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防卫的许禁之争及其适用条件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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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原不当侵害人对不当防卫能否进行逆防卫,理论上存在赞成与反对两种观点。当面临生命或重大健康安全时人会本能地反击,这是人性的表面,国外立法和我国正当防卫制度都没有否定原不法侵害人的逆防卫权。着眼于加害与被害的关系,否定逆防卫人的逆防卫权有脱离现实之嫌。但逆防卫毕竟是一种特殊的防卫,如果按正当防卫的一般条件要求逆防卫人,不利于原防卫人权利的保护,因而还必须为其设置一些特殊的限制条件。从逆防卫的特殊性出发,除满足正当防卫的一般条件外,逆防卫的成立还要满足四个条件:一是不当防卫必须严重危及人身安全;二是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不当防卫非常紧迫;三是对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不允许进行逆防卫;四是逆防卫人必须履行躲避义务。
  关键词:逆防卫;许禁之争;严重危及安全;紧迫性;躲避义务
  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1254(2014)02-0000-00
  The Debate against Prohibiting or Permitting Reverse Defense and
  Rethinking on the Applicable Conditions of Reverse Defense
  Wei Hantao
  (School of Law, Kunmi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Kunming Yunnan 650500, China)
  Abstract:whether the original infringer could conduct inverse defense against defenders, there are two opposite views in theory. From the point of view of human rights protection inverse defense have no legal basis; focusing on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victim and the harm we can not deny inverse defense. However, inverse defense after all is a special defense. If we require inverse defense according to the general conditions of self-defense, it is not conducive to protect the rights of victims. Therefore, we must set more stringent applicable conditions for inverse defense. Except from meeting the general conditions of self-defense, inverse defense must meet three conditions as following: First, the improper defense must seriously jeopardize personal safety. Secondly, the violent crime seriously endanger the personal safety against the defense is not allowed. Thirdly, the serious threat to personal safety is very urgent. At last, the original infringer must fulfill the obligations of escaping.
