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的生活很宅,人多会不自在,夜晚到来时,心情常不愉快。”
汪苏泷很喜欢自己在2019年一档音乐比赛节目中创作的这首《古怪》,传唱度没有“是你让我的世界从那刻变成粉红色”的《有点甜》那么高,但几乎是第一次地,汪苏泷决定把自己真实的样子写进歌里,有些古怪,也有些悲观。之前,他羞于表达自己的想法,“我覺得我不想让别人了解,我也觉得没有人能够了解。”
那时,大家对汪苏泷的印象更多来自于他以爱情为主题的创作音乐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他通过多首爆红情歌和影视OST在主流音乐市场为自己争得的一席之地。但他感到不开心,明明自己还有很多不同类型的作品。甜歌就像游戏,让人迅速分泌带来快乐的多巴胺,大家需要轻松快乐的东西。
“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律就是这样,它总要给你不断的标签”他并不能接受,但几年下来,能够与之和解到“不生气”的程度。
汪苏泷坐在录音棚的一角化妆,烫了卷的假发一片片被戴上,镜头外的他总是低垂双眼,面色沉静。以一台MIDI键盘为起点,大概从2010年起,还是沈阳音乐学院学生的汪苏泷不经传统唱片行业运作,把自己创作、录制的歌曲上传到音乐平台,并逐渐被大众熟知。经历过“歌红人不红”的阶段,也面对过一些略带偏见的评价,近十年时间,一代听众成长起来,汪苏泷也走到台前,成长为全能艺人、综艺常客。伴随这一切发生的,是彩铃消亡宛如昨日,短视频时代已经到来;圈层文化的兴起令大众逐渐模糊了对音乐的固有分类,没有人再去划分它们的边界;音乐产业在滚滚浪潮下早已天翻地覆过几轮,而回头一看,如潮水中一块磐石,汪苏泷一直都在。
现在回想,你觉得自己早期的几张专辑为什么切中了当时的年轻听众?是哪些特点让它们能脱颖而出呢?
我不知道切中了谁,我只是写我自己的事而已,一首一首单曲地写,然后分享给大家。要说特点,就是制作得都很简陋。那时候刚上大学,太穷了,录歌用的电脑、声卡、麦克风,加起来可能不超过五千块钱。正好赶上了MIDI音乐兴起(Musical InstrumentDigital Interface :乐器数字接口),很多音色都是可以采样的,大公司把各种乐器都已经录好了,你只要一个软件就能搞得定,做音乐越来越方便。那时候没考虑过所谓受众和定位的问题,我还打算毕业了去当个老师啥的,写歌只是自己玩。结果后来就火了嘛,那这就确实没办法了(笑)。
你自己有总结过,为什么在所有的歌里几首“甜歌”都特别成功,以至于获得了“甜歌王子”的称号吗?
因为现在人生活压力都比较大嘛,其实需要一些轻松的东西。甜歌就好像你刷短视频、打游戏一样,它能让你很迅速地产生多巴胺,不会给你什么压力。其实我的甜歌是比较少的,只不过火的比较多。
像我写的《星星坠落时》是个听名字就挺丧的歌:星星会坠落,就跟人一样。我一直觉得人是个很悲观的动物,因为人一出生就要面对死亡,你已经知道你的终点在哪里了,在生命过程中发生的一切将来都会不存在。我原来是羞于讲自己一些事情的,《古怪》应该是我第一次写我自己的歌,因为我很怕歌迷心疼我。没想到《古怪》唱完发现歌迷还OK,也没有很心疼我(笑)。那我觉得还是可以讲一些这种事情。
我就不喜欢“甜歌王子”这个称号,有过非常生气的那个阶段。但是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律就是这样,它总要不断地给你标签,如果我一直去解释、一直去生气的话,我可生气的太多了。所以我现在转换了一种方式,愿意去调侃它,你说是“甜歌王子”那就是吧。其实还是不接受,但是不生气了。
你在行业里是非常高产的创作者,最快多长时间写出来一首歌?创作有什么诀窍吗?
最快几分钟就可以写出来。也没什么诀窍,歌对我来说就是一瞬间的灵感,一首歌好不好是很快就能决定的,“打磨”当然有必要,一个80分的主题能磨到100分,但本身就是一个50分主题的话,再怎么磨也就是六七十分。我一直不想让写歌这件事变得很匠气,变得靠经验、技术去讲话。
灵感怎么获取和积累呢?
我没有积累,我觉得如果没有灵感那就不要写歌了(笑),你只要一直生活你就会一直有灵感,因为你永远有新的看法、新的认识。创作的状态很难通过什么方式刻意地去找,比如有人说写歌得在深夜,我觉得也不是的,可能你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你在生活中是一个敏锐的人吗?
