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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词素“化”可以实现形容词或名词的使役化。文章从句法致使的角度,对现代汉语里“x-化”类使役动词的形成提出一个可能的句法解释。在句法致使的视角下,“x-化”类使役动词是核心词x与轻动词Cause和Become句法合成的结果。“化”作为一个轻动词,具有重要的句法意义:它可以充当致使轻动词Caus或起始轻动词Bec,触发相应的句法推导,使“x-化”类动词的使动和自动用法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汉语允许“x-化”类动词在致使和起始结构之间的有序转化,有力证明了文章的推导方案。“x-化”类动词致使能力的散失可以视作去致使化或作格化的结果。
关键词:词素句法属性生成语法句法致使轻动词“x-化”类动词
中图分类号:H3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23X(2010)05-0068-05
一、词素“化”的使役化表现
根据Comrie的致使类型研究,自然语言的致使结构从形式上可以大致分为分析型致使(analyticalcausatives)、词汇型致使(1exical causatives)和形态型致使(morphological causatives)。前面两种致使类型在现代汉语里一直广为讨论。现代汉语里到底有没有形态型致使,目前语言学界没有定论。汉语是形态贫瘠的语言倒是学界广泛的共识。按理说,汉语应当不会有形态型的致使现象。然而,语言事实表明,情况并非这样简单。现代汉语也有个别似乎是致使标记的形态手段。根据《现代汉语词典》,“词素‘化’可以作为一个后缀,加在名词或形容词后构成动词,表示转变成某种性质或状态”。根据我们的观察,词素“化”还可以帮助一些名词或形容词构成一个使役动词,表达“使…变得/成…”之义,类似于英语里的词缀“-ize”或“-ify”,如例1所示。
例1.绿化(绿化祖国)
使祖国变绿
美化(美化环境)
使环境变美
简化(简化手续)
使手续变得简单
腐化(腐化干部)
使干部变得腐败
优化(优化管理)
使管理变优
神化(神化领导)
使领导变成神……
可见,词素“化”可以实现单音节名词或形容词的使役化,而且还有一定的能产性。有趣的是,当词缀“化”与双音节词结合时,却一般不能有使动用法,如例2所示:
例2.全球化(*全球化经济)
正常化(*正常化双边关系)
标准化(*标准化考试)
专业化(*专业化干部)
机械化(*机械化耕种)
人性化(*人性化制度)
现代化(*现代化国防)
产业化(*产业化养殖)……
如果要用例2中“x-化”的动词来表达致使义,我们可以用分析型致使结构。如例3所示,“使…变得/成…”之义同样得以表达,只不过此时的“x-化”动词不再有致使义,只表达性质或状态变化。
例3.使经济全球化 使双边关系正常化
使考试标准化 使干部年轻化
使耕种机械化 使制度人性化
使国防现代化 使养殖产业化……
这说明单音节词和双音节词带上词缀“化”后在使动用法上表现出一定的不平衡性。但是,也有个别双音节词在带上词缀“化”后可以有使动用法,如例4所示。
例4.a.是谁在妖魔化中国?
b.是谁在使中国妖魔化?
