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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以来,人们在谈及解放前的山西教育界名流时,少不了要提及郭象升的名字。已故史学家、原山西大学历史系郝树侯教授,以他的亲身经历在《山西省立教育学院概况》一文中写道:“抗战前的山西省立教育学院从开办到结束(1925—1937),前后共12年……赵丕廉和郭象升(赵早年参加同盟会,和郭象升是山西大学堂中斋同学,宣统已酉科拔贡同年)是最有关系的主持者”,“赵、郭办这个学院,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对社会有所贡献,至少是家境贫寒有志向学的青年们一个向往的目标”。12年是郭象升在一个单位连续服务最长的一段历程。从起初的国民师范高师部,到后来并入山西大学,易名为山西大学教育学院,其中遇到不少波折,但先生始终没有离开。
郭象升,字可阶,号允叔,晚号云舒、云叟,1881年生于今山西省晋城市泽州县周村镇。其祖父与父亲皆为清代举人,他兄弟四人,长兄郭象官持家经商,经营着祖辈在河南开封、洛阳、商丘及原晋城县城等地开设的多家商行,郭家几代可以说是当时晋城有名的商家富豪;二哥郭象恒、四弟郭象蒙曾分别作过潞城知县和解县县长,并皆为政清廉,平易近人,深得当地百姓的拥戴;先生排行老三,以苦心经营教育并卓有成就而享誉三晋。
少年时先生受学于沁水名士贾耕门下,他天生聪颖,记忆过人,勤奋好学,不耻下问,深得恩师学问精华,被称之为“劬学之士”。清末学使汪贴书视学三晋,见其科考秀才时所作《崇奖名贤论》,便惊叹不已,备加赞赏,并当即批道:“一千八百人中得此一卷”!后在科考举人时,因其答卷试官不解,恐上杜撰之当,致使其乡试不第。但先生自幼立志从教,从此便到高平、浑源等地教书。
1906年(清光绪三十二年)郭象升辞教再造,考入山西大学堂中斋工国文学,并于同年主编山西首创期刊《晋学报》。他广积博览,古文名著,兼政并蓄,继承了桐城派古文家之精髓。1909年大学毕业,同年考取宣统已酉科拔贡,朝考一等,保荐硕学通儒,同时得“山西才子”之名。他谈吐出口成章,撰著挥笔成文,当时《全山西省天足总会公启》由其撰文,首获盛誉,后来许多重要文牍也都多请他代笔,如鸿篇巨制《故燕晋联军大将军吴公碑文》即出自他的手笔。自此他在教育与学术研究生涯中更进深入。
郭象升自幼喜爱古文,后来曾著成《五朝古文类案叙例》、《古文家别集类案》等书,对唐、宋、元、明、清历代著名古文家进行了深入探究。“他曾说自己所服膺的当代学者是孙诒让、皮锡瑞、章炳麟、刘师培、王国维五人,这也可以看出他学术思想的倾向”。“他对国学有深入独到的研究,于经史、诸子用功尤勤,著有《伪古文尚书说》、《尚书金腾考释》、《东都事略别鉴》、《老子史谈》、《庄子说》、《荀子说》等,著作繁富,在山西的文化学术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前面已经说过,郭象升自幼立志从教,以教书育人为其志向。大学毕业后,他继续从教,历任山西优级师范学堂教员、山西医学专门学堂监督、山西大学文科学长。1918年,他被选任第一届国会议员,并赴京任清史馆纂修。三年后离京返并,任山西省图书馆委员。1925年又重返校园,操持教业,先后任国民师范高师部文科主任、山西省立教育学院院长(兼山西善后常务委员)。1933年,遵部令教育学院并入山西大学,他仍为院长之职(兼山西文献委员会常务委员、总纂)。
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曾说过:“教育是国家万年根本大计”,尤其是师范教育的重要性,更是陶先生教育思想的根本观点和基础。教育与国家民族命运息息相关,先生实施教育的思考与陶先生的教育思想心心相印。在他的一生中,也正是按照陶先生的教育思想而身体力行地实践着。特别是陶先生创立晓庄学校推行平民教育,对先生的影响至深。他等主持的教育学院,成为家境贫寒有志向学青年们的一个向往目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民国初年,山西在全省推行普及(初等)小学义务教育,经过兴办国民师范和其它方式对教师的选拔、培训,数年之后,初小师资基本得到解决。国民师范在开设五年制全科和二部师范的基础上,又着手筹办高等师范部,更是适应了全省对高一级师资的迫切需求。对此又正如郝树侯教授所说:“赵丕廉也正是由于有郭象升,才来筹办高等师范并先开文科的。”