  Keywords:reverse defense; debate against permitting or banning; urgency;seriously jeopardize safety ; obligations of escaping
  真理是有条件的,真理向前迈进一步就会变成谬误。正当防卫作为一种法定的正当化事由,有其严格的适用条件。如果跨越了它的适用场域与条件,就会蜕变成为一种具有危害性的不法侵害行为。那么,对这种特殊的不法侵害行为能否进行再防卫呢?例如,对普通的小偷小摸行为,且行为人赤手空拳,如果防卫人用尖刀进行防卫;再如,对日常生活中的诸如拳打脚踢之类的轻微暴力侵害,被害人若用致命武器进行所谓的防卫,且直指不法侵害人的重大生命健康。对这种类型的不当防卫,如果不允许逆防卫人进行逆防卫,就很难避免遭受不必要的重大人身伤亡。由此可知,逆防卫人是否有逆防卫权,或者说逆防卫人能否进行逆防卫,将直接影响到逆防卫的性质。逆防卫涉及到逆防卫人的利益与原防卫人的利益的平衡问题,处理不当可能会造成多方面的负面效果。在笔者看来,不仅要论证逆防卫的必要性问题,更要研究逆防卫的适用条件。然而,国内有关逆防卫适用条件的研究,大多套用正当防卫的一般条件,而对成立逆防卫应当满足的特殊条件近乎无人研究。有鉴于此,本文尝试对是否应授予逆防卫人逆防卫权,以及进行逆防卫应满足的特殊条件略抒管见。
  一、授予逆防卫权的必要性
  逆防卫是指逆防卫人为了免受来自防卫人不适当的防卫,而针对防卫人实施的反向防卫行为。由于逆防卫人所面临的不法侵害是自己招致的,对这种特殊的不法侵害逆防卫人是否可进行逆防卫,理论界存在分歧。
  (一)逆防卫的许禁之争
  逆防卫人对自招的不法侵害能否进行逆防卫,有些学者持肯定的态度。例如,德国著名刑法学家李斯特也认为,可以针对过当反击而转变成不法攻击进行防卫,也即可以对防卫过当的行为实施正当防卫。[1]221我国也有学者赞同逆防卫,主张“在不法侵害给逆防卫人的合法权益造成急迫伤害,尤其是生命、重大健康即将遭受不可弥补损失的场合下,应允许不法侵害人进行自卫”。[2]学界认可逆防卫的理由有二:第一,当防卫超过必要限度给侵害人的合法权利造成威胁时,正当的防卫行为就转变成为不法侵害,法律不能期待逆防卫人任由对方侵犯自己而不采取任何防卫措施。我们知道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采取防卫是符合人道主义的,如果仅仅因为自己是原侵害人就剥夺了这种保护生命的权利,那么显然是不符合法的宗旨的,也是不符合人的生物本能的。第二,如果不授予逆防卫人逆防卫权,就很难保证正当防卫的适用条件得到有效地遵守,有可能给造成不应有的损害。   与此相反,有学者对逆防卫持反对态度。例如,已故马克昌教授曾经指出:“逆防卫人无权对防卫过当人进行所谓的‘正当防卫’。”[3]724对逆防卫人来说,防卫过当行为仍然是防卫行为,而且这是由于其自身的不法侵害所引起的,并且防卫过当与否在当时的具体情况下很难分清。如果允许逆防卫人对防卫过当的行为人实施正当防卫,无异于为其提供了一个继续实施不法侵害行为或者实施新的不法侵害的理由。再如,黄明儒教授认为,正当防卫的前提条件是必须存在危害社会的不法侵害行为,“对下列几种行为不能或者不宜进行正当防卫:(1)对正当防卫行为不能进行反防卫。(2)对法律所允许的紧急避险行为不能实行正当防卫。(3)对防卫过当、紧急避险过当不宜进行正当防卫。”[4]22还有学者说“在正当防卫中遭到反击的不法侵害者,就不能借口保护自身权益而对正当防卫者再进行防卫”。[5]142反对授予逆防卫人逆防卫权的理由有二:其一,如果授予逆防卫人逆防卫权,被害人同违法犯罪作斗争的积极性就会受挫,不利于国家、集体、个人合法权益的保护。其二,当前中国的治安形势较为严峻,如果授予逆防卫人有逆防卫权,不利于一般预防,不利于警戒潜在的犯罪人。如果不授予逆防卫权,则相当于告诫那些胆敢实施不法侵害的人,实施不法侵害不仅可能遭到更猛烈地反击,而且还会受到法律制裁,从而达到鼓励见义勇为、减少犯罪的效果。