虽然汉语总体上被认为是形态贫瘠的语言,但是以上观察却表明,词缀“化”确实可以使一些词有使役化表达,且具有一定的能产性,其表现甚似形态型致使。尽管如此,我们感兴趣的并非是对这些“x-hua”结构的称谓,而是对其生成方式的认识。本文拟在生成语法的框架下,根据Huang句法分析(syntactic analyticity)和句法合成(syntactic synthe,sis)的参数理论,运用句法致使的思想,对上述“x-化”类使役动词的形成提出一个句法解释。
二、句法致使机制
关于致使的语法地位,目前生成语法学界主要有两大主张,词汇说和句法说。词汇说认为致使是词汇属性,是词库的产物。句法说认为致使产生于句法过程,是句法推导的结果。我们拟采纳句法说的基本观点,用句法的手段来推导“x-化”类动词。事实上,认为致使是一个句法问题的学者大有人在。自从Baker的句法融合理论以来,许多学者都沿用句法手段来研究致使问题,其中不乏讨论汉语致使语法的研究。我们认为,致使作为一种普遍的语言现象,应当受制于一个普遍的语法机制。如果这种假设能够成立,我们可以相信这种语法机制在本质上具有句法性质,因为句法机制才能统一解释致使的普遍性。随着轻动词句法研究的不断深入,学界逐渐认识到致使在句法上总是和一个抽象的致使轻动词联系在一起。而且正是这个致使轻动词的不同特征,引发了不同的句法操作,从而造就了相应的致使结构。根据Huang的句法分析和句法合成的参数理论,在词汇分解(1exical decompo,sition)的视角下,词汇型致使可以视为是由分析型结构经历句法操作(移位和嫁接)而合成的。@基于上述认识,我们认为语法系统拥有一个句法致使机制,用树型图表示为例5。根据句法致使机制,致使产生于句法过程。很明显,致使的句法推导牵涉到一个致使轻动词Caus(e)和一个起始轻动词(inehoative)Bec(one),是Caus的最大投射。轻动词Caus在致使的句法推导中起核心作用。它是一个专门为致使结构而设计的抽象的功能语类,具有独特的形式和语义特征。形式上,它可以是空语类,也可以是词缀性(affLxal)的轻动词,还可以是形态独立的轻动词。不管以哪一种形式出现,它在语义上都已经退化成只带纯致使义的功能语类,相当于一个抽象的语义元(semantic primitive)CAUSE或MAKE。从可解性来看,空语类或词缀性的Caus具有不可解(uninterpretable)的强性形式特征。根据Chomsky的观点,为确保推导出来的结构合法,这些不可解特征必须在进入LF之前,即在句法推导的过程中得到核查(check off)。
轻动词Caus的形式和语义特征直接影响到它的句法表现。当它以一个空语类或粘着性轻动词出现时,它身上的强性形式特征要求,处在结果VP内的核心词V提升移位并嫁接到它身上,形成词汇型致使。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造就了本文要讨论的“x-化”使役动词。下文讨论“x-化”型使役结构是如何在句法致使机制下生成的。
三、“化”的句法解释
下面我们在句法致使的视角下,以“绿化”为例,看一看所谓的形态型致使“x-化”类使役结构是如何在句法上推导出来的。请者下面一组句子:
例6.a.春风又绿江南岸。
b.我们要绿化江南。
在例6里,“绿”和“绿化”都是使动用法,表达“使…变绿”之义。当然,前者出现在古汉语里,而后者为现代汉语的表达。根据句法致使机制和词汇 分解理论,我们认为,它们都源自一个相同的句法结构,如例7所示,涉及到一个致使轻动词Caus和一个起始轻动词Bec。
所不同的是,例6中a句的Caus是由一个没有语音形式的轻动词来实现,而b句的Caus是由一个词缀性的轻动词“化”来实现的。具体的句法推导如例8所示,关于a句,轻动词Caus的强性形式特征必须得到核查。因此,处在结果VP内的“绿”先提升到Bec的位置,然后继续往上提升直至占据它的位置,推导出使动用法的著名诗句。至于b句,词缀性轻动词“化”需要得到形态上的支持,因而吸引“绿”依次提升先到Bec,然后再提升并嫁接到“化”身上,使其强性形式特征得到核查,造就了酷似形态型致使的使役动词“绿化”。可见,在句法致使的框架下,“化”不仅仅是一个构词成分,更是一个引发句法移位的致使轻动词。
值得注意的是,Caus还可以实现为形态上独立的轻动词(如:“把”或“使”)。比如,我们还可以说例9这样的句子:
例9,我们把/使江南绿化了。
