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传过来的Email是这样说的:
　　“我的运气和浪漫的经历,也许更适合在博客里或小散文中抒抒情,供读者开开心。能给别人带去快乐就是一种幸福,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跟你讲我的故事。”
　　她是一个人比照片美,经历的浪漫比说给你听的浪漫要浪漫,爱笑且无遮拦地笑,身高1.70米的重庆姑娘,她的名字叫艳,现是加拿大帝国商业银行的金融分析师。
　　
　　机会:抓住一个丢掉一个
　　
　　2005年3月,乍暖还寒的日子,艳在多伦多定居了。
　　为什么移民呢?她说:“英语好。不用太可惜了。”来了以后什么感觉呢?她说:“被摧残了。”
　　“英语好”的艳不得不混在都是老头儿老太太的ESL学习班中。中学时代的艳就是成绩排在前列的优秀学生和学生干部,个头儿占优势,篮球、排球、乒乓球自然是高手;性情活泼,绘画、唱歌、吉他也是佼佼者。报考大学时,喜爱文科的艳“改行”理科,理由是,如果学不好的话,文科只能当老师,而理科出来路子多啦。重庆大学建筑管理工程系里多了个艳。大学的几年里,她依旧延续着中学时的优异状态,屡获奖学金,英语更出色,系里四级考试俩人优秀,她是之一,六级一次过,全班无人能及。但当来到这个满世界跑着的人都说着那个在中国引以为傲的英语时,她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英语,是自己说“好”不是“好”、人家说“好”才是“好”的东西,要想让人家说“好”,只有“听”人家的。
　　“被摧残”着的艳参加各种英文学习班,报名多个跟找工作有关的课程,反复学习已经熟知了的那套程式化的简历、面试的规矩和技巧,报考社区大学,学习房产贷款知识……
　　在储备中终于等来了机会。她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叫崔美诗。不能不说是机缘,缘于多伦多市政府刚启动的Mentorship Program新移民找工计划;缘于四十多位专业人士自愿担任辅导员;缘于其中有陈美诗;缘于能够认识这位来自香港、现供职政府财政局的高级分析师。自此,艳多了一个专业咨询导师,也多了一个生活中的好友。
　　两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相识,使艳所有的储备都活跃了起来。“我的简历可以吗?”“我的工作定位合适吗?”“我的发展计划可行吗?”……一次次面对面交流,使封闭着的艳慢慢找到了“突围”的缺口,迈出去,或曲径,或通衢,都有胆量走。
　　一天,艳在课堂上接到job search program老师的电话:“加拿大抵押房产管理公司有一个合同机会,做数据库工作,3个月,你去吗?我建议你去。”数据库?只听说过,没做过;加拿大贷款和房产?从未涉足;合同只3个月,以后呢?开学两周了,不上了?实际的问题,艳犹豫得有道理,犹豫中,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崔美诗。崔美诗的意见非常明确:“这家公司在加拿大、在国际上都很有名,人们都知道,能进入这样的大公司不是很容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工作机会,经历了这个过程,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我希望你不要错过。”艳做出了决定,一纸简历传到了这家赫赫有名的公司。
　　金融部主管,一位四十多岁的华裔女士面试了艳。
　　“你会Lotus Approach数据库软件吗?”主管问。
　　“我从来没听说过。”艳如实答。
　　“我可以自己做,只是没有时间,其实它一点儿都不难。”主管似乎是在鼓励。