  在立法层面,是否承认逆防卫人的逆防卫权也存分歧。意大利刑法典规定:“只要对权利的威胁是非法的,即使这种非法威胁是权利人自己引起的,均可对这种威胁进行合法防卫。”[6]18很明显,在意大利逆防卫是合法的。在美国,有些州的立法直接规定了逆防卫权。如有些州的刑法明确允许原侵害人在两种情况下可以进行自卫:(1)如果行为人只是企图激起非致命性争斗,而对方却使用致使性武力反抗,则行为人可以运用致命性武器进行防卫。例如,A轻微地敲打了B,但B将争斗升级为致命性的,用刀威胁A。此时,A便可以运用致命性武力进行防卫。(2)侵犯者已经放弃了攻击,并明确告知了被侵害者。如果此时被侵害者仍然使用暴力进行所谓的“自卫”,则原侵犯者就有权进行自卫。[7]89但是,大多数国家的刑法没有明确规定是否可以进行逆防卫,司法实践中通常对逆防卫持否定态度。我国刑法也没有明确逆防卫合法与否的问题。
  (二)有限授予逆防卫的必要性
  对现实的不法侵害有自卫权,这是一项自然法规则。当不法侵害人面临现实的重大不法侵害时,这一规则同样有效,只不过条件可能更为严格。
  首先,尽管我国刑法没有明确逆防卫权,但允许逆防卫是正当防卫制度的题中之意。众所周知,法律为正当防卫设定了严格地适用条件。这表明立法者在设立正当防卫制度时并非片面地保护防卫一方的利益,而是同时要兼顾了不法侵害一方的利益。既然法律没有漠视原不法侵害一方面的利益,那么,原防卫人实施了不当防卫,严重威胁到了逆防卫人的重大身体健康甚至生命时,逆防卫人也应该有权寻求自力救济。换言之,在防卫的场合,法律尽管否定原不法侵人的不法侵害行为,但否定的仅仅是与其侵害行为相适用的相关权利,对其他权利仍予以肯定和保护,法律并没有剥夺其保护自己合法权利的权利。因此,立法者在设立正当防卫制度时已为逆防卫留出了空间。立法者之所以要为逆防卫留出空间,是因为有限的允许逆防卫既有利于保护逆防卫人的合法权益,也有利于挽救原正当防卫人,避免其从正义走向不正义。正当防卫作为一项保护合法权利免受不当侵害的权利,原不法受害人可以享有,逆防卫人也可以享有。日本著名刑法学者大冢仁教授指出:基于过失的挑拨行为,其过失轻微时,以及预料到对方会实施轻微的反击行为而进行了挑拨,对方却实施了侵害异常重大法益的反击行为时,对其尚有允许进行正当防卫的余地。[8]327无可质疑,对无辜者的权利保护应优先于对不法侵害人的权利保护, 然而这种优先只能是有条件的优先,即可以为逆防卫人进行再防卫设定更严格的条件,但绝不能因为要优先保护无辜者的权利而彻底否定逆防卫人的防卫权。否定逆防卫人的逆防卫权,就意味着“公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宪法规定在不法侵害人那里不适用。“既然公民有正当防卫权,犯罪人也是公民,他们也有正当防卫权”。[9]
  其次,着眼于加害与被害的互动关系,否定逆防卫人的逆防卫权有脱离现实之嫌。在英美法系,“不要责难被害人”是基石性的格言。可能因为如此,人们习惯于把罪犯看成是“坏人”对“好人”的伤害,犯罪人犯罪以假设受害人无辜为前提,如果犯罪人错了,那么我们(包括被害人)者是对的。然而,现实生活并非与此,并非所有案件都是纯粹的“加害-受害”的单向关系,不少案件中受害人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德国犯罪学家汉斯·冯·亨蒂经过研究发现,“与犯罪人单独的行为相比,许多刑事事件更多地表现出主体与客体的相互关系。……在长期的过程中逐渐导致了非法的结果,债权与债务之间的区别并非总是明确的。”[10]84现代犯罪学研究表明,犯罪发生的过程更多地表现为“被害”与“加害”相互作用。由此可知,在现实生活中,加害人与受害人的身份或地位并非总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常常相互转换,如受害人由于防卫不适时或防卫过当而由受害人转变加害人。现实生活中的不少案件是由于彼此的过错、矛盾的积累,最终暴发所致,在这种情况下, 简单地将一方定为加害人,将另一方视为受害人是不适当的,很可能双方都同时具有加害人与被害人的双重身份,彼此在前后相继的两组互动关系中构成了加害与被害。[2]既然逆防卫人可能因防卫人之严重不当防卫而成为受害人,既然加害人与被害人的地位可能发生转变,就没有理由片面的否定逆防卫人的自卫权。