此时,例9给我们提出了一个尴尬的问题,即如果我们把“化”和“把/使”都看成是致使轻动词,那它们怎么可以出现在同一个致使结构里呢?这不会造成冲突吗?下面我们来说明其实这种冲突只是表面现象。真实的情况是,在句法推导的经济性原则管制下,它们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根据句法推导的经济眭要求,我们可以假设语法系统拥有一个自我调解机制(Self ReconciliationMechanism:SRM)即,当词汇矩阵里有两个词项同时竞争某个句法位置时,获胜的一方必须满足句法推导的经济性要求。我们假定语法系统可以辨认并决定谁更适合这个位置。以例9为例,既然“把/使”和“化”都可以充当致使轻动词,在句法推导的过程中它们需要通过竞争上岗来决定该由谁来占据Caus的位置。由于轻动词“把/使”在形态上是自由的语素,它可以直接在Caus的位置上与一个表结果的VP合并(Merge)。然而,“化”却是一个词缀型轻动词,具有粘着性特征,需要获得形态支持才能得以允准。为此,它会吸引处在下层VP内表结果的谓词移位(Move)并嫁接在它身上。从句法推导的经济性原则考量,合并要比移位更为经济些。据此,语法系统会做出裁决,“把/使”战胜“化”并占据Caus的位置。这样,谁上谁下的问题便得以解决。
然而,败下阵来的“化”怎么安置呢?我们可以假设自我调解机制会产生一个句法后果,即把竞争失败的“化”降级(demote)至下层VP的核心词位置,即占据起始轻动词Bec的位置。此时,处在Bec位置上的“化”的词缀特征吸引“绿”向上移位并嫁接在其身上,从而推导出表达起始状态的动词“绿化”,如例10所示。
这个句法后果可以得到语言事实的有力支持,因为汉语“x一化”类动词可以具有致使和起始用法。如果我们不特别提及导致性质或状态改变的使因,例1中的“x一化”类致使结构也可以转化成起始结构,如11所示。
例11.祖国绿化了。
手续简化了。
环境美化了。
干部腐化了。
管理优化了。
领导神化了。
如果上述句法推导可行,这说明“化”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构词成分,它有着重要的句法意义。从句法推导可以看出,“化”在句法上实际扮演着两种不同的角色。它可以是一个粘着性致使轻动词,占据Caus的位置,触发句法移位,推导出使役用法的“x-化”;它也可以是一个粘着性的起始轻动词,占据Bec的位置,引发句法移位,形成起始用法的“x-化”。根据这种分析,上文例4中“妖魔化”的使动和自动用法可以分别从例12的a和b推导而来(暂不考虑不相关因素)。
可见。汉语“x-化”类动词使役化的表现与词素“化”的句法属性密切相关。在句法致使的视角下,“x-化”类动词的形成及其在使役化上的表现可以在句法上得到合理的解释。正是词素“化”的双重性身份及其句法作用,才使得“x-化”类动词可以在致使与起始结构之间转换。
从句法上说,我们可以把由致使轻动词Caus所引发的词汇化过程称作使役化(causativization),如例8和例12a,也可以把剔除Caus投射以致词汇化仅涉及起始轻动词Bec的过程称作去使役化(de—causativization),如例11。使役化和去使役化的区别在于前者涉及致使者(causer),而后者不涉及致使者。以上分析表明,词汇型的致使轻动词“把”或“使”的介入可以使原本有使役表达的“x一化”动词变成只表达性质或状态变化的起始动词。换言之,“把”或“使”促使“x-化”动词经历一个去使役化过程。根据邓思颖的观点,这种去使役化过程也可以理解成作格化(ergativization),即把一个及物动词变成一个不及物动词的句法过程。经历作格化后,“x-化”动词散失了域外论元,失去了指派受格的能力(aCcusa~ve case),同时,当然也失去了致使能力。
如果上述分析可以成立,那么上文第1节提到的词素“化”与双音节词融合后在使动用法上的不自由就可以在去致使化或作格化的视角下得到合理解释。我们可以假定这些由双音节词和词素“化”融合而成的“x-化”动词,经历了去使役化或作格化过程,散失了域外论元(致使者)和给宾语指派受格的能力,因此内论元只好移位至主语位置获得主格或者接受“使”指派的受格。于是,双音节词和“化”构成的“x-化”动词可以有起始结构,表达状态发生的变化,如例13所示;也可以出现在分析型的致使结构里,表达所导致的性质或状态变化,如上文例3所示。
例13.经济全球化了。
双边关系正常化了。
考试标准化了。
干部专业化了。
耕种机械化了。
制度人性化了。
国防现代化了。
养殖产业化了。
其实,上文例3里的分析型致使结构的释义相当于“Caus…Bec x”。据此,我们可以假设“化”的作用相当于起始轻动词Bec。以“使双边关系正常化”为例,根据句法致使机制,例3均源自于一个类似于例14的句法结构。
