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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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古村的人都惊呆了。
  那是一个星期天。从大路走向广场的女人们,突然向后狂拥,发出惊恐的尖叫。
  人们看见一辆汽车,像头巨大的怪兽,横冲直撞。在人们狂乱奔逃之际,那辆汽车朝着村公所直冲过去,眼看就要在台阶上撞个稀烂,却又急急擦过米拉家的外墙,疾驰奔向大路。这汽车从广场上密集的人群中惊心动魄地穿过,却没有碰伤一个人……然后,它消失了。
  但是,人们看见了!是一个男人在开车,他穿着羊皮大衣,头戴皮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大眼镜。他身旁,一个女人坐在座椅前部,身体弯曲向前倒,满头鲜血。而且,人们还听见那个女人的叫喊,令人毛骨悚然,那是临终的呻吟……
  到处都是血,广场的小石子上,被秋季初霜冻得坚硬的泥土上,血迹斑斑。那痕迹沿着大路向前延伸,但是十分古怪!在车辙印旁边,忽左忽右,蜿蜒曲折,叫人战栗。那汽车怎么没有撞到树上呢?怎么没有在斜坡上翻车呢?是哪个新手,哪个疯子,哪个醉鬼,或者哪个惊慌失措的罪犯,把汽车开得如此癫狂?
  离圣古村500米远,便是莫尔格森林的起点。这段路是笔直的,只是在出村时要拐一个小弯,往后路愈来愈陡。任何汽车都要预先减速,才能安全通过那个转弯处。路旁的警告牌指出那里很危险。
  农民们气喘吁吁地来到毛榉树林的边缘。一个农民立即高喊道:“翻车了!”
  一块巨大的石头旁,那辆车严重损毁,样子难看。车旁躺着一具女尸,面容难以辨认。


  穿着羊皮大衣的男人则不见踪影。一定是逃到森林里去了,农民们想。
  那片森林面积不大,但树丛茂密,警察在农民们的协助下,仔细地搜索,结果一无所获。相反,调查又引起新的疑团——那块巨石来自崩塌的石堆,离案发现场至少40米。凶手是怎么在几分钟内把巨石搬过来,砸向被害者脑袋的?
  另外,凶手肯定不是藏在森林里——否则,人们必然会发现他。因为一周后,他竟然把羊皮大衣又留在了现场。里头除了一个开瓶塞的手钻和一条毛巾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探员找过汽车制造商,他承认3年前把这辆车卖给了一个俄国人,他还肯定地说,那个俄国人不久又把车转卖给别人了。
  转卖给谁了?车上没有挂牌照。
  同样,不能确认女人的身份。她的外衣、内衣没有任何商标。
  至于她的面容,没有人认得。
  探员们只好拉网式筛查。终于,他们得知,事发前一天傍晚,离圣古村300公里远的一个村子里,一辆汽车曾在一家杂货店里买过东西。司机加满了汽油,买了几个备用油罐,还采购了香肠、水果、糕点、葡萄酒和半瓶白兰地。
  车上坐着一位女士。她没有下车。车的窗帘是放下的。一块窗帘动了好几下。商店的伙计相信车内还有别人。
  如果证言属实的话,问题就更加复杂,因为现场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有第三个人。
  离圣古村18公里处,一位牧羊人说附近有块草地,被一片灌木林遮住,探员们在那里看到一个空酒瓶和别的一些东西。或许,司机在车里过了一夜,吃了饭,上午又继续前行。由于证据确凿,探员们又找到杂货店出售的那半瓶白兰地的酒瓶。
  那酒瓶已在齐颈处打碎了。
  被用来砸瓶子的石块找到了,带瓶塞的瓶颈也找到了。封口的金属皮上,可以见到正常开瓶留下的痕迹。
