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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情感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
但通常被笼统地称之为爱
竹蜻蜓的单纯欢乐是真的
纸箱子的飘浮软沉也是真的
无法被原谅的是那同一个
始终分不清楚爱与怜悯的人
四年后重新走在这条路上
同路者面目已非
达坂城的风车兀自在荒原空转
就像中间的一千多天全不作数
就像我依然爱你,只爱你一个
至死不渝
广阔的塔什库尔干沙漠
雪山。戈壁。胡杨林。
和正轻轻绽开骨朵的新棉花
大洪水过后的南疆腹地
龟裂和渴望像真实一样无所遁形
间或有更大的沟壑。尚未袭至的悲哀
永远无法弥补的罪薮。
同一条路,我和另一些人
若无其事地说着话。而暗疾
轻车熟路地归来。问题并未解决
輪在沙中越陷越深。前进不得
也后退不能。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但我并不知道。”
我们的大船在上升
“我们的大船在上升。”随之而来的
第一句。自千湖之省出发
经西陵、巫峡驶过瞿塘
四昼夜,终于升至
非此不能通过的彼岸,轻舟万重
“上升的一切必将汇合。”
这原是初遇时互相慰藉的虚空
是夜分处两地
我告诉你同舱的旅伴睡了
正独自在阳台看过闸
闸道内水位持续上升
大船遂浮起。到达指定高度
人字大门缓开,船滑入上层水道
末日应许之地,“像悖谬的天堂,
当在此刻拥抱。”几小时后你回复
那些大天使可以彼此嵌入对方的
身体。它们是透明的,没有性别
夜晚船行甚速。
两岸也不是完全的黑暗,途经众多不知名
亮光,航标和人家
若现的灯塔与水鬼
一同隐入暗中。肉身困于船舱
灵魂凫水一千公里,到黄浦江
万千可能奔流到此
而我们将在入海口错过
秋天
天上
是远近深浅不一的清澈的蓝
地上
到处是被大风吹下来的干果和叶子
又轻盈,又完整
我不
你还在身边而我不能睡的时候
白天一起看过的山川大地就独自涌上心头
集市上穿着藏袍手持转经筒的陌生人
会否记得达玛节上这古怪的一对
并不比漠不关心的世界的另一侧
看上去更熟悉
但我不害怕言语不通的他者
只恐惧回到大城。回到过于聪明的
人们当中。重跌入不解与愤怒
更怕之间已发生未发生的争执
一点点覆蚀掉爱与温柔
在这空气稀薄常见虹霓的异乡
我想紧紧抓住你的手
对每一个陌生人无保留地微笑
世界并非可匿身的洞穴
而有人曾是怕见光的蝙蝠
并肩低飞过尘土飞扬的大地
有时离散。有时误伤
有时一束强光直接导向暂盲
而他人的噪音仍让彼此渐渐聚拢
这迷路的。轻轻拍打过边界的翅
秘密车厢
1
有时候可以密密缝藏。
有时又反复灼烫燎伤。
我说的是一切
不全是你
但我何其怀念那个正在远离的秋
而恐惧这即将到来的
蓝的空的冷的天。高挑着一点柿子红
眼酸所以心亮。一人低头走在女墙下
试图踩住自己的影子
一团看不到头的阴翳中
任何结局会提早抵达么
而永恒其实只有一种
那众所周知的
细小的叶静静覆盖于路边,未及
黄透便落下。被碾成两半的蚯蚓
已死般蜷缩在土壤表面。房间里
互不交错的目光。一个似乎永
不会天明的夜。月亮在窗帘背后
佯装冷静聪慧体察一切。
2
突然间到处都是鸽子
广场上,房间里,你心不在焉的微笑中
到处都是这种饱食终日的,丰满的
不安的鸟儿。熟悉的喙轻轻地啄着我空的手心
所要做的,就是一直爱下去
将空洞吃下去。咕咕叫着
很充实地表达不满。
不要飞。
3
我们中间隔了整整一个八号车。
这数字自开自合圆满如同一生。
窗外是连绵雪山。草原和镜湖
一闪而过叫不出名字的鹿或羚
永远没有机会认识的陌生人
和永远没机会知道的陌生难题
邻座没听清的耳语,像人世间
最重大的秘密一去不回。秘密
萍水相逢,在水面轻点一点头
彼此示意。“结果她们算命时
纷纷哭起来。没一个真正做准
但还是要哭。”
这很像预演某种更长久的别离
但你并不用担忧什么
她们早演算过了,所有人
她们也早替自己哭过了
也替我们。
我们中间隔了整整一个八号车。
一个车厢一百零八个人。
写于饭局或饭局路上
我位于他们中间的时候
你正局促地坐在另一些人面前
并拢双腿。准备说话
同一刻我们身处不同的地方
声音却都很轻。并不确定自己
真的被爱。也不确定为何被爱
只是怀有相当程度的犹疑与渴望
轻咳一声。撑开黑伞走入十一月
东湖边的冻雨。去年的桂花又开。
那香气让人伤心。也让人
无法真正认识自己。看不到前路
不能坦然面对。毫无顾忌地笑
或者无阴影地哭。哎那些人
是不能懂得的。他们或坐或立在地铁
车厢攥紧扶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