如例14所示,Caus由词汇型的轻动词“使”来实现,而Bec由粘着性的轻动词“化”来实现。由于“化”的词缀性特征必须得到形态上的支持,下层VP内的谓词“正常”上移并嫁接到它身上,得到起始用法的“正常化”。由于Caus位置已经被词汇型的致使轻动词“使”占据,迫使“正常化”经历作格化或去使役化,再不能给其域内论元指派受格。因此,“双边关系”只能占据Spee—VP的位置,“正常化”也不能继续往上移,也就没有相应的使动用法。当然,必须指出的是,我们目前只能在句法上说明这些双音节词为词根的“x一化”类动词为什么不好有使役化表达,而不能充分解释单音节词为词根和双音节词为词根的“x一化”类动词在使役化上表现出来的不平衡性。看来,这种不平衡表现可能与音韵要 求有关,值得深入研究。
四、结束语
本文从句法致使的角度对现代汉语里“x-化”类动词的形成提出了一个可能的推导方案,并在此基础上对“x-化”类动词的使动和自动用法作出解释。我们认为,“x-化”类使役动词是核心词x与轻动词Caus和Bec句法合成的结果。词素“化”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构词成分,它有重要的句法意义。作为一个轻动词,“化”具有双重身份,可视为致使轻动词Caus或起始轻动词Bec的语音形式之一,引发相应的句法推导,造就使动和自动结构,使“x-化”类动词的使役化表现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汉语允许“x-化”类动词在致使和起始结构之间的有序转化,有力证明了本文的推导方案。“x-化”类动词致使能力的散失可以视作去致使化或作格化的结果。本文用句法手段讨论词法问题,如果本文关于“x-化”类动词的推导可以成立,这说明轻动词不仅作用于句法,而且在构词上也发挥着重要作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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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邓思颖,作格化和汉语被动句[J],中国语文,2004(4):291-301
关键词:词素句法属性生成语法句法致使轻动词“x-化”类动词
中图分类号:H3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23X(2010)05-0068-05
一、词素“化”的使役化表现
根据Comrie的致使类型研究,自然语言的致使结构从形式上可以大致分为分析型致使(analyticalcausatives)、词汇型致使(1exical causatives)和形态型致使(morphological causatives)。前面两种致使类型在现代汉语里一直广为讨论。现代汉语里到底有没有形态型致使,目前语言学界没有定论。汉语是形态贫瘠的语言倒是学界广泛的共识。按理说,汉语应当不会有形态型的致使现象。然而,语言事实表明,情况并非这样简单。现代汉语也有个别似乎是致使标记的形态手段。根据《现代汉语词典》,“词素‘化’可以作为一个后缀,加在名词或形容词后构成动词,表示转变成某种性质或状态”。根据我们的观察,词素“化”还可以帮助一些名词或形容词构成一个使役动词,表达“使…变得/成…”之义,类似于英语里的词缀“-ize”或“-ify”,如例1所示。
例1.绿化(绿化祖国)
使祖国变绿
美化(美化环境)
使环境变美
简化(简化手续)
使手续变得简单
腐化(腐化干部)
使干部变得腐败
优化(优化管理)
使管理变优
神化(神化领导)
使领导变成神……
可见,词素“化”可以实现单音节名词或形容词的使役化,而且还有一定的能产性。有趣的是,当词缀“化”与双音节词结合时,却一般不能有使动用法,如例2所示:
例2.全球化(*全球化经济)
正常化(*正常化双边关系)
标准化(*标准化考试)
专业化(*专业化干部)
机械化(*机械化耕种)
人性化(*人性化制度)
现代化(*现代化国防)
产业化(*产业化养殖)……
如果要用例2中“x-化”的动词来表达致使义,我们可以用分析型致使结构。如例3所示,“使…变得/成…”之义同样得以表达,只不过此时的“x-化”动词不再有致使义,只表达性质或状态变化。
例3.使经济全球化 使双边关系正常化
使考试标准化 使干部年轻化
使耕种机械化 使制度人性化
使国防现代化 使养殖产业化……
这说明单音节词和双音节词带上词缀“化”后在使动用法上表现出一定的不平衡性。但是,也有个别双音节词在带上词缀“化”后可以有使动用法,如例4所示。
例4.a.是谁在妖魔化中国?