  最后,否定逆防卫人的逆防卫权与人性相悖。法律不能强人所难,防卫是人的本能。在远古社时代,人们战胜猎物以求得生存,面对来自动物的攻击,人们本能地进行各种反抗。随着生产的发展和分工的完善,人与人之间的矛盾逐渐凸显,于是这种与生俱来的反抗不再是人和动物的较量,而是延续到了人与人之间。私有制的出现,国家的产生,那种“同态复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私力救济权利统一由国家所支配。但国家毕竟不可能全天候地保护每一个人的权利不受侵犯,为了被侵害的权利能及时得到救助,国家对人本能的自卫权以法律的形式予以确认,允许他们在迫不得已的紧急状况下实施自救。贝卡里亚指出:“一切违背人的自然感情的法律的命运,就同一座直接横断河流的堤坝一样,或者被立即冲垮和淹没,或者被自己造成的漩涡所侵蚀,并逐渐地溃灭。”[11]36换言之,即便在国家法主导社会秩序的时代,法律没有也不可否定人的自卫权,因为对外来的侵害进行反击是人性的表现。无辜者对外来侵害的反抗,是人性的表现,逆防卫人对原防卫人不当的防卫进行逆防卫也是人性的表现。当生命、重大健康面临紧迫的不法侵害时,任何人都会做出本能地反抗,我们不能否认他的这种“自救”,逆防卫人的这种自然权利并不因为其引起非法侵害而丧失,法律也不能期待逆防卫人不进行这种本能的反抗。   概言之,在防卫中,防卫人可能为了保护一个较小的法益而实施可能给不法侵害人造成重大人身伤亡的防卫行为,也可能不法侵害根本不具备紧迫性而防卫人却采取了不必要的防卫手段,还可能逆防卫人已经放弃了侵害或者丧失了继续侵害的能力,不需要继续进行所谓的防卫,防卫人却采取了可能给侵害人造成重大损害的暴力行为。在这些情形中逆防卫人进行自卫,只要方式适当,程度无明显偏极,我们就应承认他的逆防卫权。通过允许逆防卫,有两个方面的效果:一是可以告诫公民,法律虽然允许以私力救济的方式进行防卫,但这种防卫权是有条件的,否则就会从正当行为转化为不当的侵害行为,从受害人转化为侵害人,受到对方的反击,进而促进正当防卫的适用条件得到遵守。二是可以有效地避免原防卫人借防卫之名行侵害之实,避免给社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害。
  二、逆防卫的适用条件之检讨
  论证逆防卫的必要性可能并不困难,因难的是如何为逆防卫设定适用条件,因为逆防卫毕竟是一种特殊的防卫,不能简单的套用正当防卫的适用条件。在中国期刊网全文数据库中检索不难发现,我国有关逆防卫适用条件的研究成果不多。现有研究中,有人提出,逆防卫只有满足5个条件才能成立:(1)必须存在不当的防卫;(2)不当防卫正在进行;(3)只能是逆防卫人对不当防卫人进行逆防卫;(4)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进行逆防卫;(5)必须纯粹以制止不当防卫的侵害为目的。[12]有人认为,逆防卫的成立要满足以下5个条件:(1)不当防卫实际存在;(2)不当防卫正在进行;(3)针对不当防卫人;(4)具有防卫意识;(5)必须迫不得已,且有严格的度的限制。[13]还有人主张,逆防卫需要具备以下5个要件:(1)必须针对防卫人的不当侵害;(2)必须针对正在进行的不当防卫;(3)必须有防卫意图;(4)必须在必要限度以内实施;(5)逆防卫不适用刑法第20条第3款有关特殊防卫的规定。[14]有人倡导,成立逆防卫要满足7个要件:(1)必须存在暴力性的不当防卫;(2)暴力性的不当防卫正在进行;(3)必须要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实施逆防卫;(4)逆防卫的主体不限于逆防卫人;(5)只能针对不当防卫人进行逆防卫;(6)必须有防卫意图;(7)不能超过必要的限度。[15]应该说,上述学者为逆防卫设定的条件都有一定的合理性,甚至有些学者考虑到了逆防卫的特殊性,为逆防卫设定了个别特殊条件。然而,这些观点在以下两个方面值得商榷。
  第一,基本上没有注意到逆防卫的特殊性。细心比对不难发现,上述四种观点在形式上有所差异,或者说表述上有所差别,要么排列顺序有所变化,要么增减了个别条件,但实质上没有本质差异,基本上都是在正当防卫的成立条件的基础略加修改而成,是正当防卫的一般成立条件在逆防卫领域的具体化。不可否认,逆防卫也是一种防卫,当然要满足正当防卫的一般条件,将正当防卫的一般成立条件在逆防卫中进行具体化是必要的。但仅仅如此是不够的,因为逆防卫毕竟不同于一般防卫。既然逆防卫是一种特殊防卫,逆防卫的成立条件就要体现特殊性,否则就没有必要将逆防卫的条件从正当防卫的成立条件中独立出来。事实上,逆防卫者所面临的不法侵害是由行为人自己招致的,如果单纯用正当防卫的一般条件要求逆防卫人,明显对原防卫人不公。更言之,应根据逆防卫的特殊性,为其设定一些更严格的限制条件。
