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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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车窗外渐行渐远的故乡,她感到不堪回首的过去死去了。是的,她嫁了一个捡破烂的穷人,但她说,拥有这样一颗心,我就是最富有的人
  
  新娘子被弃荆州城
  
  2001年12月25日,李剑平与吕梅喜结连理。新婚第二天,李剑平拿出一个小本子和计算器,“结算”从恋爱到结婚的总开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当天晚上,吕梅便气冲冲地回娘家。
  第二天,李剑平去接吕梅,岳父母要他拿1万元道歉金,李剑平一气之下扬长而去。眼看春节将临,李剑平的父母盼望着一家人能过个团圆年,便从银行里取出1万元钱,打发李剑平接回了吕梅。
  很快,吕梅是个“高价媳妇”的名声便在街坊间传开了,邻居们经常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吕梅感到很委屈,从恋爱到结婚,连一般新娘必备的“三金”她都没要,只因下岗的父母要了点儿“养老费”,自己就成了“高价媳妇”。
  外人的议论,公婆的冷淡,丈夫的讥讽,使吕梅郁闷得透不过气来,她变得沉默寡言,常常呆坐在屋里,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2002年3月8日一大早,李剑平的父亲起床后去堂屋开门,发现门槛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天哪,竟然是吕梅!这时,吕梅竟脱下裤子,堂而皇之地在大门口小便……
  “高价媳妇”竟然疯了,李剑平的父母感觉大失脸面。他们让李剑平将吕梅送回娘家,结果李剑平吃了闭门羹。后来在外人撮合下,吕家借了5000元钱给李家,让他们给吕梅治病。李剑平带吕梅来到钟祥市长寺镇精神病院,诊断结果为精神错乱。李剑平更关心治疗前景与花费。医生说,有人一两个疗程就行了,而有的人可能要十年八年。李剑平倒吸一口冷气,没等医生说完,就将吕梅拉走了。
  他将吕梅丢在岳父家门口,就回家了。第二天早上,他发现吕梅又站到自家门口,于是,他又花钱请一个拾破烂的大嫂将吕梅送回娘家。但没多久,娘家又将吕梅“遣送”回来……
  这时,杀出了一位热心人田汉年。他是附近一家餐馆的老板,主动拿出3万元钱,希望吕梅的亲属带她到沙市精神病医院治疗。2002年2月,两家人来到沙市,吕梅还没登记住院,他们却为分钱的事吵起来。最后,李剑平对父母说:“算了,两万元给他们。从今以后,她的死活跟我们无关!”吕梅的父母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们不管,难道要我们管吗?”就这样,吕梅被丈夫和双方父母扔在荆州城,成了一个流浪的疯女人。
  
  穷大哥热心肠
  
  湖北荆州城南有一个拾破烂的中年男人,叫崔志学。2001年,他从四川彭山县来荆州的一个建筑工地打工,辛辛苦苦做工1年分文未得,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他家里上有70岁的老父,下有一个正在荆州地质学校读书的儿子,妻子两年前因为嫌他穷和他离婚了。没钱回家,又一时找不到工作,崔志学便开始靠捡破烂供儿子读书。
  2002年12月15日晚上9点多钟,忙活了一天的崔志学正准备抄近路回他的“窝棚”家,突然发现路旁有一个叫花子,正对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发泄兽欲。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叫,让崔志学怒不可遏。他冲过去,对着叫花子猛踢两脚并吼道:“给老子滚!”
  这个疯女人就是吕梅,她自己不会知道,这是第多少次被人强奸了。吕梅惊恐地望着崔志学,身体瑟瑟发抖。崔志学慢慢靠近她,从怀里掏出两个刚买的热馒头递过去。吕梅一把将馒头抢到手中,狼吞虎咽。
  崔志学继续往前走,却发现后面有人跟着,转身一看,原来还是那个疯女人。一阵冷风吹来,崔志学打了一个寒战。看看这荒郊野外,他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便将她带回自己的窝棚。
  崔志学让吕梅睡在床上,自己则在地上对付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让吕梅吃过早饭后,便将她带到公路上。不是他狠心,而是无力再养一个人,他只能把她交给任何一条路。看了一眼这个一脸茫然的女人,他便朝荆州南门方向拾废品去了。晚上,崔志学回到窝棚,竟发现吕梅坐在木板门边傻乎乎地冲他笑。崔志学只好让她进屋。第三天早上,照样将她带到路上,可晚上她又回来了。接下来天天如此,崔志学似乎也习惯了。
  元旦,崔志学的儿子放假来到窝棚,见父亲拾了个疯女人,很生气,要立刻将她赶出去。崔志学说:“该吃饭了,先让她填饱肚子吧!”儿子脱下棉袄去劈柴,吕梅却将棉袄抢过来浸在盆中。“天哪!”儿子一边嚷一边扑过去要打吕梅。崔志学拦住了儿子。只见吕梅将棉袄放在水中使劲地揉着,崔志学说:“你看,她在给你洗衣服呢。”吕梅这时抬起头,朝着他们父子嘿嘿地笑。儿子一下愣住了,半晌,他对父亲说:“她想住这儿,就让她住这儿吧。”崔志学长叹一口气:“苦命的人哪!谁让咱们碰见了呢,每天做饭多抓把米就是了。”
  