b.是谁在使中国妖魔化?
虽然汉语总体上被认为是形态贫瘠的语言,但是以上观察却表明,词缀“化”确实可以使一些词有使役化表达,且具有一定的能产性,其表现甚似形态型致使。尽管如此,我们感兴趣的并非是对这些“x-hua”结构的称谓,而是对其生成方式的认识。本文拟在生成语法的框架下,根据Huang句法分析(syntactic analyticity)和句法合成(syntactic synthe,sis)的参数理论,运用句法致使的思想,对上述“x-化”类使役动词的形成提出一个句法解释。
二、句法致使机制
关于致使的语法地位,目前生成语法学界主要有两大主张,词汇说和句法说。词汇说认为致使是词汇属性,是词库的产物。句法说认为致使产生于句法过程,是句法推导的结果。我们拟采纳句法说的基本观点,用句法的手段来推导“x-化”类动词。事实上,认为致使是一个句法问题的学者大有人在。自从Baker的句法融合理论以来,许多学者都沿用句法手段来研究致使问题,其中不乏讨论汉语致使语法的研究。我们认为,致使作为一种普遍的语言现象,应当受制于一个普遍的语法机制。如果这种假设能够成立,我们可以相信这种语法机制在本质上具有句法性质,因为句法机制才能统一解释致使的普遍性。随着轻动词句法研究的不断深入,学界逐渐认识到致使在句法上总是和一个抽象的致使轻动词联系在一起。而且正是这个致使轻动词的不同特征,引发了不同的句法操作,从而造就了相应的致使结构。根据Huang的句法分析和句法合成的参数理论,在词汇分解(1exical decompo,sition)的视角下,词汇型致使可以视为是由分析型结构经历句法操作(移位和嫁接)而合成的。@基于上述认识,我们认为语法系统拥有一个句法致使机制,用树型图表示为例5。根据句法致使机制,致使产生于句法过程。很明显,致使的句法推导牵涉到一个致使轻动词Caus(e)和一个起始轻动词(inehoative)Bec(one),是Caus的最大投射。轻动词Caus在致使的句法推导中起核心作用。它是一个专门为致使结构而设计的抽象的功能语类,具有独特的形式和语义特征。形式上,它可以是空语类,也可以是词缀性(affLxal)的轻动词,还可以是形态独立的轻动词。不管以哪一种形式出现,它在语义上都已经退化成只带纯致使义的功能语类,相当于一个抽象的语义元(semantic primitive)CAUSE或MAKE。从可解性来看,空语类或词缀性的Caus具有不可解(uninterpretable)的强性形式特征。根据Chomsky的观点,为确保推导出来的结构合法,这些不可解特征必须在进入LF之前,即在句法推导的过程中得到核查(check off)。
轻动词Caus的形式和语义特征直接影响到它的句法表现。当它以一个空语类或粘着性轻动词出现时,它身上的强性形式特征要求,处在结果VP内的核心词V提升移位并嫁接到它身上,形成词汇型致使。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造就了本文要讨论的“x-化”使役动词。下文讨论“x-化”型使役结构是如何在句法致使机制下生成的。
三、“化”的句法解释
下面我们在句法致使的视角下,以“绿化”为例,看一看所谓的形态型致使“x-化”类使役结构是如何在句法上推导出来的。请者下面一组句子:
例6.a.春风又绿江南岸。
b.我们要绿化江南。
在例6里,“绿”和“绿化”都是使动用法,表达“使…变绿”之义。当然,前者出现在古汉语里,而后者为现代汉语的表达。根据句法致使机制和词汇 分解理论,我们认为,它们都源自一个相同的句法结构,如例7所示,涉及到一个致使轻动词Caus和一个起始轻动词Bec。
