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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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了吧——
  “……杀了吧——”我老娘
  语气平静——
  她指的
  是一只此刻昂首阔步
  引吭高歌的公鸡——它有雄健的身体
  一身发光的羽毛
  曾几何时
  一个鹅黄色的小绒球儿
  在她的身前身后
  滚动。敏捷地
  捕捉更细小的虫子,一点点膨胀起来
  有一次它突然跳上围墙
  对着升起的太阳
  歌唱起来,一遍又一遍——
  一个乡村的帕瓦罗蒂
  但它终归是一只公鸡
  盘中的美餐
  我老爹手起刀落,鲜血喷溅在门前水泥地上
  绽开朵朵梅花
  它继续向前冲,慢慢地,不再抖动——
  这故事发生在暑假
  当我带儿子
  从城里回到乡下
  “杀了吧——”成为爱的仪式——
  一次次
  在简陋的院子里举行
  我和儿子的目光
  紧盯着,透风的篱笆墙上的天空
  “老娘。老娘——”我儿子戏谑的撒娇声里
  另一个女人
  越来越接近我老娘的样子。但你看吧——
  她此生,已无鸡可杀……
  午后
  门口的秋千架上
  什么时候落上了一层灰尘
  我犹豫一下,还是抬手擦去了,并把被芯搭上去
  一点点展开
  让阳光,晒去藏在缝隙里的凉
  我坐在台阶上
  看它一点点膨胀,像一个受尽委屈的人
  一点点舒展了腰身
  几个孩子
  聚拢过去,小脸儿贴在被芯上蹭
  钻到下边藏猫猫
  有几片柿树叶子飘落下来
  不远的铁栅栏外
  银杏叶子还是一树一树灿烂地金黄
  在天黑之前
  孩子们不会长大,我也不打算把被芯抱回来
  暴雨记
  这真是我喜欢的时刻——
  一场暴雨席天幕地,但没有谁被击溃
  小伙子们
  在烂泥塘的草地上拼抢
  但暴雨已粘合了他们的眼睛
  看台上的人群
  雀跃,载歌载舞,一刻不停下来
  体育场之外
  更庞大的雨水。雨中奔命的行人
  划动双臂游泳
  像一条条美人鱼,女孩子和妈妈
  轰鸣的汽车
  犁开水浪喷溅在男人们身上
  而去天堂的父亲
  也从雨水里返身,在一群湿淋淋的雨披中
  精光头颅
  仿佛孤独的国王
  书案上,袅袅的茶香
  凉了下来
  你看不见我雾气缭绕的脸。你看不见——
  一场暴雨
  把天与地缝合了,一针一针地
  明亮而密集
  你看不见白昼的闪电
  一座城市
  废弃的城墙,钟的秘密心脏——
  故事,或夜晚
  酒喝到菜凉,法官说,请安静几分钟,
  让我讲最后一个故事——
  ……十多年前,一独生女子,22岁,
  干净,小巧,总带着笑,从不高声说话,
  我的同事爱上了她,一年后,他们谈婚论嫁,
  一起装修她家的小楼,置办家具,照婚纱照,
  结婚前一天,他却消失了踪影,
  她疯了一样找,从小城到邻省,抱着婚纱照,
  哭个不停,报案,反复登报,电视寻人,
  我的同事,人间蒸发了,不见踪影。
  那一段时间,茶余饭后,人们总谈起
  女子的痴情,感叹人生如梦。
  创伤逐渐平复后,她顺理成章有了新男友——
  一个很普通的小老板(在我们那儿,
  小老板遍地都是,这并不说明什么。)
  他的父母,朋友们,以及我们这些同事,
  渐渐淡忘了他。她也结了婚,婚后的日子
  平淡如水,第二年,她有了孩子,
  一晃过了十年。十年间,变老的是人,
  长大的是孩子。她八岁的儿子,独自在家玩耍,
  一个人爬上了阁楼——
  阁楼积满了灰,蜘蛛网,杂物,几件旧家具,
  小孩子的目光最终停在角落的木箱上。
  他试探着摸过去,小脸儿憋得通红,
  使劲掀开了它——一具完整的白骨,呈现眼前。
  小孩子跑下阁楼,拿起电话——他没打给妈妈,
  而拨了110。警察赶来了——你知道的,
  报应来了,她落了网。我们停了筷子,
  等法官说下去——一个弱女子,
  为什么在婚前最后一天杀了男友?
  又如何与一具尸骨
  生活了十年?法官清了清嗓子
  继续说,她家楼后的马路,过去是一臭水沟,
  没人把臭味和失踪者联系一起,她那么爱干净
  总喜欢在每天夜里,等家人睡熟后
  再从床上爬起来,把家里的每个角落,
  都拖得一尘不染。但谁会把这举止
  和杀人联系在一起呢?都说她太爱干净了。
  我去看守所提审她,见到我,
  她略显羞涩,带着笑。在法庭上,她承认杀了人,
  但对“为什么”却坚守沉默。我爱他,
  她反复说。送她回去时,她把一扣子给我,
  让我转交她丈夫,说案子了结后,
  她还要缝回去——一个奇女子,她从没想过
  以命抵命。而且她临危不乱,
  多么周严的棋局,就下错了儿子这一步。
  法官说,凶手并不如大家所想的样子,每个人
  都可以是凶手,都有成为凶手的潜质
  和可能。至于为什么,只有天知道——
  那么来吧,法官最后说,让我们干了这杯,
  纪念这次聚会,迎接又一个春天到来。
  香椿记
  房前的香椿,因为得阳光,
  闪过年,就发了嫩芽。
  我用竹竿绑了弯镰,小心地
  够下来。小小的香椿芽,
  茎和叶子,一律紫红色,
  油汪汪的,在断茬处,有淡淡的津液
  渗出来,扑鼻地香。开水焯一下,
  加了盐,香油,端上桌,
  可称绝顶美味。这一道菜,让我感叹
  春光无限好。一棵香椿树,
  从开年,反复采摘,一茬茬吃,
  过了四月,楼后的另一棵,
  续上来。一个春天,我享受这美味,
  不思出门,而几年前买下它,
  只用了几块钱。真个是
  意外的福分。到现在,小树成了
  大树,反复地采摘,
  并没伤及它成长,在夏天
  撑一片绿荫,自然的伟力,
  多么匪夷所思。我在树下喝茶,
  发呆,写诗,玩微信,偶尔抬头,
  看见碎月亮,三两颗星星。
  如果你来了,我就亲自下厨,
  做一盘拌香椿,请你品尝。
  它有香椿的滋味,春天的滋味,
  如果再来点酒,它又有了
  一首诗的滋味。兄弟,你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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