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作家龙应台跟记者谈到他跟儿子的对谈,其中有一段,印象颇为深刻。有一天晚上,她跟儿子都睡不着,结伴去阳台看海。儿子一边抽烟,一边跟她聊天。可是,儿子突然说,他已经相信,他现在和以后都将会是个“很平庸”的人,问龙英台会不会对她失望。这个问题给了她一个话题,第二天,她便写了篇《给河马刷牙》的文章回应儿子的问题,最后,落脚在平庸与否其实完全要看你把目标定在哪个轨道上。当被记者现场逼问,如果儿子真的平庸,你会觉得失望吗时,龙应台回答,如果我的孩子能够平安并且快乐,不管杰出不杰出,我都已经很感谢了,所谓的成功好像并不重要。
　　这时,我想问,天下的女人们,你的他是一个不成功的人,你能接受吗?
　　我想,可能大部分女人嘴上不认,可是,内心绝对有成功情结。
　　现代社会普遍有种“成功“的毒在绑架我们的价值观,似乎一下涌现出很多精英伉俪,搞得很多夫妻目标很高,女孩子挑选男友,也是偏爱使用“成功男人”这根红线。在成功学的逻辑中,如果你没有赚到“豪宅、名车、年入百万”,如果你没有成为他人艳羡的成功人士,就证明你不行,你犯了“不成功罪”。这时,女人也会自动把一些无车、无房、低薪的男人归入“失败男”行列。
　　本来,因为价值观的不同,每个人对成功的理解应该有所不同:有些人觉得30岁之前赚到100万、500万乃至1000万才算成功,有些人则觉得成功就是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同时自己也得到快乐;如果机遇和运气都不错,有钱也不坏,不过这并非体现成功的唯一方式。但现在的所谓“成功”,却被片面地置换为“发大财”“成为人上人”,基本排斥了除此之外的其他价值观。整个社会的氛围是“逼”着人去“成功”,而且这是一条单行道,走上去就不能回头,因为回头就是“不成功”,就是“失败”。
　　我们有没有准备爱一个失败者?我们的爱情能不能允许对方不成功?
　　我们爱一个人是看重他的容貌、家世、背景、门第、收入、发展潜力……我们爱一个人,是迷恋他的才华、善良、大气、幽默、勇气和明朗……我们看重这些,这样产生的爱情,一点没错。可是,一个人,一个非常努力的人,可能命运不济,可能机遇总是错过,渐渐失去了自己以前吸引别人的釉光之彩,露出暗沉的底色,也渐渐沉沦、怀疑人生、否定自我、不修边幅,放弃、灰心、抱怨、无所事事,你还能继续爱他吗?这时候,你能接受他的失败吗?照常理,一般人的观点肯定是,不能爱了。爱情就是让男人输不起。爱情就是爱强者、爱成功者,爱情里的势利常常被兑换成积极正面的要素,一般的女人都会掉头,去寻找另一个成功者。
　　记得李安在获奖之后,在谈到自己蜗居的六年时说,由于自己没有拍片机会,又怕自己像闽南歌《烧肉粽》里唱的“自悲自叹歹人命,父母本来真疼惜,让我读过几年书,毕业之后头无路,暂时来卖烧肉粽……”自怨自艾,不知不觉就叫卖了一辈子肉粽。所以,他就赖在家中,不肯去做赚钱的工作。六年,在家发呆,煮饭,接送小孩,经济全部依赖太太。当时的李安低沉、郁闷并且自闭。按我们现在的标准,李安然是个非常不成功的失败男了。可是,她的太太没有掉头转身,去寻找新的成功者,而是自己非常独立,给他空间和时间,让他去发挥和创作,没有要求李安一定要出去找赚钱的工作。在李安获得奥斯卡奖之后,她也对“妻以夫贵”这种事情很不以为然,只是淡然地一语道破:“我只是不管他,leave him alone。”她绝对不是那种十年磨一剑,卧薪尝胆等待丈夫荣光的有企图心的太太,也绝对没有认为自己这几年在对丈夫做投资,李安对他来说,不是一个过气的男人,也不是一个特荣耀的男人,只是她仍然深爱着的那个男人,仅此而已。
　　这是个可怕的、不允许失败的世界,这种不能失败让很多爱情变得残忍而势利,如果我们爱的人真的变得平庸,如果他真的不成功,我们有没有准备好心态?这真是个残酷的问题。去爱之前,我们都好好在心里默问三声吧。
　　“他是个彻底的失败者,一生没工作,情事不断还是个同性恋,花20年写了一本没几个人看的小说。但晚年回首人生,他发现那些难熬的日子才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因为那些日子造就了他。而快活的日子全是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收获。”这是《阳光小美女》结尾的一段台词,说的是普鲁斯特。
　　摘自《说爱,说不爱》 人民文学出版社
　　编辑/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