所不同的是,例6中a句的Caus是由一个没有语音形式的轻动词来实现,而b句的Caus是由一个词缀性的轻动词“化”来实现的。具体的句法推导如例8所示,关于a句,轻动词Caus的强性形式特征必须得到核查。因此,处在结果VP内的“绿”先提升到Bec的位置,然后继续往上提升直至占据它的位置,推导出使动用法的著名诗句。至于b句,词缀性轻动词“化”需要得到形态上的支持,因而吸引“绿”依次提升先到Bec,然后再提升并嫁接到“化”身上,使其强性形式特征得到核查,造就了酷似形态型致使的使役动词“绿化”。可见,在句法致使的框架下,“化”不仅仅是一个构词成分,更是一个引发句法移位的致使轻动词。
值得注意的是,Caus还可以实现为形态上独立的轻动词(如:“把”或“使”)。比如,我们还可以说例9这样的句子:
例9,我们把/使江南绿化了。
此时,例9给我们提出了一个尴尬的问题,即如果我们把“化”和“把/使”都看成是致使轻动词,那它们怎么可以出现在同一个致使结构里呢?这不会造成冲突吗?下面我们来说明其实这种冲突只是表面现象。真实的情况是,在句法推导的经济性原则管制下,它们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根据句法推导的经济眭要求,我们可以假设语法系统拥有一个自我调解机制(Self ReconciliationMechanism:SRM)即,当词汇矩阵里有两个词项同时竞争某个句法位置时,获胜的一方必须满足句法推导的经济性要求。我们假定语法系统可以辨认并决定谁更适合这个位置。以例9为例,既然“把/使”和“化”都可以充当致使轻动词,在句法推导的过程中它们需要通过竞争上岗来决定该由谁来占据Caus的位置。由于轻动词“把/使”在形态上是自由的语素,它可以直接在Caus的位置上与一个表结果的VP合并(Merge)。然而,“化”却是一个词缀型轻动词,具有粘着性特征,需要获得形态支持才能得以允准。为此,它会吸引处在下层VP内表结果的谓词移位(Move)并嫁接在它身上。从句法推导的经济性原则考量,合并要比移位更为经济些。据此,语法系统会做出裁决,“把/使”战胜“化”并占据Caus的位置。这样,谁上谁下的问题便得以解决。
然而,败下阵来的“化”怎么安置呢?我们可以假设自我调解机制会产生一个句法后果,即把竞争失败的“化”降级(demote)至下层VP的核心词位置,即占据起始轻动词Bec的位置。此时,处在Bec位置上的“化”的词缀特征吸引“绿”向上移位并嫁接在其身上,从而推导出表达起始状态的动词“绿化”,如例10所示。
这个句法后果可以得到语言事实的有力支持,因为汉语“x一化”类动词可以具有致使和起始用法。如果我们不特别提及导致性质或状态改变的使因,例1中的“x一化”类致使结构也可以转化成起始结构,如11所示。
例11.祖国绿化了。
手续简化了。
环境美化了。
干部腐化了。
管理优化了。
领导神化了。
如果上述句法推导可行,这说明“化”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构词成分,它有着重要的句法意义。从句法推导可以看出,“化”在句法上实际扮演着两种不同的角色。它可以是一个粘着性致使轻动词,占据Caus的位置,触发句法移位,推导出使役用法的“x-化”;它也可以是一个粘着性的起始轻动词,占据Bec的位置,引发句法移位,形成起始用法的“x-化”。根据这种分析,上文例4中“妖魔化”的使动和自动用法可以分别从例12的a和b推导而来(暂不考虑不相关因素)。
可见。汉语“x-化”类动词使役化的表现与词素“化”的句法属性密切相关。在句法致使的视角下,“x-化”类动词的形成及其在使役化上的表现可以在句法上得到合理的解释。正是词素“化”的双重性身份及其句法作用,才使得“x-化”类动词可以在致使与起始结构之间转换。