  探员们沿着跟大路垂直的水沟搜索,水沟流向一条小溪,溪内长满荆棘,似乎散发出一股腐臭味。探员们拨开荆棘,发现了一具尸体。那是具男尸,血肉模糊。他穿着栗色皮上衣和长裤。衣袋里空无一物。没有证件,没有皮夹子,也没有手表。
  杂货店的伙计认出了他,正是案发前夕,到商店采购食物与汽油的旅行者。
  因此,整个案件就在新的基础上展开调查。这不仅是两个人的命案——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而是涉及3个人的命案!凶手无疑是坐在车内同行的第三个人,他谨慎地藏在车窗窗帘后面。他首先杀死开车的男人,抢劫财物,然后打伤女人,带着她驾车拼命奔驰,真的是奔向死亡。
  人们所掌握的就是这些。除了明显摸得着的事实以外,其余全是漆黑一片。
  女人的姓名,男人的姓名,凶手的姓名,都是谜。
  然而,那凶手究竟怎样了?如果他随时都可以消失,这本身足以使人称奇。除了羊皮大衣,人们有一天还拾到了毛皮鸭舌帽。更有闻所未闻的奇事,探员们在出事转弯处的岩石边守候了一整夜,次日早上发现了司机戴的眼镜,眼镜已经破碎,镜框生了锈,损坏得不能再用了。凶手怎么能够送回他的眼镜,而不被探员们发现呢?尤其令人费解的是,他为什么要送回他的眼镜呢?
  还有更令人惊讶的事。第二天夜晚,有个农民不得不穿过森林。他谨慎地带着猎枪,牵着两只狗,半路上跟一個黑影相遇。他的狗——两只野性尚存的狼犬——向矮树丛中猛扑过去,开始追踪。追踪的时间非常短暂。那个农民立即听到两声可怕的嗥叫,紧接着是垂死的呻吟。随后,一切都恢复了寂静,那是绝对的寂静无声。
  农民惊恐极了,丢下猎枪,赶紧逃走。
  可是,第二天早上,两只狗踪影全无。也找不到猎枪的枪托。至于枪筒,却笔直地插在泥土里,枪管里插着一枝花,从50步远的地方采摘来的秋水仙!
  这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插这枝花?这宗命案为什么会节外生枝?
  预审推事病倒了。几天后,接替他的法官承认,这案件他理不出什么头绪。警方逮捕了两个流浪乞丐,随即又把他们释放。警方追捕第三个流浪乞丐,却未能捉到他。总之,人们只是瞎忙一气,心中没底。
  亚森探长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并没有去到现场,他只是被报道中质疑法国所有警探的话给惹火了。他在报纸上道出了案件的谜底:
  “圣古村的悲剧,对吃奶的孩子才是个秘密。当一件罪行看起来超出事物通常衡量的标准,当它看起来不自然、很荒谬的时候,就极有可能在超自然与超人类的动机中找到解释。   一开始,案件的反常性让我震惊。首先,汽车行驶的路线曲曲折折,忽左忽右,开得不熟练,有人也许会说开车的是个新手,还有人说那人是个酒鬼或者疯子,都是合理的假设。但是,发疯或者醉酒都不能使人的力气猛增,足以搬动那块砸烂女人脑袋的巨石,尤其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轻易杀人。
  为了做到这一点,必须有强劲的臂力,我毫不迟疑地从中看到那种反常性的第二个特征,它主宰着整个悲剧。
  为什么要搬动那块巨石?其实只要一块小石子就可以结果受害者的性命。另外,在汽车可怕的翻转中,那凶手怎么没有死,或者暂时地不能动弹呢?他是怎样消失的呢?既然他已经消失,他为什么又回到车祸现场呢?他扔掉羊皮大衣以后,为什么在另一天扔掉鸭舌帽,又在另一天扔掉眼镜呢?
  反常的举动,无用又愚蠢的行为。
  此外,他为什么把受伤垂死的女人放在汽车前座上,在众人都能看见的地方,载着她飞驰?为什么不把她关在车内,或者把她当作死人抛弃在某个角落,就像把那男人抛弃在小溪的荆棘下面呢?