我在生活当中太敏锐了,每天就是观察,所以就会在世界上看到特别多委屈的事,而且在这种时候特别共情。比如我很不喜欢间接地交流,就像做这种文字采访,我是很怕的,你们会把我说的话变成很好的文字,但我的语言被美化了之后就不是我想表达的意思了。我很怕被误解,虽然我经常被误解,尤其是在摄像机面前,剪辑之后很多事情你是不能够解释的,每个人都是带着误解继续生活。面对被误解、受到伤害的朋友,我会去安慰他:如果你是一块石头的话,别人就可以真实地打击到你,你得让自己变成一个海绵,这是唯一自保的方式。
但我到现在都是一块石头。所以我也觉得很难过,敏感其实是一种天分,上天给你的礼物,但收到这个禮物的人会过得很难受。我很希望自己不敏感,但这份礼物是抛不掉的。
相比于之前的作品,在2020年底发行的专辑《大娱乐家》里,好像能更明显地感受到你的这些内在情绪?
《大娱乐家》的主打歌叫做《娱乐世代》,它是一个形式非常强烈,非常热血沸腾的歌,好像很歌颂娱乐,让大家看到娱乐是非常绚烂的,每个人都尽情狂欢,这是我想要的开篇。但最后收尾的是《大娱乐家》,落幕之后他还是很孤独的一个人,有很多他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
有很多人见到真实生活中的我,感觉好像没有节目里的那个人那么有魅力,我在节目里太有魅力了(笑),他是一个很娱乐化的人,会讲笑话,会逗你开心。那这个人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大娱乐家》确实是我比较自我的表达。也有好多人骂我,说“汪苏泷每天上综艺不顾老本行”,我也没法回应,那我就用音乐表达吧。
这两年的专辑从《克制凶猛》到《大娱乐家》,我越来越喜欢,我在其中的参与度也越来越深。之前我会愿意相信比如公司的考量,但现在专辑的事情基本是由我自己的兴趣决定的。发行之后我看到歌迷们的反馈,他们也很喜欢这两张,这是让我很开心的。
8月份你会举办自己疫情后的第一场演唱会,经历了去年一年线下演出市场的停滞,现在心情如何?对线上、线下演出的关系有没有新的理解?
音乐讲求氛围感,从这个角度来讲,线上永远无法取代线下。包括歌手状态也是,我在线上唱演唱会嗨不起来,一定要大家面对面地交流,才是音乐最理想的状态。所以我不担心疫情之后的“线上演唱会”会对线下有什么冲击。其实线下的演唱会筹备起来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性价比也没有很高,但这是做给我自己、做给歌迷,让所有人都会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做歌手唱演唱会的开心和成就感是做任何别的事情都比拟不了的。
现在音乐作品有了很多新兴的传播渠道。在短视频平台上,一首歌靠几十秒的片段就能走红。你作为创作者,怎么去理解和应对这些新现象?
我知道你的意思,很多人在骂短视频平台上火的歌,说它们是速食,骂这些刚出头的年轻人。我觉得骂是一种无能的表现,当然里面的作品参差不齐,但是任何歌手、任何圈层都是参差不齐的,至少我在短视频平台里面听到的很多歌是有灵气的、写得很好的。这就是一个循环,我当年也被这么骂过,现在又有人引用我去骂别人,说“你看当年汪苏泷那个时代的歌也不是这样的,现在越来越差了”。我觉得不要这样,现在这些火的歌将来肯定也有几首能被留下来的。不要骂,去适应,去写出一首很厉害的歌,在上面也可以火、也可以被年轻人喜欢的。
你觉得从90后到00后,年轻人音乐上的审美取向有什么样的转变吗?
时代在进步,年轻人的审美取向一定是越来越好,同时也越来越圈层化、越来越分散。过去我们讲亚文化,现在全都是亚文化了,已经没有谁可以说自己是主流了。我们出生的年代还有巨星,现在更多的时候一首歌火了你根本不知道是谁唱的,可能以后很少再有巨星。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现象。
我在创作上也不会执着于去破圈、破层,因为我破过(笑)。我的很多歌已经被大家记住了,在这方面没有特别大的欲望了,只是会坚持做好听的歌。每个人对好听的理解不一样,我写出自己觉得好听的歌就可以了。
近几年随着事业的发展,你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你也需要以一个艺人的身份对大众开放自己,会觉得有困难吗?
其实我比较喜欢我原来的状态,每天唱歌、写歌,大家对我的脸不是很熟悉。我记得那时候我去医院,大夫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汪苏泷,大夫就笑了,说你跟一个歌手同名诶。那时候就很自由。但现在我的选择是我也会多考虑一些,要让我身边的团队过上更好的生活,要让我妈妈过上更好的生活,我觉得这是一个成年人的责任和价值。我不能什么都想要。
你觉得自己这十年来最大的转变是什么?
十年前我会觉得做音乐是很有意义的,有些歌被大家喜欢是很有成就感、很开心的。但现在我有了几首被大家知道的歌,它带给我的成就感和意义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烈。所以会知道人还是活自己的,把自己活开心了最重要,意义只是一个骗局(笑)。其实最后你会发现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你在这个时间里经历的这些开心、苦闷是属于你自己的,所以就是每个人尽心尽责过好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