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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来到了金江。汽车进入龙脊景区的大门,沿着金江河岸溯流而上,沿岸的大山依然是一年四季青翠葱茏。茂密的高山丛林孕育出无数涓涓细流,泻下峡谷,汇聚成江水丰盈、清澈见底、欢快流淌的金江河,滋润着天下闻名的龙脊景区。
金江村扼守龙脊景区要冲,峡谷的两岸高山上,散布着好几个寨子,沿着河两岸新修的公路蜿蜒而上,可以到达每一个寨子门口,甚至老乡的门前。金江曾经是我脱贫攻坚联系的村子,以前每到金江,我就喜欢在村口下车,沿着石板路向上攀登。
龙脊景区里非常令人神往:山间岚雾、层层梯田、长发瑶妹、民族歌舞……
金江村委所在地就是桂北著名的金竹壮寨,因寨前有一片金竹而得名,这里曾是电视剧《英雄虎胆》的拍摄地之一。我想导演看中的大概就是这里的绿色、古色和金色。沿着石板铺就的路面拾级而上,进入寨门,映入眼帘的是几棵高大的古树,遮天蔽日,树龄至少有几百年了。
金竹壮寨的老房子全是吊脚楼,错落有致地集中在半山腰上,寨子四周就是老乡们劳动的、无数游客向往的层层梯田,再往上,是常年云雾缭绕茂密的原始森林。这种地形是金江一带、也是整个龙脊景区最常见的分布。壮寨顶,偏安一隅的那座吊脚楼,楼前有一株红豆杉的那户人家,就是我曾经联系的贫困户廖大哥的家。
廖大哥有两个青春可人的女儿。在壮寨里,女孩嫁人,或在家招郎,都十分普遍,但廖大哥没有让后辈走前辈的老路,前些年一直在送她们上学。家里开销较大,加上产出不多,日子过得相对紧张。有人劝说廖大哥,不要再为女儿操心了,趁早寻个人家把她们嫁出去,或是让女儿外出打工,也好挣下些钱回来贴补家用;也有人说,即使送出去有出息,最终还是人家的人……廖大哥虽然文化不高,但他相信文化的作用,所以始终不为所动,靠着夫妻俩一年到头勤扒苦做,打工、种百香果、种罗汉果、做米粉,硬是把两个女儿送进了大学校门。
我到廖大哥家走访,经常寻不着人,要么他夫妻俩上梯田,在百香果园里挥洒汗水去了;要么只有嫂子在家,廖大哥外出帮工了。廖大哥有一手泥水工和木工的技术,一有机会就出去挣点辛苦钱,依靠村里的帮助和自身努力,一家人挺过了最困难的年月。后来,夫妻俩又开始“重建家园”,慢慢地把吊脚楼“脱胎换骨”,变成了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楼房,地板用上了水磨石,内外墙装饰了木料,配以干净卫生的厨卫和客房,整座楼房焕然一新。廖大哥说,将来他要把家里改造成民宿,把客人请进来,来个生活的大转变。而这些年廖大哥的家何尝不是完成了质的飞跃。大女儿大学毕业,考上了邻县的公务员,接着小女儿大学毕业后也留在了市里工作。两口子的脸上时常洋溢着坚定而幸福的喜悦,终于脱贫了,而且巩固得很好。因为廖大哥知道,只要把下一代教育好,放飞孩子们的梦想,就是最稳固、最长远、最有意义的脱贫。我放心地离开了他们的家,临走时,廖嫂送我一袋晒干的罗汉果,说用来泡茶喝,清咽润肺,味道美极了。
看,石板路已经进村,前面就是曾经的贫困户玉嫂的家,村里一座新建的漂亮民宿,虽然在全村很普通,走近看却是那么鲜亮显眼。人到中年的玉嫂没有想到,这些年她家里的变化简直就是天上地下、浴火重生。
玉嫂一家五口,丈夫因病不能劳动,小孩尚幼,上有老下有小,家里生活就像原来居住的老旧吊脚楼,走着走着就咯吱咯吱响,响得令人害怕,特别是遇上大风大雨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四年前的一个傍晚,一场火灾烧掉了金江村十多幢房屋,虽然万幸无人伤亡,但大火却带走了玉嫂的全部家当。
玉嫂坐在廢墟上大哭,哭得苍天也垂泪,变成了冰凉的细雨,浇在刚烧过的乌黑的残垣断壁上。以前多少还有一个咯吱作响的窝,现在居然只剩一堆焦土。
很快,乡亲们来了,村干部和驻村第一书记来了,镇上、县里的干部也来了。玉嫂擦干眼泪,住进了简陋的帐篷。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家帮助金竹寨受灾的乡亲们一起重建家园。仅用了两年多时间,就把原先的废墟变成一排排全新的吊脚楼,相比以前的木楼,外表更美观、结构更实用,内饰更漂亮。玉嫂的新楼房也在原址上奇迹般地立了起来。大家还统一了思想,新的家都按民宿设计建设。这样,金竹壮寨一下子凤凰涅槃,有了一片集中的民宿酒店群。
安顿好生活后,玉嫂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玉嫂的“民宿之家”建成后,部分用于自住,还有几个房间就自己经营。虽然规模小,但与邻居们一起组合起来,这民宿集群就大了。
我参观过玉嫂的民宿,说实话,档次不算高,但玉嫂很有信心,说以后一切都会变好起来的。这些年来,政府和扶贫干部已经帮了她许多,从生产扶助到建房补助,再到老人小孩的关心,让她家从贫困户到脱贫户,然后不断巩固。她不想老向人家要钱,她要靠自己的努力过上好生活,只有努力工作,才对得起政府、对得起大家的关心。党和政府已经把龙脊这片田园变成了公园,又帮她把自己的农家变成旅馆。今天,玉嫂要从一个农妇变成一个老板,一个撑起家里天地的女老板。
站在玉嫂家民宿的阳台上眺望,可以看到斜对面寨子边上一座漂亮的三层小楼,那是我又一个联系户赵哥的家。
赵哥其实与我年纪相仿,只是人长得比我成熟得多,也高大威猛得多,乐观、豁达得多。赵哥和老母亲都有慢性病,得长期服药,有时还要住院。这是他家致贫的主要原因。虽然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正在上小学的女儿,而且与妻子离异,赵哥的生活依然丰富多彩。因为赵哥有一个特点:能做事、敢做事、爱做事。
他一个人把家里的田地侍弄好,闲时就在龙脊景区干活,有时还要帮助已离异的妻子家里干活,每周末要驾摩托车去镇上把寄宿的女儿接回来享受家的温馨。赵哥干活比谁都多,似乎从不知道疲倦,因为家里有三张嘴要吃饭呀。村里的干部帮助他,给了他危房改造指标。他拖家带口搬出了村里老旧的吊脚楼,在村口的路边建起了两层钢筋混凝土楼房,装修好后俨然一座小别墅。
离开金江,赵哥照例送我到山下的金江河边,嘱咐我暑假若有时间,就带家属来金江消暑,“金江河的水,清凉着咧!”
我又一次心情舒畅地告别了金江,汽车在江边的山路上起伏前行,哗哗流淌的金江河水在太阳光照耀下,泛着闪亮的金光。
作者简介:郑义来,广西阳朔县人,桂林文学院第四届、第五届签约作家。有散文、小说散见于各级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