　　“我觉得我可以完成,请你相信,我学东西很快!”艳随即答。
　　主管很满意,领着艳开始在办公室里转,主要是看那软件“长的是什么样子” 。
　　第二天,又是在课堂上,艳接到了主管电话:“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艳说:“马上。”毕竟是得到一份工作,连收入都没问,就跑去上班了。事后艳得知,主管还面试了几个人,其中有学计算机专业的,而录用的只有她一个。
　　艳说:“我好像天生对数据库就有感觉。”面对如此陌生的东西却似曾相识,准备好了的恐惧、紧张并没有发生,她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没有书可借鉴,就跑图书馆;软件独特,只有政府部门在用,就打开“Help”获取资讯;一坐就是一天,但她喜欢。3个月的任务,她两个月就完成了。工作出色却没有机会留下来,除非有人退休。经理在自己的权限内,把她的工作期一延再延,直到半年,可以拿到EI的时候。
　　丢掉了加拿大大学全日制的学习,却抓住了加拿大大公司的实践课程,平了。
　　
　　公司:走出一个走进一个
　　
　　 Real Co. Canada是一家实际存在,实际运作,然而却无客户,不计算盈利亏损的真实的模拟公司,其主旨是给试图进入职场的人一个虚拟的实际环境,体会、实践北美公司的专业操作流程。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进去的,要考试,要让公司认为你一定是那个有可能进入职场的人。
　　通过面试,艳顺利地进入了会计部门,负责会计和财务分析工作。
　　没有工资,却像有工资那样准时上下班,定期开例会;没有服务对象,却像有服务对象那样保持多种方式的联系;没有工作上的成绩和失误,却像有成绩有失误那样及时做汇报;没有人教授,却像有人教授那样相互学习……一切都在模拟,一切都是真实,来自多个国家的新移民在这个虚幻的公司里忙碌着,艳结识了一群和她一样从此做起的朋友,美国的、菲律宾的、巴西的、民主刚果的……
　　但是,很多人并不安心,有人觉得搭进了时间,却不能立竿见影,收效甚微。有中国新移民突然不来了,公司很气恼:怎么能这样子,说不来就不来,怎么也得解释一下,哪怕编个好听的理由。
　　艳很实际,她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完成会计流程中的每一个环节,工作、英语、自学CSC金融课程、考试……同时进行,multi-tasking 也是一种本事,艳具备。
　　慢慢地,艳成了公司的“骨干”,帮着制定计划,培训新人,操持事务。能不能留下来呢?经理就是这么留下来的。但她没有,她被中介公司“拿”走,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加拿大帝国商业银行金融分析工作。
　　面试很顺利,结束时两位主管相互说:“我们不用再见其他人了吧?”“是的。”定局。就此,艳成为加拿大帝国商业银行的金融分析师,坐进了市中心金融街那幢令人瞩目的大厦里。
　　最初,艳只是个“龙套”,跑来跑去,没人让她做业务,她只好帮着老板整理整理甩下的东西,帮着别人规整规整文件。两个月后,她接手了业务,但没有培训,也没有人教授,即使老板讲几句,也是用飞快的速度讲那些似乎每句话都听得懂,但每个问题都解决不了,甚至是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新的金融衍生产品。
　　很快,艳归位了。作为金融分析师,每天汇总撰写市场风险情况、核查交易员记录、制作反映交易情况报表、与会计核准每月账目、核实纠正资金的输入和输出、解释和解决错误的原因和办法……数字和逻辑,事实和分析,需要一个灵活融通的脑子;每天电脑上闪闪烁烁着若干数字,一个小数点的小小偏移,“10亿就变成了一千万”,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谁担当得起!艳说,每天过手的数字大得很,很恐怖。