  反常的现象,愚蠢的做法。
  案件中,一切都是荒谬的。一切都表明那是一个儿童,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愚蠢疯狂的野蛮人,一个野兽的所为。
  请看一看白兰地酒瓶吧。有一个开瓶塞的手钻,凶手是否用过它呢?用过。开瓶塞钻在封口的金属皮上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但是,其余的事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复杂了,他用一块石子砸断瓶颈。
  总是遇到石头,请注意这个细节。这是这个人所使用的唯一工具。他用石头杀死男人,用石头杀死女人,还用石头来打开酒瓶!
  一个野兽,我重复一遍,一个野蛮人,突然变疯了,神经错乱。它被什么弄得发疯呢?正是被这白兰地酒。它曾坐在车内,穿着一件羊皮大衣,戴一顶毛皮鸭舌帽,跟随主人旅行。当开车的男人和他的女伴在草地上吃饭的时候,那野兽走出汽车,拿起酒瓶,砸开酒瓶就喝。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它喝了酒,变得狂躁疯癫,毫无理由地乱砸一气。然后它本能地感到后怕,于是把男人的尸体隐藏起来,愚蠢地把受伤的女人抱进汽车,带她逃走。可它不会开车,却一心想逃走。汽车对它来说,就代表得救,意味着不可能被追赶上。
  你会问我:钱呢?被盗的皮夹子呢?
  谁说它正是窃贼呢?为什么不可以是某个流浪乞丐、某个农民所为呢?
  你还会提出异议:这个野兽本该被捉住的,既然它躲在转弯处附近,既然它无论如何也要吃东西,要喝水……
  然而,你肯定野兽始终在那里吗?
  尽管有个农民看见过它的影子,但是两只狼犬失踪了。它像咬死家中的鬈毛狗一样,咬死两只狼犬,让它们消失……
  笨拙地插在泥土里的猎枪枪筒,还有那枝花,也是证据。
  该行动了。警察们要带枪去,要在森林里半径两三百米的范围内搜索,别走得太远。而且,他们不要只顾低着头,盯着地面去搜索,还要看着天空。对,看着天空,朝橡树最高的枝叶之间,朝山毛榉最难以达到的高处瞭望。相信我,他们将会看到它的。它在那里,惊慌失措,怪可怜的,正在寻找被它杀死的男人和女人,它寻找他们,等待他们,不敢离开,也不明白……
  而我因为要在巴黎处理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能前往。但我将乐于对这个相当奇怪的案件关注到底。”
  人们记得故事的结局。当地4个乡绅去打猎,眼望天空,就像他们要打下几只飞鸟似的。半小时后,他们发现了凶手,响了两枪。它只是受了伤,被人抓住了。
  当晚,巴黎一家报纸,尚未获悉凶手已被抓到的消息,发表了如下一则启事:
  一直没有布拉戈夫先生和夫人的消息。6个星期前,他们抵达马赛港,在那里租了一辆轿车。他们在澳洲居住了很长时间,初次来到欧洲。之前,他们与巴黎动物驯化园主任有过密切联系,并告知他說,他们将带来一个稀奇物种,人们不知道它是人是猿。考古学家布戈说,那大概是个猿人。这个特别的动物,聪明,善于观察,在澳洲它主人的家里,可以干仆人的活,擦洗他们的汽车,甚至试着开车。布拉戈夫先生和夫人去了哪里?伴随他们的奇怪的灵长类动物又出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现在容易回答了。多亏亚森探长的指点,人们知道了悲剧的全部。
  现在,人们可以在巴黎动物驯化园里见到它,它被关在那里,取名叫“三星”。它的确是只猿猴,它有家畜的温驯与聪明,主人去世,它感到悲伤。但它的许多特点使它更加接近人类。它狡猾,凶残,懒惰,贪吃,脾气坏,尤其嗜酒无度。
  除此之外,它显然是只猿猴。
  除非……
  在它被抓获之后,过了几天,亚森来到笼子前,站了半天。一只老猿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神态犹如一位严肃的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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