从句法上说,我们可以把由致使轻动词Caus所引发的词汇化过程称作使役化(causativization),如例8和例12a,也可以把剔除Caus投射以致词汇化仅涉及起始轻动词Bec的过程称作去使役化(de—causativization),如例11。使役化和去使役化的区别在于前者涉及致使者(causer),而后者不涉及致使者。以上分析表明,词汇型的致使轻动词“把”或“使”的介入可以使原本有使役表达的“x一化”动词变成只表达性质或状态变化的起始动词。换言之,“把”或“使”促使“x-化”动词经历一个去使役化过程。根据邓思颖的观点,这种去使役化过程也可以理解成作格化(ergativization),即把一个及物动词变成一个不及物动词的句法过程。经历作格化后,“x-化”动词散失了域外论元,失去了指派受格的能力(aCcusa~ve case),同时,当然也失去了致使能力。
如果上述分析可以成立,那么上文第1节提到的词素“化”与双音节词融合后在使动用法上的不自由就可以在去致使化或作格化的视角下得到合理解释。我们可以假定这些由双音节词和词素“化”融合而成的“x-化”动词,经历了去使役化或作格化过程,散失了域外论元(致使者)和给宾语指派受格的能力,因此内论元只好移位至主语位置获得主格或者接受“使”指派的受格。于是,双音节词和“化”构成的“x-化”动词可以有起始结构,表达状态发生的变化,如例13所示;也可以出现在分析型的致使结构里,表达所导致的性质或状态变化,如上文例3所示。
例13.经济全球化了。
双边关系正常化了。
考试标准化了。
干部专业化了。
耕种机械化了。
制度人性化了。
国防现代化了。
养殖产业化了。
其实,上文例3里的分析型致使结构的释义相当于“Caus…Bec x”。据此,我们可以假设“化”的作用相当于起始轻动词Bec。以“使双边关系正常化”为例,根据句法致使机制,例3均源自于一个类似于例14的句法结构。
如例14所示,Caus由词汇型的轻动词“使”来实现,而Bec由粘着性的轻动词“化”来实现。由于“化”的词缀性特征必须得到形态上的支持,下层VP内的谓词“正常”上移并嫁接到它身上,得到起始用法的“正常化”。由于Caus位置已经被词汇型的致使轻动词“使”占据,迫使“正常化”经历作格化或去使役化,再不能给其域内论元指派受格。因此,“双边关系”只能占据Spee—VP的位置,“正常化”也不能继续往上移,也就没有相应的使动用法。当然,必须指出的是,我们目前只能在句法上说明这些双音节词为词根的“x一化”类动词为什么不好有使役化表达,而不能充分解释单音节词为词根和双音节词为词根的“x一化”类动词在使役化上表现出来的不平衡性。看来,这种不平衡表现可能与音韵要 求有关,值得深入研究。
四、结束语
本文从句法致使的角度对现代汉语里“x-化”类动词的形成提出了一个可能的推导方案,并在此基础上对“x-化”类动词的使动和自动用法作出解释。我们认为,“x-化”类使役动词是核心词x与轻动词Caus和Bec句法合成的结果。词素“化”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构词成分,它有重要的句法意义。作为一个轻动词,“化”具有双重身份,可视为致使轻动词Caus或起始轻动词Bec的语音形式之一,引发相应的句法推导,造就使动和自动结构,使“x-化”类动词的使役化表现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汉语允许“x-化”类动词在致使和起始结构之间的有序转化,有力证明了本文的推导方案。“x-化”类动词致使能力的散失可以视作去致使化或作格化的结果。本文用句法手段讨论词法问题,如果本文关于“x-化”类动词的推导可以成立,这说明轻动词不仅作用于句法,而且在构词上也发挥着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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