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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郎朗,感受到的是激情,不是火山喷涌那种突然爆发式的激情,不是那种大江大海,汹涌澎湃令人几乎被淹没的激情。那是一种不故意张扬、却无处不在,需要你细细品味,不经意间你就会被他征服的激情。那是一种诗人般的激情。那种激情渗透于所有音符中,渗透于所有旋律里,渗透于所有乐章间,甚至,渗透在音乐的间歇里。在他纵横于黑白琴键的十指里,你可以听到他灵魂的渴望,渴望着对话,和大自然、和上苍的对话,渴望着理解和被理解。每一个音符都是他的祈祷,每一个音符都是他的呼号,于是不管是在强烈追求的呐喊中(如他演奏的柴可夫斯基“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还是在宁静如水的叹息里(像他弹奏的肖邦“降D大调夜曲”),你都能感受到奔腾于他内心深处的激情。他是在演奏,他更像是在写诗。
我读郎朗,感受到的是理解。不是哲学家条分缕析的理性思考,也不是在人生旅途中历经磨练,而后用饱经沧桑的眼睛冷眼看世界的“透辟”。他是用那双晶莹清澈的眼睛来观察周围的世界,他是用那颗纯洁真诚的心来感受着生活的天地,他努力倾听着乐曲要告诉他的话语,他细细品味着旋律要传递给他的欢乐和悲愤,他全身心地寻找着音符构筑起来的新世界。终于他溶化在音乐的新世界中,音乐也融化在他的心底里。郎朗说过,“最重要的是,不论弹奏哪个国家的曲子,你就能体会出那种情感和味道,自然地就从心里流淌出来”,用他娴熟的技巧,用他饱满的音色,用他驾驭的节奏和力度,还有,不能不特别提起的,还用他丰富的眼神,细腻的表情和肢体的语言,流淌到每一个听众的心里。你不由得不被吸引到他的世界里去,你不由得不被感染,不为之陶醉,你不由得不跟着他的感情走,于是在这样的旋律的流淌里,在情感的流淌里,每一位听众都感受到了理解,感受到了满足,感受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正在诞生。这就是音乐的使命,这就是音乐家奋力追求的、无法抵御的快乐。郎朗快乐了。
我读郎朗,感受到的是爱。是对音乐赤诚的爱,和透过这所传递的对生活的热爱,对人生的挚爱。一个不了解生命价值的人,是不可能真正理解音乐,热爱音乐的,他可以有很好的技巧,但是他的演奏是没有色彩,没有生命的。他无法把握音乐的真谛。郎朗的演奏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充满了向上的活力,充满了缤纷的色彩。在他演奏谭盾的“八幅水彩画的回忆:家”中,这种深沉的爱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是不太喜欢谭盾的作品的,我以为他关注了“音”(各色音等的加入),而忘记了“乐”(谐和)。这首乐曲是谭盾早期的作品,风格迥异。而经过郎朗的演绎,我们感受到了潺潺流水带过去的对家乡无尽的思念,感受到了芳香的泥土所孕育的无法忘怀的亲情和乡情,感受到了漂流在外的灵魂对过去岁月日益加深的渴望。郎朗传递着爱,我们感受着爱。
这就是我在9月3日郎朗独奏音乐会中所读到的。
(作者系原上海师范大学副校长)
天才,源自本性的光辉
——听郎朗而想到的
刘洪
心理学将天才的定义解释得很清楚:“具有高度发展的才能、智力超常者。它表现在能出色地完成一定的艰难复杂的任务上。”如果有一位心理学家能在2003年9月3日晚上,聆听和见证了一个名叫郎朗的青年钢琴家的演绎的话,他可能会在诧异中重新翻开教科书上陈旧的定义,继续补上文字:“别忘了天才还需要更伟大的情感来呵护!”
对于郎朗这次上海之行的独奏音乐会毫无疑问的巨大成功,我觉得已经无需继续吹捧的必要,他成就的本身已昭然于世。相反,如果还用一些什么娴熟的技巧、绚烂夺目的音色、高贵的气质、极富魅力的个性等词来形容这样一位演奏家,我恐怕会大大吃不消。这些时常被媒体滥用在众多二三流演员身上的夸大之辞,实在是对天才的轻蔑了。对于一个21岁的天才少年来说,长者们往往会情不自禁以关爱备至的姿态叮咛教导几句,几乎是自古以来令世人感到“十分合理”的一种期待——尽管这些长者们头也昏了、眼也花了、并有着“古老而宝贵的艺术经验”。但是,这还是令我感到内心的颤栗。元老们在舞台下饱含热泪听完他的音乐会,激动地鼓掌,颤颤巍巍要指点江山:“你的技术无懈可击,然而对生活的理解……”。我要说,啊,我们的天才需要的是本性的流露,天才不应受到那些世俗的陈腐理论的侵蚀。啊,先生们,不要再用那些陈词滥调的教育法来妄加评说吧!天才需要的是天才的保护!
天才的表现不是源自于平常的头脑和一般的理智,而是发自一种本性的光辉。对于郎朗,他惊人的才能来自于本性和头脑的融会贯通,来自对音乐的热爱和全身心的投入。之所以在青年时代就有了惊世骇俗的艺术成就,也许就是因为暂时没有受到太多世俗教育的侵扰吧!在他的心中,还没有什么东西阻碍了他、打扰了他。假如,有一天他感到了困难,那会是一些什么呢?啊,是那些盘旋在头上的幽灵语言——“要谦虚,要谨慎,……不要张扬个性,要含而不露……”于是,我们的天才处处如履薄冰、时时唯唯诺诺,因为社会会带着满意的表情怂恿他这样做。于是,在一天一天的流失中,天才消失了……事实上,某些所谓“正统的”凡人教育本身就偏离了众多人类的本性,所以大部分人成为平凡即归功于此。
天才的教育,不要再拿毒害普通人的方法加以毒害了,让他们的本性自然流露吧,永远不要扼杀。大概,这正是普通教育无法理喻和企及的。我感到,也许众多天才的夭折,多是遭到了“凡人教育”的毒害的缘故了。
这是遇到郎朗这位天才之后,我想到的东西。
(作者系万方交响乐团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