  第二,不利于保护原防卫人的利益。面对复杂的社会现实、多元的利益诉求,法律不能单纯满足一方利益而忽视他方利益,也不能追求一种价值目标而漠视另一种价值目标,往往只能在多元利益与价值目标之间进行妥协与平衡。例如,刑法既要保障人权,又要维护社会秩序。如果一味地强调社会秩序的维护,刑法就会变成洪水猛兽,德国纳粹时代的灾难很可能会再次重演;如果片面地突出人权保障,不仅诉讼效率低下,而且会使许多犯罪人逃脱法网,最终同样可能会造成社会混乱。在被害人利益与加害人利益的矛盾冲突中,制度的设计应在两者之间做出某种程度的妥协与平衡。但这种平衡不是均等的保护,而是有所偏向或优先。在正当防卫中,法律要优先保护被害人的利益。在逆防卫的场合,如果根据正当防卫的一般成立条件授予逆防卫人逆防卫权,即优先保护逆防卫者的权利,对原防卫人是不公平的,也不利于正当防卫权的行使。因为不当的防卫行为是由逆防卫人所引起,对这种不法侵害逆防卫人有过错。换言之,不当防卫人是第一受害者,逆防卫人是第二侵害者,在这种情况下,法律应优先保护第一受害者的利益。其理由是,对自招的不法侵害,如果不法侵害不是特别严重,行为人就有忍受的义务。
  三、逆防卫的特殊适用条件之我见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原防卫行为是由逆防卫人的不当侵害行为引起的,且在紧急情况下防卫人很难把握防卫的限度。有鉴于此,为防止逆防卫人借逆防卫之名继续实施侵害行为,必须严格限制其适用条件,压缩逆防卫的空间。基于前述分析,笔者认为,逆防卫除应具备正当防卫的一般条件之外,还要满足以下几个特殊条件。
  (一)只有对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不当防卫才能进行逆防卫
  如前所述,逆防卫人所面临的不当防卫是自己招致的,逆防卫人对这种不当防卫有过错。根据有过错就应分担责任的法理,像对自招的危险不能避险一样,逆防卫人对一般的、非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不当防卫不能进行逆防卫。只有不当防卫可能危及重大人身安全时,法律才不能期待逆防卫人不进行逆防卫。法律不能强人所难,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有进行逆防卫的必要。基于这种理由,以财物为对象的不当防卫,以及轻微暴力的不当防卫,不能进行逆防卫,因为对这种自招的不当防卫,法律期待其忍受。只有非暴力性的不法侵害、一般轻微暴力侵害所招致的不当防卫严重危及到原不法侵害人的生命或重大健康时,原不法侵害人才可能才可能进行逆防卫。
  (二)对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不允许进行逆防卫
  为了抑制严重的暴力犯罪的发生,我国1997年刑法确立了无限防卫权。《刑法》第20条第3款之规定:“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根据这一规定,对这类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行为进行防卫,不存在防卫过当。因此,如果原不法侵害人对自己实施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而招致的防卫,不存在逆防卫的空间。对这类不法侵害所招致的防卫行为不能进行逆防卫,在美国刑法中有明确的规定。美国有关致命性武力的运用规则中规定,对那些企图造成他人死亡或者身体严重损伤而受到对方武力反抗的人,禁止使用“致命性武力”进行反击。例如,A诱发一场争斗的目的旨在造成死亡或严重身体损伤,则A不能以自卫危害B。除非A中途放弃、停止争斗,一旦停止了争斗,则其便恢复了防卫的特权。[16]231   (三)只有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不当防卫非常紧迫时才能进行逆防卫
  关于防卫过当的标准,理论上存在必要说、手段不当说、相当说等多种学说。根据我国刑法规定,只有“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才是防卫过当。结合我国无过当防卫之规定,防卫过当在我国应满足两个条件:一是防卫手段、方式与不法侵害明显不相称;二是造成重大损失。如果仅仅是手段不适当,但没有造成重大损失;或者仅仅是造成了重大损失,但只要手段适当(如无过当防卫),都不是防卫过当。在防卫中,重大损害通常是重大人身伤亡。根据这一标准,只有造成重大人身伤亡,才可能是防卫过当。但如果要等到已经造成了重大损害才允许进行逆防卫,那么逆防卫权就形同虚设,因为造成重大损害后逆防卫人就不可能再进行有效的逆防卫。因此,只有在重大损害发生以前进行逆防卫,这种权利才有现实意义,才符合避免不法侵害发生这一防卫制度的初衷。由此可知,逆防卫的前提条件——不当防卫,不能以防卫过当为标准,即不能以造成重大人身伤亡为标准。但是,在重大损害发生前通常不易判断防卫行为是否适当,如果不对不当防卫进行严格限制,很可能导致严重的负面效果。基于这种理由,只能从手段、方式上限制不当防卫的范围。笔者认为,只有防卫行为与原不法侵害行为明显不相称,且这种不当的手段或方式可能造成重大人身伤亡的威胁已相当紧迫时,这种防卫行为才是不当的防卫,对这种不当防卫行为才能进行逆防卫。
