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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NGO,想做,做得不错,但是没钱,你怎么把他们结合起来?你怎么通过这个平台,让政府放心、老百姓放心?尽可能地在这个游戏规则之前做好这个平台。所以你才可以看到这么多工商会、企业家这么喜欢和壹基金打交道,因为他做了,他捐了,他有很清楚的report(报告)回去,给他的董事会。
在目前的法律框架下,尽可能地做好这个平台。外国公司很容易打交道的,大多数的慈善基金,我们看到的只是足球上半场,只是看到捐给了一些组织,但足球下半场,钱怎么用的,怎么帮到老百姓的,我想知道。比如上半年的雪灾,现在还有多少人去关心?这些善款,有没有真的帮到雪灾中受害的人?
人物周刊:对于这次地震,你也有这样的担心么?
李连杰:地震太大了,媒体、老百姓都在关心,我相信政府也都很用心。但稍微次一些的灾害,比如雪灾,1月份的报道很多,也有很多的善款,但这些善款有没有给这些雪灾中受害的人真的帮助?有没有落实跟进的报道、跟进的稽查?雪灾后我们有什么教训,有没有总结?
下一次雪灾我们该怎么救?我们要从灾难中学习经验。等到下次的雪灾来了,受灾者怎么预防,救援者应当怎么做,我们才知道怎么办。不能每一次灾难过后,大家还是不知道怎么做。
人物周刊:壹基金想做什么呢?
李连杰:壹基金想搭建一个平台,给专家和学者。将来出一个地震白皮书、水灾白皮书、火灾白皮书,灾难出现时,一打开这些就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比如地震,72小时救人,缺帐篷,缺物资,然后第二步怎么做,第三步怎么做,有个东西能看得懂。
现在很多好心人、志愿者不知道该做什么,每次灾难后应该有个总结,以给后人一个提示。在网上也可以查到,一旦发生灾难,大家就上个网,上壹基金网站,就知道头几天做什么,接下来做什么,然后做什么,大家就清楚了。也不是说完美,起码每一次有些进步。
人物周刊:我们知道,在这次地震赈灾中,壹基金也遇到了一些制度上的困惑,做慈善时,你所遇到的最大游戏规则是什么?
李连杰:游戏规则我不能讲,全球都差不多。遇到的最大困境,是灾后重建。大家说马上就盖,我就说停一停,理性点,科学点,我听到周围的公司,不是说拿300万就是说拿500万或者800万、1000万去盖学校,灾难中有很多学生老师伤亡,如果不等国家规划出来就去盖学校,那你要盖一个,还是两个并一个呢?或者是原址盖?如果国家没出规划这块能不能盖房子,万一国家把这块划成工业区呢?
所以在全世界NGO都要走两步:第一、NGO很灵活很自愿,可以走一些独辟蹊径的方法,给政府一点点压力,第二个,完全要配合政府。
人物周刊:你会选择哪一条路?
李连杰:壹基金两步都要走,既要大胆尝试一些新鲜事物,在不犯法的情况下;也要配合政府,政府顾不过来的事情,我们也要去做。
比如这次地震我下命令做两件事情:第一,5个小时内筹款。这很有风险,万一灾情不是那么大,那有扰乱社会治安之嫌;第二,央视当时说捐款希望是现金,我们当时就已经开始筹措物资,因为我们认为现金还是要买成物资,这时候也是走快一步的大胆行为。国家倡导时还说要捐现金,我们却要帐篷、要东西了,这有点风险,因为和政府有一点点不一样。但3天后政府同样的通告就出来了——需要大量的帐篷、淡水。 像这种时候,我也请示,我就向红会的副主席郭长江说,我的经验,7.8级一定很重,我主动和他沟通。他就说,灾情一定很严重,虽然没有公布,你为灾区人做事,只要做的是善事就行。
拿到领导这个话你就敢大胆去冲了,出发点都是为了灾区人民。最后总结,如果犯了错,错是可以理解的,内部处分嘛。
谁是你心中的英雄?释迦牟尼!
人物周刊:你刚从台湾考察回来,在你看来,台湾地震对四川最重要的借鉴经验在哪里?
