尔给大家秀一把苏州评弹,惊艳全场。
  徐丽仙老师的声音也好,低调沉稳,丽调有很诚恳的憨厚,她唱《黛玉葬花》,仿佛黛玉在眼前:“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琵琶在她手中成了落花的肃肃杀气,那声音是交响乐中的浅唱,是书法中的浅墨。这悲情是对时光的怜悯,丽调让我想起一款陈年的大红袍,又酽又烈,但五味杂陈在心头。
  年轻一代的高博文、陆锦花也好。锦花给我当过嘉宾,在同济大学的讲座上,她一身果绿旗袍出场,水绿水绿的,特别惊艳。
  她人长得也妖,但唱起评弹来,有令人动容的地方——一个人长得太美会有一种忧伤,她的声音中有懒散的寂寥。
  有一次在新乐府中听她唱另一种评弹,似妖似幻,有一种时光穿越,心旌摇荡之外,忧伤更多。
  当苏州评弹成为我的日常后,我与盛小云、蒋月泉、朱慧珍、徐丽仙、严雪亭、徐云志、薛筱卿成为前世今生里的知己……她们的声音陪着我,在早晨或黄昏里,独自惆怅。
  有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惊,有“此外是空林”的禅意,那琵琶声中,都是时光杀了过来,又脆又猛,片刻问,一天过去,一年过去,一生过去。
  而苏州评弹仍然婉转地唱着,那把琵琶,还在一声声弹着,把时光弹碎,然后,一笑而过。
  编辑/林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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