  需要说明的是,对质的不当防卫和量的不当防卫都可以进行逆防卫。在德国和日本,防卫过当有质的过当与量的过当。质的过当是指超过必要性与相当性的程度的情况。即以正当防卫状况为前提,在防卫的强度中超过必要的防卫程度的场合。如能用拳头防卫却用枪射杀的场合。量的过当是指最初作为正当防卫实施的结果,尽管对方停止了侵害,但继续追击的情况。例如,由于最初的反击行为,不法侵害人已被制服或打倒,其侵害的态势已经结束,但仍然进行所谓的防卫。[17]168对量的过当,虽然有学者认为没有正当防卫的余地,但因为对最初的正当防卫行为完全看作一系列的防卫行为是妥当的,所以应当认为作为全体看可能有防卫过当的适用。[18]366换言之,可以对不当防卫的范围做扩大解释,除典型质的不当防卫外,防卫人在不法侵害的现实威胁不是十分明显、紧迫的情况下,或者在法益不再处于紧迫、现实的侵害、威胁的情况下实施的防卫,也可以视为不当防卫,逆防卫人可以进行逆防卫。
  (四)仅在逆防卫人无法躲避时才能进行逆防卫
  在正当防卫的场合,如果被攻击者能安全地躲避,从而避免攻击时,是否还有必要进行防卫呢?传统普通法规则要求,在使用致命性暴力进行防卫时,行为人必须履行躲避的义务,仅在退到绝路时才可以使用致命的暴力手段进行防卫。[19]231现在这一规则已被不少国家或地区的法律所废止,不再要求行为人在防卫时履行躲避的义务。理由是:第一,假如人们在面临攻击时必须逃跑,那么那些小流氓和好打架的人就会用它来到驱赶和平的民众,只要他们想在那里建立自己的统治。这将与法律要保护和平秩序的原则不相一致。[20]441第二,要求一个人像“懦夫一样退缩”是错误的,至少是不现实的。对非法攻击理直气壮的反应是,用暴力进行反击,不用躲避,这是伸张正义的需要。第三,正确永远不必为错误让路,要求一个无辜的人躲避违反了这一原则。第四,呼吁人民躲避的规则可能最终使无辜者在没有退路时也试图寻找退路,因而增加无辜者死亡的风险。[21]197既然如此,那么逆防卫者是否也不需要履行躲避义务呢?在笔者看来,答案是否定的。理由有二:其一,一般而言,由逆防卫人挑起的攻击,逆防卫人有承担容忍轻微损害的义务,不能进行防卫。如上所述,尽管当防卫人的不当防卫可能危及人的重大生命健康安全时,可以进行逆防卫,但这种防卫毕竟是一种特殊的防卫,对其应进行严格的限制,要求其履行躲避的义务就是重要的限制措施之一。其二,这样要求是兼顾了生命健康价值的重要性。对危及重大健康、生命的不当防卫,逆防卫的后果通常是造成生命、重大健康的损害。如果在可以安全躲避的情况下要求逆防卫人躲避,既没有增加逆防卫人的风险,又减少了不必要的死伤结果的发生,符合保护生命的原则,体现了法律的文明。事实上,只有在无法躲避的情况下,法律才不可能期待其不顾自己的生命任人宰割。“如果不可能进行躲避,那么就必须使挑衅者能够进行紧急防卫,因为他不允许根据法律被放置在没有出路的境地,从而要么必须毫无抵抗地把身体或者生命奉献给攻击者,要么必须自己承担刑罚。”[20]446
  普通防卫与逆防卫的重要区别是,普通防卫人所面临的不法侵害完全应归咎于他人,在法律上甚至在有道德上防卫人没有可谴责性;逆防卫人所面临的不法侵害是由逆防卫人的不当挑衅所引起,他对这种不法侵害应承担一定的责任。在普通正当防卫的场合,正义与邪恶界限分明,正义不必向邪恶屈服,所以法律并不要求防卫人履行躲避义务,甚至鼓励防卫人与不法侵害者抗争。在逆防卫的场合,黑白并非那么明显,是逆防卫人的不当挑衅才激起了他人的过激反击, 尽管逆防卫人后来转化为新的受害人,但他原来的过错并不能因此而一笔勾销。如果原受害人的防卫轻微过当,不会危及生命或重大身体健康,法律可以要求逆防卫者(逆防卫人)忍受;如果显著过当,危及生命或重大身体健康,法律可以要求他履行退避的义务,只有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才能进行逆防卫。事实上,之所以作这样要求,是为了便于区分正当的逆防卫与防卫挑拨。