　　陷在里面,天天如此,怎样才算有成绩?她说,老板经常来找你,很多问题倚重你来解决,不用明说,这就是对你的肯定。
　　当感到自身分量够重的时候,就有资格、有胆量站在磅秤上称给别人看,特别是在西方国家,谦虚,未必有人欣赏。干脆,就按照他们的逻辑推导自己的行为,展示、张扬、争取、获得,这才是上策。今年,进入银行刚过一年的艳给大老板发了封邮件,主题是:“我认为我的价值可能被低估了”。她汇报了自己的背景、工作等综合情况及发展计划之后写道:“通过行业对照,心里冒出一些挫折感,希望能和您谈谈。”老板回复了,也安排了不久后会谈的时间。艳说,这首先是一种自我评价,然后是一种自信,有了充分的自信,你就可以提出合理的要求,这是你的权力,争取个人发展的权力。
　　整日与数字打交道的艳其实并不喜欢数字,她喜欢的是与文字有关的东西,诸如中文、英文,特别是历史,但她对数字却有着得天独厚的记忆和理解。以历史为例,很多学习历史的人往往记住了波澜壮阔的史实却记不住与之相关的年代,而艳却恰恰是因为年代才记住了由数字绵延至今的历史。现在,在自己的专业中,在文理兼具的综合领域里,艳很享受。
　　走出一个模拟公司,进入一家金融机构,得益于什么?得益于对机会的理智筛选和厚积薄发,还得益于什么?还得益于一个举世闻名的地域和来自那里的自信和锤炼。
　　
　　三峡: 与你为伍
　　
　　三峡,因其曾经景致的举世无双而为天下之最,因其现今工程的壮丽浩大而当惊世界殊,更因其引发的争执论证的旷日持久而为世人所知。三峡,世界瞩目,有缘走入三峡,一生不虚度。
　　大学还没毕业,艳就被“特招”进入中国最大的商业银行,负责银行三峡库区迁建工程项目的预算和决算审核工作。在那片即将被淹没的土地上,她跑进跑出了3年,参与库区建设项目设计,制定项目标底……虽然刚开始只是技术人员,却直接关系着金钱和权力,因此她也被人关注着,准备投标工程的老同学给她打电话:“师妹,出来吃顿饭啊?”艳回绝了:“不行啊,太忙了,以后吧。”她懂得这顿饭的价钱,靠常识就能知道对方会要求什么,抵制的最佳办法就是把可能挡在门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
　　库区迁建工程项目结束后,她顺利过渡到新的岗位,开始负责贷款客户信用分析及房地产长期贷款风险评估,并成为业务主管。工作之余,艳用3年周末时间攻读工商管理硕士,2004年毕业。就这样,加拿大多了一个中国培养的MBA。
　　值得说明的是,艳是幸运的,非常的幸运——有几人初出茅庐能从“三峡”起跳?
　　
　　爱情:悄悄靠近
　　
　　先工作,再独立,再爱情,再生活,这是艳移民后给自己制定的原则,颇有点儿大庆当年创业的味道。但,该来的必定要来,而且是悄悄地。曾坐在她办公桌附近的一个来自英伦半岛的小伙子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有幸目睹,小伙子高高的,瘦瘦的,白白的,年纪轻轻的,第一感觉,英国绅士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第二感觉,少了点儿西方青年男子的时尚,但却也是件绝大的好事,特别是对亚裔女孩子来说。他是来接她的,没接走,只好行吻别礼,在咖啡店,众目睽睽。
　　俩人的初恋始于晚间。艳晚上经常加班,慢慢地发现那个不怎么说话的“邻居”也常常留下来。这天,email里出现了他的问:“你今天又要工作到很晚吗?”艳答:“对呀,你是在等我下班吗?”“邻居”说:“是的,我等你。”一切再正常不过地开始了。
