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的异化与自我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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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本文结合波伏瓦的观点对小说《少女小渔》中对自我意识缺失的女性形象进行分析,通过对小渔和两个男性之间的关系,以及小渔自身意识的条分缕析,探寻处于生存困境的女性的价值所在。
  关键词:《少女小渔》 女性 自我意识 缺失 价值
  意大利老人和小渔的假结婚是《少女小渔》故事所有起伏的开端。然而小渔命运的波澜兴起却远在假结婚这件事之前。假结婚在本文中作为一个境遇的分界点来帮助我们探寻小渔这个人物作为女性存在的价值与意识。波伏瓦在《第二性》引用了列维-斯特劳斯的一句话来描述女人在远古婚姻中的弱势地位:“构成婚姻的相互关系不是在男人和女人之间建立的,而是利用女人在男人之间建立的,女人只不过是形成这种关系的主要理由。”{1}这句话正好能用来概括《少女小渔》中的小渔与意大利老人的婚姻本质。促成小渔结婚的人是江伟,而婚姻的受益者则是江伟和意大利老人。严歌苓在小说中将小渔的存在写成男性用来获取价值的媒介,江伟和老人在小渔身上各取所需。小渔作为一名女性,仿佛失去了自我意识和价值,生活总是被男性的想法驱动。而这两名男性与小渔的关系是探究的突破口。
  一、江伟与“他者”
  在与意大利老人假结婚之前,少女小渔的“爱人”是江伟,她的命运一直被江伟牵引着。在小渔和江伟的关系中,性是重要的开端和连接,二人的相识最初是肉体上的关系,小渔这样描述着江伟旺盛的性欲——“像受毒刑;像我有饭却饿着你。”小说中和小渔的温存场面伴随着江伟几乎所有的出场情节,江伟习惯于用性来表达他的嫉妒、狂躁和爱。他通过这种表达证明自己的存在的力量,仿佛小渔的身体能承受他的一切。严歌苓在另一篇小说《扶桑》中,也描绘了女性身体强大的承受力与忍耐力。二人第一次亲昵后,江伟关心的是小渔第一次上床是和谁,此时江伟的性欲开始外化为占有欲,而这占有欲将改变小渔的命运轨迹——江伟没有问过小渔的意愿,便直接办好手续,让她出国陪伴自己。江伟的欲望被小渔的身体承载着。而小渔的命运也同样承载着江伟的欲望。波伏瓦认为男性倾向于在超越中维持生存,实现自己的价值。对于出国后的江伟来说,面向未来的超越便是取得“身份”,能在异乡真正立足。于是到了悉尼之后,江伟让小渔去“嫁个老外”。而小渔“在这儿你不就是个老外”的反应引发了江伟的极大气愤,足以证明真正对“身份”极度敏感和渴望是江伟。但江伟并没有能力达到这种“超越”,他必须依靠他人的力量,这个人便是小渔。他计划通过小渔的“婚姻”获得“绿卡”。存在于这个计划中的小渔,只是江伟实现自己愿望的一个工具,而存在于江伟身边的小渔,则是一个可被控制的男性的附庸。江伟的占有欲是他与假结婚后的小渔矛盾冲突的主要原因,他不让小渔和老男人有过多的接触,甚至他最后要逼着小渔离开老男人回到他身边。江伟的欲望驱使着小渔的生活一步步朝着江伟既定的方向前行,小渔自身却被排除在了她的命运之外。
  江伟把小渔当“他者”,也就是说“两性之间不存在平等的相互关系”{2}。江伟通过性寻找自身的价值,而小渔就是性的载体。波伏瓦曾指出:“生存者是一个有性欲的身体,其他生存者也是有性欲的身体,因而性总是介入两者的关系中。”{3}性、身体与关系三者相互缠绕,在小渔与江伟的这段关系中,小渔身上性的存在内化为身体,外化为命运,存在于江伟身边的小渔的价值只在于实现江伟的价值。
  二、老人的“异化”与“超越”
  江伟在这场虚假的婚姻中实现着他个人的欲望和压迫,而老人则是通过“婚姻”达到了外在与内在的“超越”。“结婚”后,老人拿到了钱,贫穷落拓的境遇得到了改善;同时,勤劳的小渔帮助老人整理房子,使老人的生活不再邋遢。除去这些外在生存条件的提升,老人还完成了自我价值的提升——摆脱“异化”。
  在《第二性》中波伏瓦强调道:“男人只有通过思考他者,才思考自己。”{4}在这段关系里,小渔就是所谓的“他者”。老人对思考的结果感到焦虑不安,于是采取行动。波伏瓦从存在的事实出发阐述着“主体的异化倾向”——“主体对它的自由感到焦虑,便在事物中寻找自身,这构成一种逃避的方式。”{5}思考需要一个契机的刺激,这个契机是小渔的身体。小渔丰腴,洋溢着肥美的生命气息,“她人不高不大,却长了高大女人的胸和臀,有到丰硕得沉甸甸了”,老人干瘪,是“老糟了、肚皮叠着像梯田的老意大利人”,身体的对比造成感官的刺激,最直接也最强烈,然而这刺激的内核却是生命力的碰撞。
  老人开始进一步思考自己的存在与境遇,“在少女这样一个真正生命面前,他自卑着自己……然而,小渔委屈着尊严,和他‘结合’,也可以称为一种堕落。但她是偶然的、有意识的;他却是必然的、下意识的。”这里的“堕落”便是“异化”,老人本该和瑞塔结婚,却为了金钱和小渔“结合”,他的爱被金钱异化了。这是一种“必然”的、“下意识”的“异化”,是由贫乏的生存境况所决定的对金钱价值的狂热追求,而非老人自觉自愿的“异化”。所以老人开始觉醒,他感到“自卑”,同时将小渔看作一个“圣洁的偶像”。“圣洁”指的是老人把自己的价值追求放在小渔身上。老人眼中的小渔具有旺盛的生命力,甚至她走到哪里都附带着整洁的氛围,这些老人自己并不具备的特质对他来说具有谜一样的吸引力,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向他眼中小渔的方向靠近,同时也急于摆脱自身的衰老、邋遢的窘境。而“偶像”虽然圣洁,却也脆弱,于是老人表现出对小渔的保护:为夜归的小渔留灯、到门口迎接她。这也是他对自己所追求的价值的保护。