防卫挑拨是指行为人出于侵害目的,以故意挑衅、引诱等方式促使对方进行不法侵害,尔后借口防卫加害对方的行为。从形式上看,防卫挑拨与逆防卫极其相似。如果不要求逆防卫人履行躲避义务,就很难区分他先前的不法侵害行为的真正意图,有些不法犯罪分子就可借逆防卫之名行挑拨防卫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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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献
摘要:目的:在第十五届世界神经外科大会上,Sano等人提出了世界神经外科联盟分级系统的修订版本(modified World Federation of Neurological Societies Scale,m-WFNSS)。本研究旨在评估动脉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aneurysmal subarachnoid hemorrhage, aSAH)患者預后评估方面的临床价值。方法:收集269例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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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目的:研究妇科肿瘤教学中基于微信平台的PBL及CBL教学法的应用价值。方法:选取2015级临床医学专业学生60名,随机分为对照组和试验组各30名,对照组采用传统教学方式,试验组采用微信联合PBL及CBL教学法的方式,比较两组考核成绩,并比较学生对教学活动的满意度。结果:试验组理论考核和实践操作考核成绩均优于对照组,数据对比P<0.05。试验组的教学活动满意度高于对照组,数据对比P<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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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目的:总结、分析应用锁定钢板在肱骨外科颈骨折手术治疗中的效果,术中并发症的防治,术后功能锻炼的重要性。 方法:通过回顾本院2016-2018年收住院手术治疗的34例肱骨外科颈骨折病人的资料,跟之前国内刊物上的资料数据对比,分析,总结经验,优化治疗方案。结果:锁定钢板在手术治疗肱骨外科颈骨折过程中,操作简便,固定牢靠,减少并发症,有利骨折愈合,适宜早期功能锻炼,有利肩关节功能恢复。结论:应用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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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目的:探讨医疗纠纷成因及其解决措施。方法:选择某院2016年1月-2019年5月所发生的60件医疗纠纷,采用调查分析法研究医疗纠纷发生的原因,并在此基础上探讨相应的解决措施。结果:导致医疗纠纷发生的主要原因有医患沟通不到位、患者期望值超出医疗服务的现实、诊疗不到位、医务人员职业操守等。结论:医患沟通不到位、患者期望值过高、诊疗不到位、医务人员缺少职业操守是导致医院发生医疗纠纷的主要原因,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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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文学是德沃金法律解释理论的灵感来源。他洞察到法律与文学同属解释性概念这一范畴并因此具有高度的相似性。通过拿法律与连环小说作类比,德沃金提出法律之链这个概念工具。该概念工具提供给我们一种方法去分析法官对待法律史的方式,使我们看到法官在裁判新案件时为何必须保持与过去相一致。它形象地阐述了法律解释的必要性和目的导向性。它使德沃金得以说明符合维度和证成维度是如何在法律解释活动中相互结合的。