　　爱一个中国女孩儿,要先熟悉她的祖国,小伙子努力向中国靠拢。“中国话‘朋友’怎么说?”“女孩儿怎么说?”都会了,就自作主张地把中英文连在一起对着艳组词造句:“女——朋友!”音调怪怪的,舌头卷卷的,但艳爱听;跟艳去看中国大片《满城尽带黄金甲》,不懂,眼里却也装满了中国式的“热闹”;跟艳学诗歌,“鹅,鹅,鹅”,像是吃饱了在打嗝儿,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哇,多了一个,会了,就在电话上显摆给别人听;被人“赞叹”,他会连着说“哪里,哪里”,用得竟也恰到好处;筷子用熟练了,可记住的菜只有那一样:糯米鸡……
　　小伙子自有其出其不意的认真和浪漫,艳幸福地沉浸在里面。一次,银行搞义卖,小伙子带来了自己做的点心,艳说:“能不能给我留一个,我就不用买早点了。”小伙子毫不迟疑,扭头便走,拿1元钱买回来一个自己做的点心,放在艳面前,还细心地摆上刀叉、酸奶。一日,艳收到一张贺卡,上面写着:“谢谢你跟我在一起。”这是个什么日子,不前不后,不生日,不节日,贺卡何来?小伙子认真地解释道:今天是你答应做我女朋友那天起的第一年零一个月零一天!这也算个日子?!哈哈! “这就是保持爱情浪漫的窍门之一,它的甜蜜在于他的与众不同。”艳说。
　　艳的朋友Jessica在博客里这样描绘了她和他安居的“窝”:
　　她和他把他们的房间粉刷成浅蓝色,爱称为“小蓝屋”。被子白底,粉蓝色的花朵。窗旁的小矮桌上摆了一瓶蓝色的绢花。墙上挂着从中国跟着来加拿大、购自云南的深蓝色蜡染挂毯。看过“小蓝屋”的人,都会感到蓝色的温馨,浪漫和甜美,孩子般的纯真。
　　从房间转到客厅,换成了很有家的味道的暖色调。Lover seat成30度,斜斜地摆放,不经意地把客厅分割成了两部分。棕色花纹的阿拉伯地毯摆在奶黄色的Lover seat前方。窗前是音箱,一角随意放了一张躺椅,看书,听音乐,是最好的位置。他们至爱的两张高脚藤椅和小茶几,朋友来了都爱坐,感觉那种休闲和惬意。
　　家里,音乐是不可少的,频道调到FM96.3,这里是古典音乐的世界,一天到晚,海顿、莫扎特、贝多芬……还有歌剧。
　　夜幕降临的时候,高层的窗外,灯火是一片布景。
　　浪漫和情调环绕,但其间有不浪漫不情调的事情发生吗?过日子毕竟躲不开琐琐碎碎的缠磨,比方说拌嘴?“当然有,”艳说,“我有一次甚至差点离家出走。还好,这种时候不多,难过的时候多想想对方好的地方,学会原谅,不愉快很快就会过去。这是经验。不知是谁说过,只要快乐的时候超过60%,那这段缘分就值得继续努力付出。”
　　相恋容易相处难,同族尚且如此,异族结合会怎样,是否会有更多的谨慎和禁忌?艳说:“这倒没有特别体会,大概是我心态比较放松吧。”她回答说,“其实人与人相处,本就应该保持轻松的心态,原本不认识的两个个体生活在一起,当然是一种难得的机缘,但不能奢望有人一直宠着你,更不要一开始就抱着依赖对方的想法,那也不公平。学会独立,努力给彼此创造快乐,这样就会很好相处。”
　　艳对爱情充满激情,也很理智,所以,她能真切地享受着其中的美好。其实,爱情有很多种形式,两个独立的男女牵手生活是其中之一。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只有你我共同相关的,才是两个人共同拥有的。有分寸的相恋,有距离的兼容,无论如何比那种窒息性的死缠住对方的“爱”要神秘、精致、优雅得多,这大概也是中西所以能合璧生活的缘由吧。
　　什么是爱情?柏拉图问老师。老师对他说,你可在麦田里摘一棵最大的金黄色麦穗,但只能摘一次,并且只能向前走,不能回头。柏拉图照做了,结果两手空空地走出了麦田。老师问为什么没摘到,他说,因为只能摘一次,又不能走回头路,其间即使见到又大又金黄的,因为不知道前面是否有更好的,所以没有摘,所以,我什么也没摘到。老师说:“这就是爱情。”
　　艳不允许自己犯柏拉图式的错误。■
　　题图为李燕(右)与就业辅导老师(左)、多伦多市长苗大伟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