李连杰:比如台湾每个政府部门对接一个村,“教育部”对接这个村,“文化部”对接另一个村,也就是配对,他们叫“认养”。
他们也有资源整合,比如盖学校,要定一个大概的标准,比如3星级的,大家就都去建3星级的好了。不要哪个突然发爱心,盖了一个6星级学校。真的,有的地方又是1星级的学校,那孩子们就说,隔壁县的学校这么堂皇,我这个就这样,反而会造成一些二次伤害。所以应该有个大概标准和整体概念,这需要政府出台一些具体措施才能做好。
我觉得科学防范非常重要。台湾是多地震区,有几百个卫星在监控,我去台湾大学看他们的卫星扫描,很清楚地告诉我,汶川地震一个礼拜前的情况如何,哪条河道,哪个村庄,都有卫星拍出来,然后是第一天、第二天的变化情况。你必须掌握知识,才能理解灾后重建。原来每天都在地震,不是太平洋底,就是智利啊、日本啊,每天都有,原来地震不是太突然的事,只不过,毁灭性的地震很多年才发生一次。
人物周刊:生活重心转移到慈善上来,个人生活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李连杰:没有什么变化啊!我在拍电影《霍元甲》的时候就已说了,只是大家听不懂而已:这是我最后一部电影,最后一部武术电影,我要讲的都在里面了。以后电影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工作或者业余爱好了。接接戏拍一拍,我的精力和心愿都是在做基金了。
人物周刊:对于你来说,名利都已经得到,对于那些有志于投身慈善事业的人来说,你有什么样的经验要和他们分享?
李连杰:每个月一块钱,每个月一件事,就是从滴滴点点做起。我在台湾一直说,我不是去帮灾区重建,不是去灾区做什么,我学佛,我的感受是我家里有事,我要去做,我要去承担一个家人的责任。
(区别在哪里?)如果你的心态是帮别人,就是相对立的,就是阴阳两个世界。可能你在帮的时候,你把你的价值观、社会经验强加给了别人。其实灾后重建更重要的是了解对方的需要,要站在他的立场来解决问题,你要陪他一起走过。
如果你告诉他,你要乐观,你要坚强,根据我的经验,这成功的机会很小。你必须站在他的立场。
人物周刊:佛教在你生命中占据了什么地位?
李连杰:我34岁起开始学佛,学佛之后你才了解宇宙是怎么回事,人性是怎么形成的,中国人为什么这样,美国人为什么这样,西藏人为什么这样,大家的价值观、生命态度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学武术你知道阴和阳,学佛你知道什么应当是一,什么是二。
人物周刊:佛教在促成你做慈善的过程中占据了怎样的位置?
李连杰:ahundred percent!(百分之百)如果没有佛教的智慧,我肯定不会这么全身心投入到慈善中,像对待自己的生命一样去拼。
人物周刊:你在香港和美国都有自己的基金会,还要在新加坡和台湾成立,你选择团队的标准是什么?
李连杰:最重要的是有专业的知识。但我也找了一些Harvard(哈佛大学)的学生、一些海外NGO来做,不行,不适合中国国情。你要找顶级的人来做,就像你要做上市公司,你就得找上市公司的人来做一样。我后来发现硬件可以是美国的,但软件一定要是中国的。没有中国特色的软件,不转。
所以你只好倒回来从中国找,但是在中国这方面人才非常少。我们找到的是心,心不坏,能力有问题可以培养。心正,才是壹基金找人的标准。
我马上要去新加坡创立奖学金,就是我给奖学金,培养全亚洲的NGO领袖人才。为了未来八年十年而培养。
人物周刊:你演了那么多的大侠,谁是你心中的英雄?
李连杰:没有。如果有,是释迦牟尼。
年轻没信佛的时候,我喜欢李时珍,他没有奖金,也没人说“干好了给你个卫生部长”,就去尝百药,真的是要尝很多药,那很可能会死人的。最后研究出《本草纲目》,对人类的健康有重要帮助。
我觉得这种没有功利目的、只是为了解除他人痛苦的精神,是我从小就喜欢的。
人物周刊:你在上海的豪宅受到部分网民指责,可我听说你要把它用作壹基金康复中心,是这样么?
李连杰:别人说什么,我不愿意解释;我心里要去做什么,我不需要解释。这就是我的习惯,不埋怨任何制度,不埋怨任何状况,不解释,只是努力去做。很简单嘛,路遥知马力。
你干的事情别人又听不懂,你还解释什么?就做去吧,三五年之后就有人懂了。
现在我做的事情,企业家就会懂,专家懂,全球公司懂啊!普通老百姓怎么会懂,(他们说)你捐一亿不就完了么?我说过我捐一亿就是一个不可持续的过程,壹基金就是一个不能持续发展的事业。你就只能等这个李连杰死了,第二个李连杰来捐钱了。
什么叫可持续性?就是没有了谁,一样能干。就像说我去念哈佛、北大,是冲着这个大学去的,而不是说这个大学的校长是谁。你认定是壹基金,而不是去管李连杰是谁,壹基金就是我们行善的一个共同平台。
总有一天,我要把“李连杰”三个字擦掉,壹基金就是一个品牌。
什么叫可持续性?就是没有了谁,一样能干。就像说我去念哈佛、北大,是冲着大学去的,而不是说这个大学的校长是谁。你认定是壹基金,而不是去管李连杰是谁。