  爱心照亮意识的荒原
  
  2003年春节,崔志学让儿子带了点儿钱回家过年,自己留在荆州。春节期间人们丢弃的废品最多,是不可错过的“淘金”时节。
  正月初三那天,崔志学感觉昏昏沉沉的,他想肯定是感冒了。他挣扎着想起床,可因为四肢无力只好又躺下了。吕梅饿得“哇哇”直叫,乱摔东西。崔志学有了一种绝望的感觉,他在床头摸索着喝了一杯水,又昏睡过去。傍晚,他被推醒,睁开眼,发现床边有碗白米饭,吕梅呆滞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的心猛地一颤:她并没有疯到极点,有被医好的希望!
  从此,崔志学开始不分昼夜地拾废品,以攒钱为吕梅治病。2003年3月,他带着吕梅来到沙市精神病医院住了3天。每天近百元住院费,让一个以拾荒为生的人不寒而栗。这3天的收获,是崔志学记下了所有的注射和口服药剂。他买来这些药物,把吕梅绑在床上,学着给她打针。由于不熟练,也由于吕梅挣扎扭动,一针往往要扎好几次,吕梅被扎得鲜血直流,疼得大呼小叫。很快,吕梅对崔志学产生了畏惧甚至怨恨,只要一给她松绑,她就冲出窝棚四处疯跑,还常常故意和他捣乱。比如,在他做好的饭里突然撒进一把沙子,或把他洗好的衣服扔到地上,乱踩一气。有一次,崔志学为吕梅熬中药,趁他转身时,吕梅竟把滚烫的药锅扣在他的背上。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崔志学的关爱融化了坚冰,1年后,吕梅慢慢恢复正常,已经很少大吼大叫了。崔志学给她打针喂药时,她都能很好地配合;而崔志学出去拾废品时,她便在家里做饭洗衣。但她仍然很少说话,总是用一双呆滞的眼睛望着崔志学。崔志学请教了精神病医院的医生。医生说,精神上的安慰和鼓励非常重要。于是,他便有意识地跟她交流,讲自己在外面看到和听到的奇闻轶事。刚开始,吕梅像个木头人似的无动于衷,后来慢慢地有了一些情绪变化,看见崔志学笑得前俯后仰,她也跟着嘿嘿地笑;而崔志学义愤填膺的时候,她也会是一副金刚怒目的样子。
  崔志学还发现,作为女人的爱美之心和羞耻之心,也在吕梅身上慢慢醒来。于是,他在窝棚中间拉起一道布帘子,吕梅睡里间,他睡外间。吕梅洗澡或者换衣服的时候,他便借故走出去。一次,见街上有降价处理的衣服,他挑了一件红裙子拿回家,吕梅兴奋得满脸通红,当即躲到里间换上给崔志学看。看着眼前白皙丰满的吕梅,崔志学不禁心旌摇荡,他急忙走出窝棚,让发热的大脑在夜风中冷却下来。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比吕梅大了近20岁,况且她的神志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果这时候和她有了什么瓜葛,那不是趁人之危吗?
  然而,纵然崔志学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欲望,但在他身上还是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比如吕梅做饭洗衣时,他会呆呆地凝视她,一种水一样的柔情弥漫了他的全身。每天傍晚回家,老远看见吕梅站在门口张望,他的心底会涌起一阵巨大的温暖,沉重的双腿会突然变得健步如飞。度过那么多麻木而无望的日子,如今的每一天,都变得充满色彩和期待……
  