  老人最后实现了自己的超越。他自己拉琴挣钱,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他悄悄找回了遗失了更久的一部分他自己。那一部分的他是宁静、文雅的。”他追寻自由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不再焦虑。在这个超越的过程中,小渔的存在是老人内心价值的投射对象和追赶目标。
  三、小渔自我意识的缺失
  前文中被江伟“压迫”的小渔和被老人“追赶”的小渔,都只是小渔的“身体”价值在他人命运中的投影。如果分析小渔的内心境况,会发现小渔的自我意识似乎在小说中是隐去的。   自我意识的隐去首先表现在对自我价值的忽视。“她一向瞅自己挺马虎,镜子前从没耐烦过,因为她认为自己长得也马虎。”她通过江伟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小渔突然发现个秘密:她在他眼里是漂亮人,漂亮得了不得。”小渔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好”,因为她身边的两个男性,一个说她“是个好孩子”,另一个嘲讽她不是个“好女人”。她听从江伟的话,为了获得永久居留权而和老头结婚,“所承认和追求的只是男性具体表达到的价值”{6}。
  自我意识的隐去其次表现在对自身情感的贬抑。小渔认为“她瞒着所有人吃苦,人总该不来烦她了吧”,似乎很善良。可在瑞塔讽刺她和老头的“婚姻”时,小渔明确地感受到了“耻辱”,这说明小渔并不是不知道江伟给她安排的这场“婚姻”有多龌龊,但她还是接受了,甚至在“婚姻”中和老头建立起了感情,并且面对江伟的恶意揣测时,小渔觉得“什么都不会耽误他享受她,痛苦、恼怒都不会。他可以一边发大脾气一边享受她”。小渔的“善良”其实是一种自我意识的缺失。因为她的“善良”大都是建立在无视自身价值的基础上对男性的奉献,她喜欢对于周围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凌辱和贬低回报以“过度的宽容”,也就是,她“从来不以女性价值来反对男性价值”。{7}
  自我意识的隐去最终表现在对自身命运的忽视。小说中用这样一句话来评价小渔:“人说小渔笑得特别好,就因为笑得毫无想法。”小渔的“毫无想法”是因为缺乏思考。她可怜病人,可怜江伟,可怜瑞塔,可怜老人,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可是她不去想解决办法,只是任生活推搡。所以她时常呈现出对生活不负责的态度。她满不在乎地对待江伟的邀请,“不消极也不积极”,在乘上飞去异国的飞机前,她“也没特别高兴、优越”;和老头结婚时,她不懂自己说的那些词,却也“不过心”地将它们说了出来。小渔根本不想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发生怎样的变迁。
  四、总结
  纵观全文,会发现小渔处于这样一种生存困境:身处异乡,以其女性身体为前提被动地忍受着自身的命运,而自身的价值却被“异化”到男性身上。失去自我,将自己的存在定义在他人身上的小渔,被男性价值引导着,不会去寻求自身的超越。而关于这一点,在严歌苓的另一部小说《小姨多鹤》中也有着清晰的展现,张俭买入多鹤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畸形的家庭结构使女人失去了创造的骄傲,变成无形力量的玩偶,不得不被动地忍受自身的生理命运,于是多鹤被束缚在了内在性中,其价值“异化”为男性所追求的生殖价值。
  波伏瓦说:“男人拥有的经济特权,他们的社会价值,婚姻的威望,得到一个男人支持的益处,这一切鼓励女人热切地要取悦男人。她们整体还处于附庸地位。因此,女人并非为其所是,而是作为男人所确定的那样认识自己和做出选择……‘她是为了男人而存在’是她的具体境况的基本要素之一。”{8}
  但无论是被动地、还是主动地成为“他者”,女性都应当勇敢地追求自身价值,积极地反抗,不能被男性所引导,更不能轻易被命运所束缚。
  参考文献:
  [1] 波伏瓦.第二性[M].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2] 严歌苓.少女小渔[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
  [3] 严歌苓.小姨多鹤[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
  [4] 严歌苓.扶桑[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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