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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
夏天才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就中了创作漫画的毒,开始窝在教室想一些可以画的关于校园的事情。故事以我们三个人为原型,小岳负责画,我负责情节,小尤负责创作主题歌曲。分工明确。
小尤是我的同桌,他唱歌很好听,最大的理想是可以在这个夏天逃学去听一场草莓音乐节,他还有一个更大的理想就是有天可以站在音乐节的舞台上唱自己的歌。
他最大的困扰是不会写歌词,所以,我们问他想在漫画里有什么超能力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要可以写出一流歌词的超能力。”
漫画里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超能力,比如小岳的超能力是可以超快画漫画,几乎每天都可以画出一版新的漫画。
可现实是,只有小岳一个人会画画,所以我们编的漫画的进度总是很慢。
而漫画里我的超能力,是可以写出这个世界上最严肃的文学作品。
比起这些,我们的好朋友婷婷在漫画里被设计的超能力就靠谱多了—她的超能力是每次考试不用复习就可以考出好成绩。
婷婷是那种很努力的女孩,每天早上最早到教室,走路还在背单词,可尽管这样,她在班里的成绩还是属于中等偏下水平。
班级的座位一般都是按成绩分配的,像婷婷的成绩就只能坐在中后部,而她偏偏又近视,抄笔记什么的很麻烦,常常看错字,看黑板完全就是连蒙带猜,靠想象。
同桌小尤也近视,而他的位置在最后排,所以,他每天几乎就是在听天书了。
婷婷会为了坐前排很努力,她会在下课后抄别人的笔记,请教别人问题。
小尤、小岳和我三个人则选择自我放弃。我们的位置分布得很有趣,常常是我坐在教室最后方靠左边的角落,小尤坐我旁边,而小岳被单独安排在教室最后方靠右边的角落。他有时候会把画好的漫画揉成一团,隔着一整个教室,偷偷扔给我。
夏天就这样过着,随处可以听见知了和风吹杨柳的声音。
盛夏
下课后,时常会有男孩和女孩绕着课桌不停地打闹,很是聒噪。
小岳则坐在座位上拿政治书不停地扇风,和我讨论教育和文学。
他说:“现在的应试教育就是这样,大多数人对它沉默不语,可不代表它没有问题。现在需要有人来说‘不’,上一个是韩寒,下一个可能就是你了。”
我听得热血沸腾,因为我那时一直在学韩寒的文字风格,写一些讽刺学校形式主义严重的文章。
后来,我花了几天时间集合了我以前写的零零散散的小文章,总结了学校和老师的种种问题,写了洋洋洒洒几大张。
我在文章中呼吁大家都往校长信箱写信,提出这些问题,这样“教育”的问题才能被彻底解决。
那篇文章开始还只是在班里传阅,看过的都叫好;后来被小岳复印了几份,拿给八年级和七年级学弟看。没想到,我的那篇文章成为“大爆款”,大家争相阅读,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都开始往校长信箱写信。
那样做的后果是,校长十分气愤,追其源头,我和小岳最后被罚绕着操场跑了十几圈,老实了一段时间。
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写讨论“教育”的文章,那段时间我抽空写了一部武侠小说。
还是以我们四个人为原型,写的是三个窝窝囊囊的“废柴”侠客出去闯荡江湖,不知天高地厚,决定去大魔头的城堡拯救公主婷婷的故事。结局是三人最后不敌大魔头,被大魔头一掌拍死。
小岳看了很不满意,他的意思是我们正值大好的青春年华,结局怎么能是被魔王拍死呢?
小岳说,按照他的想法,其实他应该是武林高手伪装成“废柴”,目的就是引出大魔王。
于是我的小说被改了,变成两个“废柴”侠客和一个武林高手的冒险之旅,原来高手伪装成“废柴”只是为了骗出大魔头。危急时刻,眼看两个“废柴”就要被大魔頭一掌拍死,武林高手跳出来一掌拍死了大魔王 。
后来小尤看了一遍也表示不满意,剧情于是又被改了,成了一个“废柴”侠客和两个武林高手的故事,危急时刻,眼看“废柴”小弟要被大魔王拍死,结果两位武林高手的招数一个比一个酷炫,“废柴”侠客靠抱两人大腿免去一死。
最后我越想越气,干脆改成了三个武林高手伪装成“废柴”的故事,大魔王先是和他们交手,三人不敌;危急时刻,三个“废柴”侠客竟然全部化身武林高手,魔王招架不住 ,羞愧之下含恨自尽。
后来我很满意地把小说拿给婷婷看,结果剧情又变了。
婷婷说:“你把这个大魔头设计得太弱了,还有这个公主怎么能只是一个花瓶呢?她也应该有武功才对。”
后来我的小说被改成了公主嫌魔王太弱,先是帮助大魔王打败了三侠客,危急时刻,公主又反手一掌拍死了大魔王。三侠客自愧不如,羞愧地拜倒在公主身后做小迷弟。
中考前夕
6月,天气越来越热,冲凉水澡和用凉水洗头成了放松的方式。洗完澡后,小尤裹了个浴巾抱着吉他在寝室给我们唱许巍,唱郑钧,唱朴树。风吹过来,既凉快又惬意。
另一方面,是密集的考试一次次地摧残我们。
学校的成绩排名其实一直都是很重要的,它是评判一个学生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的标准,甚至还决定了老师对你的态度。
小岳对这件事情一直很在意,他觉得这很不公平,凭什么像他们那样装模作样、热爱学习的就是好孩子,像我们这样不思进取、不务正业的就是坏孩子。
我觉得学校的做法首先就很不对:为什么要把学生分成三六九等?为什么不能让所有孩子都可以发展自己的爱好?