  爱的抉择
  
  2004年8月的一天,崔志学在街上看到锥心的一幕:一个老太太胸前挂着一张小女孩的照片,跪在地上,央求行人帮她寻找已经丢失了3年的孙女。她边说边哭,令人肝肠寸断。难过之余,崔志学突然想到,吕梅出来这么长时间,她的亲人肯定也在满世界找她。想到这里,他有些自责,当天晚上便问吕梅:“妹子,你家里都有什么人?你想不想他们?”刚刚还说笑着的吕梅突然愣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再也没有一句话。一整夜,吕梅都是这副样子。崔志学又喜又忧。喜的是吕梅能回忆过去,说明她的意识已完全恢复正常;忧的是痛苦的回忆会刺激她,弄不好,会加重她的病情。吕梅就那样神情木然地呆坐着,天快亮的时候,她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崔志学百般劝慰,吕梅仍是号啕不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刚刚“复活”了的吕梅又变得沉默寡言,整日坐着发愣,不吃也不喝。崔志学知道她心里难受,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知道她是结了婚的人,他的心情也很复杂,那在胸中揣了很久的憧憬,大约也只能是美梦一场。
  吕梅的内心也在做剧烈斗争。在恢复常人意识的过程中,她一直跟崔志学生活在一起,她曾经不知道崔志学是什么人,但她满足于这种安定温馨的生活。然而,当记忆恢复以后,她知道自己是个有丈夫的人,况且,当年与丈夫恋爱时的那些甜蜜浪漫的往事,是刻骨铭心的:他们是中学同学,恋爱4年才结婚,两人才貌相当。崔志学和李剑平比起来,各方面都差远了。可是,李剑平真的爱自己吗?如果爱,怎么会那么残忍地抛弃自己?崔志学虽然又老又穷,却对她是真好,如果没有这个古道热肠的人,她大约永远都是个疯女人,甚至已经抛尸异乡。
  2004年9月10日晚上,崔志学洗了澡,正要上床休息,吕梅突然拉住他的手,大声说:“崔哥,你愿意娶我吗?”崔志学一时愣住了。吕梅见他没反应,声音慢慢低下去:“我知道配不上你,我结过婚,曾经是个疯女人,被人……”吕梅说着,便泪水涟涟。崔志学这时候才醒过神来,欣喜地将她拉到怀里:“你真的愿意嫁给我这个拾破烂的?”吕梅破涕为笑,羞涩地点点头。
  2004年10月中旬,崔志学陪吕梅回到钟祥市。吕梅的出现让两个家庭大吃一惊,他们都以为,这个疯疯癫癫的人,最后的结局会是死在外面。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她回来竟是要和李剑平离婚。
  看到面色红润的吕梅,李剑平又生旧情,坚决不同意离婚。吕梅挽起崔志学的胳膊说:“我已经准备嫁给他了。”
  李剑平用挑剔的眼光将崔志学打量了一番,说:“他又老又丑,你是不是看上他的钱了?小心他包你做二奶!”
  崔志学气得青筋暴跳,握起拳头要揍李剑平。吕梅拉住他,对李剑平淡淡地说:“他很穷,但他真心对我好。”
  “梅子,你怎么能这样作践自己?我不计较你的过去,咱们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我会计较你的过去。你的无情无义让我的心已经死了。”
  那几天,吕梅天天挽着崔志学的胳膊在街上散步,一脸的幸福甜蜜。父母气得直跺脚。李剑平觉得大失脸面,无奈之下只得同意离婚。
  拿到离婚证当天,吕梅和崔志学就离开了钟祥市。依偎在崔志学的怀里,望着车窗外渐行渐远的故乡,吕梅感到不堪回首的过去死去了。崔志学动情地捧住她的脸,说:“我是个拾破烂的,你不后悔吗?”吕梅摸着他的胸口,说:“拥有这颗心,我就是最富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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