然而,拿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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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目的:本实验旨在探究进行大鼠脑组织解剖与取材对医学生学习生理学理论课是否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方法:将我校2017级临床医学1-4,17-20班共计238名学生,随机分成两组,分别为实验组和对照组,各119人。在两组学生进行生理学理论课学习的过程中,实验组学生进行大鼠解剖和组织取材,包括对胸腔心脏和肺,腹腔胃、十二指肠、结肠和胰腺、肾脏的观察,脑神经核团下丘脑,海马、纹状体的辨认与取材。在期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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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目的 探讨以康复治疗技能竞赛为基础的教学法在康复治疗专业临床带教效果。方法 选取2015年以来在我科实习的康复治疗专业学生60名作为研究对象,随机分为对照组和试验组,每组20例。对照组实习生采用传统教学法(小讲座+带教老师临床实践教学),试验组采用传统教学法+康复治疗技能竞赛法。实习结束后通过理论考试和操作考试成绩评价教学效果。结果 试验组实习生理论考试和操作考试成绩均高于对照组,差异有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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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产后身痛是女性产后及哺乳期的常见病之一,据相关研究表明,该病发病率逐年上升,严重影响生活质量。本人跟师期间,常见导师运用毫针焠刺结合传统推拿治疗产后身痛多例,并取得显著疗效。现选取典型1例,从中医整体观念出发,对其诊疗思路进行探讨。  关键词:毫针焠刺;产后身痛;传统推拿;医案  【中图分类号】R24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107-2306(2019)03-045-02  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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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目的:探究胸腺肽与五水头孢唑林钠联用对老年慢阻肺患者急性加重期的临床疗效及其对肺功能改善的影响。方法:研究时段:2017年8月-2018年11月,取66例本院收治的老年慢阻肺急性加重期患者开展研究,回顾分析所有病例临床资料,以不同的治疗方式将66例患者分为对照组、试验组。对照组对照组患者用五水头孢唑林钠治疗,试验组33例患者用胸腺肽与五水头孢唑林钠联用治疗,对比治疗总有效率、肺功能指标。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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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目的 分析子宫肌瘤剔除术在子宫肌瘤患者治疗中临床价值。方法 选择我院某阶段收治84例子宫肌瘤患者为对象,依照治疗方法不同分为开腹手术组与腹腔镜手术组各42例,分别在开腹下和腹腔镜下进行子宫肌瘤剔除术治疗,比较不同方式下进行子宫肌瘤剔除术治疗效果。结果 腹腔镜手术组与开腹手术组患者临床治疗总有效率对比无统计学意义,对比P>0.05。腹腔镜手术组患者手术时间、术中出血、术后排气、住院时间等指标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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