为什么要靠书本知识去判断孩子的好坏?
为什么那些好学校是根据成绩择优录取,而不是从每个孩子身上发现他的闪光点?
婷婷说:“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那些表面光鲜的好孩子背后其实付出了很多很多,他们全身紧绷面对每一场考试,削尖了脑袋只为挤进更好的高中。” “在这件事上,错的其实从来就不是好孩子或者坏孩子。”
那是什么呢?很多時候,我其实都没搞明白。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离别,好像都是在夏天发生的。
对于即将逃离这所该死的学校,我们既有些激动,又有些不舍。
在学校的最后几天,有些人决定回家复习,有些人半夜了还在教室里做选择题。
婷婷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在那里扶着脑袋做数学题。我和小岳那时候睡不着,一到教室就能看见她。
我和小岳那时候都挺愁的,睡眠很少。但那时候在愁些什么,现在也大都忘了。
离中考时间越近,婷婷的心里越没底,她的状态很差。为了让她稍微放松一些,我们三人决定给她准备一个惊喜。
中考前一天的晚自习,我们从学校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那条街上还算热闹。
我们三个人掏遍口袋在街边买了一束花,是送给婷婷的。
因为第二天就要去考场,考场的地点又不一样,所以,考完试我们就将各奔东西。
我们问花店老板要了三张贺卡,每个人写了一句话送给她。
我写的是:希望努力能陪伴你走向更美好的明天。
我会在很久之后想起那个傍晚,想念三个男孩站在一起的身影,只要站在一起,我们就会笑个不停。
那时的晚风是清澈的,不带任何忧虑和对前途的迷茫、胆怯。
我写那张贺卡时,脑袋一直乱乱的,一直在想些东西。
我想,如果有一天,能让所有孩子都平等自由地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就不会再有好孩子与坏孩子的区分了吧。
结束
我上了一所中专,毕业之后找了一份工作,日子很平淡,有时候会写一些小说,但不管怎么写,也没有以前的那种感觉了。
小岳现在上了大专,学室内设计,每天要画很多设计图,他很不喜欢。他已经很久没画漫画了。他说,现在抽不出空,也无从下手,等他毕业了再去试试画漫画吧。
让我很开心的是小尤真的上了一所三流的音乐学院,现在的他,听民谣,听摇滚,听自己喜欢的音乐,还是对理想抱着憧憬,对生活满怀希望。
婷婷毕业了打算出国学习,她把日子过得像梦一样。
她说,在她出国前,心里很慌张,于是她模仿我们当年,给自己送了一束花。里面的卡片上写的是:每个选择,其实都是最好的选择。
婷婷是会为了目标很拼命的孩子,我时常想起她在早读课上大声读英语单词的样子。那时小岳趴在桌沿上偷偷设计他的漫画初稿,而小尤坐在我旁边,在嘈杂的读书声里偷偷唱歌给我听,唱朴树的《那些花儿》。那些歌声在嘈杂的读书声中毫不起眼,却在我的回忆里经久不息。
所以,2020年的夏天,我真的为不会写词的小尤写了一首词,是关于那个夏天的。
夏
我怀疑你早已忘了吧。
你是否还曾想起呀,
当香樟树的叶子再次响成一团,
我总会想起那个明媚的盛夏。
那些画不完的漫画和那些课间说不
完的话,
那个过不完的夏天,
就这样草草过去了啊。
我桌洞里的粉色言情书,
传到哪里又把谁看哭。
老师讲课时画的公式分解,
总让我的脑袋稀里糊涂。
当故事里的狗血情节也变得热血,
当漫画中的我学会了天马流星拳,
当教育不再是明天孩子的负担,
当我们又回到从前的那个夏天。
那些画不完的漫画,
那些曾经说不出的话,
那些年少的理想,
都化作浓烟淡淡飘散了吧。
现在谁还在画漫画,
现在谁还会收到花,
只有我握着这把吉他,
唱着我们曾经拥有的青春年华。
如今我握着这把吉他
忽然想起我的那片花儿
啦,啦啦啦啦,
有些故事还没说完,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