郭象升坚信“师不高,弟子拙”和“名师出高徒”的格言,认为培养师资的学校,不但要有好的教师,而且要招收优秀的学生,因为他们是未来的教师。1925年(民国14年)9月,高等师范国文系第一期招生开学,应聘教师均为学识渊博、且为郭先生所精心遴选的。随后学校所需的新聘教师,无论关系如何,只要是有成就能胜任者,都一一诚聘录用。如保定军校毕业的邢之述(著有《墨辩玄解》,并对《易经》有所研究)、清华研究生汪吟龙(有《文中子考信录》等著),均是受郭先生垂青而聘为国文系教授的。与先生素不相识的常乃德,由于先生对他在《大公报副刊》发表的《故都赋》很为赏识,便主动去拜会他,并约定来校授课。总之,只要郭先生了解和认定的施教高手,都要尽可能地聘任授课。对新聘的教师,他还要从谈话和所编写的讲义里琢磨其学识修养的功夫,对好的讲义列为丛书付印,以予鼓励。
每次文科招生,国文、历史试卷郭先生都要亲自参与审阅,口试亲自询问,通过对试卷的实地审阅与面试交谈,郭先生进一步考核新生的素质水平,他还常常从打落的废卷中发现人才,好的一个不遗漏,差的便从无通融余地。
高师部学生大部分出身贫寒,开学之后,为使负担不起教育费的青年学子不致于辍学,学校每月发给学生膳食费,每年发给制服、布鞋、参观津贴、全部讲义、部分课本,还有作文簿、笔记本等,就连入学时交纳的保证金,毕业时也会全部退还给学生,由此保证了学生学业的完成。
对于教学,先生更是身体力行,亲自担任多种课程的讲授。每个班他都要去上课,全力以赴地讲学。他特别注重文科学生的写作训练,认为写作是文科生的首要实践。两周一次作文,专聘教师评卷,写作优异者,按规定给予奖励,因此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教育厅长曾赞美说:“我所遇到的教育学院毕业生,提起笔来,个个文通字顺,其它大学的毕业生,便不一定如此。”南京教育部官员来晋视察教育学院后,对学生的写作也颇加赞许,认为其它大学对待写作,没有像山西教育学院这样踏实的。
受新文化运动的影响,1917年郭象升支持学生创办学术性杂志《采社》,以实践锻炼写作,并对这个杂志明确批示:“用新方法读古书每有创获,我们不要落后,多提倡多刊登这种论文。白话文反对不倒,现在政府用文言,将来一定是白话文。”可以说在山西郭先生是白话文写作的积极推动者。
在注重学生写作训练的同时,他还十分重视学生进行传统文化的书法教育,学校对学生有一定的书写要求,他认为文章与书法可以观测其才学以至观测其成就。
教育学院是为中等学校培养师资的,在他就任院长后,积极筹措和自助经费,创办了附属中学,并提出以私立学校的精神把附中办好,使学生有了一个良好的实习园地。
郭象升为人正直,处事坚持真理,思想倾向进步。1910年,《晋阳公报》主笔王用宾,因揭露官军打伤交城、文水铲禁烟苗农民近百人的丑闻,巡抚丁宝铨因而查封《晋阳公报》,抓捕王用宾,郭象升一面声张公报的正义行动,一面挺身而出,护送王脱险。1926年7月,孙中山领导的广东国民政府“誓师北伐”,郭象升积极策动阎锡山响应北伐军,并代为起草了雄壮有力的讨奉誓师辞。“五四”运动之后,革命声浪逐步高涨,教院学生有的公开、有的秘密地参加了革命的青年运动,凡因此被捕的,他都出面保释。学生张青巽(李雪峰)因发动太原学生反对会考,教育厅长竟调集军警把守国师校门,巡逻监视,对此郭先生极为气愤,并辞去教育厅委予的会考委员之职,以示抗议。他在兼任山西文献委员会常委、总纂期间,阎锡山批给经费10万元,让其编修实际上是为他个人树碑立传的《山西通志》,先生抱着对山西文化负责的态度最终未予动笔。1937年11月,日军入侵山西后太原沦陷,他返回原籍晋城乡间避居,次年春,日军探获他的住地,将其捉至北平,委予伪华北政务委员会教育署长,被他坚决拒绝。汉奸苏体仁返晋主持伪政后,想利用他的声望笼络人心,强行委予伪山西省文化委员会委员长之职,他虽极力摆脱而不得,但实际不与其合作,仍抱着对山西文化负责的态度,只整理传统国粹,而从不参与奴化教育,更不领取伪政府所发薪金,以沉默进行反抗。伪省府欢送顾问日本某要员回国,想请郭出面饮酒赋诗,但他拒不赴约,实属可贵之精神。
1941年10月9日,先生因突患感冒引起肺炎,并戒药忌医,不幸逝世。 (责编 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